第18節
宋文容癟了癟嘴,抱怨道:“怎么一眼就給看出來了?”她還想騙騙人的。 周弘只是勾著嘴角笑了笑,他一眼就看出來這不是湘君該有的手藝,又抿了一小口茶,夸了句:“挺好?!眳s將那盞嗒一聲輕輕放在了案幾上,沒有要再動的意思。 “比湘君jiejie的呢?”她非要問明白。 周弘眼眸輕轉,炭火盆子的火光紅艷艷一片,映得她雪白的面頰上也有幾分紅潤,臉蛋兒上也襯了幾分柔柔笑意,他也隨即笑了:“不如她的美?!?/br> 美?這算個什么?湘君不懂他,但他眼中映著光彩閃動,她又凝了眉,偏首看宋文朗。 耳畔宋文容不滿的聲兒:“怎么不美了?七王爺說道說道?!?/br> “約莫...不是那股香~” “茶香?一樣的茶末,一樣的水!” “是么?”周弘朝湘君細嫩的脖子瞇了瞇眼,眼角一展又看著宋文容:“她煮的茶是頂級的,你還小,煮不會那股香?!?/br> “是么,迷了魂的香不成!” 周弘是笑得更愉悅:“煮茶煮得人心心念念想喝,自然就煮成了*香!文容這茶煮的尚可!至于她的嘛...煮得極美!” 宋文朗早聽著這方周弘夸湘君好,氣不打一處來,飲了茶就砰一聲放下盞,諷刺了宋文容一句:“學的什么煮茶,咱們宋家幾兄妹都不會煮茶,天生不是附庸風雅的料子!” 宋文容冷不丁聽到宋文朗這樣說話,愣了愣,臉龐漲紅反聲罵道:“什么附庸風雅,你罵誰呢!我若不是為了......”又猛地打住,偏眼看湘君,若不是為了他們倆的事兒,她才不來。 湘君錯愕了一瞬早已恢復如常,緩和笑道:“煮茶嘛,既俗也雅,算不得什么大本事?!碧质帐鞍笌咨系谋K,仿佛沒聽懂宋文朗語言中的惡意。 宋文朗窩了一團火,偏遇上朵軟棉花,干脆就滋滋燃起來:“七王爺這話真是對,有人能把茶香煮成*香,一家子都聽她的話!可成日里喝,就是膩味!” “你說什么!”宋文容聽他這話越說越難聽,也忍不住喝出聲來:“不喝就不喝,誰逼著你不成?” 聽到這話,宋文朗才更來氣,鼓著眼就瞪湘君,像是要咬碎她這張假柔善:“沒人逼著誰來喝?”呼地轉身負氣而去! “唉!你!”宋文容忙不迭追了出去。 趙氏聽見動靜兒也從內屋出來,目下就是湘君和周弘兩人相對立著,也就明白了幾分,只能安撫湘君:“文朗性子急,你別生氣?!?/br> 湘君白著一張臉扯著嘴角,臉上卻無太多憂傷神色...... 門外冷風颯颯,她小小呼出一口氣,又縮了縮脖子,果然宋文朗也是被這宋家人逼急了...... 周弘在她身旁有幾分蹙眉:“備好你的牙,明兒個他得來道歉!” 湘君冷冷淡淡,抬起腦袋,瞧著寒風拂過廊外的翠松針:“備好什么牙,我是什么人我清楚,他沒說錯,我這些日子是討好外祖母他們,他本就不喜歡我,這樣散了我倒得了便宜,若是還去哭喊人家薄情,豈不是自討沒趣兒,不如大度些,總歸是不討人嫌?!?/br> 她這個帳算了個精妙,又有幾分灑脫,周弘偏過腦袋來,又升起了幾分意趣,狐貍就是狐貍,披著兔子的皮也不是兔子的心肝兒。 夜幕降臨,寬敞的屋中燈火冉冉,壁上芙蓉顯出鮮艷色彩,內門上琳瑯珠串折出光輝,她倚在門上捉了一串子珠簾在手中把玩,暗自感嘆老太太心疼她,益陽侯府里也沒有這樣美麗的屋子,在晉陽侯府倒讓她住上了。 春草在收拾床榻,惜月正端著盆進門,扶湘君泡腳,方靠坐下,就聽得門外喚道:“湘君可是歇息了?” 惜月“唉?!”一聲,低聲道:“舅夫人來了?!?/br> 湘君倒是笑了笑,這請罪的人來了。讓惜月扶著她去外間,喚了宋文朗進屋子,自己個兒坐在榻上,手臂搭在鴛鴦繡枕上,笑臉相迎。 宋文朗一臉憤憤,身后還跟著趙氏,湘君瞧見趙氏后又趕忙起身相迎:“舅娘和三表哥來了?” 趙氏連走一步來扶著湘君,咬牙切齒恨了宋文朗眼:“這個不成器的知道自己惹了禍,這是來找你致歉的?!?/br> 宋文朗胸口起伏,藏了一肚子反駁的話,可當著自己母親的面就是敢怒不敢言!盯著湘君也是帶著惡意,硬邦邦揖了一禮:“今日是文朗失禮,還望湘君meimei莫要怪罪?!?/br> 湘君心里滋滋響,這得多不愿意才能把一番軟話說得硬如鐵塊,立馬大度笑了:“不過是不愛喝茶,算不得大事,三表哥何必自責?” 宋文朗自然不受她這好心,低聲罵了句“假好心”,也是故意要讓湘君聽見他心里的那股不敢爆發出來的憤怒,趙氏猛地瞪了宋文朗一眼,又來看湘君,湘君則裝作沒聽見,臉上笑意不減,反而關懷道:“為了這么個事兒跑來,受了凍了,咱們先烤火暖暖手?!庇秩シ愿老г滤麄儗⒒鹋杼У媒?。 趙氏心頭也甚是安慰湘君的大度知趣,擺手道:“這倒懶得麻煩了,我是帶著他來致歉,你二舅舅還在院子里等著咱們回去呢?!?/br> 湘君也不再多留二人,只讓惜月送他們回去,宋文朗又狠狠剜了她兩眼,她抿直了唇,有些皺眉,事兒也怪不上她,宋文朗也真是厭惡她得緊喲! 第二日湘君還是依著禮去給老太太請安,趙氏也還在,只是這次再沒有茶爐子,她自己只管坐在一旁說笑,臨到下午時分,又有人送來些新做的零嘴兒,湘君喜愛牡丹糕,老太太就留了兩盒子牡丹糕讓湘君抱著吃,湘君抱著那兩盒子牡丹糕,著實是吃不完,就只能干巴巴抱著,偶爾咬一兩口。 申時左右,湘君正要告退,又見人打簾子進來,幾個女眷朝門口看去,正是玄衣錦袍的周弘。 周弘隨手解了自己的袍子搭在臂彎里,向老夫人揖了一揖后,引得老夫人連忙起身還禮說“七王爺多禮?!?/br> 湘君這幾日是見慣了這場景,周弘在這宋府也沒仗著自己是王爺就目中無人,這可有可無的禮,他也是敬了老人家的,比她想的知禮太多。 趙氏沒見看宋文朗,眼中有些失望:“今兒文朗沒跟著七王爺么?” 周弘道:“他回了折桂院?!?/br> 趙氏不再說話,只又看去老太太,老太太面上也平平淡淡。 周弘反問了湘君:“今兒怎么沒煮茶,才從外面回來,也又渴又餓,正想著過來吃一碗茶的?!?/br> 一時間這屋里越發靜默,他是知道昨兒的事的,這般說不是故意挑事兒么?湘君想了一遭,還是好著脾氣答道:“今兒確實沒煮,七爺若是餓了,這兒尚有幾塊牡丹糕,七爺莫要嫌棄?!睂牙锏哪档じ膺f了去。 周弘接過雕花方盒子,目光掃了掃盒子上的牡丹花,打開來撿了幾塊放進嘴里,像是真餓了,可偏那副吃相又不讓人覺得厭惡。 老太太又吩咐人去給周弘端蜜汁來,說是吃這些東西有些干澀。 周弘將盒子合上捏在手里,朝老夫人道:“我對喝的挑,喝不慣蜜汁,她煮的茶倒是好,前些日子我也喝得正好,只是偏就今兒沒有?!闭f著又笑起來。 老太太心頭打了個突,周弘這話似乎別有深意,干脆笑道:“讓她給你煮?” 湘君自感這煮茶又來得太突然,可是是老太太的話,她只能笑應下:“既是七爺要喝,什么時候煮都使得!只是今兒這刻煮,解不了七爺的急渴?!?/br> 這時候她可不想煮茶,能推了就推了。 周弘又笑道:“前些日子未囑咐你別歇了這茶,今兒就遭殃了,明兒就煮著吧,此刻喝些熱水解渴便是?!?/br> 明天繼續煮?湘君又有些發懵,他還非要吃到她手里的茶不成?有些不情愿應了聲:“好?!?/br> 老太太和趙氏詫異了一瞬,也忙笑著應下,說是讓湘君每日來這里煮茶。 周弘則接話道:“若是老夫人覺得合適,讓她在蓬萊院煮就成,若是文朗不來請安,我獨自來難免有些不妥?!?/br> 這些日子周弘來請安,老太太已覺惶恐,周弘頂多算宋瑾德的學生,按理說與宋家內宅女眷并不該有太多牽扯,堂堂王爺也犯不上給她這個沒什么功勞的老太太請安,前些他日子與宋文朗一起來,是因宋文朗跟著他,他一道過來也并無不妥,而今宋文朗不來,人家自然是不想也不該再和這邊一大幫子女眷走動,雖說湘君和周弘你未嫁我未娶,可人家說了是煮茶,這更是不好推拒,掂量了片刻,連聲應“好”。 湘君看著周弘那張如梅笑顏,心里泛起一股怪異,這怪異...周弘不掉面子不費臉就把她從宋家人這兒名正言順抓走了~ 又談論了幾句,周弘又說自己尚有事兒就先告辭,將手里的盒子朝湘君抬了抬:“今兒餓了,就先拿你的吃了?!?/br> 湘君眼睜睜看著他抱著兩盒子牡丹糕走了~她是不計較兩盒子糕點的,可周弘吃得也太底氣十足了! 火盆里焰火越發暖起來,她挫敗了一瞬也朝老太太行禮告退。 湘君才出得門去,老太太就眉頭深皺倚靠在金華大枕上,有些沉思今兒這茬子事兒。趙氏在一旁開口:“難不成七王爺是看上湘君了?” 今兒周弘分明是在討人,那話是處處占了理,可結果卻是將人討走了。 老太太手指打在金花繡紋上,瞇著眼半晌不說一句話,趙氏又凝眉:“可他明擺著知道咱們是要將湘君和文朗促成,怎么前些日子不說呢?” 老太太手指一頓,眼眸張開,眼中恍悟:“咱們早該知道的,他那樣的人有幾個時候在女眷里走?總不能真想給我老婆子請安?!庇掷吨旖锹冻鲆粋€明了的笑容:“湘君和文朗的事兒,咱們不挑明,七王爺也揣著明白裝糊涂,壓根兒也沒覺著那茶是煮給文朗的,只是那個節骨眼上討人難免大家都難堪,可這兩只眼兒盯著呢,這不,昨兒才出點兒事兒,就順理成章把人弄回了蓬萊院?!?/br> 趙氏聽了這一大圈,也心頭發沉:“那文朗......” 老太太想起宋文朗那個急脾氣,也嘆了口氣:“他哪里就會看女人了,如今人被七王爺領走了,就別再想了,湘君若是成了清河王妃,咱們也算是和王府結親了?!?/br> 趙氏低低“嗯”一聲,事已至此,他們還真能和周弘搶女人不成? ☆、第30章 往事迷離 一夜間,洛陽城大雪紛紛,四處銀裝素裹,極大的蓬萊院里各處樹木上白雪層層,幾方挺拔清俊的紅梅樹的干瘦枝干上也沾染了雪粒子。 簾子一揭開,寒氣撲打在湘君的面龐上,她瞇了瞇眼,暗自感慨還好自己把自己包裹得只剩一張臉蛋兒直面風雪。 春草從院外來:“老夫人說今兒天冷,湘君小姐就不必去請安了?!?/br> 湘君卻擺了擺手,堅持要去請安,在人家的地盤上她一向奉行乖巧的準則。 春草搖了搖頭,伸了手將湘君扶著,湘君這人什么都好,就是太懂禮數,太過謹慎。 老太太上了年紀反而更容易早起,早就命人升好了炭火,斜倚在金花大枕上同身邊的婢女說笑,見到湘君來了,先是嗔怪她多禮,而后又給她搓手,湘君很是滿足:“外祖母待我真好?!?/br> 老太太手一頓,笑道:“外祖母不待你好誰待你好?” 湘君在一旁咯咯笑了,將腦袋枕在老太太手臂上,在這寒冷之中,尚得一人如此關懷,這大概就是她最走運的地方了。 過了一會兒老太太搓暖了她的手,又命人端了一盒子牡丹糕遞給湘君:“昨兒我看七王爺和你都愛這個,難保他今兒回來又餓了?!?/br> 湘君不明白周弘餓干她什么事兒,但老太太遞了過來,她也不好推拒,就收了盒子放在懷里。 老太太看她面容稚嫩,分明就是個小孩子,便忍不住又多囑咐兩句:“七王爺每日里忙正事,你萬莫要和他耍性子?!?/br> 湘君果然懵了一下,她和周弘耍什么性子?她有什么性子可和他耍的?她哪次遇上周弘不是笑臉相迎? 老太太瞧見她這懵懂模樣,暗嘆果然還是個娃娃,食指在湘君的鼻尖寵溺點了點:“你怎么這么傻喲~” 湘君生出一股冤枉之情,她雖說素來性子狠傲,可一遇上周弘絕對是畢恭畢敬,倒是周弘老是說她見風使舵,悄悄反駁了一句:“我才沒和他耍性子!” 老太太又是一笑:“沒耍性子就好?!?/br> 湘君也跟著干干笑著,心頭卻越來越沉,這老太太莫非以為她和周弘有情義?但這些事兒,周弘沒明說,她也不能明著問,到時候下不來臺可怎生了得?何況...不是還有個梅若寒擺在那兒么? 同老太太說了半個時辰的話,又為了表示她的賢良淑德,就捉著繃子繡了半片牡丹葉子,這才被老太太趕了回來,大抵是說周弘回來怎么怎么的沒人在也不好,她心里是咯登咯登直響,大約自己是真被老太太看作周弘的所有物了。 湘君一回蓬萊院就窩在了榻上,想起自己煮個茶就煮出了一大茬子事兒,心頭不爽,就將老太太讓帶回來喂周弘的牡丹糕打開吃著,順便找了本《詩經》看著消火氣。 這炭火越發暖人,她惰性子也越發厲害,吃著吃著竟然就靠在榻上的鴛鴦繡枕上睡了過去。 “湘君jiejie,可冷死我了!” 湘君朦朦睜開眼,宋文容正跳進門來,又是搓手又是揉耳朵,嘴里哈著白氣直叫喚:“真是冷!”看湘君睡眼惺忪的帶笑模樣,又哈哈笑湘君:“青天白日的也睡得著?!?/br> 湘君放下手中的糕點盒子,也揉著眼睛笑:“天冷嘛~快來坐,這兒炭火暖?!?/br> 宋文容看湘君揉眼睛的樣兒像個小孩子,分明是瞌睡香著,一屁股擠在湘君身旁,拿著涼手去貼湘君的臉,湘君被她涼的就要跳起來,一把捉了宋文容的手:“可別放臉上?!?/br> “還念瞌睡么?”宋文容笑得暢快。 湘君搖頭道:“可不敢了!”又問:“這么冷,你怎么跑我這兒來了?” 今日外面白雪連天,最是寒冷天氣,宋文容這種嬌貴姑娘家,都該像她一樣在火盆子前烤火吃零嘴兒的,何必跑到蓬萊院來。 宋文容努嘴,伸手烤著盆中旺旺的炭火:“我閑得慌,三哥哥和小崽子都跟著七王爺去書院了,梅jiejie又去見哪家公子去了,我不煮茶就沒事兒可干,問了祖母才知道你今兒在蓬萊院里,我就溜過來了?!?/br> “梅jiejie見哪家公子?”湘君不明白宋文容這話里的意思。 宋文容一吐舌頭,湊過頭來:“這些日子,我阿娘幫著梅jiejie找夫家,梅jiejie成日里都跟著阿娘出去看人?!?/br> 湘君就更不明白了:“梅jiejie不是和七王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