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
周黛黛怎么不見了?湘君目光在人群中尋找,找了許久也沒找到,心沉谷底,那個女人怎么轉個眼就不見了? ☆、第12章 運道和叫板 林德殿寬大,湘君找不到周梓,只能一人拄著杖去尋周黛黛,爬下階梯后又覺得累的慌,便靠在廊下紅漆柱上喘氣歇息,打定主意再見不到周黛黛就爬上去了。 回廊之中一對脊背挺直的英美人兒并肩而來,湘君皺著眉仔細瞧去,一個面若冠玉,丹鳳眼半瞇著夾了一絲笑意,薄唇輕動與身邊的人說著話,不是周弘又是誰?湘君又打眼打量另一個,圓領大花長青衣,眉目英秀,精神奕奕,像極了當日在山上所見的寒梅花,雖說是男兒裝扮,可她總覺得有些怪異。 二人行攏來,湘君對二人福身行禮,湘君方聞得一股盈盈龍腦香氣,她又悄悄看了眼另一人,細腰瘦肩,胸前微鼓,分明就是個女人嘛,難道這就是周弘的“夢中神女”? 那二人點頭朝臺階上去。方行得兩步,那人問周弘:“那是誰?”正是個女人出聲。周弘彎了彎嘴角:“就是那個名滿京都的周湘君?!?/br> 那人腳步一頓,挑著高高的眉頭,又轉過身去瞧湘君,湘君也正好朝臺階上爬,拄著拐杖一步一步頗為艱難模樣。 那人道了句:“我去扶她?!北闾崃藘刹絹矸鏊?。 湘君看著這伸來的纖纖指尖,微微有些錯愕,這夢中神女認識她?可憐她?一時間心思萬變,道了聲謝后被這人扶著爬臺階。 周弘半折過身來,手負身后,丹鳳眼的眼角挑了一挑,露出一抹笑意。 湘君也是不得不佩服梅若寒,練武的人果然不同,手臂的力量不是普通人能比的,說是扶她,可她只覺得自己是被梅若寒拎著走上來的。 梅若寒將她拎上來后,朝周弘道了句:“不若咱們一道兒進去?!?/br> 周弘笑道:“也好,你扶著吧?!?/br> 湘君就這么好運道地同“富貴人”一塊兒進門,暗自感慨自己是清河王開道,梅將軍相扶,誰能有這樣的待遇? 入殿之后,已是在安排人就坐,湘君環顧四周,又發現周黛黛同一位貴女、昌平郡主坐在一起說笑,她頓時覺得自己有些可憐,怎么就覺得周黛黛會走丟呢? 只是他們一進來,許多人就盯著周弘看,看了后又抬眼看梅若寒,私下有些零碎語句:“真是一對璧人!” 湘君又被尷尬了,她現在被擠在中間算是什么?于是微微擺脫梅若寒,朝梅若寒和周弘作揖道謝。 梅若寒笑了笑道:“湘君入座吧?!?/br> 湘君......對于梅若寒今兒這好意,她心頭琢磨了千萬道溝溝坎坎兒,沒找出個緣故來,也不能詢問,又道了聲謝,這才坐在昌平郡主身旁去。 昌平郡主帶她坐下后,將她手腕一扯,擔憂道:“你怎么不見了?來晚一步可怎么入席!” 湘君盯了周黛黛一眼,見周黛黛得意洋洋對她挑了挑眉,湘君只能收回神色,打量著桌上的菜肴。 桌上放置的菜肴精致美麗,也多是上層貴族才會享用的食物,但有些菜肴依舊少見,她也是從書籍上見過,昌平郡主正說了句:“公主的生辰宴會可是不同的,這里的許多菜咱們平日里也吃不到?!?/br> 昌平郡主話音才落,就聽那頭那個貴女對周黛黛一碟子一碟子介紹起來:“乳酪餅、五生盤、炙羊rou、干牛rou、水晶飯、雨露團、飛刀膾魚、縷金龍鳳蟹.........”一來念下去也念了三十來個菜色,引得這桌上的女兒們無不側首聽著。 湘君悄悄問了昌平一句:“這是誰,怎這般博學?” 昌平湊在她耳邊低聲道:“還能是誰,不就是孟夫子的妹子孟庭華么?夫子怕她出事兒,就讓她跟著自己的妹子?!庇侄⒘搜壑荀祺欤骸耙簿兔戏蜃哟菢O好的?!?/br> 湘君撇了撇嘴,孟庭軒把周黛黛引給自己的才女meimei?她是不是該去笑笑? 正低聲說著話,外面太監就拉長了嗓子:“陛下到、陽平公主到!” 凳子齊動,昌平也來扶她,所有人起身跪拜,三呼萬歲。 金絲裙疊擺下云錦高頭履步步而來,錦繡帔帛逶迤于地,她清晰地看見帛帶上的金紋繡牡丹的花紋栩栩如生,仿佛其間花蕊正顫顫巍巍從帛中開出來,她極想抬頭看看這位女帝卻不敢看。 待面前這一隊行人走完,女帝與陽平公主坐定后方才喚道:“平身!” 眾人抬起頭來,她伸著脖子朝上首看去,遇上的確是層層疊疊的水晶珠簾,珠簾內坐著兩個女人,她看不清晰,昌平郡主輕輕推了她一把:“入什么神,這要開宴了!” 湘君回過神,隨著昌平郡主入席,待眾人坐畢,站在簾子外的太監得了里面的令,宣布道:“開宴!” 大殿前方聲聲樂響起,舞女入殿翩翩起舞,初上的女子拓枝舞引得用食之人看得入神,又聽得周黛黛低聲詢問:“孟jiejie,不知這是什么舞?竟然這般美?!?/br> “這是拓枝舞,唯有女子能跳?!?/br> 眾人又開宴,相互敬酒相飲后,各自取夾菜的箸取菜在自己的銀碟子中,湘君各樣菜式都吃一些,也算是都齊全了。 殿中舞蹈一曲換一曲,周黛黛的心仿佛都掛在跳舞上,總是打擾孟庭華,問過后又夸孟庭華學識廣博,順口又道:“長姐也學識廣博,家中書籍都被她看盡了,怕是比孟jiejie也不差呢?!?/br> 孟庭華打量了湘君一眼,湘君和她二哥的事情她也聽說了,且聽人說湘君性情惡劣、不學無術,又怎么配得上她二哥?如今又聽得周黛黛如此說,難免目中有所輕蔑,只當是周黛黛自夸。 “是么?”孟庭華一笑,嘴角一個不屑。 湘君也料到孟庭華不會給她好臉色,但她現在已是再不在乎這些東西,一個冷臉可殺不死人。 正逢兩個侍婢端上一罐熱騰騰的湯放在案上,罐中湯水雪白,里面正是皆是一只只虎紋蛙抱著芋頭被煮的翻肚皮,瞧來有幾分奇怪。 湘君看著那湯水,背皮發麻抖了一抖。 孟庭華性情有幾分傲慢,既然聽得周黛黛那么夸,自然就在此時出口詢問湘君:“不知這是什么湯?周家大娘子可知?” 湘君看著孟庭華的咄咄逼人,又看著周黛黛露出的那股得意,順道兒再看了眼眾人的看好戲神情,垂了垂眼皮:“我猜是抱芋羹。要做此羹,先于釜中置水,次下小芋烹之,候湯沸如魚眼,即下其蛙,乃一一抱芋而熟,如此呼為‘抱芋羹,不知我說得可對,孟家三娘子?” 湘君不退步,于她而言,孟庭華不是她應該讓步的人,她理應向這一桌子展示,她不是個無賴烈女,她是個又厲害又有學識的女人!壞要壞得誰都不敢蔑視她! 周黛黛連“哎呀!”一聲嬌喚,說了句:“什么抱芋湯,真惡心!”就拉了拉孟庭華的手臂,孟庭華垂下眼皮咬牙道:“周家大娘子果然博學?!?/br> 湘君道了句不敢,目光輕輕打在廳中舞女身上:“綠腰正迷人,何苦做學識,爭一方虛名!”這句話一答,又讓孟庭華臉白了一分,她這話中的“舞種”和諷刺她找事兒的意思都是在打孟庭華的臉,孟庭華會的她也沒有差的。 滿座皆驚,仿佛從新認識了湘君一般,上次知道她是因為她的一手好琵琶取悅了公主,這次卻是因為一道不知名的菜...... 果然孟庭華臉色一白,不僅因為湘君這些話所說極對,更因為她面對自己的挑釁之后那種大膽反手攻擊,讓自己丟盡了顏面。 孟庭華如今若是不再比就算是認了栽,若是再比就中了湘君的“何苦做學識,爭一方虛名”的計,越發顯得她小氣。堂堂一個京都才女被人笑話小氣,她是萬萬不能讓自己陷入那種惡名之中的,如今只能扯著嘴角笑了笑:“周家大娘子這嘴如利劍?!?/br> 湘君嘖了一口銀杯中的葡萄酒,從容笑道:“彼此彼此?!?/br> 二人相互別有深意對視一眼,又各自吃各自的食物,各自和各自的友人交談。 ☆、第13章 我見猶憐 一陣胡樂起,著胡袍的男女旋轉起舞,裙擺因旋轉而成輪圓,舞人之中有一人胡裙上彩繡斑斑,滿頭細柳條大小的小彩辮子格外出眾,像是眾位舞者簇擁的一顆花蕊。 如此精妙又帶淳厚的胡旋舞讓湘君不由得看得入了神,盯著那“花蕊”細瞧去,正逢那雙湛藍的眼珠子一勾像是要攝人魂魄,湘君一嘆,果真是胡姬如花,目光又越過層層疊疊的胡袍,瞧見對岸的男兒們一個個都看得十分入神。 她抿唇但笑了笑,只怕這女子又迷了在場不少青年士子的眼,目光流轉間瞧見有個站在屏風旁的小宦臣正趁著眾人不注意抬頭打量著那方青年士子們。 湘君凝了凝眉,這稚嫩小宦臣的身形似乎與陽平公主有幾分相似,心頭一念,難道.......又搖頭一笑,誰會在意一個站在屏風旁毫不起眼的稚嫩宦臣?便是有發現了的,也不一定認識,便是認識也不一定戳破。 “你笑什么?”昌平郡主看她搖頭輕笑,忍不住就出口相問。 湘君抬眼瞧著跳胡旋舞的舞姬:“我在想這胡姬會花落誰家?” “花落誰家?”昌平郡主也盯著那胡姬瞧,胡姬不同于長安土生土長的女人那么保守傳統,他們熱情明艷,更容易撥動男人心弦,她的父親就有兩個胡姬,平日里也寵愛有加,想到此處便有些看不慣這胡姬,只一掀嘴皮子冷冰冰道:“這些青年士子們可比那些七老八十的老頭子好多了,這胡姬的運道好?!?/br> 湘君垂下眼皮不可置否,人這一生太長,說不清下一刻就會發生什么事。 一曲舞畢了,舞者退去,眾人拍掌喝彩,又是一陣推杯換盞飲酒笑鬧聲。 又過了一刻,簾內人傳令宴會畢,眾人又拜下去,云錦鞋履從面前經過,她鼓起胸中的那股氣息抬首瞧了眼,年青女子面上覆紗,而她身旁高貴的女人目光悠遠瞧著前方,又仿佛察覺到她的眼光,余光輕輕一掃下,她慌忙又垂下頭去,不敢再看...... 一場宴席散去,眾人相互道別后離去。 湘君帶著周黛黛同昌平郡主出殿,周黛黛依依不舍地瞧了眼孟庭華,嬌嬌喚了句:“孟jiejie,若是空閑,我能來找你么?我怕她?!?/br> 怕她?湘君忽然笑出聲,這個“她”難道就是她? 昌平郡主斂著眉頭,問了句:“怕誰?這世上你還有誰不怕?” 周黛黛咬了咬唇,像只柔弱的羔羊對著孟庭華,孟庭華響起方才湘君那股氣勢,也就信了周黛黛害怕,拍了拍周黛黛的手笑道:“這是自然?!?/br> 湘君不搭理他二人的“情深義重”,只等二人說完后再出殿。 三人出得殿來,長長的臺階擺在眼前,湘君只能將胳膊架在昌平郡主的肩上慢吞吞朝下去,唯獨不敢去靠周黛黛,她是怕周黛黛一個不小心讓她從這幾百階上摔下去。 周弘同梅若寒出門正瞧見湘君艱難下階梯,嘴角反倒有些發笑,轉頭吩咐了一個婢女:“去使個檐子來,將周家大娘子送出去?!?/br> 梅若寒也順勢叫住了湘君幾人,一雙細眉輕輕挑起:“等些時候吧,清河王已經吩咐人給湘君使檐子去了?!?/br> 三人呆了一呆,清河王吩咐人使檐子?湘君是有些發懵,不過看了看梅若寒,仿佛又能夠摸到些門道,周弘是要走迂回道路追求神女了。 周黛黛眼中閃過一絲嫉妒,為什么周湘君總能得到些了不起人物的青眼? 湘君道謝了幾番,清河王只點了點頭便和梅若寒一同離去了。 昌平郡主悄悄問湘君:“你怎么和七叔叔這般親近了?” 湘君也搖了搖頭,隨即又道了句:“許是梅將軍同我有些淵源吧,我亦不太明白?!?/br> “梅將軍?”昌平郡主細細想了想,也沒想出梅若寒到底能和湘君有什么淵源,只能疑惑道:“她祖籍洛陽,和你有什么關系?” 湘君想了一遭,琢磨出她的親人也就只有晉陽侯那邊是洛陽的,難道梅若寒和洛陽那邊的親戚有關系?這還是個意外收獲咯?立時又察覺周黛黛在身旁,連拉了拉昌平郡主的手使了個眼色:“或許只是同情我瘸了?!?/br> 昌平郡主心思機敏,也就不再追問,只笑道:“你這瘸了,倒讓人心疼起來了?!?/br> “你可別打趣我,誰愛瘸誰瘸去,我可不想瘸?!?/br> 周黛黛在一旁豎著耳朵聽,想聽出湘君到底和這些貴人們什么關系,還沒聽明白就讓人岔開了,只能癟了癟嘴。 二人說著話,檐子已經使來,由于只有一個,便是湘君坐了上去,周黛黛板起一張臉向那一旁的婢女問道:“怎么只有一個?我坐哪里?你瞧不上我不成?” 那婢女哪知道還有人這樣無理取鬧,被她一逼,只能垂首道:“王爺只讓人使了這一個?!?/br> “你是拿王爺壓我么?” 婢女連連道不敢。 湘君實在看不下去周黛黛這股尖酸的小家子勁兒,便道:“你若是非要使檐子,就上我這個去,和個小婢子使什么臉色?”她倒要看看周黛黛是否敢爬上檐子去。 周黛黛果然凝了凝,又癟嘴委屈萬分模樣:“你明知我不和你搶檐子,你這般說是要讓人說我無理取鬧么?”說罷,牽著裙擺嗒嗒地朝臺階下跑去。 湘君反倒錯愕,她反應這么激烈干嘛?余光又見藏青長衣的孟庭軒正凝了眉頭瞧著她,她又覺好笑,怎么每次周黛黛委屈,他都能撞見? 昌平郡主也瞧見了孟庭軒,忽然生出一股笑意:“只怕又是我見猶憐?!?/br> 湘君輕“哼”一聲,坐進檐子里:“咱們可得走了?!?/br> 孟庭軒眼光隨著那檐子去,眸中有些無奈閃過,站在一旁的孟庭華瞧見孟庭軒目光追著檐子,諷刺一笑:“莫不是真看上了那個牙尖嘴利的瘸子?” “什么牙尖嘴利?”他深皺著眉頭,腦海里卻浮現了那日在梅廊中她駁斥眾人的場景,確實牙尖嘴利,一瞬又抿直了唇:“又不是真瘸,一個高門貴女,怎么就說起這粗鄙之語!”大步走下了臺階。 “唉!你!”孟庭華氣得跺了跺腳,又追了上去。 ☆、第14章 惡人先告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