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
孟湘“呵呵”一笑,神情并無驚異。 “你可知這幾年的桃花神母祭的祭舞人選都是這個名聲并不怎么好的曲婆子嗎?” 孟湘抬頭,看著他寒星般的雙眸,淺笑道:“不外乎被知縣大人欽點,以及與她一同的人選都事到臨頭出了什么茬子?!?/br> 他看她的神情簡直像是在看一個怪物,“你可真是神了!”面上冰雪漸消,忍不住驚訝贊嘆。 孟湘搖了搖頭,“這些我剛剛都是通過觀察猜測出來的,倒是你……”她用手指輕輕蹭了蹭額角,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這事本與你無關,你卻費心思來替我打聽,我心里真的很感激?!?/br> “呵,我這只是閑的無聊,又不是只為了幫你,只是覺得……”他背過了身子,大步走在了前面,緊著嗓子道:“讀萬卷書,果然還是要行萬里路?!?/br> “是是是,顧大官人你說的對?!泵舷鎺е荒槣厝岬男σ飧谒纳砗?,低聲附和著他。 “不要這樣叫,我才不想做什么大官人的,聽上去就像是酒囊飯袋?!彼粷M地反駁。 “好好好?!?/br> “喂!你……”他氣惱地扭身,突然猛地一拍額頭,惡聲惡氣道:“你難道是傻子嗎?就不知道讓我等等你,我……一時忘記你還……” 金光燦燦的河渠旁,她一臉苦惱地笑看他,對著河渠的側臉像是在發光。 然而,角落里…… “喂!喂喂!不是說好的,我給你帶路的話,你就要聽我的嗎?” “呵!” 秦藻盡量不觸碰他地攔在他面前,“要冷靜啊,兩個人只是在說話而已,并未有什么出格的地方?!?/br> 嬴景往下壓了一下幕笠,將自己的目光重新遮住。 “我發現……” “嗯?” 嬴景唇角一勾,“自己想要的還是要牢牢握在自己的手里為妙,否則,我此時此地也不會如喪家之犬一般?!?/br> 秦藻無奈,“你若是喪家之犬那我又成了什么?你只是在蟄伏,四皇子是一直冷靜的,但如今他也開始漸漸瘋狂了,越瘋狂越滅亡?!?/br> 見三人重新上路,他才終于收回了目光,轉身就走。 秦藻無奈地跟在他的身后,“路又錯了,那里是死胡同?!?/br> “啰嗦!”他按著幕笠重新換了一個方向。 “你這又是要去做什么?” 嬴景輕輕一笑,墨綠色的眸子在縐紗后一閃而逝的寒光,“去完成自己的承諾?!?/br> 風吹起漆黑如夜幕的縐紗,他卻忍不住在巷角停住,又回頭望了一眼。 —— 男主:總是見情敵,心塞嚶~qaq 第六十九章 也不知道是走了什么運,第二天到縣衙集合的人就只有孟湘一人,霍如琢還在后院喝著rou糜粥,還招呼她也來一碗,緊接著,便有衙役來說,說是潘小媛昨晚不小心掉進了河渠里染了風寒,全身無力,病的下不來床了。正在這時,另外一個衙役來說,曲婆子的兒子曲大郎不知道惹了什么仇家上門揍了他一頓,他娘要上去拉,結果被不小心推了一下,從臺階上滾下去摔斷了胳膊腿,躺在床上直哼哼。 孟湘正狐疑著,就見霍如琢用一副奇怪且驚異的表情看著她,活像她是什么吃人的猛獸似的。 “咳咳,知道了,那就當她們都放棄這次機會了?!被羧缱岭S意揮了揮手,便將他們都趕出去了,等后院就剩下他們兩個人,霍如琢一高從凳子上跳了起來,諂媚地沖著孟湘笑:“孟娘子,請上坐,那里是風口,坐著多不舒服啊?!?/br> 被他這樣眼巴巴地看著,孟湘訕笑,“大人,莫不是以為是我做的吧?我哪里有這本事?!?/br> “哎——孟娘子不要妄自菲薄啊,以我所見孟娘子的舞技那真乃當世第一,縱使昔日那大秦第一舞伎顧北柔在世也抵不上娘子你的一二啊?!?/br> 這人的奉承話都快把牛皮吹爆了,人貴自知,她有幾斤幾兩的能力她自己還是知道的。 孟湘并沒有因為他的大力奉承而驕傲起來,依然掛著淡淡的笑,“大人快別這么說,我已羞愧難當了?!?/br> 霍如琢“嘿嘿”笑了兩聲,“再說,有些事情用不著娘子你出手,貴人自會出手相助?!闭f著,他便朝孟湘擠眉弄眼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孟娘子放心,我懂的?!?/br> 孟湘卻是不懂了,他該不會以為是景郢那家伙替她做的吧?這想的真夠多的,她都多久沒有見著那人人影了,再說,人家有大事情要去做,哪里是會關注這些的。 她依舊不信地搖了搖頭。 “孟娘子你可真是……”見怎么說,孟湘都是那副冥頑不靈的模樣,霍如琢越發紅眼了,“你可得珍惜機會啊,貴人身邊是常有人惦記的,一定要……”他說著,手指一用勁兒,像是在虛空狠狠地抓住了什么,“這男人的心可要好好的抓住嘍,我呀可是把賭注都下在了您身上,有事兒您吩咐著?!?/br> 孟湘強忍著笑,雖然覺得他說的都是無稽之談,她跟那位不告而別先生也沒有什么深入的交流,怎么就給人留下了這種印象。卻因為她怎么解釋霍如琢都聽不進去,已經自動自發地進入了寵妃身旁佞臣的狀態,她只得低低應了一聲。 霍如琢又一一指點她男人的心思,讓她好好抓牢了那位貴人,可她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就出了,講的他是口干舌燥,聽的她是困的睜不開眼。 “……那你就回去準備準備,七日之后便是桃花神母祭,祭祀的流程是這樣的,我大清早去那座山上去摘一枝桃花回來,焚香之后再將桃花交給你,你需手持著這一枝桃花在肩輿上跳祭舞,他們會抬著你在這縣里走一圈,而后到達西渠橋的祭壇,到那里你把桃花供上,你的任務就算完成了?!?/br> 等她溜了一圈的號,意識終于回歸,才聽到他說了桃花神母祭上的流程,孟湘便向前傾著身子。 霍如琢見她那副認真的模樣,撫掌笑道:“無需那么認真,放輕松就好,每年都是這么辦的,想那些年曲婆子又沒你的顏色、身段,她都能馬馬虎虎地做下來,想來也不是多難?!?/br> 他這副嘲諷曲婆子的姿態做出來,就好像那人不是他選的一樣。 孟湘心里想著什么,面上卻全然不露,“我曉得了?!彼龜棵家恍?,明明是嬌媚的樣子看上去卻嫻靜的很,“若是有什么做錯的地方大人一定要多多擔待?!?/br> “哈哈,那是自然的,自然的!”霍如琢瞇著眼睛,摸著下巴,笑著說道,可心底里卻不知又在打著什么主意。 “對了?!被羧缱潦种赴粗烂?,突然問道:“今日怎么沒見你的大兒子?!彼坪鯇τ谒€有兒子這件事頗覺難以置信,他的眉梢情不自禁挑了挑。 提到自己的兒子,孟湘的表情就越發柔軟了,“他去買筆墨了,說是在縣衙門口等著我?!?/br> “瞧著令郎聰慧過人,是否進書院了?” 孟湘抿唇一笑,帶著些許驕傲,“他說要去試試猗蘭書院?!?/br> “哦,那可感情好,我正好認識猗蘭書院的一個夫子,若是有需要,我可以為令郎寫信推薦?!?/br> 孟湘眼睛一亮,比天光下的溪水還要動人。 霍如琢愣了一下,臉上浮夸的笑意便收斂了些,低聲道:“當然,若是有秦學士的推薦,那令郎是必然能入猗蘭書院就讀的,也就不需要……” “大人?!泵舷鏈厝嵋恍?,感激道:“多謝大人照顧,我會回家與我家大郎商量的,他自有他的主意,我這個當娘的有時候還要聽他的呢?!?/br> “哦,無妨,是該自己決定?!?/br> 見他露出疲態,孟湘便直接起身告辭,即便她再三推辭,霍如琢還是一直將她送到縣衙門口,而孟扶蘇正抱著筆墨立在門口,花瓣落了一身也不知道拂一拂,似是看地面看入了迷。 “蘇哥兒?!?/br> 孟扶蘇猛地抬起頭,朝她露出一個欣喜的笑容,白皙的面龐似乎要融化在蜜糖般的陽光里,他眉梢眼角滿滿的皆是滿足。 “等了很久?”孟湘腳步輕快地走到他面前,伸手為他拂了拂頭上的花瓣。 孟扶蘇搖了搖頭,溫聲道:“我也是剛來?!?/br> 如果是剛來怎么可能落了這么多花瓣在身上,孟湘溫柔的笑了笑,也不去戳破他這個小小的謊言。 “孟大郎可真是個孝子?!被羧缱谅N了翹嘴角,感慨道。 孟扶蘇好像這時才發現他娘身后還站著一個人,這才將一直落在孟湘身上的目光轉過去,他淺淺一笑,“見過知縣大人?!?/br> 霍如琢負手點頭,“溫潤雅致,俊逸藏身,此子不可限量啊?!?/br> 這話雖然是說給孟湘聽得,卻是對孟扶蘇進行品評,霍如琢總歸是一介狀元郎,妙筆丹青頗有吳帶當風之范,又兼文采風流,故而,他的點評是讓天下士子趨之如騖的,如今他竟對這樣一個少年郎做出這般大膽的評價,饒是一臉淡漠的孟扶蘇此時也驚喜不已。 “多謝大人?!泵舷娉欢Y,孟扶蘇也一臉恭敬地朝他行禮。 霍如琢面色平靜,“這是你該得的評價,有了我這句品評,你若是進了猗蘭書院也能容易些,須知書院之中臥虎藏龍,千萬莫驕傲自滿?!?/br> 孟扶蘇垂手立于階下,恭敬道:“學生知曉了?!?/br> 這番姿態是已然敬他為師,這也難怪,畢竟霍如琢作出的每一個品評都是要用自己的名聲作保的,即便真小人如霍如琢也愛惜自己這方面的名聲,所以他這般做來,不僅僅是為了巴結嬴景,反而更多的是真的見到了孟扶蘇的才華,不忍他埋沒罷了。 孟湘同孟扶蘇走在回家的路上的時候還在討論霍如琢此人。 “若是做真小人做到這等地步也算是個妙人了?!泵舷婷虼揭恍?,一個旋身擋在孟扶蘇的身前,面朝著他倒著走,“扶蘇你覺得呢?” 孟扶蘇伸著手,虛虛地扶著她,生怕她不小心摔倒,因為專注于她的舉動,所以在她提出問題后反而愣了一會兒,才意識到是在詢問自己,“我?我倒是覺得他是真不想在這個小地方待了,媚上,結黨,營私,他倒是一個個都做全了?!?/br> 孟湘露出疑惑的神色,孟扶蘇卻淺淺一笑,伸手一拉將她拽到自己身邊,“娘你的腳剛好,還是看著些路吧?!彼⌒牡胤鲋氖直?,低頭溫柔一笑,“若是不懂這些就不懂吧,娘你只要盡情的喜歡自己想喜歡的就好了,剩下的都有我來為娘考慮?!?/br> 他這番溫柔無比的言辭,卻換來了孟湘的敲頭待遇,“你這是在炫耀吧?哼,我都瞧見你偷笑了?!?/br> 孟扶蘇眨了眨眼睛,溫順地垂下眉眼,“才沒有,噗——” “好啊,你是越大越把娘放在眼里,你娘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喂大了容易嘛?!彼ξ匮鹧b發怒。 “我才沒吃過那些呢,許是子期吃過了?!泵戏鎏K越說越忍不住笑,漆黑的眼睛里漾滿了柔和。 “不過,你長得好快?!泵舷姹攘苛艘幌?,感概道。 孟扶蘇認真地看著她,“因為想要盡快的照顧娘?!?/br> 可是,他這番鄭重的回話卻沒被孟湘聽見,只見她朝他身旁望去,皺了皺眉,低聲道:“那里是毛三兒和明星河?” 孟扶蘇便也扭身望去。 小巷口,毛三兒正一手掐腰一手指著明星河,好像在數落他,而明星河雖然比毛三兒高壯,年紀也比她大,可在她面前卻像個做錯事情的小孩子似的,垂著手,耷拉著腦袋,悶不吭聲地聽她的教誨。 二人走近了些,就聽見—— “你這個悶葫蘆,有本事把工錢全給了人家,怎么沒本事說話??!” 都沒等明星河插話,毛三兒又不停道:“哦,合著就你好心,人家怎么說你就怎么信,人家少什么你就給人家買什么,人家要是說少男人的話,你是不是還要將自己送上去??!” 氣勢洶洶的毛三兒就要去揪他的耳朵,可兩人身高差太多,毛三兒跳起來揪了一把也沒揪到,這下子可讓她更加氣憤了。 這時候,明星河卻乖乖蹲下了身子,將耳朵送到毛三兒的手邊,她毫不客氣地一把揪住,“你記沒記住,人家是騙你的,你個傻子別再被騙了!” “嘿!我都說了這么多,你怎么還是一聲都不吭?你是不滿意我嘍?聽明白你就給我吱一聲!” 明星河苦著臉,“吱!” “哎!”毛三兒瞪圓了眼睛,抬手就去拍他,“你可氣死我了?!?/br> 孟湘旁觀著兩人,被秀了一臉,卻轉頭故意逗弄大兒子,“扶蘇,你怎么看?” 孟扶蘇“呵呵”笑了兩下,默默扭過了頭。 孟湘剛想說什么卻聞到一股熟悉的香料味,這種味道就像是那個人帶給她的感覺一樣,冷清中的色氣,冰川里的火焰,以及永遠也望不到頭的神秘綠野。 她猛地扭頭,想要逮住那個總是在暗中窺視她的人。 第七十章 孟湘放輕腳步緩步走到那個小巷墻邊,深吸了一口氣,那股香氣仍在,繚繞在紛紛揚揚的花瓣里,她依靠在墻上,低頭看著自己的袖子隨著風一蕩一蕩,時不時觸及石墻,就像是在不斷輕吻堅冰的蝴蝶。 她揚起唇,柔聲道:“我發現你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