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
聽到“晉王”二字,薛云舟下意識張了張嘴,雖然知道藩王不可能只有一個,可突然聽到除賀淵之外的皇族名字,還是忍不住詫異了一下,想到這不是問問題的時候,又急忙將嘴巴閉上,只是朝賀淵看了看,眼底有些忿忿不平的意味。 看看這位晉王,不過是老婆被人看了一眼,就把人眼珠子挖了,誰敢再說攝政王殘暴不仁,他跟誰急! 不過現在名義上沒有攝政王了,賀淵已經恢復了他最初的封號:燕王。 賀淵將鴿子籠放回去,問道:“嚴冠玉底細如何?” 田將軍回道:“他本人倒像是塊滾刀rou,什么都不肯說,不過那些百姓眾口一詞,說他家世清白,本出自書香門第,可惜因為遭jian人陷害家道中落,如今他家中就剩他一人,他算是了無牽掛,兩年前占了這座山頭開始劫富濟貧?!?/br> 賀淵點點頭:“再去調查一下,看與他們說的是否一致?!?/br> “是?!?/br> 薛云舟想了想,疑惑道:“他都有信鴿了,那應該消息很靈通才是,怎么當初搶劫的時候,連你們帶著那么多兵馬過來都不知道?” 田將軍道:“這些信鴿才剛剛長大,還沒來得及派上用場?!?/br> “哦……”薛云舟了然點頭。 賀淵朝薛云舟看了看,雖然沒從他臉上看出倦意,但想著他如今畢竟有孕在身,便拉著他去營帳內休息。 走進營帳,薛云舟道:“如果那些百姓說的是真的,那這個嚴冠玉就是一個純粹的土匪,沒什么好顧慮的了?!?/br> 賀淵點頭:“即便不是純粹的土匪,也沒什么值得顧慮的。以我們如今的身份地位,幾乎到處都有敵人,也不差他一個。更何況他還不一定會與我們為敵,我們只要凡事小心一些便是?!?/br> “虱多不癢!債多不愁!”薛云舟哀嚎一聲,想了想,又壓低嗓音問道,“晉王這個人是不是名聲也不好?” 賀淵搖了搖頭:“只知道他比較好逸惡勞、貪圖享樂,當時我剛穿過來,怕暴露身份沒有打聽太多,所以對他的了解很少?!?/br> “哦……”薛云舟點點頭,若有所思道,“他能因為那么一件雞毛蒜皮的小事就挖人眼珠子,可見也不是什么好鳥,同樣是王爺,他在封地逍遙自在,你卻聲名狼藉,這其中恐怕有人在推波助瀾?!?/br> “有可能?!辟R淵摸了摸他的頭,“別想太多,在絕對的實力面前,什么都是紙老虎?!?/br> 薛云舟想到他上輩子就有過這種言論,而且這樣篤定而自信的二哥正是自己喜歡不已的,現在又聽到這種話,便忍不住湊過去在他唇上親了一口:“現代社會,絕對的實力是頭腦,封建社會,絕對的實力就是拳頭,我都有點迫不及待地想跟你去封地看看了?!?/br> “不急,你現在才一個月身孕,等再過兩個月就走?!辟R淵想了想,又道,“也不要抱太大希望,畢竟原攝政王并不是一個合格的當政者,他雖然的確掌握著不小的軍權,可在政事上卻一塌糊涂,青州恐怕也不會很樂觀?!?/br> 薛云舟連連點頭,又問:“那嚴冠玉怎么處置?” “能養那么幾十號貧苦百姓,至少說明他本性不壞,在現在這種世道做土匪算不得什么大事,只要他的身份與落草的真實意圖沒有問題,我們就可以將他放了。在查清楚之前,暫時先扣押著吧,不過那些信鴿……還給他有點可惜?!?/br> 薛云舟猛地瞪大眼,驚訝地看著他:“二哥,我以為這種事應該是我先提起的,你的正直和原則呢?” 賀淵無語地看著他。 薛云舟夸張地怪笑了一聲:“培養一批合格的信鴿多不容易,干脆連那個叫齊遠的人一起搶過來吧?晉王府殘暴,咱們燕王府絕對仁慈,他要是想多看王妃我兩眼,我可以讓他看個夠,保證不會虐待他?!?/br> 賀淵黑著臉看他:“……” 兩人就這么商議著將嚴冠玉的得力手下和五只信鴿收歸己有,并且很快就落實下去,不過堂堂王爺搶別人東西聽著有些掉身份,他們好歹有個合理的借口:嚴冠玉沖撞了王妃,收繳信鴿加挖墻腳撬人才算是小施懲戒。 之后幾天,兩人每天都會聽到下面有人來稟報,說嚴冠玉執意要見他們,不讓見就各種鬧騰。 賀淵手里有一堆事要忙,自然懶得理他,對他的要求一概駁回。 薛云舟則看好戲似地在旁邊笑,咬著牙哼哼道:“竟然說我沒有世家公子的氣質,敢鄙視我,急死你最好!” 正在這時,何良才過來求見,說是住處找好了,問他們要不要去看看。 賀淵轉頭以眼神詢問薛云舟,薛云舟連連點頭:“去!當然要去!” ☆、第41章 穩定人心 薛云舟扔了手中的書,興沖沖就要拉著賀淵往外沖,剛到門口就被迎面一陣冷風嗆到,賀淵心里一緊,轉身將他推進屋去,取了大氅將他嚴嚴實實裹住才同意他出門。 這幾天明顯又冷了不少,薛云舟看看自己,再看看他,道:“要不你也披一件吧?!?/br> “我沒事,我練武的?!?/br> “……” 賀淵說得自然,薛云舟聽得心里直吐血,暗暗發誓等生完孩子之后一定要把體質練好,爭取早日趕超二哥,雖然趕超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是拉近距離是必須的! 兩人再次出門,在廊檐下走了一段路,穿過院子里的拱門時碰巧看到薛云清被家仆推了過來,連忙頓住腳步。 薛云舟抬手笑了笑:“堂兄找我???” 薛云清看著他,有點不明白他抬手做什么,再加上十分看不慣他這副燦爛又懶散的模樣,忍不住嫌棄地撇了撇嘴,不冷不熱道:“不是我要找你的,是王爺有吩咐,叫我以后每日過來問診一次。怎么?你們這是要出門?” 薛云舟咦了一聲,轉頭看向賀淵。 賀淵在他頭上摸摸:“去讓他看看?!?/br> 薛云舟已經逐漸習慣他的這種緊張,自然不再有任何別扭,乖乖應了一聲便朝薛運清走過去,問道:“你醫術究竟怎么樣?光聽你自賣自夸可不成??!” 薛云清神色不大好看:“治病救人豈同兒戲?我是久病成醫,你不信便罷?!闭f著收回手。 “別別別!”薛云舟連忙拉著他的手按在自己手腕上,陪笑道,“我隨口問問,對不住對不住,你快給我看看?!?/br> 薛云清見他面露愧疚,臉上好看了些,這才凝神開始給他診脈,過了半晌收回手,淡淡道:“一切安好?!?/br> 薛云舟連忙道謝,又說:“我們去看看新找的住處,你要不要一同前去?” 薛云清搖頭:“你們去吧?!?/br> 彼此道了別,薛云舟跟著賀淵坐上馬車,帶著幾名護衛,很快就趕到那處新找的院落。 這座院落環境清幽,走進去顯得豁然開朗,里面各種布置都透著北方的粗獷與大氣。 兩人在里面粗粗轉了一圈,倒是挑不出什么毛病,只是賀淵顯得有些遲疑,道:“原本打算留二三十個護衛的,那樣這座院子倒是夠住,可現在我還是不太放心,想多留些人手?!?/br> 薛云舟想了想,點點頭:“多留些人手也好,你雖然名義上不是攝政王了,但在小皇帝那群人眼里,依然是個極大的威脅,我們還是小心點比較好?!?/br> 只是不管留多少人馬隨行,既然是為了保護安全,那自然不能離得太遠,住處就的確是個問題了。 薛云舟抬頭四處看了看,道:“這左鄰右舍的都有人住嗎?要是可以的話,臨近的院子也租過來就是了?!?/br> 一直跟隨在側的何良才連忙道:“回王妃,除了這一家,這附近沒有空置的院落了?!?/br> 賀淵沉默片刻,吩咐道:“再找找,若是實在沒有合適的地方,我們就去城外住?!?/br> 何良才連忙應下。 兩人沒有多做停留,很快又登上馬車回去,才走了一半路程,正支著頭無聊看向車外的薛云舟突然瞪大眼:“二哥你看,下雪了!” 賀淵俯身湊到窗口往外看,果然見天空中飄起了零星的雪花,雖然不大,但這還是他們穿越以來碰到的第一場雪,看到這些揚揚灑灑的白雪,感受著迎面而來的寒意,他們這才真正意識到,寒冬來了。 寒冬意味著可能會有許多百姓熬不過饑餓與寒冷,熬不到明年春暖花開的季節。 賀淵看著外面的雪,沉聲道:“都已經好幾天了,陶新知屢次找借口拖延開倉放糧,這件事不能再拖了,一會兒你先回去休息,我去會一會這位知府大人?!?/br> 薛云舟點點頭:“好,不過他要是再找借口,你打算怎么辦?” “怎么辦?”賀淵眸底泛起冷意,“城外還有大軍駐守,我倒要看看他是不是真有膽子跟我叫板?!?/br> 剩下的路程,薛云舟一直在罵陶新知,只是沒想到兩人回去后剛下馬車,就看到被他罵得狗血淋頭的人正恭恭敬敬站在那里等候著,著實詫異了一番。 賀淵淡淡看了他一眼,道:“有什么事進來說吧?!?/br> 薛云舟則沖他露出一個笑容:“知府大人,好幾天沒見了,您貴人事忙吶!” “不敢不敢,王妃說笑了?!碧招轮荒樞θ?,只是那笑容在聽到薛云舟的話之后僵硬了一瞬。 陶新知這次過來,總算是合了賀淵的意,不管他是良心發現,還是權衡利弊,或者是被城外的大軍震懾,總之他這次終于下定了決心,說一切都已經準備妥當,明日上午就開倉放糧。 賀淵滿意地夸了他幾句,道:“陶大人體恤百姓便是忠于朝廷,其心可嘉。明日本王正好無事,也會過去看看?!?/br> 陶新知一臉郁悶地走了,雖然這么一尊大佛坐鎮平城給了他極大的壓力,可他從來沒想過這大佛會不顧自己尊貴的身份,跑到那些骯臟低賤的貧民百姓中去,因此早就做好了在糧食上動動手腳的準備,沒想到現在卻不能夠這么做了…… 翌日,賀淵早早醒來,抱著迷迷糊糊的薛云舟親了親,又習慣性摸摸他的肚子,這才起身穿衣。 薛云舟讓他親得精神了些,連忙跟著從被窩里爬出來:“我也去?!?/br> 賀淵阻止不了,只好由著他,出門前再次將他裹得嚴嚴實實。 下了一夜雪,現在依然沒有停的意思,好在雪始終不大,地上只積了薄薄一層。 兩人乘馬車往城外走,出了城門果然看到官府搭起了棚子,棚子里面一排大鍋,鍋里正煮著粥,熱氣騰騰,棚子外面除了維持秩序的官差,剩下的就全是饑腸轆轆的逃難百姓。 這些百姓頂著風雪,蜷縮著身子,一個個凍得嘴唇青紫,又因為長期忍受饑餓,臉色蠟黃,單薄的身子在寬大破舊的粗布衣衫中顯得不堪一擊,似乎一陣風就能吹到。 薛云舟在上回遭遇圍困時就已經受過強烈的沖擊,可現在猛然看見這么多朝不保夕的百姓,還是再一次受到沖擊,不禁低低嘆了口氣:“人不少啊,平時估計都縮在角落吧,沒想到一下子冒出了這么多?!?/br> 賀淵沉聲道:“如果不是陶新知緊守城門見死不救,這會兒估計人更多?!?/br> “嘖,要是突利來了,他們能這么堅定執著地緊守城門,那還怕什么外族入侵啊?!?/br> 兩人說話間,陶新知迎面走了過來。 知道賀淵要過來看看,他幾乎一整夜沒合眼,對此絲毫不敢怠慢,早早就安排了舒適的座椅、溫熱的茶水,這會兒見到人露面了,連忙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笑著請他們過去。 賀淵淡淡道:“不必,我們就隨便看看?!闭f著便與薛云舟往人群處走去。 古代社會等級森嚴,雖說有百姓忍受不了朝廷的剝削揭竿而起,可大多數流民依然謹守本分,這些流民在看到他們二人錦衣華服時,立刻就猜到他們是身份尊貴之人,連忙低下頭去不敢多看,甚至靠得近的下意識彎了彎膝蓋,想要下跪行禮,那卑微到塵土中的姿態看得二人很不舒服。 薛云舟低聲道:“還是現代社會好,不用看著人整天跪來跪去的?!?/br> 他這時無比慶幸自己穿在了侯府公子身上,如果是普通老百姓,還真不知道要對著別人磕多少頭,不過即便是別人沖著他磕頭,他也很不習慣,只是為了不破壞規矩,從來沒有阻止過身邊的人罷了。 賀淵“嗯”了一聲,雖然沒有多說什么,但他的感受是一樣的。 原本在現代就處在上層社會,從來都是俯視別人,如今穿越到這里,自然不會被身份帶來的優越感沖昏頭腦,同樣是人上人,在現代是受到別人的敬重,而在這古代,別人對他更多的是畏懼,兩者有著天壤之別。 好在這樣的身份與地位也給他帶來極大的好處以及無限的可能,青州是完完全全屬于他的,就像一塊璞玉,等著他來打磨雕琢,在現有的條件下,他可以盡可能地讓這塊玉散發光澤,讓這片藩地生機勃勃。 大鍋中的粥一點點減少,賀淵收斂心思,走近了些,親眼看著重新煮出來一鍋粥,確定陶新知不敢在他眼皮子底下?;ㄕ?,這才微微放心,隨即目光朝陶新知轉過去。 陶新知一直沒敢離開,此時敏銳地接受到他的目光,連忙小跑著走了過來,笑著低聲問道:“王爺王妃可是累著了?不妨去歇息片刻?” 賀淵不答反問:“還有多少糧?” 陶新知一聽立刻皺起臉,訴苦道:“這兩年雖沒鬧過饑荒,可收成也著實不好,下官這里實在是沒有多少余糧啊,如眼下這般,怕是只夠吃五六日的?!?/br> 賀淵也不去追究他話中有幾分真假,只點點頭道:“施粥不過是權宜之計,這么多人,救得了他們一日,救不了他們十日、百日,總要想法子讓他們真正活下去才是,陶大人再多多費心,務必讓他們熬過這個寒冬?!?/br> 陶新知心里直罵娘,臉上卻掛著諂笑:“王爺所言甚是,下官一定盡心盡力?!?/br> “嗯,本王會在平城多住些時日,陶大人若是有什么事,可以隨時來找本王?!?/br> 陶新知每天都盼著他們離開,猛然聽到他要留下來,心里咯噔一聲,臉上的笑容險些掛不住。 賀淵轉頭看向薛云舟:“走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