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賀淵沉默片刻,道:“能不能看出住在山谷里的都是些什么人,離開那里有多久了?” “屋子里有些衣裳看起來十分破舊,還有一些鋤頭,看樣子像是普通百姓,甚至有可能是逃難的流民。他們離開的時間不長,有些柴堆還在冒著熱氣?!?/br> 賀淵搖搖頭:“能在短時間內同時離開的,不可能是普通百姓,更不可能是流民,更何況他們還有這么多車的谷子?!?/br> 那人想了想,道:“屬下會讓他們盯緊一些?!?/br> 賀淵點點頭:“再有消息,即刻來報?!?/br> 那人離開后,薛云舟看向賀淵,神色有些緊張:“剛才有太醫在這里?” 賀淵起身走到他面前,微微彎腰,將他兩只搭在椅子扶手上面的手握住,在他唇上親了親:“嗯?!?/br> 手上的溫暖直接傳到四肢百骸,薛云舟抬起臉沖他笑了一下,他真的是沒料到一向面冷嚴厲的二哥談起戀愛來竟然在細節上這么讓人滿足,忍不住也在他唇上回親了一下。 賀淵剛才看到了他的緊張,不用他問便主動解釋:“你放心,沒什么事,只是以前中過毒?!?/br> 薛云舟看他神色淡然,下意識也跟著放松下來,不過仍有些不放心:“那現在呢?現在沒事了?我怎么聽何總管說每隔三個月就要請太醫過來一次?” “沒事了,只是中毒后身子有些虛弱,已經差不多調理好了,太醫只是偶爾過來復診?!?/br> 薛云舟向來對他的話深信不疑,自然不會多想,聽他這么解釋,總算是舒了口氣。 接下來一段時間,薛云舟比賀淵還忙,他借了賀淵的不少人手,一方面將自己莊子上收獲的米糧全部運出來,十分高調地以攝政王府的名義捐出去,另一方面則不遺余力地宣揚忠義侯薛沖的臭名聲。 賀淵更是趁機在朝堂上施加壓力,逼得許多大臣硬著頭皮從自家掏出糧食,沒糧的掏銀子,沒銀子的掏衣服掏布料,實在哭窮哭得厲害的,只好弄些飼草,也算是給前線大軍做出貢獻了。 不過短短數日,薛沖的名聲已經臭不可聞,甚至有人編了兒歌街頭巷尾地傳唱,反倒是以前令人聞之色變的攝政王,現在博得了百姓的不少好感,這自然少不了殺豬婆等人在市井的宣傳,而攝政王府很久沒有死人抬出來也是不爭的實事。 很快,市井消息傳入高門大戶,幾乎整個京城都驚動了,薛沖聽到風聲,氣得差點厥過去,大口大口喘著粗氣,面目猙獰地掃落桌上的茶盞,在一道刺耳的碎裂聲中厲聲怒道:“是誰做的?給我查!” 市井中傳出來的消息,想要查清源頭談何容易,不過正如賀淵一早就猜到薛沖想對付他,薛沖也在心里暗自揣測此事是否與攝政王有關。 只是他有些詫異,攝政王做事一向干脆,對待讓他不痛快的人或事,要么不屑放在心上不予理會,要么就直接要人性命來個痛快,怎么會想到這么迂回的法子? 薛沖正緊鎖眉頭焦躁地踱著步子,忽然有人面色驚惶地跑了進來:“侯爺!不好了!” 薛沖面色難看:“天又沒塌,慌里慌張像什么樣子!” 那人焦急道:“山谷被攝政王的人發現了,高子明被抓走了!” “什么?!”薛沖大驚,“你再說一遍?誰被抓走了?” “高子明!” 薛沖面色瞬間變得蒼白,怔了片刻猛然回神,急道:“快!快將高子明的家人接走!” 那人愣了一下,連忙應聲退出。 “等等!” 薛沖一聲吼,那人又急忙跑了進來:“侯爺還有何吩咐?” 薛沖赤紅著眼瞪他:“山谷如何了?怎么會暴露的?” “這……屬下不知他們是如何發現的,猜測有可能是因為那些糧車,好在高子明應對迅速,發現有人埋伏后立刻在洞口點了火,眼下里面的人都逃了,只是高子明……” “廢物!誰都可以被抓!高子明不可以!” 那人被罵得低垂著腦袋不敢吭聲。 薛沖在家急得團團轉的時候,薛云舟正在賀淵的書房里哼哼陰笑:“高子明!原來就是他!” 賀淵將飛鴿傳書送來的紙條在火上燒了,沉聲道:“等把人帶回來好好審問,這世上就沒有撬不開的嘴?!?/br> 薛云舟想了想,湊到他面前低聲道:“萬一他自盡呢?咬舌啊,吃毒藥啊什么的,聽說有的人會在牙齒里藏毒,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br> “不可能,又不是殺手?!辟R淵在他腦后拍了拍,“而且我已經讓人嚴加看管了,不會給他自盡的機會?!?/br> “就怕他是個硬漢?!?/br> “硬漢也不怕,他還有家人?!?/br> “那找到他的家人了么?” “還沒有?!?/br> 薛云舟抬眼,無語地看著他:“那你這么自信?” “我另外派人一直盯著忠義侯府,隨時注意他們的動靜,相信會有人帶路?!?/br> 薛云舟想了想,恍然大悟,沖他笑了笑:“原來你早就計劃好了???” “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辟R淵看著他帶笑的眼睛,忍不住抬手摸了上去,拇指指尖沿著他眼角劃出一道細小的弧,又將他整個臉捧住,輕輕捏了捏。 雖然換了具身體,可這張臉是他看了十多年的,從蹣跚學步時尚未長開的五官,到成年后帥氣精致的眉眼,他一年年看過來,早已刻入骨髓。 兩人這些天同床共枕,少不了親密的舉止,薛云舟已經沒有了當初的緊張,現在這么被他捧著臉捏,只剩下傻樂。 賀淵微垂著眼,目光從他眼角滑落到唇上,目光逐漸幽暗。 薛云舟覺察到他的變化,連忙沖他撅了撅嘴。 賀淵眼底劃過一絲淺笑,在他唇上輕輕啃咬幾口,接著又轉移陣地,偏頭咬住他耳垂細細碾磨。 薛云舟搭在桌上的手猛地收緊,很快就感覺到一股灼熱的氣息鉆入耳蝸,耳廓內側一片濕熱的觸感,激得他半邊身子都麻了,忍不住伸出一只手抓住他胳膊。 賀淵稍稍拉開距離,不用多問,自然而然就能從他臉上的細微處看出情意,很難想象,這么明顯的感情自己以前怎么沒發現,是他隱藏得太好了么? 想到薛云舟上輩子在自己家中的身份,賀淵心口一陣鈍痛。 幸好,他們現在都還活著。 薛云舟不甘示弱地起身站到他跟前,居高臨下地沖他齜了齜牙:“還給你?!闭f著埋頭就含住他一只耳朵。 賀淵下腹一抽,雙手猛地抱住他的腰,將他勒得緊緊的,啞聲道:“別鬧?!?/br> 薛云舟又舔了一會兒,在自己也差點情緒失控的時候急忙打?。骸芭丁?/br> 賀淵沉著呼吸,勒著他的腰不松手,抬起頭目光幽邃地看著他。 薛云舟被他看得臉皮上逐漸升起熱度,不好意思地清咳了一下,開始左顧右盼:“咦?又有大臣請假了?……啊,這本書我還沒看過,我想拿過去看看?!?/br> 賀淵不應,只看著他。 薛云舟不自在地摸了摸肚子:“餓了,什么時候吃飯?” 賀淵沉默了一會兒,無奈地嘆口氣,站起身拉著他往門口走:“現在?!?/br> 薛云舟看著自己被握住的手,高興得特別想朝他撲過去。 兩人簡單吃了頓午飯,高子明就被人帶了回來,賀淵沒有急著去審問他,只吩咐暫行關押,之后又等了幾個時辰,在接近傍晚時,又有一名年輕女子與一名男童被帶進王府。 入夜,王府的地牢內寒氣蝕骨,高子明被綁住手腳困在架子上,正累得昏昏欲睡時,忽然聽到外面傳來腳步聲,緩緩抬起頭,借著墻上火把的照耀,看到兩名男子慢慢走了進來,正是賀淵與薛云舟。 高子明微微瞇了瞇眼,哼笑一聲:“王爺將草民抓回來大半天了,怎么現在才想起來審問?” 賀淵冷眼看著他:“當年埋伏薛廣,將他逼得跳下懸崖的,是不是你?” 高子明以為他會問山谷的事,沒想到卻是這個,不由愣了一下,很快又回過神,連忙否認:“不是?!?/br> “進了這里,不老老實實交代,想要出去是不可能的,你不會是等著本王給你用刑吧?” 高子明面不改色,譏諷道:“無非是屈打成招,老子不怕這個?!?/br> “好有骨氣!”薛云舟沖他豎了豎大拇指,接著喊道,“把人帶進來!” ☆、第26章 判決 沒多久,外面再次傳來腳步聲,高子明面色微變,在看清來人之后,臉上頓時血色盡褪,嘴唇控制不住地顫抖起來。 進來的正是今天被帶進王府的女子與男童,之前賀淵查到當年埋伏薛廣的人叫高子明,只是高子明不知所蹤,他的家人也不知在何處,幸好這次追查到山谷無意間抓獲了高子明,而一直盯守忠義侯府的人也跟蹤到了高子明家人的住處,趕在前面將他的妻兒搶了過來。 那女子本就萬分緊張,在看到被綁住的高子明后更是嚇得面如土色,而她牽著的男童瞪大眼盯著他看了半晌,嚇得放聲大哭。 賀淵神色淡漠地看著高子明:“怎么樣?愿意招供么?” 高子明咬緊了唇死死瞪著他,那眼神幾欲噴火,恨不得將他生吃活剝。 賀淵對他的目光沒有任何反應,只淡淡道:“只要你肯配合,將當年的事一五一十交代清楚,你與你的妻兒都會手腳齊全地從這里出去?!?/br> 高子明聽到“手腳齊全”四個字,身子幾不可見地顫了一下,他自然聽得懂這句話的言外之意,若是他不配合,那他們就不可能手腳齊全了。更何況攝政王的名聲他早就有所耳聞,單看這牢內的各式刑具就可以知道,斷手斷腳絕對是最輕的處罰,若是惹怒了這個攝政王,他可以搬出各種令人毛骨悚然的酷刑。 那男童還在放聲大哭,女子嚇得連忙捂住他的嘴,那聲音嗚嗚咽咽地在牢內回蕩,更顯凄厲。 賀淵看了看高子明額頭滲出的冷汗,問:“想好了么?” 高子明抖著唇看向自己的妻兒,侯爺對他有恩,他若是交代了便是不忠不義,對不起侯爺,可看著面前抱頭痛哭的妻兒,他心痛之下眼神開始晃起來:“不……我沒有什么好交代的……” 賀淵眉梢動了動,對旁邊的人吩咐道:“那就將這孩子押到他跟前,先剁一只手?!?/br> 男童嚇得哭聲卡在了嗓子眼里,瞪大眼縮在女子懷中,身子抖得如同篩糠。 高子明身子僵住,猛地劇烈掙扎起來:“你們放開我兒子!你們放開我兒子!” 薛云舟微微撇開眼,他不知道高子明最終會不會招供,如果他當真堅持效忠于薛沖,始終不開口的話,這男童的手必定是要剁掉的,對于一個現代人來說,本心很難接受這樣血腥的事,可在這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封建社會,仁慈根本沒有活路。 他看了看賀淵,賀淵面色如常,不過以他對二哥的了解,猜他心里必定也是期盼高子明能及時妥協的。 男童已經被按趴在地上,那女子凄厲地掙扎哭叫起來,哭聲在這空蕩蕩的地牢中異常刺耳,她已經有些語無倫次,時而向賀淵求饒,時而求高子明老實交代。 刑具已經將那男童的手固定住,一旁的獄卒抽出腰間的砍刀。 高子明瞪大眼,汗如雨下。 賀淵看著他,冷聲道:“再問你一遍,招還是不招?” 高子明囁嚅著嘴唇,眼眶赤紅。 賀淵微微抬了抬下巴:“砍?!?/br> 砍刀高高舉起,那女子嚇得全身癱軟,跌坐在地上。 高子明身子越抖越厲害,眼看著刀要落下,突然大喊:“我招!我全招!” 這一夜,賀淵與薛云舟到很晚才睡,而忠義侯府的外書房卻徹夜點著燈,薛沖在里面急得團團轉,將一干下屬罵得狗血淋頭。 翌日早朝,薛沖告假缺席,文武百官竊竊私語。 少年皇帝沒有看到薛沖,心中微微有些不安,下意識朝賀淵看了一眼,正巧對上賀淵投過來的沉冷的目光,不由抿緊嘴唇,面色緊繃。 賀淵看著他戒備的神情,心道:自己這具身體的原主十八歲時就能憑借一己之力當上攝政王,而眼前這個少年也已經十五歲了,卻連情緒都還不能很好地掩飾,看來他平時太過依賴薛沖了,薛沖此人不得不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