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
介紹唐詩的時候,一個看起來很活潑很年輕的德國人用德國說了句什么,唐詩沒聽懂,就看到沐川微搖了下頭,說了一句話,唐詩只聽懂一個德文詞,是“不是”的意思,然后大家就表示不信的意味深長地笑了。 然后另一個人轉過來壞笑著用英文對唐詩說:“o meet you,lovely girl.” 誰說德國人嚴謹死板剛見面不茍言笑的,這一個個都是聊妹高手。 唐詩同樣用英文禮貌親切地回復,算是打了招呼。 考慮到回去就已經是傍晚吃飯的點了,沐川問唐詩要不要跟他們一起吃晚飯,因為唐詩之前就跟父母匯報了回來的時間,估計他們會做晚飯等她回來就謝絕了。 唐詩原本是想他們一起去酒店,自己直接打的回家就好了,但是沐川說反正一輛車出租車只能做三個人,連上他一共有四個人,要做兩輛車,還不如跟唐詩一輛先送她回去,他們三個到酒店之后會有人接待,整理一下之后他剛好可以回去跟他們匯合吃飯。 于是就五人分作兩輛車,但是唐詩想這樣會不會對不住遠道而來的同學加同事,好不容易來中國一趟,東道主竟然先送這個當地熟人回家。 天漸漸暗下來,車里放著和緩的音樂,很舒服,在略微搖晃的車身中讓人產生點朦朧睡意,忽然電臺突然彈跳出一個濃烈的旋律以及一句“i am a prisoner of love,prisoner of love……”唐詩一下子清醒了過來。 是那天在機場她給他聽的歌,宇多田光的《prisoner of love》,來自于日劇《last friend》,那里面所有人幾乎都是愛的囚徒。 沉思中,突然一個清明的聲音劃過耳機:“有故事?” 額,的確有故事,而且是非常糾結的故事,在百度百科里被分為社會倫理類電視劇,里面的人幾乎全部都心里不正常,一個是心里跨性別者,生為女生愛上女生,一個是斯德哥爾摩綜合癥,被戀人虐待,不愿離開,一個有性愛恐懼癥,一個是沖動型障礙人格,一個有都市恐懼癥,這樣的分類好像每個人都是怪物,但是他們卻讓人又愛又疼惜。 唐詩喝了口水,決定從另一個角度開始,她開口道:“恩,有故事,這個故事發生在一個叫share house的地方,那里住著五個非常特別的年輕人……” 沐川沉浸在她的講述中,從很久很久以前開始,從第一眼看到她開始,不,應該是說從第一耳聽到她開始,她就在給人講故事,她有獨特的語言,舒服到過耳難忘的嗓音。 恍然間,車就到了唐詩家樓下,沐川左手從后備箱提出箱子,并且把寄放在自己箱子里的東西也一并交給了她,她家有電梯,很方便,他就送到這里。 唐詩看著箱子,驀然有種訣別之感。 她把給事務所同事的特產放到了沐川的箱子里,工資會直接打到自己的信用卡里,她不用再去公司,他不久又會重新回到德國,在這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城市,他們可能再也不會碰見,今天一別,也許永不再見。 令人難過的是很多想說的話很多想做的事很多隱秘的心思飽滿的情緒到最后都無疾而終。 但是也許很多事情本就沒有開始,無需開始,一切不開始才能保持最初的美好吧。 她輕輕嘆了口氣,然后抬起頭,叫一聲:“沐川?!?/br> 沐川輕聲應答:“在?!?/br> 她又叫了一聲他的名字:“沐川?!?/br> 這次沐川沒有出聲,只是靜靜地看著她,然后看到她突然綻開的笑容。 她笑著說:“沐川,再見?!?/br> 第18章 領帶的七種打法 那邊唐詩在跟沐川告別,這邊唐母在廚房里煮湯,忽聞窗外聲響,估摸該是唐詩回來了,湊近窗戶往下一看,果然看到了自家女兒,但是令她眼睛一亮氣血一通的是她身邊還有一個人,而且是男人! 唐母那個激動啊,養女二十五年,還是第一次看到女兒跟雄性生物一起出現在樓下,小男生在樓下吹口哨扔石子談吉他sao擾自家女兒的畫面她苦苦等了二十五年,卻終究是鏡花水月一場空,身為班主任她反復編排的那番早戀說詞都沒在女兒這邊派上用場過,甚覺遺憾,現如今光是看到一個男的,就已喜不自禁。 但是那個男人剛好站在樹的投影之中,看不真切,于是她想到了正在客廳看電視的唐父,終于可以發揮作為警察火眼金睛盯人辨臉的職業技能了。 唐父立刻被叫到了廚房窗口,兩人齊齊往下看,唐詩站在月光之下,寧靜美好,樹影橫斜之中,一個挺拔修長的身影。 那兩個稚嫩無辜的影子不知道有一雙老練的眼睛在背后深沉地審視著他們的一舉一動。 “站姿不錯,有精神有教養?!碧聘冈u價道,“身高至少一米八,跟咱女兒挺相配,兩人面對面距離一米左右,看來關系還不是很親密,如果是男朋友,應該也還在曖昧期和剛開始階段?!?/br> 唐母點點頭:“看來小唐手腳挺麻利的嘛,可是她剛從非洲回來沒多少日子啊,回來之后除了偶爾去找陳默白汐她們這些老同學,幾乎都宅在家里,這人會是怎么認識的呢?!?/br> 唐父展開分析:“當然不排除咱女兒近期在路上偶遇的情況,但是就目前狀況和咱女兒的性格來說,更大的可能是熟人,估計已經潛伏一段時間了?!?/br> “她雖然在這里長大,認識的不就是那些個同學嗎?!碧颇竿蝗痪X,“你的意思是說有可能是她的小初高同學?” 唐父眼神犀利,微微瞇起來,像鷹的眼睛:“對,不過還有另外一種可能性,你看,咱女兒剛從機場回來,那人要不是去機場接她就是跟她一起從機場回來的,所以也有可能是她這次一起去日本的同事或者上司?!?/br> 唐母回憶:“我記得唐詩說就只跟一個建筑師一起去日本,莫非開始發展上下級辦公室戀情了?還是說只是上司順道送下屬回家?” 唐父凝聚起英眉:“你看咱女兒時不時拿手將頭發捋到耳后,還偶爾顛幾下腳跟,有點不自在,應該不是普通朋友或上下屬關系,但是一切定論都還為時過早?!?/br> 唐母突然,冒出一個念頭:“你說如果我在這里喊一聲,那人會不會挪個站姿,好叫我看清他的臉,或者直接叫他們上來吃飯怎么樣?” 唐父擺手:“現在時機還不成熟,莽撞行動容易打草驚蛇,行動從地上轉到地下,好不容易露出的蛛絲馬跡也會就此斷絕,因罪犯身份特殊,案情復雜,我們只能靜觀其變?!?/br> 唐母附和:“看到女兒終于喜歡男人了,我也就放心了,咱女兒的眼光,錯不了,只要她喜歡就好?!?/br> 唐父收回身,笑道:“任務完成,我回去看法證先鋒了?!?/br> 唐母又阻止道:“不行,你在這盛湯,順便幫我盯著,我忽然想起我們家有望遠鏡來著,雖然我很放心,但是我還是想看看人到底長什么樣子,搞不好以后我還能一不小心在路上碰到,或者是曾經我認識的學生也說不定?!闭f完就去房間找望遠鏡去了。 唐父拿起湯勺,一邊盛湯一邊感嘆:“女人啊?!比缓笥中α?,女兒不自在的樣子,真像她。 那邊唐母終于找到望遠鏡,剛興奮地踏出臥室的房門,就聽到唐詩疑惑的聲音:“媽,你大晚上的那望遠鏡干什么???” 在政治書上麻將桌上馳騁的女人的反應速度和臉部表情及偽裝能力可都不是蓋的,只見唐母云淡風輕地說道:“聽說晚上有流星雨,你爸非要我找望遠鏡出來,晚上和他一起看,都幾歲了,真受不了他?!?/br> 唐詩笑眼彎彎:“我以后也要找爸爸一樣剛毅又有浪漫情懷的男人?!?/br> 唐母十分隨意地將望遠鏡一放,然后好像漫不經心地接茬道:“哦,那找到了嗎?” 唐詩一臉羨慕:“當然找不到了,我爸這樣的男人已經是絕版了好嘛,媽,你真幸運,找到了最后一匹獨角獸?!?/br> 唐母一臉不屑:“別在這跟我扯皮,你媽我是搞政治的不是搞文學的,別弄些酸不溜秋的詞?!?/br> 唐詩癟嘴:“那你們還給我取這么文學酸不溜秋的名字,害得我這輩子吃了多少苦,你知道嗎?!?/br> 唐母語重心長:“人生怎么能被一個名字綁架和影響,要我說還是你意志不夠堅定,太在乎別人的期待和眼光,要是我從小名字叫唐詩,別人問我會被唐詩嗎,我就說關你屁事?!?/br> 唐詩目光狡黠:“媽,我想知道你有怎樣的童年,以及你曾經是一位怎樣的少女,另外政治學不興這么直白的說話藝術吧?!?/br> 母女兩還在這邊扯,唐父端著魚湯回來了,笑道:“這個要去問你外婆,過完年我們把她接過來?!?/br> 唐詩拍手稱贊,然后拿出手機把在沐川房間拍的棋局給父親看。 父親琢磨了一會兒,眼眸深沉地贊許道:“是個高手?!?/br> 飯后,唐詩洗了碗回到臥室,唐父擺著棋譜問唐母,以前你們學校有誰下圍棋特別厲害的嗎。 唐母想了想:“倒是有一個,高中是跟唐詩同一屆,好像還得過一個什么國際圍棋獎,我對他印象還蠻深的,叫沐川,在學校里很風云,父親沐景明是當時我們省的省長,后來據說調到了北京的外交部,那男孩高一的時候跟唐詩還是同一個班呢,后來聽同校老師說高考一結束就去了德國,連畢業證都沒有領,也正常,一般當官的都這樣安排,對了,你怎么問起這個?” 唐父目光沉沉,想起唐詩在高考結束之后那幾天及其反常的樣子,她的女兒,從來沒有這么低沉過。 唐詩回到房中,脫離了客廳廚房那個充滿世俗溫度的地方,一下子顯得特別寂靜,心情也重新低落起來,胸口悶悶的,十分難受。 她打開行李箱開始整理,里面大多是給別人買的東西,除了給唐母的護膚品,唐父的酒,陳默的嬰兒用品,白汐的littmann聽診器,給其他人帶的各種特產。 還有一條藏藍偏黑的領帶。 領帶上簡單的交叉紋路使得它看上去沉穩嚴謹又不是年輕的恣意,唐詩看到這條領帶的時候,突然就想起那天在鐳卡事務所看到沐川穿白襯衫黑西裝的樣子,莫名得覺得特別適合他,根本沒有多想,就直接買下了,順帶著買下的還有一個一眼就看上的銀色領帶夾。 那天晚上她對著電腦,學會了七種領帶的打法。 四手結,半溫莎結,溫莎結,維多利亞結,普瑞特結,漢諾威結,圣安德魯結,以及它們適合怎樣的領口。 然而在買下的瞬間,她就知道,這是一份不會送出去的禮物,學會的領帶打法也終究不能在某人身上試驗。 曾有人說,如果歲月不能讓你忘記一個不該忘記的人,那逝去的歲月還有什么意義。 可是,唐詩認為如果歲月能讓你忘記你想忘記的人,那么那個人那還有什么意義。 再次遇上他,再次靠近他,已經是幸運,他好像未曾改變,甚至已經蛻變得比她想象中更好,依舊能讓她心動,他無愧于她那么多年的喜歡,還有什么比這更讓她青春圓滿的呢。 你剛才已經跟他鄭重地告別了,唐詩,你可以從高中畢業了,從高考結束的那天晚上,從廁所旁的那個吻上,你就應該畢業了。 唐詩,恭喜你,高中畢業。 窗外夜色深沉,車內某人的心情更深沉。 沐川坐在車內,回想著剛才她的道別,好像在訣別。 唐詩,你是要跟什么訣別,是跟過去的歲月,還是跟現在的我? 他緩緩握起右手,是我表現地不夠明顯,還是我的行動太緩慢了…… 第19章 冤家路窄 估計是前幾天心率過快積勞成疾,導致一向早起的唐詩一覺睡到日上三竿。她爬起來走進廚房一看,忍不住感嘆一聲有媽的孩子就是好啊。 但是根據親媽定律,這種好維持不了幾天,回家一天是個寶,回家一周不如草,與朦朧的暗戀一樣,跟親媽也是距離產生美。 所以要趁著好好享受這還未逝去的余溫,正如那夕陽下奔跑的青春。 但是受冷落的跡象已經有點苗頭。 唐父身為人民警察過年期間依舊需要執勤工作,母親身為教師跟廣大野孩子一樣有漫長的假期,可以麻將場拼殺,于是作為家里唯一的無業游民唐詩被委派了購置年貨的重任,好在清單已經列好,貼在冰箱上。 唐詩一邊喝著百合蓮子粥,一邊攤開長長的購物清單,看到鞭炮時,忍不住蹙眉,政府不是已經下令不準在過年期間燃放煙花爆竹了嗎,正思索著要不要買,看到小群里談跳出白汐的消息。 是一副云淡風輕的語氣:忘了說,后天去相親。 唐詩大驚:你都開始了? 然后第二反應是:我媽介紹的?考不靠譜? 白汐很快回復:不是,我導師,實習醫院科系主任,不去不給他面子。 奶完孩子的陳默上線:他侄子?感覺侄子不是半呆癡傻就是禿頂肚腩。 唐詩不知哪來的憤慨:侄子怎么得罪你了,還是哪部影視劇抹黑了侄子形象,爺奶輩還沒計劃生育,媽輩幾乎都有個把兄弟,所以我輩男性幾乎都是某人的侄子,比如你家張揚肯定也是某人的侄子,扯遠了,白汐,重點是人如何? 白汐簡短概括:導師以前的學生,也可以算是我學長,心外科,大我三歲,其他不詳。 陳默:看過照片了嗎? 白汐:沒…… 陳默:見之前還是先看一下長相比較好,好歹也有個心理準備甚至可以推脫不去,我那個表姐,你們知道的吧,相親都相得內傷人生觀崩塌了,之前有有一人說介紹了個從里到外就穩重的,果真一見面還真穩重,連頭都禿了,還一見面就問三年抱兩行不行,第二個說是有一米七五,我表姐這回拿了相片,長相形狀倒是科學,但是就是一不小心跟一超市女推銷員同框,看著也就一米六五,果真一見面還不如穿平底鞋的我表姐高,后來又見了一個,那人非要約到我姨家吃飯,吃完飯之后還要壓馬路,結果那人特愛隨地吐痰,吼吼吼得吐了一路,我表姐整個臉都綠了,就差點沒找跟繩子把他喉嚨結扎了! 唐詩心痛:相親真是面鏡子,無所遁形,你對面的傻逼就是別人眼中的你,在旁人眼中你兩旗鼓相當不相伯仲堪稱絕配,充滿殘忍的魔幻現實主義色彩。 而白汐的重點是:m型發際線容易禿頂,你們以后要小心防范。 陳默:小白,做好心理準備,沒準你會看到導師眼中傻逼的你。 白汐:…… 唐詩:有點信心,相親碰見真愛的也不是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