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節
秀春支了自行車架,把錢寡婦扶進屋,沒什么情緒道,“我回我自己家,想住多久還要跟三叔報備?” 孫有糧呵呵笑,“家里有的是地方,你想住多久就多久!” 蔣蘭花也跟著賠笑道,“我這就把西間收拾出來,你跟你奶住西間?!?/br> 瞧瞧,這兩口子已經把自己當主人了,多有自覺性,還知道給客人安排房間! 秀春道,“不用,我奶先回來住,我過段時間再回來?!?/br> 聞言,孫有糧不禁大喜。 可秀春隨即就道,“三叔三嬸,你們房子蓋了沒有?啥時候從我家搬出去?這房子都給你們住了快一年了吧?” 第78章 29號一更 住房基地秋收之后生產隊就給批了,就是這兩口子遲遲未動工,主要還是手里錢不夠。 以前的積蓄都被蔣蘭花倒貼給了娘家,傻蛋出生之后,哪哪都要花錢,那就更存不住錢了,何況現在又懷上了老二。 蔣蘭花給孫有糧使了個眼色,讓他來說。 孫有糧也夠作難,趕鴨子上架一般,準備從錢寡婦下手,搓著手,笑呵呵道,“老娘啊,大冷的天還回來,凍著了吧…蘭花,趕緊給老娘燒點熱水燙燙腳?!?/br> 聞言,蔣蘭花不情不愿的哎了一聲,磨磨蹭蹭去廚房。 秀春扶錢寡婦坐上炕,堂屋炕燒得熱乎,秀春就挨著錢寡婦坐,看孫有糧還能打什么主意。 孫有糧左右言他,絲毫沒提剛才秀春問的話,錢寡婦忍不住開了口,問道,“有糧,你房基地批了嗎?” 孫有糧作難道,“批是批了,就是還沒蓋…” 錢寡婦道,“還不蓋,你想干啥?這房是春兒她爹留給春兒的,借給你們幾口子住得夠久了,咋地,你們難不成還想再住個十年八年的?” “老娘,看你說的這是啥話,哪能啊?!睂O有糧忙道,“我這不是愁難手里沒有錢嗎…等年末從隊里分到工錢,過年開了春我就動工?!?/br> 說到這里,孫有糧轉轉眼珠子,湊到了秀春跟前,面上帶了笑,對秀春道,“春兒呀,三叔想跟你商量個事…” 秀春不動聲色道,“啥事,你就直說吧三叔,就別拐彎抹角了?!?/br> 孫有糧瞧了秀春的臉色,這才斟酌道,“春兒,三叔很想蓋房,就是手里頭錢不夠,你爹給你留了不少錢吧,我聽說你娘現在也給你撫養費,你看…要不你幫三叔點錢,幫三叔把房子蓋起來,以后三叔有錢了再還你!” 秀春呵呵笑了,“三叔,你想借多少?” 孫有糧一看有戲,忙給秀春算賬,“我準備蓋三間,不要太好,青磚瓦房咱蓋不起,就蓋紅磚的吧,我都打聽好了,紅磚一分錢一塊,三間房蓋起來估摸著得三千多塊磚,單買紅磚大概花三十多塊錢,加上瓦一共得花掉五十來塊吧,再有房梁窗戶門扇,還有請泥瓦匠的錢,我跟你三嬸算過了,蓋下來得兩百塊…” 秀春打斷孫有糧,問道,“那三叔你手里有多少錢?” 孫有糧嘿嘿笑了,“到年末隊里分錢,估計能掙個五十塊,剩下的一百五十塊,春兒你要是有的話,就先給我墊上唄,以后我慢慢還?!?/br> 聞言,秀春故作驚訝道,“一百五十塊?!三叔,你當錢是大水淌來的啊,我哪有這么多錢?!” 孫有糧道,“怎么沒有?!我可都聽說了,你娘一年都要給你五十塊的撫養費,你跟你奶能花得完?怎么手里也能存個七八十塊吧,有多少就先借多少給我用用唄!” 秀春給氣樂了,“我有錢就該借給你啊,你說還,多少年能還得清?十年八年還是一輩子?遠的不說,就去年欠我奶的糧食,你還了嗎?糧食你都還不起,我還能指望你還錢?三叔,你當我三歲小孩好糊弄?!” 孫有糧一看秀春這里行不通,轉而攻克錢寡婦,“老娘,春兒向來聽你的,你倒是說說她啊,她借點錢給我,我房子不就蓋上了嗎?只要蓋上房,你當我還想住在這里?!” 孫有糧話音剛落,錢寡婦順手摸了她的拐杖就往孫有糧身上砸,氣得嘚瑟,“混賬東西!啥主意你都敢打,春兒連學都沒下呢,能去哪里弄到錢?!老大不養我,你不甩我,春兒拉扯我這個老東西不說,現在還要拿錢給你蓋房子?!混賬東西…我打死算了,看你還敢打鬼主意!” 錢寡婦是真下了狠手,把孫有糧打的捂頭亂挑,秀春在一旁看得直想笑,護著錢寡婦,防止她太激動摔著了。 “死老太婆,你干啥呢,干啥打有糧!” 蔣蘭花在廚房燒著爐膛,心里正打著小算盤呢,冷不丁聽見堂屋動靜,出來一看,乖乖,她男人竟然被打,這算啥事? 蔣蘭花當即不愿意了,回身就去廚房拿搟面杖,沒頭沒腦就揮著往錢寡婦身上招呼,還有站一旁偷笑的秀春,死丫頭片子,還敢偷笑,連她一塊打! 秀春要是能讓錢寡婦吃虧,那也不是秀春了,蔣蘭花的搟面杖還沒招呼到錢寡婦身上,就給秀春抓個正著,使了點力,把蔣蘭花連人帶搟面杖甩到一邊。 蔣蘭花沒站穩,歪倒撞在門框上,頓時愣住了,沒想到她竟然被秀春給撂倒?! 反應過來之后,咬牙切齒,立馬撲過來就跟秀春干仗。 剛才顧著蔣蘭花的肚子秀春沒用多大力,見蔣蘭花還不依不饒的撲上來,也煩了,三下五除二反剪住蔣蘭花的雙手,抓了床單就綁上。 蔣蘭花嘴里潑糞,秀春四處看看,抓個傻蛋的尿布塞她嘴里。 好了,這下終于清靜了。 孫有糧被錢寡婦打急眼了,想還手。 秀春冷了臉,把錢寡婦拉到自己身后,沖孫有糧不起客氣道,“三叔,我懶得跟你廢話,今天你立馬收拾東西帶三嬸走人,你想住哪兒就住哪兒,只是有一點,以后別再想住我家,你再敢過來,信不信我把你東西全砸了扔出去?!” 信,孫有糧怎么不信,當初他頭一個女人葛萬珍想占巧,秀春就把他家的東西全給砸個稀巴爛,這回照樣能砸。 孫有糧這下焉巴了。 “好,好,好,我走,我走還不成嗎?!”孫有糧這個懦夫,本事沒有鬼點子多,真給他顏色看了,他比誰都孬種。 秀春不怕孫有糧一家幾口找不著地方住,生產隊大院可有的是地方。 秀春這一下午哪也沒去,就看著孫有糧把他那點家什物件全搬走,除了被褥衣裳,鍋碗瓢盆桌椅板凳全是秀春的,他一樣也別想多拿。 “春兒吶,你還得回去上課,你回吧,我看著,放心,你三叔他不敢把我怎么著?!卞X寡婦是吃了秤砣鐵了心了,權當沒生這個兒子。 索性這個點回學校也遲了,秀春干脆留著,“奶,我今晚就在家睡,明早再回市里,反正下午去了也就是勞動,缺半天沒事?!?/br> 錢寡婦心知秀春是個有主意的,也就隨她去,孫有糧兩口子灰溜溜搬走之后,祖孫兩把家里簡單收拾了下,晚上隨便吃點對付一口。 冬天天黑的早,農村沒通電,家里又沒有煤油了,秀春早早溫了洗臉水,和錢寡婦洗了手臉之后準備上炕睡覺。 砰砰砰,外邊有敲門聲,孫有銀在外邊喊秀春開門。 秀春披了棉襖,開門讓孫有銀進來。 孫有銀臉色不太好,進門朝堂屋炕上一坐,吧嗒吧嗒抽著煙,半響不吭聲。 錢寡婦從東間摸出來了,也坐堂屋炕上,對孫有銀道,“有銀,這么晚了來有啥事啊?!?/br> 孫有銀重重嘆了口氣,“老娘,你看你把春兒給慣的,像啥樣!有糧好歹是她三叔,說給他攆走就給攆走了,也太不像話了!” 聞言,錢寡婦不悅道,“大晚上的,我還當你是來看看你老娘死沒死,有糧是我攆出去的,他媳婦拿搟面杖往我身上招呼,我還不能把這兩小畜生攆走吶!” 聽錢寡婦這么說,孫有銀語塞,半響方才道,“老娘,你看看你,一大把年紀了,咋還干這種丟臉的事,這不叫人看笑話么!讓我臉往哪擱,以后在隊里還要不要開展工作了?!” “我管你開展啥工作!”錢寡婦心涼了半截,直接道,“今年年前你和有糧都把我明年的生活費交上來,一人給我十五塊錢?!?/br> “啥?”孫有銀被煙嗆住了,直咳嗽,“我在跟你說有糧的事,你又提這個干啥??!” 錢寡婦道,“有糧他愛住哪兒住哪兒,我也不管了…有銀,這些年我幾乎沒叫你們cao一分心,也從來沒給我一分錢花,我老了,春兒早晚得嫁人,總不能讓她一直養活我,從今年末開始,你和有糧兩個把生活費交給我?!?/br> 孫有銀叫苦不迭,忙對秀春道,“春兒,你奶這是咋啦,這些年不都好好的?是不是你在背后教唆你奶,讓她管我和你三叔要錢?!” 秀春兩手一攤,無辜道,“大伯,你可不能這么說,我可從來沒教唆我奶管你們要錢?!?/br> 錢寡婦道,“是我要的,關春兒啥事!別給我扯開話題!” 眼下孫有銀心里后悔的不行,早知道聽他女人的話,由著他們去鬧騰,干啥出頭說事?!這下好了,事沒說成,還得給生活費! “老娘啊,你看…咱家大丫都十七了,翻過這年就該說人家啦,到時候準備嫁妝,摸摸哪兒不要錢吶,我這…” 錢寡婦打斷孫有銀的話,“大丫結婚要花錢,養活我就不要花錢了是吧?還是你想把我掛樹上喝西北風?” 孫有銀苦笑不已。 錢寡婦隨即又下一劑猛藥,“有銀,這幾年我也看到了,我不圖跟著你們住,你們就給我點錢夠我花就成了,要是連這點孝心都沒有,那我只能找人寫大字報讓大家批評你們了!” 聞言,孫有銀臉色一變。 這大字報要是貼出去,他孫有銀以后的仕途可就全完了,名聲掃地不說,以后他家幾個孩還跟著讓人瞧不起。 “老娘,我是你兒子,你咋這么狠毒!”孫有銀氣得拍炕幾。 錢寡婦比他更氣,嗓門更大,“我是你老娘,我管我死活嗎?!” 孫有銀語塞,半響不能言語,緊了緊身上的棉襖,頂著風雪,灰溜溜往外走。 孫有銀前腳剛走,秀春后腳就把堂屋門關上,喊了坐著發怔的錢寡婦一聲,“奶,上里間炕上睡吧,當心老寒腿再犯了?!?/br> 錢寡婦長長的嘆了口氣,“春兒呀,我早就該這樣了,早幾年狠下心,也不會這么難過,怪我,生生把兩個兒子養成了沒良心的畜生?!?/br> 秀春不知道怎么安慰錢寡婦,養孩子這種事,一方面歸后天,還有更大一方面出于本性,時下大多數人忙于生計,家里孩子五六個的不在少數,挨個細心教那指定是教不過來,可照樣沒少出孝子。 “奶,別想太多啦,睡一覺啥都能好?!毙愦喊彦X寡婦扶上了炕,自己也脫了棉襖鉆進被窩。 隔日大早,秀春要上課,大清早就騎車回了市里。 都快期末考了,學校仍舊沒把文化課放在心上,教育一團糟,聽著老師在講臺上念報紙,秀春腦瓜子都疼。 熬到中午下課撞鐘聲響起,秀春抓上書包騎車就往老家趕。 午休約莫有兩小時的時間,除卻一來一回在路上花的,秀春能在家待一個小時。 要擱平常,秀春就不回去了,只是發生了昨天那種事,秀春還是不放心錢寡婦,不對,確切來說,她是不放心孫有銀兄弟兩。 秀春腳蹬的飛快,不到半個小時就到家了,本以為家里會被鬧得一團亂糟,沒想到還是原樣,煙囪里往外冒著煙,錢寡婦蹲在爐膛口燒柴禾。 “春兒,你咋又回來啦?”錢寡婦有些訝異。 秀春沒瞞著她,直言道,“我不放心?!?/br> 錢寡婦笑了,“放心吧,淑芬和有糧家的蘭花都過來了,又被我給攆了回去,他們不敢把我怎么樣,就擔心惱了我給他們糊大字報呢!” 秀春也忍不住笑了,萬事有利有弊,這個約束力極強的年代,就這一點好,內心再腌臜的人,對外都講求個名聲,誰也不想被唾沫性子淹死。 錢寡婦都這么說了,秀春放了一半的心,吃了晌飯之后又匆匆趕回學校。 下午沒進行日常勞作,眼看就放寒假了,要進行同學之間推薦,得票數越高的,越有機會被推薦上高中。 誰不想被推薦啊,吵吵嚷嚷,竊竊私語。 “安靜點,大家安靜!”班主任拿教鞭敲了敲桌子,“今天大家就推薦上高中互相投票,不準把票投給自己,有記名投票,大家都給我安分點!好好投!好了,現在大家踴躍發言!” 秀春捂著腦門子,直接投票不就行了?還得來個踴躍發言,當評時政吶! 班上有三十來個同學,最后被推薦上高中的估摸最多不會超過十個,這種事,肯定是抱團投票,同時把差評給敵對分子??! 這種事永遠少不了郝雪梅,站起來第一個發言,“我投顧偉民!他平時兢兢業業,在監察紀律方面很有一套,為班級著想,考慮集體利益,是個舍己為人的好同志!” 顧偉民隨即也站起來,大聲道,“我投郝雪梅!她平時在班里最活躍,勞作最積極,下鄉支援更是累到中暑,還不愿要農民兄弟給的糧食,這種大公無私的精神值得我們學習!” 秀春止不住樂了,這兩人,合起來唱雙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