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
“這么冷的天,不是不讓你來了嗎?怎么還來!”說話間,陳學功把秀春背上的簍筐解下來,遞給何新陽,“吶,去刷鍋下餃子吧?!?/br> 何新陽歡呼一聲,跟易真兩個,一個去刷鍋,一個去洗碗筷,陳學功拼桌,秀春調醬油醋辣椒粉,幾人合伙,沒幾時,熱騰騰的餃子出鍋了。 女士優先,第一鍋兩位男同志讓秀春和易真先吃,兩人也不客氣,沾上瓷碗里的調料就開吃。 “豬rou香菇餡!唔…又吃到酸白菜餡!” “我的還有玉米豬rou餡!” 這兩人吃的噴香,第二鍋也開了,兩位男同志立馬開搶。 陳學功一口咬到羊rou餡,訝道,“小春兒,你哪來的羊rou?!” 秀春笑得狡黠,“從外婆家拿的,小舅逮到一頭野山羊!” “野山羊!長什么樣?我還沒見過野山羊呢!”何新陽忙道。 秀春笑瞇瞇的給何新陽形容野山羊長相,易真豎耳朵聽,瞧著秀春若有所思。 直到陳學功跟何新陽準備上火車了,秀春才家去,人還沒走,就被易真叫住了,秀春疑惑的看她。 易真請秀春去她宿舍,并且開門見山對秀春道,“春兒,你有很多rou吧,馬上過年了,我想跟你換,你需要什么,我跟你換什么?!?/br> 聞言,秀春忙道,“rou我是有,但不用跟你換,你想吃我送你?!?/br> 易真笑著搖頭,“無功不受祿,我還是跟你換吧?!?/br> 想了想,易真又道,“要不要棉床被物?全新的,我可以拿這些跟你換?!?/br> 她空間里儲備的都是日常生活用品居多,rou類還真沒儲存,誰知道一睜眼會來到這個鬼地方,多少天才能吃一頓rou,天天吃粗糧吃大白菜,嘴巴都快淡出個鳥來了,所以一聽到有餃子吃,才厚臉皮去樓下蹭飯,天知道,今天這頓餃子是她來這里吃到最美味的了! “你真有棉被?!”棉床被物對秀春來說,可是求而不得的東西,雖說棉花生產隊年末會沒人發半斤到一斤不等,可布卻很短缺,錢寡婦都湊好幾年了,就湊夠了背面,被里子還沒著落。 易真請秀春坐了下來,點頭道,“我騙你做什么?三十斤rou換一床棉被怎么樣?” 三十斤rou對秀春來講很簡單,忙不迭點頭,“沒問題,要新鮮的還是風干的?” 易真立馬道,“全要新鮮的,風干我不愛吃?!?/br> 兩人一拍即合,秀春驀地想到老地主,遂而又對易真道,“我給你六十斤rou,換兩床棉被怎么樣?” 秀春現在蓋的是外婆給她剛做不久的,換兩床新的,一床給錢寡婦蓋,一床給何鐵林,他冬天沒有炕,睡地上指定冷極了。 見秀春露出渴望的表情,易真咬咬牙道,“行,你什么時候把rou弄來,我什么時候給被子?!?/br> 秀春算了算家里儲備的,前些時候,她偷摸借了隊里的馬,只身一人進山,打了一頭成年母山羊,足足有一百來斤,加上其他的,隨便整點就能湊出六十斤rou來。 托氣候的福,秀春沒腌上風干,直接埋在了雪堆里凍上,吃的時候拿出來用熱水化掉冰即可,既然打定主意換被子,秀春沒打岔,隔了兩日再次過來,把六十多斤rou背到易真宿舍。 易真也說話算話,事先在空間里篩選出兩床棉被胎,又挑出兩套土布被罩,裝好了等秀春來。 一個要rou,一個要棉被,各自對著到手的東西歡喜不已,回家之后立馬給錢寡婦換上新的被褥,下面鋪的是兔皮墊褥,上面蓋一床新棉被,羊絨毯再罩在上面,比原先暖和了不知多少倍! 另外一床棉被秀春給何鐵林送去,何鐵林喜滋滋的接下,把原先的舊褥子鋪在身下,新的蓋在上面,眼下葛萬珍娘幾個從生產隊搬走,生產隊大院里又只剩下何鐵林一個,有啥話想說也不怕別人聽見。 “爺爺,今年過年你跟我們一塊過吧,我燒羊rou給你吃!” 何鐵林立馬樂呵了,沒有不應下的,“成,多燒幾個菜,再備點酒!” 紅燒臘鴨,大蔥悶羊rou,醋溜白菜,大米飯蒸臘rou,再來一鍋排骨燉白蘿卜,白酒打半斤。 外頭飄著雪花,家家戶戶鍋里滋滋啦啦響,冒著油煙香味,今年收成好,糧食分攤到每人頭上足有三百五十多斤,還有兩斤大米,兩斤白面,棉籽油二兩,分到的豬rou也能熬豬油,手里頭有了,大家過年也不小氣,年頭熬到年尾,總要犒勞下自己! 外頭不斷的炮竹聲響起,貼好何鐵林寫的對聯,燒好年夜飯,秀春也點燃了自家的炮竹。 噼噼啪啪,震天響,送走了六三年。 大年初一,家家戶戶換新衣,秀春換上了斜襟小襖,領子上一圈野兔毛,毛絨絨的貼著秀春巴掌大的小臉,梳好麻花辮,開始串門拜新年。 鄭二嬸家,孫有銀家,滿文伯,滿武叔,一路串到生產隊。 “爺爺新年好!” “好,新年好!”何鐵林樂呵呵的遞給秀春一個放形小錦盒,盒子有些年頭了,邊角處已經有了磨損。 秀春兩手接了過來,捧在手里。 何鐵林小聲道,“回家再打開?!?/br> 秀春依言,喜滋滋的揣懷里回家,迫不及待打開。 “天吶!”秀春忍不住驚呼一聲,隨即又立馬捂住嘴。 小錦盒里,金元寶挨個排,整整齊齊碼了兩行三列! 第39章 9號一更 外頭有人喊,秀春立馬蓋上錦盒,鎖在大木箱里,是大妮子姐弟三個過來玩,手里拿了撲克,喊秀春打牌。 秀春立馬將堂屋的炕幾收拾了出來,又把東間的炕幾搬出來,瓜子花生糖果點心分別裝在盤里,四個孩邊吃邊玩,年初一就在打牌中度過。 初二一大早,宋建武來接秀春,這回錢寡婦沒說啥,還招呼了宋建武進來坐,宋建武心里裝著事,客套了幾聲,騎自行車把秀春接了去。 宋建武是個心里藏不住事的人,提前給秀春打了個預防針,對秀春道,“春兒呀,你娘回來了,等會見到她…唉…” 宋建武說不下去了,一個是親姐,一個是外甥女,宋建武這個人比較守舊,初時對秀春娘跟別的男人跑掉非常憤怒,一來是因丟臉,二來覺得可憐了秀春,打小連個爹娘都沒有。 原主的娘在原主一歲多時跟神仙米跑掉,所以原主對她娘一點印象都沒,眼下聽宋建武說原主的娘回來了,秀春一時間有點茫然,不知道該說啥。 到了宋家,還沒進門,就聽見一陣哇哇大哭的男娃聲,隨即傳來小妞妞奶聲奶氣的聲音,“小姑小姑,弟弟拉屎了!” 秀春隨宋建武進了去,宋乃娥背對著她彎腰給炕上的男娃換尿布,秀春張了張嘴,沒喊出聲。 剛才一屋的說笑聲在秀春進來之后有瞬間沉寂,還是秀春外婆道了一句,“乃娥,你不是正叨念春兒嗎,呶,春兒給他小舅接來了?!?/br> 聞言,正在給男娃換尿布的宋乃娥回了身,兩手在棉褲縫上抓了抓,明明準備了很多話,臨到節骨眼上了,卻不知道該說些啥。 最終只是怯怯的喊了一聲,“春兒?!?/br> 聲音有點虛,有點發澀。 秀春的記憶極好,哪怕半年已經過去,她仍然認出來了,面前的婦人就是去蘭州時在火車站幫她找回錢的大嬸,沒想到竟然會是她娘,秀春有點感慨,還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啊… 氣氛有點微妙,宋乃娥想跟秀春親近,但情怯,秀春看在眼里,還是主動了一回,走到宋乃娥跟前,伸手抱了抱宋乃娥微粗的腰身,可以看出來她過得很好,三十來歲的婦人了,還是很漂亮,時下只有過得舒心的人,才會吃得比尋常人豐滿。 “娘?!毙愦汉傲艘宦?。 宋乃娥應了一聲,聲音顫抖,有些哽咽。 小舅媽忙在中間活絡氣氛,攛掇秀春,“春兒,快給你外公外婆拜年,管他們要壓歲錢,你哥姐們都發完,就剩你啦!” 秀春應了小舅媽的話,像模像樣的先給外公外婆拜年,外公外婆分別給了五毛錢。 拜完外公外婆,下面就是舅舅舅媽,大舅和大舅媽今年沒回來過年,直接拜二舅和二舅媽,兩口子給了兩毛錢,再來是小舅和小舅媽,也是兩毛。 挨著小舅站的男人,身材偏瘦,國字臉濃眉厚唇,笑起來有點憨憨的,不等秀春開口,就先給秀春發了五毛錢。 秀春猶豫間,外婆開口了,“春兒,快接著,這是你…” 外婆也難住了,一時間不知該說啥好。 秀春主動喊了一聲,“叔叔好?!?/br> 男人騰地臉紅了,朝宋乃娥看了看,見宋乃娥朝他笑了笑,忙道,“好,好,春兒好?!?/br> 秀春不知道如果今天來的是原主,碰到這種事會怎么做,是哭鬧還是怨恨宋乃娥,反正不管怎么樣,秀春站在局外人的角度上,更多的是替宋乃娥高興,在她那個世界,丈夫死了之后都能再嫁,沒道理要求宋乃娥守活寡,每個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權力,更何況宋乃娥明顯過得很不錯。 再嫁的男人單從面相上來看,就是個老實憨厚的,秀春對他談不上親近,但也絕無反感。 晚上秀春被外婆安排跟宋乃娥一塊睡,宋乃娥她男人張大壯被攆去跟二狗子他們擠一張炕。 和宋乃娥一塊睡的還有小男娃,秀春睡宋乃娥左邊,小男娃睡右邊,秀春先洗了手腳上炕,宋乃娥在給小男娃換尿布,本來氣氛有點尷尬,在秀春跟小男娃逗笑了幾句之后開始活絡起來,宋乃娥像開了話匣子一般,話逐漸多了起來。 問秀春在孫家過得怎么樣,有沒有受氣,吃得飽不飽,穿得暖不暖。 以前的秀春吃得不好,穿得不暖,經常受氣,可是現在的秀春過得很好,rou沒少吃,衣裳穿得暖和,再沒人敢給她氣受。 都是過去的事了,被秀春三兩句帶過,轉而問宋乃娥道,“娘,那次…就是你被偷錢的那次,我聽你說去南京,那你現在是在南京定居下來了?” 宋乃娥點點頭,“以前戰亂,你叔跟老家人走散,被人收養在澤陽,收養你叔的是個老光棍,帶著你叔走街串巷炸米花謀生,前些年你叔的養父去世,機緣巧合又碰上你叔老家人,你叔尋思著居無定所也不是個事,索性就認祖歸宗,把戶口遷回了老家南京,你叔的親爹是南京市里的老裁縫,三個閨女,就你叔一個兒子,手把手傳了手藝給你叔,年前老頭子走了,眼下裁縫店傳到了你叔手里…” 裁縫匠是門好手藝,做好了不愁吃喝,難怪宋乃娥過得滋潤,腰身富態。 可秀春還是聽出了遺漏點,問道,“那娘你的戶口呢,遷過去了嗎?” 聞言,宋乃娥嘆了口氣,為難道,“我的戶口還在你爹的戶頭上,戶口本被你奶拿著,她不同意,我就遷不出去…” 秀春大約聽明白了,也能懂,想錢寡婦這么固執的一人,她自己守寡守了這么多年,宋乃娥跟別的男人跑了,在她眼里那就是不忠不貞不義,斷然不可能如了宋乃娥的愿,讓她把戶口遷走。 宋乃娥的戶口沒遷走,那就意味著她在南京那邊一直是黑戶,城鎮居民可不比莊稼人,莊稼人的戶口不值錢,年末分糧食分工錢,誰也不會管你有沒有戶口,直接按人頭均分,城鎮戶口可就不一樣了,多一個戶口就意味著多分一份口糧,管制的特別嚴格。 像宋乃娥這樣戶口沒落下的,就意味著她過好過壞,全靠她男人張大壯。 雖說張大壯有門手藝在,可每月分的口糧是定死的,張大壯錢掙的應該不會少,但卻沒有正式工作,一個月最多二十七斤口糧,加上小男娃一個月九斤的糧食標準,一家三口月吃三十六斤,要是碰上年份好的時候,還能花高價錢在黑市上買糧,要是趕上年份不好,糧食都難買到,有再多錢,生活也是捉襟見肘。 本來宋乃娥沒將她戶口的事放在心上,家里口糧不夠了,就去黑市上買,可去年一年南京郊區的糧食收成不大好,糧食有價無市,宋乃娥這才慌了,跟張大壯商量之后,還是決定回來試試,要把戶口遷走。 現在一切問題的關鍵點就在錢寡婦身上,錢寡婦要是捏著戶口不放人,時下的大環境擱著,任誰也沒啥好法子解決。 宋乃娥猶猶豫豫道,“春兒,你說都隔了這么多年了,你奶能同意我把戶口轉走嗎?” 秀春搖搖頭,她也不知道,她唯一能確定的是,錢寡婦肯定很難搞。 秀春在宋家過了兩天,年初五一早家去的,臨走之前宋乃娥期期艾艾,秀春能看出她的意思,其實歸根結底錢寡婦死逮著宋乃娥的戶口不放,一來是因為宋乃娥不忠不貞,二來是她為了自己的幸福,拋下了小秀春,單憑這兩點,就足夠錢寡婦記恨她。 關于前者,秀春她爹已經去世多年,再不忠不貞,也是過去的事了,關于后者,如果秀春能從中開解錢寡婦,表示自己不記恨宋乃娥,那宋乃娥的戶口就會好遷許多。 秀春需要好好想想該怎么做,只當沒聽懂宋乃娥話里的暗示,坐在宋建武的自行車后座上,跟宋家人話別。 破五之后,再有一個元宵節,這個年基本就算過完了,初五這天家家戶戶都會把剩菜吃完,寓意來年八方進寶。 秀春家也不例外,年三十剩下的菜幾乎都沒怎么動,錢寡婦一個人在家自己吃飯胃口不大,通常隨便對付一口,一天也就過去了,再者,年三十的剩下的菜也是平時難吃一回的美味,錢寡婦舍不得自己吃了,要等秀春回來跟她一起吃。 破五飯,秀春把紅燒臘鴨、悶羊rou這些rou菜都熱了,又挖了一勺豬油炒了盤土豆絲,照例把何鐵林喊來一塊吃,在兩個老人互相拌嘴中,把剩菜剩飯吃的丁點不剩。 一晃眼,元宵節就要到了,宋乃娥跟她男人回來也有十來天了,可戶口的事還一點著落都沒有。 實話說,宋乃娥對錢寡婦有點發憷,思來想去,想讓秀春外公外婆出面當說客,有二老在場,錢寡婦興許能好松口一些。 這事老拖著也不是辦法,秀春外公不停的抽著煙袋犯難,家家有本難念的經,當初就為了這件事,兩家人吵得不可開交,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到現在才稍微有點和緩的跡象,再提這件事,只怕又要吵架。 錢寡婦捏著戶口本,就算是占了上風,宋家有求于人,秀春外公打心里不想去,可為了閨女,不得不拉下老臉,讓秀春外婆把家里的老母雞逮了,再從供銷社里稱一斤水果糖,元宵前一天,宋家二老領著宋乃娥一塊去了秀春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