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
把錢寡婦嚇了一跳,還沒等問秀春是哪個,就聽葛萬珍哇一聲大哭了起來,“老娘喲,你可得給我做主,你兒子要跟我離婚,他在外頭快活,我在家累死累活,還拉扯三個孩,我容易嗎,為了外頭勾搭上的女人,他說跟我離婚就跟我離婚!” “我的娘咧,我不活了,讓我去死,讓我去死!孫有糧,你個沒良心的死東西,臭狗屎…” 秀春默默下了炕,把餃子端到門口的水缸蓋上凍著,剩下的菜餡還有黃盆全端到西間擱進菜櫥,以免葛萬珍撒潑把她們的口糧給毀了。 不得不說,葛萬珍的尿性,秀春還是能摸得清,果然,幾句話沒說,往炕上一撲,開始撒潑打滾,任錢寡婦怎么勸都不起作用。 錢寡婦氣得拔高了聲音道,“好了!有話好好說,再哭滾出去哭!” 葛萬珍被錢寡婦這一嗓子吼得愣住了,抽抽噎噎的從炕上坐起來,錢寡婦轉而對秀春道,“春兒,去把你三叔喊過來!” 秀春哎了一聲,拿上斗笠戴頭上,趕緊去喊人。 喊完孫有糧,不管他去不去,秀春又立馬奔到孫有銀家,把這事跟孫有銀兩口子說了一聲,讓他們也一塊去,單憑錢寡婦一個,指定解決不了這事。 通知完之后,秀春再回家卻沒再進堂屋門,而是下地窖把她打獵的家伙取出來,去田間地頭打野味留著過冬。 這一出去,再回來天已經擦黑,堂屋里已經沒了吵鬧的聲音,把野兔和野雞埋在雪里凍著,秀春解開簍筐摘掉斗笠進去,錢寡婦坐在東間炕上唉聲嘆氣。 想了想,秀春還是問了一嘴,“奶,三叔跟三嬸的事…” 錢寡婦拍著大腿,惱道,“唉,有糧干得這叫啥事喲!” 秀春明白了,看樣子這是鐵定要離婚了。 第38章 8號二更 對秀春來說,孫有糧兩口子只要不招惹她,秀春只會將他們當成無關緊要的人,這兩人離婚不離婚,她都不會去過問,也礙不著她吃喝。 眼見就要過年了,秀春開始忙活起來,白天基本不著家,背著家伙滿地里跑,冬天雖然獵物比平時少很多,但也不是全沒有,運氣好的時候,可以一鍋端,像野兔,雪太厚,它們壓根就跑不動,秀春單憑兩腳就能跑得過它們,經?;钭交厝?。 既然是活的東西,秀春一時半會都不想宰了它們,屋里暖和,罩上籠子,扔點凍壞了的白菜葉,就能養活它們。 秀春逮這些活物回來,可把錢寡婦忙壞了,喂完家雞喂野雞,喂完野雞喂野兔… 秀春注意到了,錢寡婦似乎也不想管孫有糧兩口子的糟心事,在秀春面前提都不提,錢寡婦不提,秀春也樂得耳根子清凈,只當啥也不知道。 年前,陳學功給秀春拍了電報,告訴她他要在臘月二十三回上海,再寫信就給他寄到學校去。 秀春想了想,還是在二十三之前去了趟市里,權當給陳學功送行。去陳學功那里之前,秀春起了大早,在黑市里撈了一筆,年關將至,秀春的野味很好賣出去,無論她是要糧票布票還是工業劵,為了過個好年,都有人愿意買。 秀春去的時候正好趕上陳學功不上班,在宿舍整理東西,他準備把一部分行李先郵遞回去。 瞧見秀春過來了,穿著黃底格子罩衫,圓乎乎的小臉凍的通紅,趕緊讓她進來,想也不想,兩手一左一右探到她臉上,先給她捂臉,臉捂熱了再捂手。 秀春不自在的扭扭臉,沒扭開那兩只如影隨形的大手,也就任由他去了,為掩飾自己的不自在,秀春四下看了看,宿舍的東西已經少了大半,想到陳學功二十三要走,問道,“苗苗哥,過完年還過來嗎?” 陳學功笑道,“還想我過來啊?!?/br> 秀春笑了,是有點舍不得。 “過完年就在學校上課了,直到畢業估計都不會來了,我現在在這是見習,實習估計會在上海的醫院?!?/br> 說話間,陳學功讓秀春坐他床上,把床上的羊絨毯給秀春。 “咋啦,讓我帶回去給你洗洗啊?!毙愦旱降资墙恿诉^來。這么厚的東西在水房地方小確實不好洗,得拿到鄉下河塘里拿棒棰使勁錘才能洗干凈。 聽秀春這么說,陳學功一陣氣結,沒好聲道,“我就蓋過兩次,哪里臟了?我是讓你帶回家,冬天冷了,貼身蓋或者罩在棉被上能暖和一些!” “太貴了?!毙愦阂汇?,隨即心頭涌上一股暖意,但還是推給了他,不好意思要。 陳學功道,“貴肯定是貴,高價商品,五十多塊錢搭二十張工業劵買的?!?/br> 聞言,秀春更不能要了,陳學功不管三七二十一,卷了又卷,直接塞到秀春背的簍筐里,“趕著年關,火車上人多,我不方便帶?!?/br> 秀春老實道,“你可以郵寄回去?!?/br> “要你提醒我!”臭小孩這么固執,陳學功一陣牙疼,“你不是有記賬的習慣嗎,這筆人情先記在賬上,以后還我?!?/br>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秀春再不接,那就是不識相。 陳學功收拾宿舍打包行李,秀春就主動幫他忙活,洗衣掃地擦桌子,這些她都行,忙忙活活到了中午,兩人正準備出去吃飯,何新陽回來了,頭發亂糟糟,金絲框架眼睛也歪了,拎著一塊大肥rou,懷抱一顆大白菜進門,一屁股坐在床上,氣喘吁吁。 “奶奶的,我為了祭灶能吃頓餃子,夜里兩點就去副食品店,是夜里兩點啊,排了老長的隊,累死我,凍死我了!” “咦,小春兒也來啦,正好正好,我們今天就把餃子包出來,先吃一頓,剩下的就留在窗臺上凍著祭灶那天再吃!” 秀春有點訝異,“你在宿舍包餃子啊,就算包了也沒有鍋煮呀?!?/br> “誰說沒有鍋?!焙涡玛柊阉膶氊悘拇驳紫履昧顺鰜?,又把富強粉還有面盆拿了出來,“看,我都準備好了!” 陳學功真服了他,到哪都把他的鍋帶著,“想吃餃子,直接去韓記不就行了?犯的著大半夜折騰自己去買rou又買大白菜!” 何新陽搖頭道,“看你就不會過日子,韓記多貴,一碗水餃五塊錢,吃不起!” “五塊錢!”秀春咋舌,“這么貴吶!” 何新陽道,“這還是素餡料的,要是加了rou的,六塊、七塊甚至十塊都能賣到,他家以賣包子和餃子聞名,味道好是好,就是太貴?!?/br> 秀春不由感概一句,“這哪是吃飯,分明是吃錢啊?!?/br> 何新陽立馬附和道,“就是!” 同時還不忘踩陳學功一腳,“老陳一點也不會過日子,咱都是尋常人家的孩,哪能這么亂花錢是吧?所以你看,我寧可去排隊買這些東西,春節期間糧站提供的富強粉,一毛錢一斤,半斤豬rou,才三毛五分錢,大白菜就更便宜了,一分錢一斤,自己買回來自己包,多合算!” 這回秀春站在何新陽這邊,沖陳學功道,“是合算!苗苗哥,咱們幫新陽哥包餃子吧!” 二比一,陳學功完敗,只能同意留下來包餃子。 在宿舍包餃子,實在麻煩,雖然有面盆和白面了,菜rou佐料也都有,可像菜刀、切菜板、搟面杖、包餃子的案板,這些都沒有。 何新陽立馬道,“等我一會兒,我去去就來?!?/br> 等何新陽出去,陳學功提醒秀春道,“小春兒,你忘了我之前跟你說的?私營和國營的問題?” 經陳學功這么一說,秀春想起來了,“因為統銷統購,私人不得買賣,所以合法的私營就格外貴,跟黑市高價糧高價rou一個道理!” 聞言,陳學功滿意的點頭,“孺子可教?!?/br> 秀春笑了,隨即又道,“可是去新陽哥說的那個地方確實太貴,新陽哥能這么想,還是很會過日子的?!?/br> 陳學功毫不留情拆穿他,對秀春道,“你別聽他忽悠你,看到地上這個柴油爐了嗎?” 秀春點頭,“看到了,我還是第一次見這種東西呢?!?/br> 陳學功道,“不止你第一次見,我之前也沒見過,德國生產,高價商品,要一百多塊,沒有僑胞卷都買不到?!?/br> 秀春張張嘴,決定收回何新陽會過日子的話。 何新陽出去轉了一圈,再回來時,除了案板,其他都齊全了。 包餃子的事秀春在行,指揮陳學功把書桌刷干凈當案板,讓何新陽剁rou切菜,她揉面搟面皮… 三人合作,沒一會兒肚大餡足的餃子就包出來了,柴油爐里已經加了水,咕咕冒著泡,秀春先下了一部分進去,剛滾開,何新陽就迫不及待拿勺子撈,被秀春拍開了手,“還沒熟呢!” “明明都滾開了,怎么會沒熟!” 這人一看就沒生活經驗,秀春解釋道,“素菜餡的餃子一滾就能吃,葷菜餡的餃子得三滾才能熟?!?/br> 說著,把鋁制飯盒遞給何新陽,讓他去接冷水,每次倒一點,連滾三次之后,才讓何新陽盛出來。 一鍋只能煮出約莫兩碗的餃子,宿舍沒有碗,陳學功和何新陽各有一個鋁飯盒,只能先打飯盒里。 何新陽把陳學功的飯盒遞給秀春,做主道,“春兒,咱兩先吃,老陳不餓,讓他等下鍋?!?/br> 聞言,陳學功給氣樂了,伸出長臂直接搶了何新陽手里的飯盒,也不嫌棄他,直接開吃,把何新陽急得干瞪眼。 秀春忙把自己的飯盒給何新陽,“新陽哥你先吃,我等下鍋?!?/br> “那不行,哪能讓你等下一鍋,春兒你先吃吧,我來等下一鍋?!焙涡玛柛刹怀鰜砥圬撔『⒌氖?。 秀春恭敬不如從命,剛吃了一個,秀春突然想到個事,問何新陽,“新陽哥,菜刀切菜板這些東西,你管誰借的?” 何新陽指指樓上,“財務科的易真,她自己做飯,這些東西肯定有?!?/br> 聞言,秀春欣喜道,“易姐就住在樓上?新陽哥,你借了人家東西,不好白借吧,干脆讓易姐下來跟咱們一塊吃呀!” 何新陽哼了哼,“不用,她指定不愿下來?!?/br> “你又沒喊怎么知道她不愿下來?!毙愦簲R下飯盒,道,“我去喊她!” 等秀春跑出去了,陳學功才后知后覺的問道,“春兒怎么跟樓上那個認識?” 何新陽兩手一攤,道,“你不是她哥哥嗎?你都不知道,我怎么會知道!” 秀春出去了一會兒,再回來時,身后多了個易真,手里拿著碗筷,倒把宿舍里的兩人整愣住了,反應過來之后,陳學功把他的板凳讓出去,招呼易真坐,他坐自己床上。 易真沒客氣,挨著何新陽坐了下來,正好第二鍋餃子熟了,秀春給易真盛了一碗,剩下的盛到何新陽碗里,空了的鍋再繼續下餃子。 “唔,好香好香…春兒餡料是你調的?味道真好!”易真一連吃了好幾個,一覺睡到剛才被借東西的吵醒,她是真餓了。 秀春笑道,“下鍋還有!” 秀春話音剛落,何新陽忙道,“我還沒飽!” 易真斥他,“怎么地,你借了我這么多東西,我吃你兩個餃子,還瞎吵吵,小氣!” 何新陽氣結,立馬回嘴,這兩人早在易真剛進財務科時就因為點雞毛蒜皮的事結了仇,眼下新仇舊怨加一塊,你一句我一嘴,吵得不可開交。 陳學功跟何新陽關系好,時不時說兩句幫腔話,秀春看不過兩個男的欺負一女的,就幫易真說兩句,一頓飯熱熱鬧鬧的吃過去,總比易真剛進門尷尬要好。 飯后易真把碗筷一端,拍拍屁股走人,臨走之前還不忘提醒何新陽借她的東西要洗干凈了再還給她。 何新陽吵架吵不過她,等易真上樓了,才在秀春耳邊嘀咕,說她這樣說她那樣。 秀春忍不住提醒,“新陽哥,在背后說人壞話的男人很小氣?!?/br> 陳學功呵呵笑,落井下石,“女孩也不能這樣,春兒別學他?!?/br> 四個人飯量都大,原本準備擱到祭灶的餃子全給吃了,臨走之前,秀春想了想道,“你們不是二十三下午的火車嗎?我提前一天把餃子包好擱外頭凍上,二十三早上帶來現煮!” 秀春話音剛落,陳學功就反對道,“大冷的天,春兒你在家好好待著,別瞎跑,凍得臉通紅!” 話雖這么說,祭灶的頭一天秀春還是包了很多餃子,用的全是白面粉,擱在外頭凍了一夜,秀春裝一半帶到市里,剩下一半擱在家里,錢寡婦中午吃一頓,晚上秀春回來,再吃一頓。 去陳學功他們宿舍,秀春正好看見易真,哈欠連天,睡眼惺忪,就問她去干啥。 易真晃晃飯盒,“昨晚沒吃飯,餓死了,下去整點油條豆漿?!?/br> 聞言,秀春指指簍筐,“我帶了餃子,要不要一塊吃?” 易真幾乎是立馬精神了,國營飯店也不去了,跟在秀春后頭,去了陳學功他們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