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
解閩目光閃爍,不敢應這話。 雒妃冷哼一聲,將那本賬冊給身邊的槐序,槐序當即大聲念道,“臘月十一,八車米粟,與城郊八百里地,同突厥少族長換的異族金銀首飾不計;二月初八,得突厥腹地輿圖一份,換戈劍計百把……” 不用槐序再念下去,解閩面色一變,他睜大了眼睛死死盯著雒妃。 雒妃怒道,“你敢說,這也是駙馬吩咐的!” 解閩哪里敢承認,他只一口咬死,“我要面見王爺!” 雒妃起身,她身上艷紅的深衣裙裾,在灼熱的氣浪中,越發猩紅如血,她對朝門外的白百姓問道,“此等不忠不義,賣國求榮的卑劣小人,本宮當不當斬?” 這一清冷如冰的嗓音,卻似一點星火,將所有人心底的憤慨點燃,當即就有無數百姓附和道,“斬!斬!斬!” 三聲斬,讓解家老小面如死灰,就是解閩都漸漸絕望了。 雒妃將此事鬧的人盡皆知,就算容王此時敢來,面對眾多被憤怒的百姓,眾目睽睽之下,想要保住他那也是不可能的。 雒妃眼尖,她瞅見混跡在人群中的容王親信,急匆匆退走,與秦壽報信去了。 她早料到如此,故而才馬不停蹄地將人押在北城朝門,管它是不是合適監斬犯人的時節,先殺了解閩,斷了秦壽這一臂膀在說。 雒妃挑了支鮮紅的斬令,纖細指尖輕飄飄的,可卻握著解家老小的性命。 “今時,圣人以仁義治天下,本宮也是個仁慈的,解家解閩賣國求榮,罪無可恕,然解家女眷,十四歲以下幼小,居與后宅,不諳世事,故死罪可免,貶為庶民,后世五代,不得出仕!” 鮮紅的斬令,在解閩的視野中從雒妃細白的指尖落下,劃過飛燕的弧度,烈日下,他閉了閉眼,期望這一切只是一場夢,然而...... “啪”的聲響,斬令著地。 他的心跟著沉了下去,到這地步,他依然不曉得那賬冊是如何落入公主手中的,可這些在生死面前,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午時已到!”起先對雒妃還心有畏懼的劊子手這會沒了顧忌,對殺賣國賊他一點負擔都沒有,還比誰都積極。 那劊子手到解閩面前,抹了抹大刀,對著他毫不客氣地啐了口,“到閻羅王那,記得說是俺李鐵??车哪泐^,下輩子你若還是賣國賊,俺李鐵牛還能砍你一次!” 說著,劊子手李鐵牛就揚起了大刀,那刀背有六環,叮咚作響,煞氣沖天。 哪知,雒妃卻抬手道,“等上一等,駙馬治下不嚴,總也該讓他親眼看看,日后才能將封地打理得更好!” 她趁他不在,殺了他的人還不算,還非得讓他親眼瞧著解閩是如何死的,這等心思與秦壽來說,無異于是剜心之舉。 上一世,他可不也是這般對她的,殺她的人,當著她的面! 偌大的北城朝門,端陽的日頭,能將人曬暈過去,可沒有一人離開,就算是滿頭大汗,汗水浮了眼,捻起袖子一擦,又眼不帶眨地盯著監斬臺。 雒妃坐在陰涼華蓋下,身后有紺香與鶯時打著扇,分明背心熱地滲出了汗,她卻心緒十分的好。 果然,在她的期待中,遠遠的忽起打馬聲響。 桃花眼倏地一亮,雒妃勾唇點笑,她虛瞇眸子,瞧著由遠及近的俊美男子,再是沒有過的歡喜從她胸腔蔓延出來,細細密密,糾糾纏纏的就開出怨懟的花來。 “駙馬來的正是時候,”雒妃親自起身相迎,“快快上來與本宮一道監斬!” 秦壽頭簪白玉冠,一襲月白底闊袖菖菖蒲紋杭綢直裰,腰上金鑲玉鏤空雕雙魚腰封,俊美無雙地坐在高頭大馬上,與朝門人群外與雒妃隔空相望。 他抿著薄唇,煙色鳳眼深如黑曜石,一身氣息冷肅。 解閩亂發下浮現激動的神色,他仰頭朝秦壽喊道,“王爺,卑職冤枉!” 雒妃冷眼瞧著,她且看秦壽如何應付,救或不救,總歸都不利好。 秦壽驅著大馬,朝門百姓自發分出道來,他緩緩近前,動作利落的翻身下馬,躍上斬臺,掠過解閩,看都不看他一眼,徑直到雒妃面前。 “本王從不知大殷朝公主何時可以干政?!彼謇淙缟饺纳ひ舨患辈痪彽牡?。 雒妃笑了,可那笑并未到她眼底,堪堪在眼尾就凝結為化不開的冰霜,“本宮何時干政了?” 不給秦壽說話的機會,她繼續道,“有人拿這賬冊到本宮這伸冤,對這樣十惡不赦的賣國賊子,本宮身為天家皇族,豈能置之不理?!?/br> 秦壽雙手背在身邊,拇指與食指又摩挲起來。 雒妃哪里看不出他是在隱忍怒意,分明恨不得現在就弄死她,可青天白日的,他不僅不能顯出怒意不說,還得同她好言好語。 雒妃將那賬冊扔到他面前,“駙馬還是好生看看,解閩可是死不認罪,還嚷著一應都是按著駙馬吩咐行事?!?/br> 秦壽不肖看那賬冊他都曉得,這一遭,是他輸了。 “既然如此,”他一字一句的道,“也該暫且收監,待秋后處決,今日端陽,不宜行刑?!?/br> 聽聞這話,解閩露出駭人的眸光,他盯著雒妃,隱有得色。 他篤信,只有這會死不了,容王定會想方設法的救他。 哪知,雒妃冷笑一聲,她憤然拂袖譏誚道,“駙馬征戰沙場,掠得俘虜,也是要看日子才殺不成?本宮不知,駙馬竟比本宮還婦人之仁!” 秦壽不為所動,繼續道,“處決死囚,大殷自來是定了時日,方可當斬,公主不知不怪?!?/br> 這還說起雒妃的不是來了。 雒妃瞥了解閩一眼,又瞧著底下頗有爭議的百姓,冷著臉,看不出旁的情緒。 許是未免生變,秦壽緊接著吩咐道,“將解家人押入死牢,秋后處決?!?/br> 聞言,跟著秦壽趕回來的幾名秦家軍當即上前,就要將人拖下去。 “慢著!” 雒妃一聲喝,她眉梢一揚,眉目凌厲的道,“圣旨在此,本宮今日要處決解閩,他就必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