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
“程姑娘,你這是怎么傷到的???看著不像是不小心玩火傷到的啊?!?/br> 身為女孩子,如何能不在意身上的傷疤,尤其是進了周家,瞧著連丫鬟都是那么體面好看的模樣,大妮兒有時候也會為自己身上的傷疤而自卑。 聽到荷枝這么說,大妮兒下意識瑟縮了兩下,有點想要躲開。 荷枝像是沒有發現般,如平常一樣扶住她的肩頭,幫她肩頸的部位上藥,嘆息道:“看著就讓人心疼,我瞧你這樣,不由得就想到了我自己。我小時候,也……” 話說一半,哽咽的說不下去了。 大妮兒果然被吸引了,忘記自己的傷,好奇道:“你小時候怎么了?”頓了下,又道:“那都是小時候的事情了,現在你都長大了,別再擔心那些了?!?/br> 沒想到這丫頭居然還會關心她!荷枝心里滑過怪異的感覺,但她也沒在意,只故意編道:“我小時候爹娘總是疼弟弟不疼我,記得有一回弟弟哭鬧,她怪我沒哄好弟弟,也差點拿火鉗子就往我胳膊上打,差一點我就和你一樣了?!?/br> “不是的,不是的!”大妮兒見她誤會了,忙解釋道:“我爹娘很疼我的,這不是我爹娘弄的?!?/br> 荷枝手上動作不停,輕柔的問道:“那是怎么回事呀?” 月梅和周承朗也沒交待大妮兒不許說走水的事,她想了想,便竹筒倒豆子般的說道:“是月梅姐家的房子半夜忽然走水了,我和月梅姐在一起,然后逃脫不及,被燒傷了的。和我爹娘沒關系,我爹娘知道后可傷心了,我爹都哭了,我還從來沒瞧見我爹哭過呢?!?/br> 荷枝更是好奇了,大爺那性子可不是會胡亂得罪人的,那難不成是程氏得罪了誰嗎?程氏是程家村的人,即便得罪了人,也有父母家人在,人家怎么敢這么報復呢? “那可真是危險,幸好沒有傷及性命,不過這人也有些笨,他害了大奶奶,就不怕大奶奶的家人找上門去嗎?”荷枝說道:“都是一個村子的人,這做法也太不理智了?!?/br> 大妮兒想到月梅在府里處境為難,而這個丫鬟又是從周家老夫人跟前出來的,如果她能同情了月梅姐,那以后會不會幫著月梅姐在周老夫人跟前說好話呢? 她覺得肯定會的,如果是她,她就會,因為月梅姐真的太可憐了,而且還是她救了良大哥的,周家人對她不好,其實也很不應該。 她就說道:“其實月梅姐很可憐的,她娘不疼她,還要把她許配給地主老爺呢。而且后來她和良大哥在一起,她娘還要了良大哥十兩銀子,都已經到族長老那寫下文書,以后誰也不管誰了?!?/br> 荷枝手上動作忽然停了。 “你是說,她已經和家里人脫離關系了?是和親爹親娘,都不再聯系的意思嗎?”她震驚的不是月梅有這樣的身世,她震驚的是自己那荒唐的猜想,好像在一步步靠近真相。 大妮兒其實也只是聽了她娘隨口說了兩句,她其實并不大懂,按著她自己的想法,她當然不會這么認為,“那怎么可能,那畢竟是月梅姐的爹娘,月梅姐如何能不管他們。只不過是她娘實在過份,不僅對月梅姐不好,對月杏姐也不好,說起來倒是和你娘很像,也是個疼兒子不疼女兒的?!?/br> 月梅,月杏,荷枝越聽越糊涂了,問大妮兒,“這個月杏又是誰?” 大妮兒只想著讓荷枝同情月梅,最好能幫著在周家老夫人跟前說好話,自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把程家她知道的情況,幾乎是毫無保留的告訴了荷枝。 雖然越聽,荷枝就越覺得這個月梅配不上周承朗,越聽心底就越是輕視她,但她真正想問的卻不是這個。 她給大妮兒上好了藥,拉了她在床邊坐下,問道:“咱們不說這些了,你和你月梅姐比較熟,那你知不知道她都會些什么?比如說繡花繡的怎么樣,會不會做點心,會不會做剪紙,寫字又寫的如何?” 大妮兒不懂荷枝為什么問這些,但卻想到了月梅說要教她做點心和刺繡的,不過月梅是說請了周家府上的廚娘教的,于是就搖頭道:“月梅姐不會做點心也不會繡花,其他的我不知道了。荷枝,你問這個做什么?” 月梅可是最擅長最點心了,刺繡也十分的好。 難道真的是她想多了? 荷枝面色凝重,她喜歡聽些妖神鬼怪的故事,什么妖精鬼神附體到人身上的事兒她聽了許多,知道月梅的名字她就格外關注了些,又覺得她不僅說話語氣狀態像月梅,就連走路姿勢也都十分的像,所以心中就一點一點增加懷疑。 好幾次都嚇的她腿都軟了,這兩日也根本沒睡好覺,但現在聽了大妮兒的話,她卻是徹底糊涂了。 難道真的是她在自己嚇自己嗎? “哦,這不是你月梅姐的身份有些低嗎,所以如果她能有些本事,就能叫人刮目相看,在府里也更容易有地位?!彼鷣y的應付著大妮兒。 大妮兒點點頭,高興的道:“月梅姐也是這么和我說的,所以她說會情人教我刺繡和做點心,以后我也有了賺錢的本事,走到哪里都餓不死了?!?/br> 荷枝剛想附和的笑,就又被震住了,這,這話……這話月梅也說過…… 她面色復雜的看著大妮兒那洋溢著笑的臉,沒好氣的潑她冷水道:“你想的倒是輕松呢,做點心,做點心去賣給誰?人家鋪子里都請男人做廚子,哪里會請女人的。至于刺繡,你以為刺繡那么好學嗎,我學了這么多年手藝都很一般,你以為你學幾日就可以了嗎?而且就算你學了,一副刺繡繡好久,你一個女人去賣,人家還要騙你,最后拿到手里的怕是還不夠買布的錢呢,你也太異想天開了?!?/br> 大妮兒的夢想被荷枝毫不留情的打破,她怔愣的看著荷枝,“那,那……” 荷枝也只是嘴上功夫毒,加著又是實在被大妮兒的話弄的心亂,所以才來了這么一出。瞧大妮兒傻愣的模樣,又想到她受了傷,便也心軟了軟,說了真心話,“我跟你說啊,這女人可千萬不能出去拋頭露面的做這些事,做不好不說,還要被人指指點點的說不守婦道。你從前在鄉下就不說了,現在既然有了機緣到了周家,就好好哄了大爺的高興,以后叫他替你找一個好人家,嫁過去做正房,那樣的日子才是好?!?/br> 想到大妮兒是周承朗的義妹,以后的姻緣肯定不會差了,倒是自己,都十八了,還不知道日后要怎么辦呢。 荷枝傷心自己,便十分不平衡月梅和大妮兒的好造化,便道:“不過你這傷了臉了,也不知道以后好不好嫁,若是實在不行,你不如就留在周家。大爺二爺三爺,個個都是頂好的,你隨便做了誰的妾,日后生了孩子,一樣能過上好日子。反正啊,總比你在鄉下要強?!?/br> 做妾? 做妾有那么好嗎? 做妾的不是要伺候主母,要在主母跟前立規矩,孩子也不能叫自己娘,要叫自己姨娘的嗎?而且,月梅姐還說做妾不好,如果做妾,她就要離開良大哥呢。 看著大妮兒懵懵懂懂的模樣,荷枝就更是不平衡了,一個傻妞都能有這樣好的造化,自己長得這么好,卻也不知道最后要配哪一個小廝。 大爺肯定是不行的,要是行,這么些年早就行了。 二爺,二太太實在是太厲害了,她不能使勁全身力氣去勾/引。 至于三爺,三爺倒是不錯,可惜他很少去榮安堂,每日里不是在房里讀書就是出去上學,如今她又被調來了聚福堂,就更是沒有機會接近了。 荷枝嘆了口氣,道:“我可是為你好才這么說的,你好好想想吧,我先出去了?!?/br> 說了這話,她便起身收拾了藥膏瓶子,走了出去。 月梅和周承朗歇了午覺后沒多久就離了良家,但卻沒有立刻回府,而是一起去了南街。 周承朗掀開馬車簾子,對月梅道:“南街有家里的幾個鋪子,咱們一會兒過去,你好好挑些胭脂水粉什么的,另外大妮兒也給挑些。至于其他的首飾衣裳之類,咱們今天先看一回,回頭你再帶了她來選?!?/br> 月梅點了點頭,她還沒去過南街呢。 這兩日因為忙著要出府以及明兒后兒都要接待客人,月梅首飾和衣裳都添了,那日珍寶坊過去本來是想給大妮兒一道添的,只可惜遇上了二爺那事,她和大妮兒都沒心情,三姑娘四姑娘選的又都不適合大妮兒這個年紀,所以只能另擇日子再挑了。 ☆、第71章 馬車在胭脂水粉鋪子門口停下,堅持表示不冷坐在外面的曹mama和秋蘭下了馬車后,周承朗先下車,然后回身將手遞給月梅。 月梅搭住他的手,正要下車,卻一抬眼看到了微垂著頭站在面前的男子。他一身青袍,微微弓背,并不敢抬頭看她一眼。 一瞬間,她覺得有些恍然。 雖然知道回京定然會遇到舊人,而她也的確遇到了,她現在身邊的每一個人都算是舊人??墒茄矍斑@個卻不一樣,他是曾經她給自己相中的未來夫婿。 她沒想到會遇見他,更沒想到會這么快就遇見他。 周承朗看了胡文一眼,問向月梅,“怎么了?” 月梅搖搖頭,移開了視線,“沒什么,就是這個鋪子嗎?” 周承朗又打量了胡文一眼。 他看起來不過二十歲上下,雖然微弓著背,但臉上卻不像那些鋪子上的管事一見他就帶著諂媚的笑。個子不算高,但卻給人一種很穩重的感覺,相貌由于他微低著頭看不清,但周承朗直覺他不會難看。 他是祖母給她挑的未來夫婿,也是她自己認可的。 但在她死后不到半年,他卻快速的另娶了他人。 周承朗不知不覺就皺了眉,月梅下了馬車他也不松手,就這么拉著她進到了鋪子里。 不知道為什么,大概是想起月梅和她的名字一樣,而她又是想把自己嫁給這個男人的,周承朗便十分瞧他不順眼,也格外不想月梅把目光投向他。 月梅的確沒有再看他,她只是突然見到胡文有些意外罷了,她跟胡文說起來是真正的沒有半點感情。如今再見,胡文又不認識她,那就真的是陌生人了。 鋪子占地面積并不大,南街這寸土寸金的地方,周家這胭脂水粉鋪子算是小的了,不過倒是有三層樓,最底下的一層是賣給一般消費水平的人用的,價錢合宜;二樓則是要貴上一倍的價格,一般富商和官宦家庭才會選擇;三樓則是最好的,富商是別指望了,一般的官宦家庭也根本上不去。 良老太爺雖只是六品文官,但他卻并不窮,原因便是良老太太是一位富商家的女兒。當初良氏雖然出身低微,但陪嫁卻十分的顯眼,這間鋪子那時候雖然只是其中一間小小的門面,但如今卻是良氏留下來的鋪子里最賺錢的一間了。 月梅如今是周承朗的妻子,到了自家的鋪子里,自然是被帶上了三樓的。周承朗對于胭脂水粉是一點建議也給不了的,于是只讓曹mama和秋蘭陪著,他則去了后院等胡文。 這才是他來這里的真正目的。 胡文把月梅送到樓上,交給了三樓負責陪客人挑選胭脂水粉的婦人,便匆匆下了樓。 周承朗已經坐在一樓后院里喝茶了,他匆匆過去,站在了周承朗面前,“大爺?!?/br> 周承朗抬眸看他,發現胡文一臉的平靜淡然,并沒有突然被他叫來時,不知底細而產生慌亂??雌饋?,的確是個不錯的年輕人,可是他越不錯,周承朗越是會記得,他在她死后不到半年就另娶的事情。 因此他就越是不滿這個人。 “胡掌柜可知道我找你什么事?”他喝了一口茶,盯著胡文的臉,漫不經心的問道。 胡文一板一眼的抱手行禮,背還是微微的彎著,“小的不知道,大爺有何吩咐,還請明示?!?/br> 周承朗呵的冷笑一聲,問道:“你娘子呢?” 胡文的臉色這才微微變了下,他說道:“賤內在三樓,如今該是在陪著大少奶奶挑選胭脂水粉?!?/br> “哦?!敝艹欣庶c點頭,道:“聽說你娘子有了身孕,恭喜你啊?!?/br> 胡文的心砰砰跳著。 他對周家的這個大爺并不熟悉,他雖然管著他母親的陪嫁鋪子,但是卻很少見到他,就連每年的對賬都是跟陸沖陸小爺對的。 他只知道這位大爺是在戰場上殺人不眨眼的大將,他從沒有靠近過他,哪怕知道巴結上了會有飛黃騰達的機會。他實在是想不明白,這個大爺為什么會找上他,還問他的娘子,難道是他娘子有什么問題嗎? 胡文極力壓制著心底的不安,甚至還勉強讓臉上擠出一絲笑,“賤內是有了身孕,多謝大爺關心?!?/br> 周承朗放下茶盞。 “你還記得月梅嗎?”他似是隨口一問。 但他的眼睛卻錯也不錯的看著胡文,卻見胡文突然愣住,笑意一僵,然后臉色大變,接著似乎發現自己在看他,又馬上恢復了平靜。短短片刻,他接連轉變了幾種表情。 周承朗起身,逼近他,“這么說,你是還記得了?” “我……”胡文抬頭飛快的看了眼周承朗,卻根本說不出話來。 他知道,當初他伯父想讓他娶那個叫月梅的姑娘,他就已經知道了,她是大爺曾經看中的人。而且他還知道,是她不愿意跟大爺的。 可是他還是同意了。 他為什么會同意,他為什么要同意呢? 胡文心底不住的后悔。 同時心底想到了那個杏眼桃腮的姑娘,那個一笑起來好像滿院子花都盛開了一樣的姑娘,她那么漂亮,哪有男人是不喜歡漂亮的呢,他聽說她瞧中了自己,那他當然會同意了。 可是,他沒想到她會突然死了。 他也是難過的,尤其是她死前,還托人跟他說,要他不要再等她了,說她不想耽誤他…… 周承朗沒有等胡文的回答,他繼續說道:“你記不記得是你的事情了,我也并不想管,我知道她死的前一天晚上是你娘子給她送的飯,我有些話想要問她,你去叫她過來?!?/br> 胡文轉身就走,走了幾步卻又突然停下來。他娘子已經有了身孕了。大爺這副模樣,若是把他娘子嚇到了怎么辦?這是他的第一個孩子,他和他的伯父,還有他的娘子都很期待的。 “大爺?!彼赜肿吡嘶貋?,“不知道大爺找我娘子,是想問什么?是……月梅姑娘的死有疑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