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
楚衡嘆氣:“這事,和你們都沒關系。就算沒今天的事,早晚我還是要被別人抓著打一頓的。不打我,揚州那些人的氣消不了,楚家在揚州的聲望也得降下來?!?/br> “可阿郎他們趁著天災高價賣陳米的事,早就叫揚州百姓們看在眼里了,打了三郎只會更加丟人現眼?!?/br> 五味端著碗來,聞聲忍不住撇了撇嘴。 楚衡笑:“楚家在揚州的聲望,什么時候跟普通百姓有關系了?” 楚衡這一頓打,換來了商會的稱心如意。 三天后,楚衡能下床了,前頭的來了個小丫鬟,戰戰兢兢的說廖氏請他過去。 楚衡盯著這個在書房里,專門給楚大富紅袖添香的丫鬟看了會兒,叫五味送了包珍珠粉過去。 那丫鬟抓著珍珠粉,心里歡喜,當即又說了幾句。 “三郎要當心,阿娘她邊上還有別人?!?/br> “阿郎如今還病著,有人求上門,說想結個親,阿娘就應了。這會兒,那家的郎君跟小娘子,正在中堂呢?!?/br> 叫五味把小丫鬟送出西廂,楚衡自個兒慢吞吞換了身衣裳,喊來邵阿牛,直接往前面中堂走。 楚衡被打了那四十下板子后,直接丟回西廂,整整三天,不見西廂里出來一個人,也不見有大夫被請進去。楚家的下人們都以為三郎這會兒怕是還趴在床上,動彈不得,猛地見人已經能相安無事地走著了,驚得一個個瞪圓了眼睛。 守在中堂邊上的幾個家丁丫鬟,瞧見楚衡的模樣,都有些吃驚。 “阿娘?!?/br> 進了中堂,楚衡拱手施禮。 廖氏抬了抬眼皮,向他介紹邊上坐著的一家三口。 “三郎,快來見過杜三爺,這位是芝娘,家中行六,你喊六meimei就成?!?/br> 廖氏這話顯然不合規矩。 楚衡不動聲色地看了眼杜三爺和……杜六娘。 杜三爺約莫也是個生意人,肚子大得如同塞了枕頭,一雙眼睛咪咪小,倒是能聚光。邊上坐著的杜六娘生得和她爹像極了,簡直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楚衡倒是不歧視這副長相,只是杜六娘的神情看起來,卻不像是個正常的。憨憨傻傻,眼神還明顯聚不了焦。 廖氏喝了口茶,等楚衡跟客人見過禮,又道:“你如今年紀不小了,雖然分了家,前段時間又鬧出了事情給家里添了麻煩,到底是我楚家的子嗣?;橐龃笫?,父母之命,媒妁……“底下的話,楚衡并不大算去聽。 要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還不如直接說一句夫妻之實。 他跟陸庭到底還有過夫妻之實,以后會跟誰不知道,但他知道,起碼對象不會是個女人,更不會是個明顯心智不健全,甚至并不健康的小娘子。 他約莫能猜出廖氏跟杜三爺做了什么交易。 楚衡再度看了眼杜六娘,見廖氏已經說到他和杜六娘男未婚女未嫁的時候,中堂外忽然傳來一陣喧鬧。 不多會兒,服侍楚大富的丫鬟就跑了過來,匆忙道:“阿娘,阿郎要見三郎。說是……說是……” “是什么?”廖氏有些不耐煩。 “說是大郎在燕都出事了?!?/br> “砰”一聲,廖氏掉了杯子。 楚衡忍不住挑了挑眉頭。 喲嚯,有熱鬧。 第22章 【貳貳】走水路 楚大郎在燕都出事了。 地動那幾日,從揚州傳回來的消息里,就曾經一筆帶過了楚大郎離城的事。 楚衡回揚州后,也從下人口中得知,楚大郎在地動后沒幾日,就被楚大富派去了燕都,說是有生意。 可這會兒,從燕都傳回來的消息,卻是這一位,出事了。 不說楚大富只有這一個嫡子,就是廖氏,自從生了這一兒一女后,就再沒懷過孩子,自然把兒子看的比什么都重要。 一聽到出事的消息,廖氏哪里還顧得上什么杜三爺,丟下人匆匆就往外跑。 楚衡笑著拱手,扭頭就讓人送客,這才不緊不慢去見他爹。 楚大富病倒后,就被挪到了主屋邊上。幾個小妾三不五時地進去陪著,丫鬟們忙里忙外伺候著,日子倒是不必從前差。 只眼下,因為楚大郎的事,楚大富躺在床上幾乎只剩下幾口氣了。 床邊上跪了他一后院的小妾,一個個花枝招展,哭得凄凄切切。楚衡來得比廖氏晚一些,湊巧撞見廖氏毫不客氣地抬腳把擋路的幾個小妾踢到一邊,然后幾步走到床前坐下。 “阿郎,大郎出了什么事?他在燕都如何了?”廖氏問的有些急,抓住楚大富的手用了十分的力氣,直抓得人手腕發紅。 “闖禍……大郎闖禍了……”楚大富微微偏頭,眼睜開,顫抖說,“他得罪了靖遠侯……得罪了靖遠侯,叫人給打了,還關在牢里……” “???”廖氏驚訝,“好端端的,大郎怎么會得罪靖遠侯?” 楚家雖扎根揚州城,卻也時常與燕都方面有生意上的往來。楚大富年紀輕時,更是與燕都不少富戶有著交情。地動時,他正與楚大郎商量著過幾日父子二人一道去燕都,跟老友們聚上一聚,順便做幾單生意。 地動發生,楚大富見到了商機,便送楚大郎上路,盼著老友們能幫忙照顧自己的嫡子。 哪知,楚大郎到燕都后,卻在一次酒桌上鬧了事——搶了靖遠侯最近常點的一位都知。 都知是什么? 這是大延最頂尖妓女的稱號,能被稱一聲“都知”的娘子,不光姿容絕艷,才情更是絕佳。 楚大郎看上的都知姓鄭,是燕都有名的妓女。平日里,只接待城中的達官貴人,楚大郎見其容貌,心生戀慕,遂砸錢也要請她陪上一夜。 哪知,拉扯推拒間,撞見了正好來找鄭都知的靖遠侯。 楚大郎不知靖遠侯是什么身份,楚大富卻是知道的:“大郎糊涂,等回了揚州,什么人沒有,偏偏在燕都看上個妓女,還跟靖遠侯搶起來了……靖遠侯陸戰現如今是沒什么名氣了,可年輕的時候,那也是戰功赫赫,跟現在遠在邊疆的慶王可是同袍……大郎怎么就……怎么就……” 楚大富越說越急,剎那氣得腦袋發暈,邊上的丫鬟們慌忙倒水遞藥,好容易才沒讓人又昏過去。 這時,楚大富似乎想起了自己先前的交代,拍了拍廖氏的手背,問道:“三郎呢?我讓人去喊三郎了,怎么,沒來?” 廖氏被他說得一愣,隨即回過頭來,皺了皺眉:“大郎出事,你找三郎做什么?” 她現在怕的就是大郎在燕都回不來,楚家最后只能落在那小畜生的手里。 楚大富顯然另有打算:“大郎一個人在燕都,我不放心,讓三郎過去打點打點,早日把人從牢里贖回來?!?/br> “阿郎……” “我知道你要說什么……”楚大富拍了拍廖氏的手,“我病了,起不來,要不然,我也想親自去燕都救大郎。要是……要是這一劫過了,以后再不讓大郎去外面了,就留在揚州陪我們,多讓媳婦生幾個孫子孫女。所以,這事,三郎得去,燕都……他熟?!?/br> 不,我不熟! 楚衡聽著楚大富的話,心里大叫。 別說他不熟,就是楚三郎還活著的時候,對燕都也不熟。那孩子就是個宅男,能不出門絕對就窩在房間里看書作文章。 燕都那么多條路,他大概就記得客棧附近幾條。 可這話,楚衡就是喊出來了,楚大富也不會放過他。 去燕都救楚大郎的事,到底還是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從揚州去燕都,實則有兩條路。 一條陸路,之前陸庭趙篤清他們便是從這條路來往兩地,如果沒有一路上驛站的好馬替換,沒個一個多月,休想從一頭跑到另一頭。 另一條水路,約莫要一個月的時間,然后再轉陸路疾行數日就能抵達燕都。 楚大富給選了水路。雖說朝廷已經賑濟災民,可外頭的路上仍有不少迫于無奈成了山匪盜寇的人,在伺機搶奪來往的商隊跟百姓。趙篤清一行人人多勢眾,有不是普通出身,自然沒人打主意。 可楚衡不一樣,楚大富擔心這個兒子要是出了事,就沒人能幫著去燕都救楚大郎,自然就給他選了條穩妥點的路。 廖氏仍然不愿楚衡這時候去燕都,她總有感覺,這一趟這個小畜生會有一番際遇。 因此,直到楚衡出門前,廖氏都在反復勸說楚大郎另外寫信,托燕都的老友們幫忙??沙蟾粨u了搖頭道:“他們都在燕都有著生意,為了大郎得罪燕都的官宦人家,這個風險太大了,他們勢必不樂意?!?/br> 如此,廖氏也只好作罷,偷偷命人跟著楚衡去碼頭,確保人上了去往燕都的船,這才回來稟報。 楚衡帶著人到了碼頭,與楚家有生意往來的船老大親自過來接應。 碼頭邊此刻停了兩艘船,都不是什么華麗的游船,樸素實用。船老大領著楚衡走上前面一艘正在裝貨的船,身后忽然就傳來喧鬧聲。 “船家,之前分明說好了要帶奴家母女回燕都的。怎的說變就變,若是覺得錢不夠,奴家再添點便是……” “不是錢的問題……這位娘子,實話說吧,有人看上娘子了,給小的留了一大筆錢,務必要小的顧好你,別讓你上船,這……這誰都不樂意跟錢過不去不是……” 楚衡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見那底下一個船老大模樣的中年男子弓著腰,跟一個婦人打扮的女子說話,不免多看了兩眼。 見是熟人,他回頭問道:“船上可還能再帶兩個人?” 船老大回:“三郎要帶這對母女?” “行善積德,不過舉手之勞。想來即便是添錢都想上船的人,捎上她們,也不會占了你們多少便宜?!?/br> 船老大走南闖北,見多了各種事情,只當是主家的這位小郎君心善,再想起城里城外偷偷傳著的“楚善人”的名號,當即喊人下去把那對母女請上船。 江羌母女倆一頭霧水地被請上船,還被特地安排了一間干凈沒什么氣味的艙房,當即感激地行了大禮。 船老大卻擺手說只是聽郎君的囑咐??赡菄诟懒说睦删?,直到開船,母女倆都未能見到面。 直到傍晚,江羌帶著女兒到甲板上吹海風,一眼就瞧見了站在船頭,正迎著風和身邊小童說話的青年。 夕陽西下,江面被印染成金色,遠處水天一色,迎面吹來的風刮去了所有的燥熱,直叫人心胸開闊,一掃污濁。 楚衡在艙房里呆的悶了,就到甲板上來吹風,順便還給幾個吃壞了肚子的船工扎了針。這會兒,他正空下來。 “三郎,那對母女過來了?!?/br> 五味回過頭來,出聲提醒。 楚衡扭頭,順著五味的眼睛看過去。 之前曾在揚州城外有過一面之緣的江羌,正牽著女兒的手,朝這邊走來。 “原是郎君相助。奴家感激萬分?!?/br> 江羌先前已問過船老大,這船的主人家姓什么。船老大說了個楚字,江羌仔細一想,便知是揚州楚家,心里生出兩分警惕,可等看到了站在甲板上的青年,頓覺緣分不淺。 楚衡笑笑,對著江離招了招手。 小女娃有些膽怯,見阿娘頷首,這才慢吞吞地湊到楚衡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