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
這少年名鐘銘之,是容華長公主的兒子,長寧侯府的世子。 鐘銘之問道:“孫大人何故在此踟躕?皇宮禁內,可不是大人抒發憂思之地?!?/br> “世子說笑了?!睂O員外郎滿臉憂慮,“本部杜尚書名下官前來送折,誰料……” “哦,原來如此?!辩娿懼腥淮笪?,好心道:“孫大人,你看不如這樣,我幫你把這折子呈上去了,你先去前邊盯著吧,若是前邊除了什么岔子,那可就事大了?!?/br> 孫員外郎乃是新上任的,對京城諸方勢力并不了解,只聽說這世子是長公主之子,如此算來,可不就是女帝的表弟么?親戚一家,孫員外郎便安心了,恭恭敬敬地將折子遞上,道:“有勞世子?!?/br> “不必客氣?!辩娿懼Φ?,“快去前邊看看吧?!?/br> “是,下官告退?!睂O員外郎一揖到底,忙不迭地跑了。 鐘銘之看他跑遠了,隨手翻了翻折子,走到紫宸殿旁的池塘里,隨手一丟,拍拍手走了。 登極大殿都是午時,但巳時四刻開始便要忙碌前邊的諸多流程。謝凝巳時便開始更衣,登極時喪事暫停,新帝要換上龍袍,表示已經是九五至尊。謝凝一看那龍袍便想笑,新龍袍想必是按照成年男子的身材準備的,她連夜要內務府的人改,內務府只好將男式龍袍改小了送過來。謝凝穿上去以后仿佛偷穿大人衣服的孩子,十分不像樣。 “這可怎么好?”謝凝撫著臉道,想了想,說道:“取些胭脂水粉來,給朕上個華嚴的濃妝?!?/br> 服侍她的宮女太監們登時慌了手腳,好一會兒才有個沒見過的宮女提著妝奩盒子進來,跪道:“奴婢長秋宮司妝女史蘭橈,叩見陛下?!?/br> 長秋宮?他們這是把如今準太后的女官給叫來了。謝凝一笑,“起身吧,快來幫朕上妝?!?/br> “是?!碧m橈不敢有違,迅速給她上了妝,跪著舉鏡子讓她看。 謝凝左右端詳一下,點頭道:“嗯,不錯,行了,走吧?!?/br> 已經巳時三刻,終于還是沒見到禮部送來流程的奏折,這情況已然不妙了,那就去看看吧,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她這一生還有什么難堪是不能過的。 謝凝被祿升扶著,施施然走出了紫宸殿。紫宸殿門口已經下了簾子,表示喪事暫停,夏侯淳一身甲胄站在臺階下,正要行禮,一個聲音便道:“臣,恭請陛下起駕?!?/br> 第5章 登極 “陸太尉?”謝凝叫道,著眼看去。 臺階下站著個身材頎長的男子,一身紫袍。地上鋪著一層薄薄的雪,白茫茫的一片,越發襯得那人如白玉上的一顆紫珍珠,光華流轉,奪人眼目。 謝凝不覺看呆了,不住地贊嘆道:“朕還是第一次看到陸卿穿這一身太尉朝服,當真是貴不可當,只怕旁人看了還以為登極的是太尉呢?!?/br> “陛下莫要開臣的玩笑?!标戨x拱手做禮,態度恭敬?!俺寄耸亲o送陛下來的?!?/br> 謝凝便又是一笑,叫道:“夏侯卿?” 她今日穿著龍袍戴著金龍冠,一身男裝,然而眉含黛如遠山,口點脂如含朱丹,嫵媚流轉中別帶華嚴之色,恰如女帝這個頭銜一般。這一笑,盈盈流光,將臺階下的人都炫了一下。夏侯淳的臉唰的一下就紅了,俯首應道:“臣在?!?/br> “太尉身為三公之一,如何能為朕護衛?去準備步輦,由你騎馬護衛朕?!?/br> “是,末將遵旨?!?/br> 謝凝對陸離一笑,由祿升扶著,直接上了龍輦。夏侯淳一旁策馬,羽林軍十人一隊、一共十隊簇擁著龍輦,將陸離隔在隊伍最后。 “太尉?”宮女輕聲詢問道。 陸離看著遠處的明黃色鑾駕,一陣頭疼。這丫頭是真不知天高地厚! 想到方才她璀璨一笑以及夏侯淳的臉紅,陸離又是臉色一沉。 謝凝這小丫頭,不會真的 謝凝在龍輦里遙遙地看去,心里默默地說:太尉,莫怪妾身不給你面子,若是給了你面子,別人的戲怎么唱呢? “陛下?!钡撋邶堓偱?,輕聲問道:“這是要擺駕何處?” “你怎么還來問朕呢?”謝凝笑道,“難道你連登極也不知道么?” 祿升的頭皮一麻,忙道:“陛下恕罪,奴才服侍先帝時,先帝已登基啦?!?/br> 總之就是一問三不知了,謝凝吩咐:“去含元殿?!?/br> 登極、登極,不過就是去皇宮中最尊貴的地方,整個皇宮,外朝、內廷、后宮,紫宸殿是皇帝寢宮也常朝之處,宣政殿是初一十五大朝之處,含元殿是元日大朝的地方。除了含元殿,還能去哪里? 到了含元殿,謝凝只當什么都沒發生,按照流程走了一遍。鴻臚寺卿宣讀先帝遺詔,丞相率領百官請新帝登極,新帝卻之,如此三請三卻,新帝升寶座,登極,大學士代表群臣上奏賀文,新帝受之。禮部呈上草擬的詔書,新帝以傳國玉璽蓋印,禮部受詔,負責一紙詔令傳告天下—— 新帝登極。 做完這一切本該禮官奏樂,但因國喪期間而免去。隨后,新帝回到紫宸殿,重新穿上喪服,撤下紫宸殿大殿門口的布帳,繼續先帝的喪事。 謝凝依舊在西暖閣里處事,她換了喪服出來,在西暖閣里的等著的重臣們忙齊齊行禮。 “眾卿平身吧,也勞累了一天,都賜座賜茶?!敝x凝在寶座上坐下,舒了口氣,笑道:“禮部尚書呢?” 被點名的禮部尚書忙出列:“老臣在?!?/br> 謝凝溫和道:“朕還未認全眾卿呢?!?/br> 禮部尚書忙道:“回陛下,老臣杜瑞?!?/br> “哦,是杜卿吶?!敝x凝笑道,“杜卿,你今日可差點把朕害苦了?!?/br> 杜瑞還以為她在開玩笑,也賠笑道:“陛下聰慧過人,天命所歸,自然一切順意?!?/br> “是呀?!敝x凝將手上的參茶放下,笑吟吟地說?!白蛲黼拮屇銈兌Y部把流程奏上來,結果今日朕是一張白紙都不曾等到,杜卿,若非朕知道些門路,今日你是要朕到紫宸殿先帝靈前登極吶?” 這話說的意思不甚明白,往輕了理解是禮部瀆職,沒將登極的流程奏折給呈上來。往重了說,那就是罔顧圣言,抗旨不遵。 西暖閣里一下寂靜如死,杜瑞嚇得臉色唰的一下就白了,七十歲的老人顫顫抖抖地跪下了,哽咽地說:“老臣……陛下明鑒!老臣絕無抗旨之心!老臣確實寫了奏折,讓員外郎孫墨釋面呈陛下……老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