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
剛入宮時候的她,是嬌艷欲滴的花朵,無一不好,他卻隔了一輩子才第一次認認真真地看看她。 可惜的是,和上輩子一樣,剛剛醒來便有宮女躡手躡腳進來說有急報,他還沒來得及多看她一眼,便匆匆去了昭軒殿。 除了急報,還有別的折子,因為上一世都處理過了,并不費事,他便迅速全都解決。眼下,他已靠在椅背上休息,思考著一些事情。 在這輩子,姜樰肯定是要好好對待的,但姜家依然要打壓。不過,卻不能像上輩子那樣只留下姜平一個,以至于齊北來犯時無良將應戰,他不得不御駕親征,結果戰死沙場。 自毀城池,算起來,應該是他上輩子做的一大錯事。 好在上一世滅掉姜家后查出不少暗樁和耳目,與姜家有勾結的官員也都查了個清楚。故而,只要將這些人逐個解決分化,姜家也就不成氣候,隨他拿捏了。 再者,他十九歲的年紀,二十八歲的心,對付權臣的手段早已非當年能比,姜家還有何懼。想罷這些,魏恒心頭終于是穩了。 該回崇光殿看看了,也不知她醒來沒瞧見自己,會不會著急。魏恒正欲動身,豈料和風殿來了個小太監求見。 他苦笑,倒是忘了這茬——賀子芝稱病,請他去瞧瞧。 ☆、第3章 相處 賀子芝竟有臉來請他去和風殿,魏恒冷笑。 當年姜樰之死,她脫不了干系。因他自己始終不相信整個太醫院的太醫都救不了姜樰,在那之后便命人嚴查他離開后都發生了什么。 當時,一眾太醫在去的路上首先是被接應的人領錯了路,繼而不幸遭遇猛獸,未能及時趕到行宮。而行宮唯一的太醫,竟然在他離開后便發了瘋,別說行醫問診了,連句完整的話也說不了。 如此一來,姜樰根本沒有得到救治。 后來經查證,這些怪事或多或少與賀子芝有關,但他始終沒有得到確切的證據。那幾天究竟發生過什么,是否是因為賀子芝姜樰才不治身亡的,并沒有結論。 不過,從姜樰去世,她僅僅假惺惺難過了數天而已,便足以看出此人城府頗深,決計是過河拆橋的心性。 這個賀子芝原本倒是惹人憐。 她本是最初的皇后人選,卻因姜家痛失后位。那時候,姜家的權勢就是這般大,可以左右他選誰做妻子。 所以,他無時無刻不在想著,如何除掉姜家。 為了制衡后宮勢力,賀子芝必須進宮,無奈之下他只得命欽天監捏造了所謂的吉星入賀府的傳聞,硬是將賀子芝迎入宮中。 那些年他利用賀家,逐步把姜家扳倒的。賀家之于他,不可或缺,缺了,便不成事。 不過,如此重要的賀家,他這輩子卻不需要了。 雖然無需再利用賀家,但是賀家的面子還是要給的。既然賀子芝派人來請,他只得當即移駕,好歹做個樣子。 魏恒走在去和風殿的路上,心中想的卻是崇光殿那邊。他應該速速回去才是,并無打算像上輩子那樣,在賀子芝那兒留上一整天。 不過這一路卻又和上輩子不大一樣,多了個不長眼睛的宮女冒出來。那宮女也不知怎么的,從拐角處竄出來,腳下生風一路小跑,險些撞到他身上。 左右護衛當即拔刀護駕,將那險些沖撞了圣駕的宮女制住。兩把尖刀橫在她脖子上,再近分毫便能破了她的皮。 “大膽宮女,還不跪下!”隨駕大太監馮唐被嚇得不輕,順著胸口厲聲大喝,卻見那宮女似被嚇傻了,連下跪也不知道,便兩步靠上前去,欲在她腳彎子踹上一腳。 “慢著?!蔽汉銋s把手一擺,語氣平淡并未生氣,“把刀放下?!?/br> 馮唐扭頭,看到的卻是皇帝饒有興趣的表情。要說這宮女意欲行刺也說得過去,這種事寧可錯殺,也不可放過,皇帝為何要阻止? 魏恒不緊不慢走上前去,負手挑眉,微有一哂。這個宮女馮唐還不熟,但他認得,這是姜樰的貼身丫鬟,青霜。 她不在崇光殿伺候,跑到這里來做什么。到目前為止,所有的事按上輩子的發展進行著,唯獨青霜的出現不對。 “你是哪個宮的?如此著急,可有何急事?” 青霜沒想到魏恒會和顏悅色問自己做什么這么急。在她的預想里,應該是她先被護衛抓住,然后掙扎著說是皇后身體不適,需要找太醫,走得急了不小心沖撞圣駕才對。 “陛、陛下,奴婢是貼身宮女……娘娘身體不適,需要請太醫。奴婢走得急了,還請陛下恕罪?!鼻嗨f著,趕緊跪下叩頭。 她身體不適?魏恒凝眉,上一世卻不曾聽說過。 除了這個,他還有其他不解。 第一,青霜是大宮女,找太醫何須勞動她。第二,她一個新來的宮女,根本就不熟路,又為何會讓她去請太醫。 難不成,姜樰從入宮起,就并不信任自己派去伺候的宮女嗎?他皺眉,沉默下來,自己的確是安插了不少耳目呢。 青霜埋著腦袋,心里頭嘀咕著接下來該說些什么,忽然瞧見一雙金絲盤龍靴停在眼前,繼而頭頂傳來一個低厚的聲音。 “你起來——馮唐,立即命人去請胡太醫到崇光殿問診?!?/br> 這道命令下得很隨意,馮唐卻是大驚,忍不住道:“陛下!胡太醫乃御用太醫,只給陛下瞧病的??!” 魏恒沉下臉,兀自朝崇光殿去:“夫妻本一體,這規矩不近人情,該廢了。朕的御醫,皇后自然也使喚得?!?/br> 上輩子她正是因為沒有太醫及時救治才去世的,如果有,她不會死。所以,聽聞皇后有恙,他豈會不急。 到底是心底有那根刺,始終扎著。 青霜從地上爬起來,一溜小跑才跟得上魏恒的腳步,又聽他吩咐左右,再派人去請個太醫到和風殿給賀貴嬪瞧病。 她這才知道,原來賀貴嬪也身體不適,請了皇帝專程去一趟。先前她還不懂,為何自家小姐要吩咐她務必在往和風殿的路上攔下皇帝,現在想來,小姐真是神了,竟然知道和風殿那邊兒會來這一出! 要說這個賀子芝,也真是過分,明明知道再有一會兒帝后就要一同面見太后,還說什么身體不適,偏要請皇帝。 姜樰原本是沒有病的,回想著上輩子的事兒,倒真把自己想出病來。她不是圣人,想著想著自然就來氣,氣著氣著便燒紅了臉。 巧的是,魏恒來的時候,看到的正是無精打采,臉熱發紅倒在床上的她。 “朕不過是去處理些事情,一會兒工夫而已——究竟哪里不舒服?!蔽汉阍俅惭刈?,以手探了探她額頭的溫度,并沒覺得燙手。 姜樰看著他,心道他做戲的本領真是爐火純青。如果不是被他害得那么慘,自己險些就要相信他眼中的關切是真心實意的了。 當年的魏恒真是俊朗得很吶,后來蓄了短須,脫了青澀稚氣,愈加英武挺拔??伤芸匆娔强∶廊蓊佅乱粡堦幚涞哪?,如此丑陋詭譎。若不是下定決心先爭寵,別說觸碰,她連看都不想看到他。 “臣妾只是有些提不起氣……陛下聽到消息過來的么?臣妾是不是耽誤陛下的政務了?!?/br> “政務永遠都有,倒不急這會兒,皇后不必掛心。你的宮女去找太醫卻跑錯了路,跑到朕面前來了?!蔽汉阏f著便扶她坐起來,伸手端起水杯,“渴嗎?多喝些水對身子好?!?/br> “倒是不渴?!?/br> 魏恒又摸了摸她的額頭,確定并不燙手這才放心,回眼瞥見她脖子上的紅痕,笑道:“興許只是昨夜太累,以后朕會注意的?!?/br> “……”姜樰鬧了個大紅臉,想也沒想便將頭埋進他胸前,半句話也不接。 魏恒抱著她,陡然失笑,覺得她這個樣子委實乖巧可愛。她千般好萬般好,這輩子再不牢牢把握住,他可就太失敗了。 七年夫妻,說這種話并不奇怪,怪就怪在他忘了他的皇后現在只是個十七歲的小女子,會害羞的。 兩人各有心事,沒安靜一會兒,胡太醫便到了,把了脈后只說是可能沒有休息好,便開了兩劑補藥走了。 卻說在和風殿,打扮了一臉病容的賀子芝并沒有等來魏恒,來的只是一個太醫。原本便是裝病,那太醫也就沒能瞧出什么,囑咐要進些食補便走了。 賀子芝心頭不忿,越想越氣,惱怒之下摔了茶碗,瞥見鏡中的自己面目憔悴又難看,更加心火難控。 新婚之夜,所有人都在恭賀帝后,卻將她區區貴嬪拋在腦后。那些風光應該是屬于她的,如今她卻只能忍受孤單寂寞,徹夜難眠。 怎么能不恨! 原本得到消息,說魏恒一早去了昭軒殿,她便急急忙忙派人去請,偏偏人到中途卻又被攔去了崇光殿。 這回不是別人,還是姜樰! 她能生什么病,分明就是和自己爭寵!她已經從自己手里搶了皇后之位,難道還要霸占著皇帝不撒手嗎! 賀子芝氣極,卻到底沒有昏了頭。 “去打水來,本宮要凈臉!” 他們一會兒必定會去太后那里,她需要趕在這之前到達萬壽宮。太后那么喜歡自己,一定會為自己說話的。 和風殿的宮女們先前都聽說了,要伺候的是個和順,沒什么怪脾氣的主子,如今一看怎和傳言不符呢。雖說心中存疑,卻也個個不敢說什么,乖乖取了熱水,準備好衣物首飾。 賀子芝選了一件石榴紅的裙子,配上亮色頭面,妝容也畫的是桃花妝。眼底處打了厚厚的粉,掩蓋一夜未眠的疲態。 看了看鏡中的自己,還算滿意。但轉念一想到姜樰的存在,便又覺得大抵不論如何打扮也是比不過的,于是懊惱地重新挑了一身素凈的衣裝。 比姜樰比不過,那便只有另辟蹊徑。如此打扮太后必定喜歡,魏恒么,太后喜歡了還怕他不喜歡么。 “翠屏,把佛經取來?” 那喚做翠屏的宮女是隨嫁入宮的,素知自家小姐的脾氣,方才見她發火倒不曾吃驚。從前在府中時,小姐人前是出了名的好脾氣,人后卻時常訓斥丫鬟奴才,她早已聽慣見慣了。 賀子芝捧著這本金粉臨摹的無量壽經,嘴角浮起一絲得意的笑。太后信佛,她早早便有準備。這佛經是她一筆一劃細細書寫的,足足抄了三個月,還怕搶不了她姜樰的風頭么? ☆、第4章 太后 姜樰梳妝打扮的時候,未想到魏恒竟然在外間十分有耐心地等著,一句催促也沒有。 如果是上輩子,她一定會盡快收拾妥貼,打扮得素凈些。一直以來,她都很少擺出高人一等的姿態,因為她并不想讓姜家招來惡評。 而如今,她偏不。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她做得再好也會有人和她做對。想來擺出一副順我者生逆我者亡的架勢,反倒比以賢德服人更來得痛快吧。 姜樰瞄了眼外間,透過珠簾瞅見魏恒淺飲了口茶,眉間淡淡,仍不見著急。她笑了笑,回頭,對鏡描眉。 如果有那么一個人,真心實意地等在外面,那該多好…… 她雖決心爭寵,卻并不指望這個帝王愛上她,她也無意再去期盼他對自己多一點真心。只不過,這輩子她一定要趕在賀子芝之前生下皇嗣,無論如何這是最重要的一步。 回頭讓白芍尋個時候和父親聯絡聯絡,商量一下接下來該做些什么。吃了一輩子苦的她,這回一定好好配合父親。 僅僅梳妝打扮便用去了小半個時辰,就算魏恒不生氣,太后那邊也該憋了一肚子火了。姜樰卻不著急,對著銅鏡左看右看,勉強滿意目前的打扮吧。 磨磨蹭蹭的,趁著妝奩還開著,她隨手賞了青霜白芍一人一對金鐲子,又閑聊了幾句才慢騰騰踏出內室。 魏恒等在外頭,確實不心急,卻免不了心生疑慮——她竟然能花這么久的時間。在他的記憶里,別說一刻鐘了,就是片刻,姜樰都不會讓他多等。 總是順著他的。 正皺著眉毛,墜著珠簾的帷幔終于拉開,從里走出窈窕一女子。水紅曲裾配銜玉金鳳步搖,玉帶腰封緊緊裹著玲瓏身軀,身姿搖曳,步步生蓮。且看那一張小臉兒,桃腮杏面梅花妝,端的是雍容華貴百媚生。 女子眸中閃耀著如水星光,紅唇輕輕勾起,朝他伸出芊芊玉手,萬般嬌媚慵懶,就那么等著他去牽。 魏恒從未見過這樣的她,只覺艷而不俗,氣韻卓然,天上的仙娥大抵也是不及她萬分的,竟一時看得失神,待回過神來時已經握住了她冰涼的小手。 “讓陛下久等了,是臣妾的不是?!彼職馊缣m,在耳邊輕聲說著,越發顯得嬌俏。 “無妨?!蔽汉阈α?,攬住那纖細玲瓏的腰身,“眼下可還覺得不適?早前聽說皇后還能騎射,朕倒是覺得怎么跟水做的人兒似的,怕是連馬都爬不上去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