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
“再說,那兩宮侍可是母親當年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借先帝皇貴君的手,安進宮里來助德貴君與樂王的眼線。如今他們雖歸本宮用,也不能這么輕易的把他們折損了,他們在宮中呆了這些年,無論發生什么事,都絕不會有人會將他們與本宮聯系一起,用起來,可是極方便的,一定要用在大處?!?/br> 土兒認真聽完秦華祁的話,再看看棋盤,見自己的白子大勢已去,豎起大拇指道:“還是主子英明?!?/br> 秦華祁起身,走到琴桌前坐下,手按琴弦,一曲激昂的戰樂從指尖傳出:“賢貴君此人,成日不言不語的,看似溫順,但別忘了,他可是世家嫡子,沒表面那么簡單,不容易對付;皇貴君看著傻里傻氣的,可他是陛下表親,又得陛下的寵,代鳳后權掌宮中大小之事,有陛下明里暗里這般護著,也不太容易對付;至于鳳后,本宮還沒見著他本人,不過顏家本就是不入流的,據說,除了顏靜茹,顏家的那些個庶女們是一窩飯桶,想來這鳳后,也聰明不到哪去,否則,也不至于有了身孕,還依舊被禁足。本宮現在就是擔心他肚里的那個,要是讓他生下個嫡皇女來,本宮再想把他從鳳后寶座上拉下來,可就不容易了?!敝灰愤^擋在前面的三人,他,便是鳳后,他的女兒,就是嫡皇女。 “主子,你說,咱們有在宮中安眼線,那些個會不會也……”土兒突然想起件大事,秦家有本事在宮里安人,那其它家會不會也安了人。 “哪個家族會是省油的燈?多少都有那么一兩個眼線,你凡事都要小心,這里不比原州秦府,小心隔墻有耳?!鼻厝A祁面色帶上警告。 “是,主子放心,奴侍有分寸,夜了,主子早些個歇著,也好好養養,早日懷上個皇女?!蓖羶浩鹕?,走到床前為秦華祁置寢。 “嗯,是該早些,只要有了嫡長身份,儲位便非她莫屬?!鼻厝A祁眼中滿滿都是希翼與自信。 他不能讓女兒向樂王那樣,非嫡非長,一開始,等于就輸給太女與靜王幾位嫡皇女或皇姐,加上她自已又沒腦,還沒攢下多少實力,就明著做出這等大逆不道的事來,白白便宜了當今陛下。 不過也好,否則怎么輪的到他進宮呢,他自信自己比那德貴君舅父與樂王表姐要聰明許多,至少他不會等到那個時候再幫女兒去想辦法奪儲位,要奪,就要自己先斗贏宮中這些個君侍,先奪下鳳后之位,讓女兒從小就高人一等,占盡身份的優勢。 第76章 無月秋夜 七月三十 秦華祁一早前往瑤欣宮,找蕭煦生閑聊,自從蕭煦生得知他也會騎馬,常拉著他談天說地,聊個沒完。 他在正殿已坐了一盞茶的功夫,竟還沒見蕭煦生出來。 “皇貴君今日是否有要事?”秦華祁蹙眉向宮侍問道。 “回良貴君,皇貴君在清點送往雍華宮的用度?!鼻厝A祁常來,那宮侍也不避諱,恭敬的回話。 秦華祁聞言,斜了土兒一記眼光,又雍容的對宮侍道:“這樣呀……想來皇貴君今日是無空閑了,那本宮還是不打擾,改日再來?!?/br> 正欲起身,蕭煦生走了進來,正好聽見他說的話。 “良貴君,來了沒見著我,你居然敢走?看我不好好罰你?!笔掛闵鹋?。 “臣侍拜見皇貴君?!鼻厝A祁極為恭敬的向他行禮,隨后解釋道:“這不是怕皇貴君惱臣侍,不識好孬,明明見著您忙,還死賴著不走嗎?既然皇貴君百忙之中,抽空接見臣侍,臣侍哪敢離開?;寿F君這大半日的都忙什么呢?” 蕭煦生眼神黯了黯:“漸漸秋涼了,我命內務府給賢貴君多準備些溫補食材和日常用度,剛清點好,一會兒讓宮侍記了數送去,免的錯了?!?/br> 自打發生寧太君的事件,每次分發給后宮君侍的用度,蕭煦生都親自清點。 秦華祁注意到他的黯淡神情,輕笑道:“賢貴君若生下皇女,便是大耀功臣,是該細心著些,臣侍聽聞,賢貴君身子有些虛,皇嗣還未太穩,想來,陛下近日心焦,應也是為了此事?!?/br> “陛下近日心焦?”蕭煦生疑惑,但心也更沉,她為他心焦。 “是呀,臣侍耳尾有聽到宮侍們在傳,近來秋涼,賢貴君身子不是太好,加之陛下昨夜都沒睡好,半夜便起身,臣侍問她要去哪,陛下卻說去奉先殿,臣侍便沒再問,想來是因是為了賢貴君與皇嗣,求列祖列宗保佑吧?!鼻厝A祁面帶憂色。 “我近來忙著清點要分發給各宮的下月用度,倒有幾天沒過去看看他了,不如明日與你一同過去雍華宮瞧瞧他?!笆掛闵Ⅴ久碱^,雖然心底酸楚難耐,但也不希望皇嗣出什么事,怎么說,那都是婉玳的孩子,要是出了事,婉玳一定很難過。 他雖與寒暮雪并非很親近,可他懷著的是婉玳的孩子,就沖這個,他也要過去探望。 “這,昨日臣侍家姐正好到京進見陛下,家姐夫明日要進宮與臣侍相聚,這……”秦華祁為難了。 蹙眉稍想片刻道:“不如,皇貴君先去探望,改日臣侍再與您一道過去?!彪S后又轉向土兒:“土兒,你現在馬上回蘭林殿,將嫡小姐送本宮的那串紅玉珠鏈拿了來,本宮記得是擱在妝臺上的如意匣子內了,你回去仔細找找?!?/br> 土兒領命去了,回殿取了紅玉珠鏈,又取了一小錦盒內務府先前分下的血燕,出了蘭林殿。 途中,正好遇上由內務府前往雍華宮的宮侍,土兒立刻雙手在袖下對疊,低頭恭敬而快步的與他們擦肩而過,不小心與手捧滋補食材的宮侍擦身,兩人都未跌倒,土兒立刻低頭恭敬的退開。 捧食材的宮侍蹙眉微怒,但見捧盆上的十幾盒食材都未少,只是東倒西歪的亂了,便也沒說什么,只將它們擺放整齊,跟著隊伍去了…… 土兒快步前往瑤欣宮,到了正殿,秦華祁接過紅玉珠鏈,輕聲笑道:“你還算機靈,一柱香不到,你倒是尋著了?!?/br> “回主子,這珠鏈子昨兒個奴侍見過,好找的很?!蓖羶汗Ь吹幕卦?。 “這珠鏈好漂亮?!蹦侵殒溡豢幢阒菢O品,蕭煦生接過后驚嘆,才想起自己什么都沒準備,明日總不好空著手去,但該送什么他也拿不定主意。 雍華宮剛傳出賢貴君有孕時,父親便進宮告誡他,不可亂送賢貴君物件,他當時便只拿了個玉佩送他。 可是現在呢,蕭煦生犯愁了:“我該送他什么呢,我父親說送補品不好,怕可能被人……但明日也不好空手去……”父親當時說的怪可怕的,蕭煦生雖然認為不可能出現那種事,但宮里的事,也不好說,不怕一萬,也怕萬一…… “蕭家少主夫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但臣侍覺的隨意便好,送禮物也就是送個心意,皇貴君可有什么輕貴之物,送他便是?!鼻厝A祁說的倒是輕松,但見蕭煦生一臉無措,便考慮片刻道:“若皇貴君信的過臣侍,臣侍幫你挑一物送賢貴君可好,保管他滿意?!?/br> “太好了,走,一同去庫房看看,可有什么合適且能送的出手的?!笔掛闵吲d壞了,立刻拉了秦華祁往庫房去。 藍兒被他的舉動嚇了一跳,攔他都來不及。 倒是秦華祁受寵若驚道:“多謝皇貴君信任臣侍,只是臣侍也不好隨皇貴君前往庫房,不如皇貴君拿幾樣物件出來,臣侍幫您比較一番,如何?” “也好?!笔掛闵⒖滩钊饲巴鶐旆堪崃藥讟酉∑嬲滟F之物出來,盡是些珠玉輕貴物件,絲羅綢緞、名瓷雅畫等秦華祁見著,并不覺稀奇,只坐著品茶,眼底還閃過一絲輕蔑。 有幾件秦華祁識得的輕貴寶物,便說著那稀罕物的出處來歷,講述的還極生動,別說蕭煦生,就連藍兒,也偶爾聽的出神。 蕭煦生更是邊聽秦華祁講述寶貝的故事,邊拿起物件東看西瞧。 “良貴君,你說這些東西,明日我送他什么好?”蕭煦生看著一桌的物件,猶豫不決,“臣侍倒是看中這個,不知皇貴君舍不舍得?!笔掛闵D身,指了指置在他手邊的送女玉菩薩像,那也是一塊紅玉雕刻,雕功精美絕侖,菩薩慈眉善目:“皇貴君懷著皇嗣,這尊送女菩薩最適合他不過?!?/br> “是呀,我怎么就沒想到呢,明日我就帶它去?!笔掛闵峙跗兴_像,越看越喜歡。 秦華祁輕笑著,略品了一口香茗,蕭煦生差人收了物件,兩人又聊起其他趣事,正殿內時而傳出蕭煦生爽朗的笑聲來。 無月的夜,墨黑一片,幾顆星辰,在云間乎明乎暗,時而清晰,時而不見。 蘭林殿 “主子,昭陽宮那位該如何下手?他的用度不從內務府拔,咱又進不得昭陽宮去?!蓖羶航o秦華祁捶著腿。 “他總要出來,這不快中秋了嗎?鳳后健在,又懷著嫡嗣,總不至于奉先殿的祭祀也由皇貴君主持吧?!鼻厝A祁一粒粒往嘴里丟著剝了殼的龍眼:“等他出來,再找機會?!?/br> “主子英明……”土兒奉承道,手上更加賣力。 “你輕著點?!鼻厝A祁被他捶的有些生疼,一腳踹去:“找死呀,沒輕沒重的?!?/br> 土兒被踹倒在地,又迅速起身,手上力度立刻輕了許多,得意的輕聲道:“主子,您放一百個心,奴侍輕的很,就一小片血燕泡了丁點藥材,保證人畜無害,任誰也別想查出來?!?/br> 秦華祁陰笑著,繼續將龍眼丟入口中,在宮里,弄死個人,那絕對不容易,那些個御醫都不是混飯的,玩個不好,對方沒弄死,自個兒還被搭上。除此之外,其它事,秦華祁都認為,不難:“嗯,做的好?!?/br> 土兒樂的屁顛屁顛的,如吃了蜜一般:“謝主子夸獎?!?/br> 昭陽宮 “主子,夜深了,您安寢吧?!笔瘍簽樗伜缅\衾,微微蹙眉,擔擾的立在軟榻邊恭敬道。 就在石兒正憂心顏墨梵可能今夜,又要獨自玩棋子玩到半夜時,不想他竟站起來,伸手準他上前更衣。 石頭如罪囚蒙大赦一般,欣喜的上前,小心翼翼的為他散下發,脫下外裳,服侍他躺好,放下羅帳。僅在金絲楠木如意翹頭桌上,留一盞柔和的鳳形鎏金鏤空香燈,恭敬的一步步倒退出寢殿。 待石兒退出殿外,顏墨梵立即起身,未披衣裳,便迫不及待的來到窗前,開了窗,一陣秋風卷入,不由的讓打了個冷顫。 窗外一暗影,丟入一張字條后迅速離開,顏墨梵撿了字條,來到鳳形鎏金鏤寶香燈前,展開字條:主子,安好,奴侍聽宮侍們說,賢貴君身子不爽,皇嗣也很不好,您可也要多加小心,秋涼,切莫傷著身子。府里的消息眼下沒有點半風聲傳入宮中,奴侍們暫時還未能打聽到什么。近日暫無他事,福兒行禮。 顏墨梵看后,燒毀字條,緩緩走到鳳床邊躺下,雙眼已漸紅腫,心里越發不安,顏家的消息,已經許久未有風聲都傳宮里,會不會發生了什么事? 這一夜,又是無眠。 祿兒數日前,與昭陽宮一名前往浣衣局取清洗衣物的宮侍同兒攀談上,加上福兒的一通調教,沒兩三日同兒便發誓效忠鳳后。福兒當時寫了張條子讓他悄悄帶與顏墨梵,告訴他今后傳遞消息的方式。 至那時起,顏墨梵待同兒的態度明顯比待其他宮侍好上很多,讓這位只在殿外伺候,殿內根本不得蹋入的宮侍感動萬分,之后只要是往浣衣局取衣物,必冒險為他們傳遞字條。 顏墨梵也是從福兒的字條中知道,后宮又進了四名君侍,寒暮雪也懷上了皇嗣。 昭陽宮外發生了許多事,卻從沒人跟他提起。 才入初秋,顏墨梵的心底卻已似寒冬:他,囚禁在這,孤單一人,生不如死,她,享樂在外,六君相伴,風流快活。 第三卷 前朝后宮 第77章 午后驚雷 轉眼已到八月十三,本該為慶中秋佳節而張燈結彩的定京城,卻在突忽其來的雷聲中,失了它作為大耀都城所應有的繁華富麗之色,盡顯黑蒙一片。 午后,天空一道電光射過,雷聲頓時在耳邊炸響,博婉玳棄下朱筆,走到御書房外的檐廊,沉著臉抬眼望向雷霆大作的天空,威儀萬千,與天公對持相望,眼底卻略過一絲憂色…… 空中電閃雷鳴不歇,狂風大作,瞬間,如瀑布般的雨水竟壓過狂風,傾倒直落下來,更帶陣陣寒意,博婉玳眼底的憂色漸濃。 “陛下,這風大,您回殿吧?!痹S慶恭敬的欠身請博婉玳回殿。 博婉玳象是沒有聽見,依舊立于檐廊,負手望著眼前的雨幕。 一名宮侍游廊不走,冒雨從宮院中橫穿跑來,神色極為慌張,雨水將他全身打濕。 “陛下,陛下……”見博婉玳立于廊下,還未到她身前,便焦急的出聲。 博婉玳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但見平日一向淡定恭敬的宮侍,突然間如此慌張的失了規矩,不由的心下一沉,眉頭蹙的更緊。 “陛下,雍華宮派宮侍前來稟報,賢貴君突然不好……”宮侍喘著氣,匆忙行禮。 話未說完,博婉玳已沿著游廊向外走去,一道閃電在廊外掠過,瞬間照亮她的陰沉而威嚴的臉,雷聲轟轟作響…… 雍華宮寢殿內,寒暮雪一手撕扯著錦衾,另一只手緊緊抓著寒家少主夫的手,青筋暴出,痛苦的掙扎著,撕心裂肺的哭喊,他的全身已被汗水浸的濕粘,身下更可見一片腥紅:“啊……救救我的孩子,救救她……” 寒暮雪含淚無望的高聲撕喊,他一心想止住身下的鮮紅繼續流出,但腹中卻如同有千斤重石,拼命的在往下墜,此刻心痛蓋過了身上所有的疼痛:“救救孩子,父親,救救她,父親……” 寒家少主夫與在場的所有人一般,此刻已驚恐萬狀,只看眼前情形,他便知道寒暮雪這個孩子的已是保不住了,除了痛哭,他不知道該怎么辦。 一聲凄愴的撕喊聲過后,寒暮雪撕扯掙扎的雙手漸松,陷入黑暗。 寒家少主夫瞪大眼,整個人陷入巨大的恐懼之中,用力的搖晃他:“雪兒,雪兒,別睡,醒醒呀,別嚇父親,你們救救我兒子,救救我兒子……” 雖然平日,他對寒暮雪有諸多要求,諸多期盼,希望他要盡快生個皇女,希望他坐上鳳后位,希望他為寒家光耀門楣,希望他讓自己在人前更有顏面……可是此刻,他只想求老天,讓他兒子醒過來,別睡…… 博婉玳剛到正殿,便見御醫跪了一地,心底更是一窒,頓感周身冰涼,雙手在袖下緊緊攥拳,走到御醫跟前,沉聲厲色道:“賢貴君怎么了?” 御醫們個個皆誠惶誠恐,為首的御醫帶著哭腔,哆嗦的道:“賢貴君小產,臣等無能?!?/br> 博婉玳先是一愣,腦中一片空白,片刻后才晃神,上前緊緊抓著那御醫的衣襟,將她拖起,咬牙厲聲質問:“怎么回事?你們前日不是還稟報說賢貴君身子大好了嗎?怎么會小產,怎么會?朕叫你們好生照料,這就是你們看顧的結果?”說著,一把將御醫推倒在地。 一群御醫將頭緊緊磕著石雕琉璃地板,久久不敢抬起:“賢貴君近日且一直臥床靜養,本已大好,誰知今日午后卻突然不適,臣等趕到時,賢貴君已有些許見紅,臣即刻對賢貴君施針,若賢貴君身體康健,皇嗣還可保,可賢貴君偏偏前段時日得了傷寒,傷寒雖痊愈,但身體還未完全恢復,皇嗣也還不穩,臣施針已不見效,至,至于原因,可能是今日天氣突變或被雷聲所嚇,也可能……”御醫說到這突然無聲,沒有再說下去,他們懷疑有人動了手腳,但也難免不會是因突然被雷聲所嚇,動了胎氣。 事發突然,御醫們在還未能查出原因前,不敢枉下斷言,以免殺身之禍。 博婉玳緊緊咬著牙關,神情陰森恐怖,如猛獸一般,咆哮如雷,比空中的雷霆萬鈞更怒上三分:“查,你們給朕狠狠的查,查不出原因,唯你們是問?!?/br> 說完,徑直向寢殿走去。 寒暮雪此刻已經處于昏迷之中,慘白的的臉上,還掛著下淚痕,寒家少主夫坐在床沿抹淚,直到博婉玳走到床前,他才恍過神,起身正要拜見。 博婉玳此時已無心去理會這些個虛禮,伸手示意他不必行禮,寒家少主夫立刻退開了去,好讓博婉玳能上前看望寒暮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