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
“生兒,你母親叫為父來告訴你,最近朝上發生了很多事,而且可能波及后宮,她的意思叫你在宮里事事都要多加小心,如今陛下讓你掌管后宮,你祖母她們都很擔心,就你這性子……”蕭家少主夫膽戰心驚,愁容滿面。 “朝上發生什么事,會波及后宮?”蕭煦生不解。 “鳳后被禁足的當日,顏家滿門被抄,可能近期還要問斬。你祖母與母親猜想,顏家被抄,可能與鳳后禁足有關,否則不會如此突然,但圣旨難測,究竟是怎么回事,恐怕只有陛下知道?!笔捈疑僦鞣驌u頭嘆氣道:“伴君如伴虎啊,今日榮華富貴,明日誰知是不是白骨一堆?!?/br> 蕭煦生驚訝的起身:“顏家滿門被抄?那鳳后豈不是……” 顏家若被定罪問斬,顏墨梵作為罪人之子,他的鳳后之位還如何坐的穩? 蕭煦生此刻心里很復雜,他既羨慕顏墨梵能當博婉玳的鳳后,渴望自己哪一天也能與博婉玳并立,但此刻,他卻同情顏墨梵,這人雖高傲自負,但從未苛薄他與寒暮雪,不算是個壞人。 “說是顏靜茹去年在翼西害死了三十萬災民,這個罪名可不小,夠誅九族。不過鳳后是先皇所賜婚,且先皇駕崩未滿三年,陛下眼下還不宜廢后,廢后最少要等出了孝期才可行……”蕭家少主夫看了眼殿門處,壓低聲音愁容滿面道:“你自己也要多加小心,鳳后如今被禁,陛下又把后宮交你掌管。不管陛下有沒立你為后的心思,其它人卻都已是這么想,到時,你可就成了眾矢之的,你這直性子,如何躲得過他們的算計去,唉,父親現在真的很后悔,當初怎么會同意讓你進宮?!?/br> “顏家怎么會做這樣的事……我,我要怎么做……”蕭煦生百感交織的喃喃,有些同情顏墨梵,更有些害怕宮人們算計,他再天真,也是在世家長大,進宮也已兩個月,聽到不少歷代后宮明爭暗斗,無數都是沖著鳳后來的,心里知道,父親的話不無道理。 雖然也曾渴望成為博婉玳的正君,成為鳳后??墒乾F在,似乎看的到機會時,蕭煦生卻感到慌張,顏墨梵那樣聰慧有心機的人,都落的這種下場,他怕,他怕自己這種能力,成了鳳后,會比顏墨梵還慘,更怕到時,婉玳反而與他生疏了。 “你切記,凡事謹言慎行就好?!笔捈疑僦鞣蛞膊桓以俣嗾f什么,這孩子沒什么心機,又藏不住話,說多了既害他擔心,又怕他毫無保留的將話傳到陛下耳中,到時,蕭家可就要落個危言聳聽,惑亂后宮的罪名。 果不然,蕭煦生在父親走后不久,又跑到政清宮,要見博婉玳,想問問她,她要怎么處置鳳后。 蕭煦生此刻比誰都想能保住顏墨梵,他真的很矛盾,沒有成為博婉玳的鳳后,是他的遺憾,可是現在,知道顏墨梵可能會被廢時,他卻沒有半點高興,而是同情與害怕。 “皇貴君,陛下口諭:此刻無空閑,皇貴君莫要再等,以后沒什么要事也少來政清宮,已免被人參個后宮干政的罪名?!睂m侍進御書房稟報后,恭敬道。 蕭煦生沉吟片晌后,茫然的緩緩轉身,上了轎輦回瑤欣宮,似乎對博婉玳的口諭并不感到意外。 如果是以前,他一定會不依不饒的非見著博婉玳不可,可是現在不一樣了,心想婉玳這是為他好,后宮干政的罪名不小,他不能因為自己,連累了蕭家。 雍華宮寢殿 “為父就說,顏家那小門小戶,哪有出鳳后的命,當初讓你當九皇女側君,為父心里就一百個不服,你是堂堂世家嫡子,論家世,論樣貌,論才藝,你可都不比顏家嫡子差。這下老天可算開眼,顏家一家要被問斬,那嫡子估計也活不長久。如今后宮可就你與皇貴君兩位君侍,雪兒,你可要爭口氣,可不能再落到他人之后,只要你比他早生下皇女,將來這鳳后之位就非你莫屬……”寒家少主夫說的是眉飛色舞。 “父親,慎言?!焙貉┨撊醯目吭诖采?,緊蹙眉頭制止,向殿外看了眼,吃力的警告:“如今鳳后還安妥的在昭陽宮內,父親這話要落到有心人耳中,只怕兒子連這貴君都當不成?!?/br> 寒暮雪雖然對顏墨梵也沒多少好感,但顏家出了這么大的事,他多少對顏墨梵也有一絲同情,更有一種滄桑感,世事難料,誰知道哪一天這悲劇不會落到自己頭上呢? “父親,顏家這事,事出突然,應是另有隱情,且如今后宮由皇貴君掌管,陛下的意思也很明顯,鳳后之位,非孩兒所能強求?!弊詮牟┩耒樽屖掛闵鷧f助鳳后開始,寒暮雪就明白,即便將來,鳳后之位懸空,博婉玳也是屬意她的表弟蕭煦生,而非自己。 “你若能生下長皇女,便可父憑女貴……” “皇貴君也一樣能生下皇女,一樣可父憑女貴”寒暮雪有些生氣,語氣漸沉:“父親,有些事,不可強求,順其自然便好,若孩兒有那命,即便不爭不搶,鳳后之位終也是孩兒的,若沒那個命,強取而來,到頭來,也只會讓寒家落得與顏家一樣下場?!?/br> “你……”寒家少主夫聽的一個哆嗦,無話可駁。 “父親,孩兒累了,想睡一會兒,父親先回府吧?!焙貉┎辉倮砗疑僦鞣?,自已躺下便睡。 寒家少主夫自覺的沒趣,懊惱的出宮去:兒子是越大越不聽話了,害自己還為他、為寒家瞎cao心,做父儀天下的第一男子那是多少人夢魅以求的,生出的皇女也比其他皇女尊貴,他怎么就不明白呢。 昭陽宮 顏墨梵從博婉玳離開昭陽宮的那晚起,就開始逼自已用膳用藥,哪怕那藥苦的他直掉淚,他也強迫自己吞下去。 他想通了,不能死,再苦再累再委屈都要活著,他一死顏家就徹底沒希望了。 雖然除父母后,他對顏家其他人沒有多少感情,但他不能讓顏家人因為他的過失而喪命。 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活著,只要大家都活著,就還有希望,一切就能慢慢再想法子讓它好轉。 經過一兩日的休養,他的身體也基本恢復。 許立捧著一疊沉香紙立于正殿。 “這是什么?”顏墨梵一見紙張,倒抽了口氣,緊蹙眉頭,厲聲道。 他怕,博婉玳又想給他看什么,又想把他的家人如何。 “回鳳后,這是沉香紙,陛下的圣旨中有寫明,鳳后須在禁足期間抄足百遍宮規?!痹S立低頭回話。 “擱著吧?!鳖伳蟀底运闪丝跉?。 沉吟許久后,實在忍不住,想知道家人的情況:“許總管,本宮家人如今可好?” “這……具體情況奴侍也不清楚,只知道因吏部近日無閑暇,陛下準顏大人一案推后再審,現在顏府一家還關押在刑部大牢?!痹S立想了想,答話道。 顏墨梵雙手緊攥,全身布滿細汗,臉色蒼白,雙眸通紅,強忍著不讓眼淚溢出眼眶,哽咽的擺手讓許立退下,并遣退所有宮侍。 殿內無人,顏墨梵淚如雨下,拿起許立擱下的沉香紙,失神的向配殿走去:三天了吧,還關押在刑部大牢沒開審,不知父親可還好?博婉玳下一步想怎么做?她到底想怎么做讓我生不如死…… 如何那時我死了多好,為何那時不病死,拖著條爛命害全家人受罪,母親、父親,孩兒不孝,孩兒不孝…… 顏墨梵邊坐下,打開宮規抄寫,邊自責落淚。 這一抄,便如自我懲罰一般,幾夜不眠不休。 寒暮雪病情剛有好轉,博婉玳連續三日都宿在雍華宮,賢貴君因病得寵的消息,傳遍前朝后宮。 寒家少主夫高興不已,每天都進宮并為寒暮雪帶不少補品,希望他早日懷上。 “父親,以后入宮莫要再帶這些,宮里都有?!焙貉┮娭蓛葎崭D交來的補品,皺眉。 寒家少主不已為然:“你身子剛好,陛下又天天宿這,要多吃點,好快些懷上皇女,地位才會穩?!?/br> 寒暮雪一陣臉紅,瞬間沉聲道:“看來這宮里是該好好管管了,個個盡是絞舌根的,只怕連孩兒幾時出恭沐浴,外頭都知道的一清兩楚吧?!?/br> “宮里哪會有什么秘密?人多嘴雜的,誰能封的住誰的嘴去,再說,陛下寵你,這也不是什么壞事,你呀,現在什么都別管,只管安安穩穩的生個皇女,別的,自有你祖母和母親幫你安排?!焙疑僦鞣驅覄萘κ肿孕?。 寒暮雪暗暗自嘲:寵? 寒暮雪從來沒感覺到博婉玳寵他,即便這幾日,陛下雖然宿這,雖然她話語中的言詞句句關心,可是他卻半點沒有感覺到寵,哪怕是纏綿時,也感覺不到她的熱情。 甚至她與以前也不太一樣了,威嚴而深沉,已經不再是一個月前,還能與他含笑淺淡的妻主,現在越來越象寧人望之膽寒的帝王,全身上下都散發的屬于帝王的威儀與氣韻。 可是自己卻臣服了,這幾日,她那威儀沉穩的氣韻,卻好似一朵綻放的牡丹,讓他心動不已。 第68章 六君鼎立 五月十九 許立將顏墨梵親手抄寫的百遍宮規,承到御書房后退出,帶了一名喚石兒的宮侍前往昭陽宮。 顏墨梵臉色蒼白,全身無力的靠在軟榻上,玩弄著他的玉石棋子。 不眠不休的抄了幾日宮規,想了幾日的法子,身心都已疲憊至極,可是,沒有一絲睡意。也怕睡著,家人在夢中被縛往刑場撕咬他、怒罵他、要他還他們清白、還他們自由、還他們的命。 這幾日抄寫宮規,也讓他徹底了解大耀后宮規矩的嚴謹與不足之處,現在他只能賭了,用宮規探博婉玳的底線。 “稟鳳后,許總管求見?!?/br> “帶進來?!鳖伳笊钗跉?,用盡力氣卻聲細如蚊,手上無力的一松,墨玉棋子跌落碧玉棋盤上。 他費了很大的勁,才將棋子拔到它應落的位置。 “參見鳳后?!痹S立進入寢殿時,心里覺的疑惑,今日這是怎么了?鳳后從來都是在正殿內接見他們,以示其慎重與威儀,極少會將人直接喚入寢殿中?!芭糖皝?,帶昭陽宮四位隨侍前往內務府領罰。這幾日先讓石兒帶幾名宮侍聽鳳后差遣?!?/br> 顏墨梵雖然心里奇怪為什么內務府突然要罰他們,但也不以為然,只是輕輕揮揮手,話都懶的說,示意他帶人走。 這幾名宮侍雖表面看似恭順忠心,但偶時眼中會露出絲絲點點的鄙意來。即便他們這些經嚴格訓練的宮侍喜怒不形于色,一般人看不出他們的鄙意之色,但顏墨梵從小在家見多了這種表面上敬畏他,眼底卻嗤之如弊履的神色。宮侍們的這種小心思自然逃不過他的眼去。 “是?!痹S立應答后正要退出,余光撇到顏墨梵的側臉,心中暗驚:閑兒幾個是該罰,這是怎么服侍的。 顏墨梵不但面色蒼白,連雙唇都無一絲血色,人更是瘦了一圈,靠在軟榻上,目中無神,四肢遲緩,一眼便能看出久病多日。 “鳳后,奴侍喚個御醫來給您瞧瞧吧?”許立恭敬的征求,但卻不等顏墨梵的回答,側身示意小宮侍快去。不管鳳后同不同意,這御醫都必須召。他還沒被廢,且陛下大婚剛足兩月,萬一鳳后有個什么差池,非同小可。 顏墨梵也不攔著,一切由著許立自便,他現在心思可不在這些小事上頭。 不到一刻鐘,御醫便沖沖趕來,石兒幾人將顏墨梵扶上床,垂下羅帳。 御醫仔細胗脈后才松了口氣:“鳳后是多日失眠加上疲勞所至,并無大礙,服上一劑,睡一覺,靜養幾日便好?!?/br> 御醫隨后親自煎藥送進來,宮侍正準備用銀匙喂顏墨梵時,他出聲制止,那樣只會更苦?!氨緦m自己來?!?/br> 閉著眼強忍藥味,抬頭便將那深褐的藥汁灌下,舌根的苦味嗆的他直落淚,這便是生不得死不成的味道吧。 睜眼呆望的床頂羅帳上的精美繡畫,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困意陣陣襲來,雙眼想撐開都撐不住。 睡夢中,一如既往是家人跪在刑場,準備行刑的畫面,只有他一人立在遠處,哪怕用盡全身氣力,腳步也邁不開,走不過去,仿佛身體被定住一般。 所有的人都在撕喊、哭泣,大聲咒罵他,他們看不見他,就掙扎著要咬顏家正夫、撞顏家正夫,許多人向顏家正夫撲了過去,劊子手也離他們越來越近。 “不要,不要,住手……”顏墨梵焦急萬分,掙扎著,撕喊著要沖過去,可是身體依舊不聽使喚:“放了他們,殺了我,殺了我,我在這里,殺了我,放開他們……” 突然,他看見自己被一雙強而有力的女子的手摟著,撫著,沙啞而溫柔的聲音在耳邊想起:“別怕,顏家人不會死,別怕,別擔心,安心睡……” 那雙手摟的很緊,顏墨梵動不了,更看不到她是誰,心里疑慮重重,是誰?博婉玳嗎?是她來了? 他想求她,心里拼命吶喊:放了我的家人,求求你,你要我做什么都行,放了他們,求你。卻發不出一點聲音,他想伸手回抱住她,也不能,顏墨梵絕望的流著淚…… 他醒來時,已是一天兩夜過去,枕上淚痕斑斑。 還好,又是夢,顏墨梵睜開眼,環顧了四周,這才松了口氣,隱約中覺得羅帳內飄蕩著他熟悉的,屬于博婉玳的氣息。 “來人?!鳖伳髶沃似饋?,靠在床頭,喚來宮侍:“陛下可有來過?” “回鳳后,陛下沒有來過?!笔瘍哼叴疬叴蜷_羅帳,見顏墨梵氣色還是不好,又扶他躺下,放下羅帳?!傍P后,您再躺會兒,奴侍馬上喚御醫來?!?/br> 原來博婉玳沒來,是呀,她那么恨,還怎么可能來,這是怎么了,到現在還在想著她,她既便不會殺了顏家族人,讓你絕望的輕易死去;也絕不會讓他們好過,她一定會折磨顏家人,讓你一輩子愧疚,卻又一輩子牽掛著,讓博婉玳奴役,生不如死,你還想她做什么? 顏墨梵心如死寂的自嘲,哪里還聽的到、顧的著石兒在做什么,整個人任由他擺步。 不久,唐御醫正便沖沖進來,行禮后就仔細胗脈,許久后才收回手臂:“鳳后無礙,但身體虛弱,需臥床靜養數日,更要防范暑氣入體,藥可不用,多用些涼茶及補身之物即可?!?/br> 許久,也不見顏墨梵吭聲,唐御醫想他是睡著了,便交待了石兒一些注意事項,行禮告退。 “傳許總管來?!笔瘍簞傆浵掠t的話,準備讓人燉些補品來時,顏墨梵清冷而虛弱的聲音從帳內傳出。 “是,鳳后?!笔瘍毫⒖虘?,顏墨梵心中冷笑,果然,這昭陽宮中被禁足的,就他一個。 博婉玳又是從奉先殿前往清和殿上朝。原州鎮西大將軍秦悠上了份折子,內容是西漠王同意與大耀通商,博婉玳當場命盧寒秋為使節,攜國書出使西漠。 當日,博婉玳也因著秦家之事,召蕭家主入宮。 “草民見過陛下?!笔捈抑餍卸Y道。 “外祖母快請起,以后入宮見朕,外祖母也不必再行此虛禮?!辈┩耒榭觳缴锨胺銎鹚?。 “君臣之禮不可亂,此為國之綱常,陛下為一國之君,今后切不可再稱草民為外祖母,這份孝心放在心里也是一樣?!笔捈抑鳛楣贁凳?,了解帝王的皇權至上,眼前之人,是她的外孫女沒錯,但她還是一位帝王,而且,她已經逐步融入帝王的這一身份中,蕭家主不想因此而給蕭家的將來帶來危機。 “這……也好,旦憑蕭家主?!辈┩耒樗@么說,也只能答應,現在她也沒心情糾結于這種小事。但口稱自己的外祖母為蕭家主,她還是覺的心虛。 略寒喧幾句,博婉玳大致的向蕭家主說了原州秦家的情況,及秦悠兩次奏折的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