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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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這丫頭怎么低著頭,正要問,青青緩緩抬起頭叫了聲娘。 看清楚女兒的臉,翟氏愣了。 翟婆婆:“哎呦,青丫頭額頭的這朵梅花真真好看,這么一打扮啊,差點兒都認不得了呢?!?/br> 青青越發有些扭捏靠在翟氏身邊兒:“娘這般瞧著我做什么?莫非連青青都不認識了?!?/br> 翟氏方回過神來,拉著她端詳了一會兒:“這樣好,早先娘怎么沒想起這個主意來呢?!?/br> 青青道:“是二姐想出來為了遮住我額頭的胎記,只是若這般出去,不知別人會不會笑話呢?!?/br> 話音剛落青翎就邁了進來:“笑話什么?” 青青:“別人都不這么打扮,瞧見我這樣,難免會覺得怪異?!?/br> 青翎:“那可是她們孤陋寡聞了,這個可不是二姐隨便畫的,是有個典故在里頭呢?!?/br> 青青不信:“二姐可是哄我呢?!?/br> 翟氏搖頭:“你二姐沒哄你,是有個典故,據說南朝宋武帝劉裕的女兒壽陽公主,在某天臥于含章殿下,殿前的梅樹被風一吹,落下來一朵梅花,不偏不倚正好粘在公主的額上,卻怎么都揭不下來。過了三天,梅花被清洗了下來,但公主額上卻留下了五個花瓣的印記,宮中女子見公主額上的梅花印好看,爭相效仿,剪了梅花貼于額頭,一時廣為盛行,故稱落梅妝,娘未出閣的時候,還跟你表姨幾個如此裝扮過?!?/br> 青青摸了摸自己的額頭:“這么說別人瞧了也不會覺得奇怪了?!钡允宵c點頭,青青這才放心。 青翎:“只是天天描畫有些麻煩,若能想個一勞永逸的法子就好了?!?/br> 青青忙道:“不麻煩,不麻煩?!奔饶苷谧‰y看的胎記,還能變得如此好看,哪會嫌麻煩呢,她還以為自己一輩子都是丑八怪呢,見不得人,不想卻有如此轉機,心里頭都不知怎么歡喜了,摟著青翎的胳膊:“虧了二姐聰明,能想出這個主意,有二姐真好?!睋u著青翎的胳膊撒嬌,一派小女兒的天真。 之前的青青太過沉悶,暮氣沉沉總跟個七老八十的老太太似的,人生仿佛都沒了希望,如此才像個正值豆蔻年華的女孩。 姐倆在一起嘻嘻哈哈的一邊兒笑一邊兒說,親近非常,看在翟氏眼里,眼眶不覺有些潮潤,不是難過是感動,從兩人院里走出去能聽見姐倆的笑聲,那么高興,聽著叫人從心里頭歡喜,站住腳聽了一會兒道:“這天之前我連想都不敢想呢,這會兒我還覺得跟做夢似的,奶娘,我不是做夢對不對?!?/br> 翟婆婆:“不是做夢,小姐放心吧,這倆丫頭是真的好了,比誰都好,說起來,翎丫頭還真是福星,只在她身邊兒的不管是人還是事都能好起來,前頭的敬瀾少爺,如今的青丫頭都是如此,小姐可還記得,當年陸家老太爺去靈慧寺找大和尚給敬瀾少爺批八字的事兒嗎?” 翟氏:“怎么能不記得,若不是大和尚說宜北遇貴人,可得平安,又哪里有翎兒跟敬瀾這段姻緣呢,說起來,那靈惠寺的大和尚才是她們的大媒呢,至于翎丫頭是不是福星,有甚要緊,只這幾個孩子往后都能平平安安無波無瀾的過一輩子,就是最大的福氣了?!?/br> 說到這個,又不免想起青羽微微嘆了口氣:“咱們女人啊,到底還得有主意才行,一味的軟性子可不成?!?/br> 翟婆婆:“小姐也別太過擔心,羽丫頭是良善了些,好在他們夫妻是自小的情份,子盛知道怎么疼自己的媳婦兒,如今羽丫頭肚子里懷著翟家的骨rou呢,趙氏怎么也得顧念著肚子里的孫子,至少孩子落地之前,應該不會為難羽丫頭了?!?/br> 翟氏:“終究不是長久之計,這婆媳失和,青羽往后這日子想過舒坦可難了?!?/br> 翟婆婆道:“也不過這一兩年罷了,等以后當了官兒,外放出去,眼不見也就消停了?!?/br> 翟氏忍不住笑了起來:“奶娘怎么也信了翎丫頭的話,莫說朝廷大比有多艱難,便是各省的舉試也是極難中的,便滿腹詩書才華橫溢名落孫山的也大有人在,哪像翎丫頭說的那般容易?!?/br> 翟婆婆:“小姐前兒不還說敬瀾能中的嗎,怎么今兒又變了?!?/br> 翟氏搖搖頭:“敬瀾是敬瀾,他自小聰明,這些年又得嚴先生教導,且在國子監眾多監生之中都是極出挑的,有監學里的幾位博士作保,敬瀾其實可以直接會試,便會試未中,憑他在監學歷的成績,已有入仕的資格,陸老爺如今又任職吏部,只要敬瀾點頭,謀個官職還不容易,之所以來冀州舉試是他的傲氣,不想靠著陸家,也不想靠自己的親爹,憑著自己本事謀來的前程,可是比什么都硬氣,這般想來只怕也是為了翎兒,依靠陸家的越少,小兩口子以后的日子越拎清,有時想想敬瀾對翎兒還真是煞費苦心,盼著這份心意能一直在,如此翎兒這一生都會極好,只是青羿子盛畢竟不是敬瀾,資質上不可同日而語,說句心里話,青羿能考個童試的頭名,我都沒想到呢?!?/br> 翟婆婆:“小姐就別想了,青羿子盛也才不過二十,若考中自然好,便不中也不要緊,往后再考也就是了,這二十出頭就中舉試的自古而今也找不出幾個來呢,不丟人,更何況,如今我倒覺著翎丫頭那些話頗有道理,小姐想想,趙氏本就瞧不上青羽,若子盛考中,當了官兒,還不定怎么得意忘形呢,到時候莫說青羽丫頭,就是小姐估摸她也不放在眼里,少爺的身子又病歪歪的,也不可能時時都護著青羽丫頭,沒了顧忌,趙氏可是什么事兒都干得出來,青羽又是個軟性子,給她拿捏在手里,還不想怎么欺負就怎么欺負,與其這么著還不如現在這樣呢,顧忌著娘家,不敢太過頭,便青羿此次考不中,卻還有陸家這門親事,等翎丫頭過了門,兩府挨著,姊妹間常來常往有個照應,趙氏若還想出幺蛾子,翎兒哪兒也過不去?!?/br> 翟氏聽了長嘆了口氣:“即便如此,我還是盼著子盛能出息,他可是翟家的子孫,咱們翟家雖不是鐘鼎之家卻也算書香之族,便是為了青羽我也不能眼睜睜瞅著翟家沒落?!?/br> 翟婆婆:“少爺當年實在不該娶趙氏女,家無賢妻,哪有寧日啊,若是老夫人老爺在,趙氏連少爺一個衣裳角兒都夠不上呢?!?/br> 翟氏:“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這也是寶成的命?!敝髌蛡z嘆著氣回去了。 轉過天兒一早姐倆就走了,胡老爺不放心,叫胡管家送她們去,一路倒也順暢,天黑的時候到了翟府,兩人先去內堂給舅舅舅母請安。 見青青也來了,舅舅極高興,問了青青許多話兒,青翎在一邊兒暗暗度量舅母神態,雖仍打扮的體面貴重,卻難掩憔悴,比起上回見的時候仿佛又蒼老了許多,女人活到舅母這個份上,可憐可悲卻又可恨,舅母屬于典型的自己過不好,也不愿意看見別人過好日子的類型。 眼睛盯了青青的臉許久,雖沒說什么,可那神情卻不像高興,反而有幾分遺憾似的,估摸在舅母心里就見不得別人好,尤其胡家。 正說著話兒呢,青羽得了信兒,跟著子盛跑了過來,一進來就拉著青青左看右看的端詳了半晌兒才道:“還真是你這丫頭,剛聽立夏說三小姐也來了,我還當自己聽差了呢?!?/br> 總在家里難得出門,青青仍有些靦腆,低聲道:“二姐說讓我多出來走走,省的在家悶壞了,我心里也擔心大姐的身子,就跟著二姐來了?!?/br> 青羽:“翎丫頭說的是,你是該出來走走,總在屋子里待著,人都待傻了?!?/br> 趙氏見她姐倆說的熱絡,倒忘了自己這個婆婆,有些不爽快,微微咳嗽了一聲。 青羽這才想起來,公婆跟前兒呢,一味拉著自己妹子說體己話可有些失禮,忙放開妹子行禮:“青羽給爹娘請安?!?/br> 舅舅笑道:“如今你有了身子,不用如此,左不過是些虛禮罷了,一家子不講究這些,這一晃你們姊妹也好些日子不見了吧,說你們體己話兒去吧?!?/br> 青羽應著卻沒動,一雙眼看向婆婆。 趙氏的目光滑過她的肚子,臉色緩了緩,倒也和顏悅色:“你公公說的是,你們姐妹久不見面,說話兒去吧,只是你剛有身孕,正嬌氣,別太勞神?!?/br> 青羽說了聲:“是,青羽記下了?!?/br> 趙氏看向青翎目光頗有些復雜,牽起嘴角笑了一聲開口道:“翎丫頭過定的時候,子盛跟跟青羽剛成婚,我跟你舅舅也不及去給你賀喜,倒是錯過了你的好日子,聽說明年就成禮,可是有些趕,怎么也得等兩年才對,也不知你爹娘急什么呢,莫非是怕敬瀾這樣的好女婿跑了不成?!?/br> 這話說的像是玩笑,卻聽在耳朵里怎么聽怎么叫人別扭,舅舅皺眉看了她一眼:“你知道什么,哪是咱們這邊兒著急,是陸家催著呢,不是大姐不答應,恨不能過了定就成禮呢?!?/br> 趙氏愣了愣,她可不信丈夫的話,之所以說這些酸話,是心里頭不舒坦,胡家什么門第啊,不過就是個鄉下的地主罷了,這樣的人家,便自己都瞧不上,卻偏偏跟陸家成了親家,即便趙氏知道敬瀾喜歡青翎,可也沒想到真能成,琢磨著一定是不是大姑姐憑著跟陸夫人的情分,使了什么手段,陸家才答應這門親事的。 想到此,開口道:“敬瀾前頭兩個兄長,娶的都是京里的官家千金,聽說過了定等了兩三年才成禮,怎么到敬瀾這兒就改了規矩傳承?!?/br> 子盛聽著母親的話不對味兒,仿佛頗有幾分諷刺之意,怕青翎下不來臺,忙道:“娘不知翎丫頭的性子,只她不點頭,天王老子來了也沒用,是陸家一再上門求娶,表姨更是親自登門,岳母這才勸著翎丫頭應的,就這兒岳父還舍不得呢,一勁兒說定早了,差點兒悔婚呢,是不是小翎兒?” 青翎白了他一眼:“姐夫倒成了包打聽,什么都知道,姐夫說的這些,我可不知?!?/br> 子盛嘿嘿笑道:“你不承認也無妨,反正敬瀾著急是真,陸家著急是真,你這丫頭心里著不著急,我可不知道了?!?/br> 青翎臉一紅,不想搭理表哥,拉著青羽青青,跟舅舅舅母告退走了。 子盛摸了摸鼻子,嘟囔道:“這丫頭的脾氣還真是,也真虧敬瀾受得了?!?/br> 趙氏:“陸家不一向看重門第的嗎,若蘭若玉嫁的陸家族里遠枝的,陸家可是都挑揀了半天呢,嫌你姨父出身商賈,捐的官兒不體面,怎么到了翎丫頭這兒就變了?!?/br> 子盛嗤一聲:“若蘭若玉如何能跟翎兒比,論聰明,論容貌,論性情,論能耐,差了十萬八千里呢?!?/br> 子盛一句話把趙氏氣得夠嗆:“你這是什么話,有你這么說自己表妹的嗎?” 子盛:“我說的可是實話,若蘭若玉是求著陸家嫁的,翎兒卻是陸家求著要娶的,這就是差別……” ☆、第78章 趙氏給兒子噎住,半天才哼了一聲道:“到底大姑姐兒教出來的女兒有本事,我妹子一個商戶之女,沒什么見識,就知道教規矩,教的閨女都有些呆了,不如翎丫頭機靈會做事討人喜歡?!?/br> 這話聽著像是夸青翎,可底細一咂摸怎么聽怎么別扭,翟老爺皺眉看了她一眼:“你那妹子妹夫雖沒什么見識,心思倒不少,使銀子捐個官也就罷了,好好當他的縣丞去,至多也就禍害那一縣的百姓,偏還想往上謀,若真靠他自己的本事,誰能說什么,偏走這些歪門邪道的路子。 不管人家是誰,瞧見個當官兒的就往上撲,可見是銀子多,張口閉口就要送人家銀子,讓人家當街羞辱了一頓,仍不收斂,又把自己好好的倆女兒嫁到了陸家,若真是明媒正娶,也說的過去,偏偏一個是二房一個是侍妾,虧得你那妹子妹夫還沾沾自喜,逢人就說,你可知為了這事兒,陸家表姐夫特意尋我問了底細,生怕跟翎兒有什么干系。 我倒真不知你妹子的規矩教了什么,難道是教女兒怎么做妾服侍男人不成,依著我,往后還是別拿你這兩個外甥女跟翎兒比了,免得帶累了翎丫頭的名聲?!?/br> 翟老爺這幾句話說的極不客氣,本不想跟趙氏計較,可她一再夾槍帶棒的諷刺翎丫頭,當自己真聽不出來嗎,就不明白這婦人怎么越來越糊涂了,就她你兩個外甥女,還跟翎丫頭比,真不知想什么呢。 趙氏先給兒子噎了一下,又被丈夫一通數落,臉上青一陣白一陣,不免惱了,蹭的站起來道:“你外甥女都是好的,攀了高門,我那兩個外甥女沒這樣攀高枝的本事,給人做小也是活該,我趙家門身份低,你自來不瞧在眼里,可老爺別忘了,當年若沒有我趙家,老爺早成了陰魂野鬼,不知在外頭飄蕩多少年了吧,還有你……” 抬手指了指子盛:“你那兩個小姨都是有大本事的,你這個姐夫跟著沾光吧?!绷滔略掁D身走了。 子盛愣了愣,半天方道:“娘也是無心之言,爹莫放在心里,您老的身子不好,當好生安養才是,不能動氣?!?/br> 翟老爺苦笑了一聲:“你娘的無心之言,爹都聽幾十年了,你放心,爹不會寫休書,你姑姑說的是,受人點水之恩當涌泉相報,你外祖父當年救我于危難之中,這份雪中送炭的恩情,爹一輩子也報答不完,由著你娘愛怎么著就怎么著吧,這就是爹的命,誰也怨不得,只是你娘糊涂,你不能糊涂,雖是百善孝為先,卻也不能愚孝,你娘對你姑姑自來便有心結,更是不喜歡青羽,你娘的心思便稱不上歹毒,也絕不會讓你們安生著,也只有你能護著青羽,凡事多想想,別委屈了你媳婦兒?!?/br> 說著長嘆了口氣:“當年爹身子還好,想著,便你娘再如何,有爹在也不會讓青羽受委屈,加上你們倆彼此有心,雖你姑姑姑父猶豫,我卻仍一再相求,你姑姑方應了你跟青羽的婚事,卻不想爹的身子……” 說著頓了頓:“爹這個破身子,也不知還有多少日子,若是能瞧著我翟家有后,爹縱死也瞑目了?!?/br> 子盛心里一顫兒,忽有不祥之感,爹的身子這些年每況愈下,從去年越發不好,衙門里都去不得了,請了大半年的病假,好在爹本來就是閑職,便如此,翟家也是大不如前,自己國子監那些同學,也對自己冷淡了許多,世態炎涼,子盛初進國子監的時候就知道了。 翟家并非世族,爹的官位還是皇上格外施恩賜的,跟祖父在的時候不同,便如此,有爹在翟家也勉強能撐著,一旦爹有什么閃失,自己又該如何?他如今都不敢想:“父親說這些做什么,陸太醫不說了嗎,只要爹好生養著,莫動氣,早晚能見大好?!?/br> 翟老爺:“陸太醫醫者仁心,便真不好,也斷不會說出來的,爹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你也莫慌,便爹不成了,那也是命該如此,好在有你姑姑姑父在,總也會顧念著你們,只要你惜福就好,好了,爹也不過隨口說說,你別擔心,爹怎么也要瞧著翟家有了后方能放心,去吧,青羽性子良善,能得這么個媳婦兒是你的造化,好好過你們的日子,別理會旁的雜事?!?/br> 子盛應著去了,走到門口忍不住回頭瞧了一眼,他爹仍坐在椅子上,天色暗了,屋里并未點燈,黑沉沉的就剩下一個影兒,瞧著甚為孤清。 他知道爹不喜歡娘,一點兒都不喜歡,夫妻之間甚至連相敬如賓彼此尊重都做不到,故此,自己從小就不喜歡在家里待著,他喜歡去姑姑家住。 姑姑家跟翟府不一樣,從自己有記憶的時候起,就羨慕青羿,哪怕娘總是背地里總說姑父多不好,胡家的門第多低,可自己卻很喜歡姑父。 姑父對姑姑從來都是和顏悅色,夫妻之間那種親近,他在爹娘身上從未見過,姑父對孩子也好,哪怕自己這個侄子也一樣看待,或許姑姑家遠不如翟府氣派 ,排場也不能比,可那平常的日子,卻讓人從心里向往,夫妻恩愛,兄弟姊妹和睦親近,這才是家。 子盛知道娘不喜歡姑姑,覺得姑姑堂堂的侍郎府千金小姐卻嫁了個村漢,是自甘墮落,子盛卻覺得姑姑是這世上最聰明的女人,就像爹說的,有福惜福,才會如此和美,就連陸家的表姨也是羨慕姑姑的。 這一點青翎極像姑姑,不過,這丫頭卻比姑姑還要聰明些,也正因為如此,才能得敬瀾如此真心相待。 至于自己姨母家的兩個表妹,才是自甘墮落,他始終不明白姨夫姨母到底怎么想的,好端端的千金小姐,即便出身商戶又如何,做什么非要做小,且還是陸家旁枝的紈绔子弟,虧了娘還好意思跟青翎比。 過了腰子門進了自己的小院,剛走到窗下便聽見里頭傳來一陣歡快的笑聲,是青羽,多久沒聽見她笑了,記得以前在胡家的時候,青羽是極愛笑的,雖不像現在這樣開懷大笑,卻常抿著嘴笑。 自己最愛看她站在花樹旁偷著瞧自己,羞怯怯的抿著嘴,唇間那抹淺笑最是動人。嫁給自己,本說終于苦盡甘來,不用再兩地相思,誰想卻并沒有自己想得那般如意,總是有波瀾,難得青羽如此高興,且由她高興一會兒吧,想著便去了旁邊書房里念書,聽著時不時傳來的笑聲,心里仿佛也跟著安穩了。 青羽高興極了,這么多年,姐妹仨如此親近的在一處說話兒,可沒有過,之前是青青鬧別扭,總關在屋子里不出來,好容易青青明白了,自己又嫁人了,像今天這般三姐妹在一處說話兒真是頭一回。 其實也沒說什么大事,就是家里的瑣碎小事,例如今年的莊稼長得如何?莊子里的荷花可長了?桃花開的好不好?西邊林子邊兒上那顆桑樹長了桑葚沒有?春生媳婦兒不說想養蠶嗎,養成了沒有?院子里自己親手種的那顆忍冬可開了花? 青羽絮絮叨叨,把自己心里頭惦記的恨不能一股腦都問出來。 青翎倒也不煩,知道大姐這是想家了,便一一說與她聽:“去年年上那場大雪下的好,一開春雪水溶了,麥苗正好竄起來,咱村子里的人沒有懶的,趕著多上了兩茬兒肥,麥子長得油綠油綠的喜人,前幾日又下了幾天雨,這春雨下的及時,地里的麥子就更好了,我們來的時候都結了麥穗,十里八鄉就數著咱家地里的麥子長勢好?!?/br> 青青點點頭:“前兒我去莊子上找春生媳婦兒要鞋樣子,往咱家的荷塘里頭瞧了瞧,瞧見幾片巴掌大的荷葉浮在水面兒上,春生媳婦兒說今年荷葉出的早,再過上一個月就有藕梢子吃了,我最喜歡吃藕梢子,用素油一炒,脆生生甜絲絲的,我一人就能吃一盤子,咱家房后的桃花落了,長出了葉子來,祖父說今年花開的好,到了九月里能多收桃子,娘還說到時候給舅舅多送幾筐,用桃葉蓋著,放到地窖里頭能吃上兩個月呢,這個我是聽春分說的,說是二姐想出的法子,為了能多吃幾個月桃子?!?/br> 青翎戳了她一下:“讓你這么一說,二姐就知道吃了?!?/br> 青青捂著嘴笑:“我可沒說瞎話,娘都說二姐在吃上最下功夫,為了吃什么法子都能想的出來,大姐可在這兒給我做個證,我說的是不是實話?” 青羽笑的不行:“青青說的是,你這丫頭的聰明勁兒有一半用在了吃上,妹夫可是最知道你的心,也不嫌遠,隔三差五不是送點心就是送吃食,倒是便宜了青翧,跟在你后頭解了饞,如今天天往外跑,說是找那些好吃的去?!?/br> 青翎心說,虧的這小子想出這么個不靠譜的借口來糊弄大姐,找好吃的能天天往外跑嗎,想到此,不禁道:“青翧又出去了?” 青羽點頭:“自打來了京城,天天都不著家,不過天黑前總會回來,這兩天倒是越來越晚了,昨兒我問他來著,他說有個朋友家是京里的,知道他來了舅舅家,便湊到一起玩去了,我想了半宿也沒想出來,他什么時候交了京城的朋友,真有些擔心,這里畢竟不是家里,青翧年紀小,又沒什么心眼兒,若是交了不好的朋友可是禍事呢,我剛說今兒底細問問他,不想一大早這小子就跑沒影兒了,你可知他說的這個朋友?” 青翎點點頭:“這個他倒是跟我提過,就是大姐出嫁的時候去咱家找青翧的那個,大姐可記得?” 青羽想了想:“倒是模糊有些影兒,只是不曾見過正臉兒,聽說是家里做買賣的,底細的卻不知,說到這個,我倒想起來了,前些日子表哥清點那些賀禮,有一件兒不知是誰送的,問了翟爺爺說那日忙亂,只記得是個有些娘娘腔的男人送來的,禮單上也署了名,表哥拿過來叫我認認,是不是胡家哪頭的親戚,可咱們胡家的親戚便是送禮也不該送到京里來啊,而且禮單上寫的明白,是個姓慕的,咱們胡家何曾有過什么姓慕的親戚?” 青翎目光閃了閃:“姐夫也是,既送了賀禮,收著就是了,做什么非較這個真兒?” 青羽瞪了她一眼:“這話聽著可糊涂,這些賀禮都是人情來往,自然當記下,等回頭還回去,也是有來有往,就跟你管著咱家的賬一樣,若有一筆對不上,就算了不成?!?/br> 青翎:“自然不成,若有對不上的自然有錯處,不是算錯了就是有人暗里私吞了銀子,若不查清,堵住這個口子,底下的以為主家糊涂,變本加厲,還做什么買賣,非賠掉了底兒不可?!?/br> 青羽看了她一會兒:“翎丫頭你跟我說實話,你是不是認識青翧這個朋友,我知道你想護著青翧,可這事兒非同小可,青翧若是跟著人學壞了,爹娘還不急死啊?!?/br> 青翎:“大姐放心吧,您別瞧著青翧傻,其實這小子精著呢,而且,有股子傻運氣,他那朋友不是什么歹人,只是身份上有些特殊,故此不好說明白?!?/br> 身份上特殊?青羽:“怎么個特殊法?莫非還能是龍子鳳孫不成?!币娗圄岬谋砬?,青羽陡然站了起來:“不,不是讓我說著了吧?!?/br> 青翎琢磨讓大姐知道也無妨,大姐嘴嚴,也不是個多事的性子,便道:“大姐想想這世上何人敢姓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