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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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不深不淺,滿天星斗下,大營被籠在銀色星光里,甚是朦朧。 赫蒙宣看見有一騎馳來,馬縱得并不快,衣袂飄然,踏著一地的星光,像從月宮里馳下凡間。 赫蒙宣心中若有感應,一步踏出帳門。馬已經馳到面前,騎手翻身下馬,身手利索,面若美玉,一雙眸子,亮若星辰。 “……”赫蒙宣張了張嘴,竟沒能發出聲音。 自在伸出手,緩緩撫在他面頰。 溫柔的觸感,讓兩人同時一震。 “你……”自在美目含淚,半晌哽咽。 赫蒙宣上前一步,高大的身形,自在籠在淡淡的暗影里。 “長大了?!焙彰尚鼓靠粗栽?,長長感嘆。等了她八年,終于長大了。 自在用力點點頭,淚水象珍珠滴落面龐。 赫蒙宣伸出修長手指,輕蘸,指尖一片灼燙。 “自在長大了,阿宣卻快老了?!彼p輕呢喃。 自在用力搖頭,小手攀住他的大手。赫蒙宣張開雙臂,將小姑娘一下子擁入懷里。 ☆、回家(上) 作者有話要說: 天雨和戶錦回簡家嘍。 換防的部隊于三月間抵達西北廊坊。先鋒營先至。除了地方官員,廊坊百姓們都自發聚集在近郊,敲鑼打鼓,舞獅耍龍,簞食壺漿,夾道相迎。 在兩代皇帝治下,大齊的軍隊終于兵不分南北,將不分派系,盡皆得百姓擁戴。這才是一國軍力昌盛的實力表現。 入夜,尚天雨于帳內換裝。一身淡青色常服,外罩墨色長披風。他本想試著易容,可比劃了兩下,終是不成。 “等見到云揚,向他學兩招?!鄙刑煊陻S下手中的材料,放棄了易容打算。 夜,尚天雨悄然入城。 尚天雨到時,城門已經關了。角門輕啟。一個人挑著燈迎他。尚天雨認得那是劉詡的一個暗衛。他展目看向那人身后,城門內空曠的街上,停著一輛青呢馬車。輕簾低垂,掩住里面動靜。 尚天雨目光仿佛被攫住,意識全散,耳邊只聽到自己越來越緊的心跳聲。 那暗衛上來拉他馬韁,尚天雨緩過神來,翻身下馬。 車內人似有感應,挑開車簾,摘下風帽,露出清麗面容。 正是大齊太上皇劉詡。 尚天雨一步步走上前,顫著啟了啟唇,卻發覺找不到聲音。 “天雨……”劉詡眼中含霧,目不轉睛地看著她的天雨一步步走近,身形高大,腰背挺拔,長年軍中歷練,他早已經退去飛揚與青澀,沉穩剛毅,氣度不凡。 “主上……”尚天雨早已經哽咽難言。他虔誠地伏身下去,這一拜,包含著他經年的思念與歉疚。 劉詡拉他起身,張開雙臂,大力抱住他打著顫的身子。分明是無法不想念,卻能硬下心來,經年不見。這樣的天雨,卻讓她無法不心疼。 熟悉的懷抱,久違的溫存,尚天雨僵了一瞬。 那只熟悉的素手輕輕撫他的背。尚天雨緊繃著的心弦終于被壓斷,思念與愛戀,讓淚瞬時鋪了滿面。 輕輕的呢喃,柔聲的安慰,來自愛人的撫慰,讓人無法不眷戀。馬車輕輕啟動時,尚天雨已經安心地睡在劉詡的懷里。 急行軍,讓千里換防的尚天雨頗疲憊。 劉詡于搖晃的車中,把他攬在懷里,手指尖輕輕撫他微簇的眉尖,微挑的唇角,心中一片安寧。睡夢中的尚天雨在她和暖的愛撫中,輕輕舒展開雙眉,睡顏恬靜。 車身一頓,尚天雨敏感地醒來。他坐起來,看了看車外,眼前一所宅子,門上書“簡”,兩盞紗燈,透出溫暖的光亮。 “到家了?!眲⒃傇谒韨容p聲。 尚天雨紅了眼圈,用力點點頭,“嗯?!?/br> 宅中一片靜,尚天雨被劉詡攜著向里走,院子不大,卻一步一景,溫馨雅致。 “先用膳吧?!眲⒃偫刑煊甑氖?,引他進房間。 “來時吃過了?!鄙刑煊昝[手。 劉詡知道他定是記得自己晚上不進膳的習慣,嘆息著彎起唇角。 “吃點吧,折騰了這么晚,哪能不餓?吃過再沐浴休息?!?/br> 尚天雨停在廳堂上,咬著唇,明顯不安。 “怎么了?”劉詡好笑地看著他。人再長大,性子也是改不了,尚天雨小時候頑皮又可愛的樣子,還是與面前的上將軍重了影。 “還未拜見父親和母親大人……”尚天雨臉微紅。 劉詡怔了下,反應過來,失笑,“二老住在另條街,與兄長同住,明早再去拜見。這里是我們的宅子?!?/br> 尚天雨這才想起,真是方寸大亂,他臉更紅了些。 天不怕地不怕的,鮮有這樣緊張又窘迫的樣子。劉詡不豫笑得太明顯,怕他更尷尬。溫柔地拉過他,撫慰道,“吃點東西吧,浴湯已經備好?!?/br> “是?!鄙刑煊贻p輕吁出口氣,放松了些,才覺得真餓了。 劉詡托著腮,守著他吃完,又要陪他同浴,尚天雨按著衣角不松手,“我自己來就好?!?/br> 劉詡堅決不肯讓步。尚天雨終是拗不過。 摒退侍女,劉詡親自動手給尚天雨寬衣。寬肩窄腰,長期的軍中生活,讓天雨更加結實了。劉詡幫他褪掉最后一件內衣,顫著手指淚珠滑落。 信報上提到過的,沒提到過的,天雨經歷過的大小陣仗,受過的多么兇險的傷,她都知道。尚天雨全身上下,新傷舊痕,灼熱地刺痛了她的眼睛。 “無事,瞧著兇險,實際并不怎樣?!彼豢?,尚天雨就慌了。不安地抓過件睡袍要罩回身上。 劉詡張臂抱住他,心疼得不能自已。顫抖的指尖,輕輕描摹每一道傷疤,輕緩又灼燙,尚天雨全身都繃緊。 他堅持了一下,緩緩抬起手臂,把自己心尖上的寶貝,自己一生忠于的愛人,緊緊地,緊緊地收進懷里。 夜深。 劉詡偎在男子清新的懷抱里,嘴角微挑。尚天雨柔和地垂著眸光,眉梢眼角,都含著幸福的笑意。 思念,掛念,剪不斷的眷戀,輕輕呢語,款款道不盡。 簡宅。 尚天雨于第二日隨劉詡拜見了高堂后,一直住在這里。 簡宅很寬敞。當初選宅時,化名飛白的云揚就特意選了個大園子。二老當時還不知其意,現在看來,大女夫侍不少,飛白竟是為著濟濟一堂的團聚就早做的打算啊。 再觀后到的這個夫侍,與飛白相仿年紀,飛白仙氣飄緲,這位卻是艷色照人,英氣勃勃。再加上那位溫潤又能干的瑞景,這幾個男子真是各有各好,萬里也不見得能挑出一個來。大女卻能獨占三個。二老不禁感嘆初霽真是好福氣,能有這樣的幾位出色男子悉心相伴。 “初霽,要善待天雨呀。小小年紀就在外面奔波,常年漂泊,可是不易?!焙喣咐刑煊甑氖?,上下打量,喜歡到心坎里。 劉詡早就給尚天雨的失蹤套好了話,說是一直在北邊經營生意。名字嘛,隱去尚姓,只道天雨。 尚天雨心中對二老有愧,恭順地敬了茶,答簡家人的提問,甚是溫順有禮。 “你方回來,瑞景和飛白又出去做事了,真是不知你們這一家,何時才得團聚呢?!焙喣赣指袊@。 尚天雨起身,撩衣重又跪在二老膝前,“都是天雨的錯,請二老莫要傷感,萬一傷了身子,便是天雨的罪過?!?/br> “好孩子,怎能怪你?!倍喜蝗?。 劉詡也有些黯然。從戶錦起了頭,這幾個人都有意互相回避,很少同時在她身邊。她知道,這是他們之間的尊重和謙讓。想到戶錦,劉詡簇了簇眉尖。 尚天雨敏感地抬目看了她一眼。 “快起來,地上涼呢?!焙喣感奶厶煊?,拉他起身。 天雨又看了劉詡一眼,才起身,坐在二老身邊。 又聽二老絮絮地說,天雨招人疼惜,又沒留個孩子之類的話。劉詡這才和緩了氣息。 “天雨頭回來廊坊,初霽當陪他四處逛逛,別整天拘在院子里?!焙喣赣中踹?。 她也算看明白了。自從天雨入住簡家,除了早晚來上房請安,竟只在初霽院中圈。簡母瞧著天雨舉止,像是有功夫傍身的,更心疼他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怕悶壞了。 天雨忙擺手。在西北,得有多少人認得他,若不易容,他可不敢出門去。一旦被認出來,簡家一家人的平和生活,就將隨著身份的曝露而打破了。 三日后,大軍開到。百姓們聞得大齊戰神本人終于駕臨,群情激動。整個廊坊乃至西北,街傳巷議,話題全是大齊戰神,太上皇中宮戶錦。 近郊道迎的人群,排出幾里地。 戶錦是騎在馬上的,避無可避,接受了萬民的歡迎。 “主上,今夜我想回營處理營務?!卑?,尚天雨回房,和劉詡商量要回營。 劉詡正倚在矮榻上看書,聞言抬目瞅了他一眼。 “倒是勤勉?!眲⒃偡隧摃?,淡淡。 尚天雨抿了抿唇。 “他……今夜來?”劉詡眼睛只在書上,漫聲問了句。不過雖是問句,但卻肯定。 “……”尚天雨抬目小心打量劉詡神色,見她面如一泓水潭,波瀾不起,實是揣測不出心思。 “今晚你只待在這院子里,不準出去?!眲⒃傃院喢?。 經久以來的相處模式,又喚起了尚天雨刻在骨子里的記憶,劉詡對他從來寵溺放縱,可認真起來,也是說一句是一句的。于是尚天雨一絲反抗和陽奉陰違的心思也翻不出來,垂下頭,“是?!?/br> 看著劉詡披衣出了房間,尚天雨無奈攤手,心道,元帥,我可幫不了你了,你自求多福吧。 大軍駐扎,元帥并未升帳。只下令休整三天,任何人不得出營。之后,戶錦就獨自一人呆在帥帳里,未出來過。 眾將覺得奇怪。自進入西北地界,元帥就心事重重的樣子。但軍令不可違,整個大營入夜便都進入休眠。 在一片寂靜中,一人一騎,從營東角門,直對廊坊城的方向,出營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