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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慎言最承受不下這樣的劉詡,他心中嘆氣,“陛下,臣私心認為……” 劉詡松下神情,笑道,“朕還以為當了皇帝,聽真心話的時候也沒有了?” 慎言垂頭,“陛下言重了?!?/br> “臣私心認為,若此策能成行,必開我朝戰事之先河。從此而后,逢戰,不必非得血流成河;降敵,也可待之以人性,甚至,大齊上下尚武輕文之風,或可因此契機而有所改變。若真能形成文武并重的風氣,假以經年,我大齊也必同中原秦地一樣,文人武士各領風sao,大齊,再不必被冠以武國之稱。守國靠武將,治國靠能臣,大齊的根基必會更牢固了?!?/br> 劉詡訝然,“你竟能想得這么深?!?/br> 慎言神情卻愈加凝重,“可是,招安固然是上否策,但在當下,卻是萬萬行不通的。大齊自開國便是以武立國,兵強馬壯,又值新滅秦,兵士士氣高漲,全國民眾亦然?,F在剿亂初勝,舉國上下正群情激動,從從都堅信能完勝。所以,招安一策,必不得人心?!?/br> 這話說到劉詡心里,她不由嘆氣。身居其位,她萬分明白有時最好的策略卻不一定會得到最好的結局。 “西南多山,土著民風剽悍,余下殘匪雖不眾,但卻是最難纏的,況且民與匪本都同宗,若一意剿之,勞民勞力,且當地民怨難平,以后也不好安撫……”劉詡手握紙條,仿佛聽到云揚一字一句的勸諫。她覺得心里有兩股力量在撕扯,無法平衡。 慎言隨著劉詡動作,目光投到她手中的字紙,沉了好一會,緩緩閉目,象是下了很大的決心,“另有一條……劉肅老王性情剛毅,最是火暴脾氣,而此回平亂,老王的打法確與以往大不相同。數次戰役布陣、設局,機巧精妙;輔以懷柔手段,甚為溫和……此回招安提議,更是滲透著不戰而屈人之兵的韜略……所以,軍中主事的該是另有其人,這是大家心照不宣的結論。只是往返戰報,皆沒有提及那人,諸大臣已經猜測不已,議論紛紛,若是他能帶著軍隊,全殲匪患,便是陛下立朝以來頭等功勛??扇羰亲屗辛诉@從未行過之招安戰策,恐怕會將他一下子推到風口浪尖,到時非議如潮,眾口鑠金,于他不利,于陛下也……” 劉詡抬目看他。 慎言頓住,握緊垂在兩側的手。 劉詡對著這樣敏銳的慎言,半晌回神,“你……知道他?” 這個“他”,劉詡未言明是誰,但明顯已知慎言心知肚明。慎言辯無可辯,滯了好一會兒,沉重點頭。 “何時知道的?”劉詡突然轉了話題。 慎言感受到了無聲的壓力,堅持了一下,重新撩衣跪下。 劉詡收緊手指,心中卻全明白了。 “你覺得他的身份可疑,覺得他恐怕對我不利,恐怕對大齊不利,所以,當我派你去找云姓小將時,你即使有了消息,也不預備告訴我對不對?” 慎言垂頭,“臣……欺瞞圣上,罪該萬死?!?/br> “別跟我說這些官話?!币粫r間心中涌動的全是糟糕的情緒,“嘩”地,她猛地推開案上的東西。 跪在案前的慎言略偏了偏頭,東西全砸在他身上,崩裂的碎瓷片到底劃到他頸下,一道淺淺的血痕無聲綻開。 劉詡氣得面白如紙,卻再下不去手。心中說不出的難受,丟下他一人,急步走回內室去。 片刻,有宮娥太監魚貫進來,在他身周悉悉嗦嗦地收拾一地的殘藉,干凈了,又無聲退下。室內寂靜。 不知過了多久,慎言緩緩抬起頭,悵然看著內室前那片明黃帷幄。才覺出頸側有些疼,抬手抹了抹,手指上一抹鮮紅。 出了山,有一道水路。眾鐵衛見戶錦每日燒得昏沉沉的,傷也不見好,便商議著,棄馬車改乘船,這樣少些顛簸,戶錦也少遭些罪。戶錦昏迷著,參與不了意見,便去問那位姑娘,這一問,才發現了驚人的情況,這女子竟是個啞女。 眾鐵衛更憐惜,這一病一啞的,真正可憐。就自作主,租了船,把人都移到了船艙里。戶錦自傷后,總是在趕路,這回終于能俯身平臥下來,想是休息得好,第二天便醒了。 “將軍,咱們自作主張,您別見怪?!辫F衛們進來請罪。 戶錦俯爬在榻上,側過臉,幾日下來,人清瘦了不少。 “我這樣,也追不上糧隊了。病病歪歪的,到了營里也是耽誤事?!睉翦\溫和道,“謝謝諸位兄弟的照顧?!?/br> 好好的一個將軍,竟落如此境地,幾個鐵衛不知如何寬慰。 “曲姑娘可好?!睉翦\抬起身子,拿眼睛找人。 幾個鐵衛互通眼色,一人回稟,“路上倉促,也沒能雇個使女照顧……曲姑娘,曲姑娘人倒是隨遇而安,吃得下,睡得安,不曾有麻煩?!?/br> 戶錦認真地聽了,點頭道,“煩勞看顧了,她……不太愛說話……” 幾個互相看看,心道,何止是不愛說話,根本是啞的。心中更加憐惜戶錦遭遇,又奇怪,堂堂少侯爺,找什么樣的沒有,干什么和個啞女有瓜葛呢? 戶錦說了幾句,又沒了精神,用了藥,迷迷糊糊地隨著船的搖晃,竟睡了。 入夜。船進入陳州地界。陳州是離邊境最近的一個大都所在,如今正是春季,順風順水,船走得甚快。戶錦渾身都疼,隔著船舷上的窗子,往外看江上的風景。群山環繞,眾船竟走,他想起隨父親才上京時,也走的這條江。才多長時間,便物是人非了,不禁慨嘆。江上繁華,趁夜行船比較危險,是以靠在一個碼頭上。鐵衛們分拔下船采買物品和藥品,只留下兩人看船。戶錦剛合上眼睛,就聽艙外有輕微響動。他睜開眼睛,看見一個瘦小身影閃進門來。 “少爺?!毙¤屔碇鴿O民蓑衣,臉上還殘留著幾日前留下的傷,一進門就撲在戶錦榻前,眼睛里含著淚花。 戶錦倒是松了口氣,這小家伙到底機靈,沒出什么事,還自己找過來了。 “藍大人探得少爺從水路走的,就放我過來找少爺了?!毙¤屃瞄_戶錦被子,看他背上腿上的傷,哭道,“怎么傷成這樣?” 戶錦笑著拍開他手,自己拉回被子,“又不是沒挨過打,哭什么。藍大人還說什么了?” “藍大人說圣上有旨,讓沿路州縣在每段路上都要分兵護送糧隊,糧隊沿途換馬不歇人。另外云帥也帶兵馳援去了?!?/br> “喔?糧隊可達到八百里加急的速度?!睉翦\點頭,“看來會比云帥早到呢。果然那邊又要斷炊了?!?/br> 小鑼拿出隨身傷藥,“藍大人叫帶上的,是上好的傷藥,我記得咱府上只老侯爺的細藥庫里有幾瓶呢?!?/br> 看著小鑼揭開被子一邊涂藥一邊又要哭的樣子,戶錦寵溺地揉揉小鑼的腦袋,放松身體,任清涼的藥膏撫慰后背上火辣辣的傷痕。 后背舒服不少,戶錦迷糊著又要睡。只聽耳邊小鑼道,“少爺,這幾日順風順水,估計兩三日便到京城地界了……” “嗯?”戶錦漫聲,眼皮開始打架。 “老爺說,要少爺回呢?!毙¤屄曇粲?。 戶錦霍地睜開眼睛。 小鑼在他的逼視下有些怯怯,囁囁道,“臨來時,老爺囑咐要轉告少爺呢。新皇帝是個有心機的,實在有許多事情都是預先謀劃好的。連相爺都著了她的道。她召少爺入行宮,明里是要詔告天下冊立后宮,其實是要把少爺欽禁呢。她拿著少爺,老爺和相爺就不好動作。老爺說了,讓少爺趁此回事,就從水路循回。大家共謀大事呢?!?/br> 戶錦大驚,撐起半個身子,突覺全力沒有力氣,又跌回塌上。他發現力氣正迅速地從身體里流失,戶錦終于明白了什么,“小鑼,你做了什么?” 小鑼已哭出聲,跪在塌前不住叩頭,“少爺,老爺和相爺都是為了你好,小鑼也不想少爺被困,老爺說怕少爺不肯回來就把……把些散功散摻在藥膏了給少爺抹上了,少爺,小鑼該死,可拼死也不能讓少爺被那女皇帝欺負……” 戶錦氣得臉色全白。想抬手已發現全無力氣,全身發軟的他用盡全力抬了抬頭,看見船外燈影開始迅速向后退,耳邊也是嘩嘩水聲。 船已經開了。想來船已經被父親的人控制。戶錦凝緊眉,急問,“那幾個鐵衛呢?可傷了他們性命?” 小鑼擺手茫然,“同來的都是老爺在南邊的暗衛,方才上藥時,他們就分出一部分人上岸去了,想是堵那幾個鐵衛去了……” 戶錦無力跌回塌上,忽地想起什么,急道,“曲……柔紅呢?” “???”小鑼張大了嘴巴,怔了半晌,“不……不是艙里嗎?” “快去看看?!睉翦\厲喝。 小鑼象明白了什么似地,爬起來,跌跌撞撞跑出去?!斑恕钡匾宦?,又被什么東西彈回來,跌回戶錦塌前。 兩人同時看向艙門。一個高大的中年人一堵墻一樣立在門口。 “戶師父!”戶錦倒吸了口冷氣。戶忠,是父親暗衛頭領,一身橫練武藝,對戶家忠心耿耿,也算是戶錦半個授業師父。此次回京,父親并沒帶他來,看來也是留了后手。這回派他來劫自己,戶錦知道,父親是真動了反心。 “小侯爺?!睉糁覇蜗ス蛟陂T外,請了個安。站起來,又是一堵墻。 “曲姑娘呢?”戶錦盯著他的動作。 戶忠面色不動,甕聲答,“同那八個鐵衛在一處,都關在一個艙房里?!?/br> 戶錦目光漸厲。 “目下人手不足,小侯爺見諒?!睉糁页谅?,“或者殺了暗衛,就少了累贅?!?/br> 戶錦繃緊唇,面無血色,“戶師父,請保全他們的性命。我聽從父親安排?!?/br> 戶忠滿意地點點頭,又單膝跪下,“屬下等定護著少爺安全回京,請少爺寬心養傷?!?/br> “有勞?!睉翦\漠然點頭。 艙門合上。 戶錦無力又疲憊地合上眼睛。耳邊是小鑼哭潤的聲音,他已無力回應,腦中紛繁閃過的無數念頭,交替出現著劉詡和父親的臉。 最終,迷藥讓他徹底暈了過去。 ☆、誓言 五更天,群臣朝。 劉詡眼底有淡淡烏青,目光雖清明,但難掩一夜未眠的倦色。站在左側大臣隊列之首的她的少史慎言,同樣黑著眼圈。劉詡目光停在他身上過久,眾臣幾乎都已察覺。 劉詡恢復了干練,示意群臣發言。滿殿里六部臣工俱全,雖沒有一個尚書級別的重臣,卻個個都是俊杰。慎言如往常,立在劉詡案側,把臣工們匯聚自全國的要緊政務呈御覽,把要務一件件派發下去。眾臣接了活,按六部分組,陸續退到偏殿干事去了。 看著放奏折的案上從厚厚一疊變成空無一物,慎言舔了舔因說多了話而過干的唇,挾著最后一本奏折,躬身從臺階上退下來。 “慎言……”劉詡的聲音從高階上傳來,叫住了準備同兵部侍郎們一同往外撤的慎言。 慎言聽命停下步子。抬頭見圣上已經從案后起身,踱到階前,垂目看著自己。 晨曦從大殿門直瀉進來,從背后將慎言全身都鑲了道亮亮的金邊,劉詡在慎言的仰視下,一步步走下高階,至身前,輕輕咳了聲,“呃……慎言留下?!?/br> 兵部的人遞次跪安,悉悉索索退出去,諸太監宮娥也似早得了命令,隨著退了個干凈。殿內一時只余兩人。 慎言眼看著他的君王一步步自上走下來,撒金的長袍在地毯上拖出美麗的波紋。慎言怔了一瞬,撩衣…… 一只素手伸過來,止住他拜伏的動作。 慎言仰頭,四目相對,兩人都有些凝滯。 “昨夜所提到的事,容臣解釋?!鄙餮韵染忂^勁,道歉,“臣之前探過云姓小將,獲取了些蛛絲螞跡,卻因沒有真憑實據,而無法上報,并未有意隱瞞?!?/br> 劉詡點頭,“朕信你?!?/br> “之后陛下在云揚將軍離京前,親自送到城門口的事,朝野震驚,臣亦得知……”慎言的語氣有些急。 劉詡再點頭,“朕當時舉動,確實過于沖動了些?!?/br> “臣沒這個意思。只是陛下隨后舉動,臣確實有些摸不準,……” 在云揚中毒一事上,劉詡一面許平氏太后位來換取解藥,一面又追到沁縣,還密調尚老俠至沁縣,救治云揚。動作不可謂不張揚??捎挚桃鈱⒃茡P的一切消息隱起來,讓人云里霧里。這才是坊間傳聞雖多,卻很少有人知道云揚就是本尊的原因。在這個敏感時刻,他怎能再湊過來匯報查到的關于云姓小將的事? “總之,雖是陰差陽錯,卻也是臣隱瞞在先,請陛下相信臣是無心之失?!?/br> 慎言語氣雖焦急,但整件事擇要緊處緩緩道來,條理分明,一如他一貫處事風格。但他全身都因緊張而繃緊,一只手執在劉詡手里,卻不自知,泄露了他的無措、緊張和……委屈。委屈?劉詡心內打了幾道彎。 “朕信你?!眲⒃偩o了緊手指,仿佛要把意思藉由動作,傳遞給慎言。 慎言一席話說盡,終于聽清劉詡這三個字,怔住。 “慎言,朕從未疑你怪你。昨夜……實是朕心情不佳,讓卿遭了池魚之殃。你莫放在心上?!眲⒃偳溉簧餮允直?,“是朕一時任性,委屈了你?!?/br> 來自天子的道歉,似乎讓慎言震了下。他劇烈顫動的長長的睫,掩不住全亂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