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
楊曦同對這樣的眼神痛恨極了,直到有天親眼見到他蹲在灌木叢深處,倒好溫熱的羊奶,一動不動地看著幾只受傷的幼貓進食,突然就懂了那些動物喜愛他的原因。 不需要一點回報的溫柔,誰能不喜歡呢? 那一瞬間,一向膽大妄為的小楊曦同竟然沒勇氣出聲打擾,只在心里復讀機似的感慨: 多么好看的女孩子,花一樣潔白,棉花一樣柔軟。 6歲的她還自覺是一個強者,每每看到美好,便想要守護,想要握在手里…… 擔架床駛過拐角,因為速度過快,床猛地一晃。跪坐著的醫生早就累得快虛脫了,一下子重心不穩,被甩得差點摔了下去。 一邊跟著的護士連忙伸手去扶,另一只手更快,抓住他胳膊,一拖一帶就把人給拽了下來。 “你休息吧,我來?!苯瓋叭灰贿叿碥S上病床,一邊道。 這幾下動作利落至極,還沒等給氧的年長護士喝止,雙手已經按在了孩子的胸口上。 “江……”年長護士吞下了剩下的話,轉頭看向走廊盡頭的急救手術室。 時間就是生命,文明禮貌什么的,等救活了人再說吧。 擔架床繼續向前急馳,一直緊跟在邊上的孩子家長卻再也受不了壓力,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他掙扎著爬起來,想要再往前追趕,手術室大門迅速打開,又飛快闔上。 他茫然地在門外,膝蓋抽搐般地抖動著。 楊曦同的心,也便跟他的肌rou一樣,一起哆嗦了起來。 關于那天的記憶,并不只有那些。 野貓、灌木叢、氣球……守著幼貓的“女孩”始終一動不動,還是孩子的楊曦同有些焦慮,又有些得意。 你的秘密,被我發現了呢! 楊曦同小心翼翼地靠近,猛然出聲的同時,還重重地拍了一下江儼然的肩膀。 預計中的驚叫并沒有到來,他只意外地扭過頭,眼睛驚訝看著她,像只窒息的鼬鼠一般,捂著胸口無聲地倒了下去。 幼貓嚇得四處逃竄,連裝奶的碟子都打翻了。 再后來,家長們也趕來了。 挽著襯衣袖子的江其儒,便也如現在這樣,一下一下,用力地按壓著他單薄的胸脯…… 時光呼嘯而過,十幾年歲月轉瞬飛逝。 24歲的楊曦同,終于想起了那些禁錮于年幼記憶的曾經。 那個白得幾乎透明的小小“女孩”,因為自己的一時興起而再次纏綿病床。 她想起了自己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被父母催著到江家道歉,想起了自己抱著卡通書圍著病床打轉只為博“meimei”一笑,想起了自己拉著出院的江儼然,拍著胸脯保證一定會保護“她”一輩子…… 可惜,那時的她太過年幼。 不知纖細的記憶容易斷裂,更不知時光殘酷如車輪,一旦碾壓而過,便只留一地殘破碎片。 不愛說話的“貝貝meimei”,瓷娃娃一樣易碎——現在想來,應該,是先天性的心臟病吧? 楊曦同靠在輪椅上,一時不知去留。 如同那些被帶走的洗漱用品一般,她的承諾,本來就是因為愧疚而給出的。 她還忘得那么徹底,再是童言無忌,也沒了理直氣壯的勇氣。 她正想得出神,眼前又晃過幾個人影。 當先的一位頭發花白,一邊走一邊還在穿著白大褂。 跟在后面的小醫生追著喊:“江院,您親自做?那省里來的客人……” “客人讓小劉招待,”江其儒不耐煩道,“沒看到人快不行了?多大的人了,還這么拎不清!” 小醫生閉嘴了,一邊跑一邊撥了電話回給那個小劉。 跟在后面的楊曦同下意識跟了幾步,很快被甩到了后面。她有些茫然地坐了一會,掏出手機來給許婧媛打電話。 “mama,那個江儼然……小時候……是不是有心臟???” 許婧媛正好課間休息,聞言一愣,隨即笑道:“終于都想起來了?他是先天性的房室間隔缺損和卵圓孔未閉,都已經通過手術治愈了——所以mama才讓你不要老是跟人板著臉,對人熱情點?!?/br> 楊曦同:“我……” “你們小時候不是玩的很好嗎?” 楊曦同答不上來了,小時候是小時候,現在是現在。 他們分離的太早,經歷了完全不一樣的人生,別說共同話題,連打個招呼都劍拔弩張的。 楊曦同天生炮仗屬性,遇火就炸,見水則熄。 偏偏江儼然這個人,表達善意的時候如冰下水流,聞其聲不見其人;一旦露出水面,就是個長著銳利尖角的冰山模樣。 炮仗扔進冰雪堆里,熄不滅炸不響,滿肚子火氣化成縷縷青煙,能飄上好幾個鐘頭。 像這次,幫著都已經完全忘了自己的兒時玩伴準備洗漱用品,多大的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