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節
他極少這樣剖析,駱明川安靜聽著。他之前已經在那些報道上看過余晚和二叔的八卦,可親耳聽到季迦葉的坦白,卻是一種非常復雜的情感。 因為駱明川知道的,如果不是為了照顧他的情緒,他的二叔絕不會這樣解釋,更不會小心翼翼的道歉。 像是陷入了某些回憶,季迦葉輕輕蹙眉,繼續道:“在這段關系里,我和她變得很親密??晌覀冎虚g仍存在許多的矛盾和隔閡。我報復了她敬重的人,我害的她被孤立、被誤會,所以,小余離開了我,而我又做了許多傷害她的事……”說到這兒,季迦葉頓住了,摸出煙,他也沒點,只是說:“我更沒想到,她后來會認識你?!?/br> 季迦葉停下腳步:“那天在家里遇到你們,我很意外。明川,我根本不想傷害你。我曾答應過你父親,要好好照顧你。我由衷希望你們倆能好好的??墒?,當我知道她曾經遭受過的那些經歷,我便不能了?!?/br> “明川,我對她做過許多過分的事,我想要彌補?!?/br> “明川,我其他的都可以給你,只有余晚,我是后悔的?!?/br> 直視面前的人,季迦葉說:“所以,我這次要對你父親食言了?!蓖nD兩秒,他還是鄭重的道歉:“對不起,明川?!?/br> 松濤陣陣,這句話回蕩在耳蝸里。 駱明川不說話,只看著他。這是他的二叔,極少會說“對不起”的二叔。他專。制而嚴酷,還很冷漠,他不在乎任何人,除了有血緣關系的他。 如今,又多了一個余晚。 他將他們都放在心上。 他為他帶來的傷害,鄭重抱歉…… 駱明川心底莫名酸楚,他不忍心季迦葉這樣的。面前又是那座不大的寺廟,他走進大殿,上了一支香,拜了拜?;剡^頭,駱明川也認真的說:“二叔,其實余晚從來沒有對我敞開心扉,她一直在拒絕我。這么久,更像是我一廂情愿?!?/br> 環顧面前這座廟宇,駱明川亦回憶:“二叔,你記不記得,那時候你最喜歡來的地方,就是這兒?每次找不到你,來這兒準能見到你?!?/br> 季迦葉負手,淡淡的笑。 駱明川說:“二叔,你真的不用說對不起的,我虧欠你很多,你對我已經很好了。我祝福你們。這么多年,你也該找個人定下來,你也該有人陪在你身邊?!?/br> 季迦葉頓了頓,說:“謝謝你,明川?!?/br> 駱明川搖頭,他問:“打算什么時候舉行婚禮?我看到你宣布婚訊了?!?/br> 季迦葉說:“我和她都是怕麻煩的人,等她身體養好一點,就簡單注冊?!?/br> 駱明川微笑,說:“二叔,恭喜你啊?!闭f完這句話,他不禁長舒一口氣,像是卸去一樁心事的笑道:“原本知道你們的事,我尷尬的不得了,根本不知道該如何自處,今天要謝謝二叔你的坦白?!彼Φ幂p松。 季迦葉也笑。 駱明川說:“二叔,我明天臨走前,能去看看二嬸嗎?”他為了避嫌,特意詢問他的意見。 “當然?!迸牧伺乃募绨?,季迦葉還是說,“謝謝你,明川?!?/br> …… 翌日。 余晚謹遵醫囑,臥床休養。她閑的發慌,從臥室慢悠悠溜達出來,看施勝男收拾東西?!蛱旒惧热~離開之后,余晚才知道,這人居然直接備了一套房給施勝男。他們要搬家了。 見她出來,施勝男轟她:“去躺著啊,你身上有傷呢?!?/br> 余晚說:“躺著累?!?/br> 施勝男又問:“今天給季先生打電話沒?”見到余晚那表情,她就猜到了答案,施勝男不由著急:“余晚,你好歹熱絡一點??!人家要和你結婚,你得表示表示,別不冷不熱將人趕跑了?!?/br> 余晚說:“他工作忙?!?/br> “再忙接電話的時間總是有的,女人要溫柔,知道么?”施勝男替她急。雖然這個女婿來得突然,而且氣場特別嚇人,但施勝男暗地里是非常滿意的。她現在就擔心煮熟的鴨子飛了,跟當初的江成似的。 余晚胡亂“嗯”了幾聲。 施勝男還是不滿意:“趕緊把傷養好,把你嫁出去,我心事也就了了一半?!?/br> 余晚只覺無奈。 母女倆這樣拌著嘴,駱明川突然過來拜訪。見他來,施勝男還是尷尬:“小駱啊……” 駱明川微笑,彬彬有禮道:“我要走了,所以來看看余晚?!币姷接嗤?,他撓撓頭,笑道:“我是不是該喊你二嬸了?” 因為這句話,尷尬消散掉,余晚被逗樂了,她說:“明川,還是喊我名字吧?!?/br> 施勝男倒了水過來。端著玻璃杯,駱明川鄭重道明來意:“其實我今天冒昧過來,是想拜托你一件事?!?/br> “什么?”余晚好奇。 駱明川說:“余晚,我上回跟你說過我二叔的過去?!庇嗤硪宦?,先示意他停下。她讓施勝男去外面買些菜回來。等只剩他們,余晚才說:“這是他的秘密,我也不想讓其他人知道?!?/br> “謝謝?!瘪樏鞔ㄎ⑽⒁恍?,黯然垂下眼,說,“當年,我二叔養父母去世后,他到我們家來。我還記得看到二叔的第一眼,很瘦,很高。他不愛說話,特別孤僻,沉默。我那時總喜歡欺負他。如今想起來,我們全家其實對他并不好,除了我父親……” 頓了頓,他說:“我不知道你對我們駱家過去的事知道多少。我父親是跳樓而亡,我母親抑郁癥發,想和我一起死。那天,多虧二叔救我出來??晌覀兗胰珰Я?。當時特別巧,我因為年紀小,會拉小提琴,就被美國一個家庭收養了。而二叔他一個人留在國內?!?/br> 說到這里,駱明川又停住了,再開口時,嗓音就有些緊澀:“我不知道他那幾年一個人是怎么過的。后來他來美國念書,才找到我。他答應過我父親,要好好照顧我,要替駱家報仇,只因為我父親是唯一對他好的人。所以,余晚,我想拜托你,保守這個秘密,也替我們好好照顧他?!?/br> 余晚怔在那兒,直到駱明川離開,她還是怔楞。 心尖像是被什么扎過一下,那些平淡的話刮過她的心底,留下深深的烙印,讓人開始難受。 回房間,摸過昨天新買的手機,她給季迦葉打電話。 電話嘟嘟嘟機械而規律的響,聽在耳邊,傳到心底,說不出來的,余晚覺得悶且壓抑。 季迦葉在公司,接到她的電話,明顯意外,“余晚?”又說:“想我了?”這人無比自然,還格外無恥。 他的聲音縈繞耳畔,余晚仍舊覺得難受。 悶悶的,她說:“有點?!?/br> 這回輪到季迦葉意外了,安靜半秒,他笑:“那我待會兒下班去見你?!?/br> 余晚說:“嗯?!?/br> 駱明川飛去外地巡演。 開場,面對所有觀眾的掌聲,他微微鞠躬,致謝,然后說:“今天的第一支曲子,我想送給我最珍愛的兩個人。在此,遙祝他們新婚快樂?!?/br> “salut d'amour——埃爾加,《愛的致意》?!?/br> 第61章 六一章 知道季迦葉下班要來接余晚,施勝男很緊張。她說:“家里太亂,你讓他別上來?!币粫河执叽儆嗤恚骸翱焓帐笆帐?,穿好看點?!?/br> 余晚只覺得無奈:“他不會介意?!?/br> 季迦葉到的時候,已經下午六點多。 這人太忙,能在晚高峰這個點趕過來,想來已經推掉許多工作。 見到余晚,季迦葉不禁多打量了她幾眼。 被這人看得莫名其妙,余晚自己從頭到腳端詳一遍。她還在養傷,所有衣服都是簡單寬松的款式,又隨意扎了馬尾,看上去確實不太正式。尤其站在他的旁邊。這人西裝革履,衣冠楚楚,一貫的商界精英打扮。 余晚只當他不滿意,于是嗆了他一句:“我這樣不行么?” 慢慢握起她的手,季迦葉酸溜溜的說:“余晚,你這樣真顯年輕?!?/br> 那就是嫌棄他自己老嘍? 余晚抿著唇,但終究沒忍住笑意。偏頭,余晚輕輕的笑。 他用力攥了攥她的手。 余晚還是忍不住笑。 眼睛彎彎的,全是輕松。 施勝男卻不輕松。 見到季迦葉,她就開始不由自主局促,一想到當時在醫院里和他說的那些話,她的腦袋更是大。這會兒態度恭敬的不得了,季先生坐,季先生喝茶,舉止格外不安。 余晚實在不愿意見她為難,便領著季迦葉離開。 告別施勝男,兩人往樓下去。余晚走得慢,季迦葉也就走得慢。 老舊的樓道燈影暈黃,兩人身影時而交錯,時而分開一點,唯有手是一直牽著的。 他喜歡牽她的手,像是要將她永遠禁錮在身邊。 占有欲強。 這人今天心情似乎不錯,嘴角邊掛著笑意。 季迦葉問:“今天打電話找我什么事?” 余晚說:“沒事啊?!?/br> 余晚這么說,便又上了他的套,季迦葉接著自然而然的說:“所以,就是想我么?” 余晚:“……” 她就知道,這人就是故意的,他自大狂,不要臉,自信心爆棚,跟過去一樣,每次都變著法兒的提,讓她丟臉。 余晚不理他,季迦葉就捏她的手。 他理直氣壯的說:“既然這么想我,就早點嫁給我?!?/br> 余晚越發無語。 她和他說話,從來都逞不了口舌之快。只見已經到了樓道底下,余晚甩手就要往前走,卻又被季迦葉捉住了。他坦然的說:“是真的啊,我也想你?!?/br> 無論喜歡還是厭惡,這人表達情感,總是這般直接而直白。 這幾個字繞在心里,余晚的臉慢騰騰的開始發燙。 她低著頭。 垂下的視野里,那人手中不知什么時候就多了個鉆戒。六爪的設計簡潔大方,落在絢麗的晚霞下,很亮,關鍵鉆粒還很大。 余晚微微一怔楞,季迦葉已經牽起她的手,將這枚鉆戒戴在她的無名指上。 還是在樓道底下,還是這個小花壇邊,就連那只小野貓也依然過來湊熱鬧。四條小短腿蹲在灌木叢旁,喵喵的叫。賣萌而討好。 余晚仍舊怔楞。 她的手白而纖細,這枚鉆戒襯得這雙手如蔥削一樣,瘦而好看。 捉著她的手,季迦葉俯身,親了親余晚。 他的唇溫軟而涼,余晚的耳根也一并開始燙起來。旁邊有下班的人經過,她悄悄別開臉,低聲說:“干嘛要重新買一個?”——這人上回送她的鉆戒,如今就在余晚抽屜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