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節
余晚忽然有些慶幸,自己手機丟了。施勝男今天被嚇得不輕。她的電話原本被余晚關掉了,后來再打開,瞬間被各路記者打爆掉。施勝男從來沒遇到過這種情形,她不得不再度關機。 驚弓之鳥,大約說得就是他們。 無權又無勢,只能任人欺負。 黯然關掉網頁,余晚闔上電腦。 病房里還留著一盞燈。施勝男陪床,已經先睡了,背對著余晚,呼吸沉沉。 黑夜寂靜,籠罩下來,余晚覺得有些累,她只想好好睡一覺。 睡一覺起來,可能都會好。 她是真的這么祈禱。 進入了秋天,這座城市的雨水總是特別多,昨天夜里又下雨了。梧桐悄悄泛黃,丹桂飄香,秋意漸濃。 余晚早早就醒了。 施勝男也起了,見到她,不免詫異:“這么早?”現在還不滿早上五點。 “嗯,睡不著?!被蛘哒f,一夜未眠。余晚還是和施勝男商量:“媽,我想出院了?!彼幸环N不妙的直覺,這個地方不安全。昨天已經有記者在樓下,誰知那些靠新聞生存的人還會做出什么來? 施勝男嘆了一聲,說:“行,等余波過來,我們找醫生問問?!?/br> 余波帶了早飯進來,余晚只喝了兩口粥。 她不餓,也吃不下。 余波和施勝男一起去找醫生,咨詢能不能出院的事,余晚獨自留在病房里。 她的頭發隨意扎成馬尾,面容淡淡的。 病房里太過安靜,她還是打開電視,看每日的財經新聞。 這是多年工作養成的習慣,如今,似乎又多了分其他的意味。 電視里,主播波瀾不驚的在報道:“凌睿掌權人剛剛經歷更替,股價就隨之跟著動蕩下降,可見業界并不看好沈世康的接任。目前凌睿暫時還沒有任何回應,也不知后續會不會有其他的利好消息刺激股民?!?/br> 看著電視上的沈世康,余晚稍稍有些失神,忽然,有人敲門。 是個陌生人。 她戒備起身。 也不理對方,余晚果斷摁鈴,呼叫保安過來。 對此,對方絲毫不在意,他直接開口,問道:“余小姐,對于網傳被性侵一事,你怎么看?有沒有什么想說的?” “性侵?”余晚慢慢蹙起眉,“什么性侵?”她的聲音冷下來。 那記者告訴她:“網上有傳你曾被繼父性侵過……” 余晚怔怔愣在那兒。 面前的人嘴巴一張一合,她什么都聽不清了,滿腦子全是繼父,性侵這樣的字眼。來回撕扯著,像是要將她撕裂開。 立在涼涼秋意里,余晚忽然覺得好冷。 她好像又回到那一天,那天陽光明明很好,可為什么回憶起來,總是那么冷呢?那時她坐在那兒看書,身上穿著的確良的襯衫,里面是寬寬的白色運動文胸。有人推門進來,余晚回頭,是剛下夜班的陳春華。 他反手關上門,問,余波呢? 余晚起來說,余波他踢球去了。 他走近一些,又問,在看什么呢? 余晚說,余波的書,隨便看看。 我瞧瞧。他這樣說著,走過來,走到她的面前,他伸出手,那雙手干瘦而黑…… 她不能再回憶了。 余晚簌簌眨眨眼,那種干嘔頂在嗓子眼里,她難受極了。她渾身難受,她動彈不得,她被扼住了,又不能呼吸。 “余小姐,性侵這事是真的嗎?”記者追問。 “你他媽在胡說什么?!” 外面有人暴怒,梆的一聲—— 余波cao起走廊上的凳子直接砸過去! “你怎么打人???” “打得就是你!” “余波!余波!”施勝男哭喊,“哎,余晚快出來看看啊……” 一切都是混亂的,余晚走出病房。 外面圍了許多看熱鬧的人,那記者捂著頭,指著余波罵:“你這個小癟三,你等著!” “等什么?”拉扯住盛怒的余波,余晚冷冷的,面無表情的警告說,“我先要告你sao擾?!€不滾?” 她瘦,站在余波面前,卻也有一種堅韌的力量,從她瘦弱的身體里迸發出來。 那記者見撈不到好處,訕訕離開。 余晚還是站在那兒,手垂在身側,一動不動。 “姐……”余波像是做錯了事,擔憂的喊她。 余晚抬頭,笑了笑,安慰道:“我沒事?!彼拖骂^。忽然想起來好像還有一件事沒做??捎嗤碓趺炊枷氩黄饋?。站了一會兒,她才反應過來,問道:“我們今天能不能回家了?我想回家了?!?/br> 施勝男聽到這句話,終于忍不住,在旁邊偷偷抹眼淚。 “還不行,醫生讓再觀察一天?!庇嗖ㄞD述醫生的話。 “哦?!庇嗤硎涞幕亓艘宦?,還是沉默的站在那兒。 護士、其他病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耳邊有悉悉索索的議論聲,似乎有人在說,繼父啊,這么可憐…… 她所有可憐的隱私全部被挖出來,她所有試圖遺忘的過去,她所有藏在心底的秘密,一點不留的,攤在這赤裸裸的太陽下。 她這一次,真的無處遁形了。 余晚垂下眼。 施勝男連忙拉著她回病房,將門闔上,將那些人的目光攔在外面。 其實,全部是自欺欺人。 駱明川在機場候機,他今天去外地還是有事,仍然有陌生電話打進來:“駱先生?” 對于這些討厭的記者,駱明川要掛電話,那人就說:“對于余小姐被性侵一事,你怎么看?” “性侵?”他不明所以。 “駱先生還不知道么?現在網傳余小姐曾被其繼父性侵過?!?/br> 駱明川愣了愣,連忙掛斷電話。他隨便在網上搜了一下,臉色不禁煞白。 輿論甚至比昨天更加激烈,也更加殘忍,每一句都像是刀子。 “這是打算賣慘、洗白?” “誰會用這種事來賣慘?”底下有人替余晚質疑。 “居然還有人替那個蕩婦說話?呵呵?!?/br> “是啊,說不定是那個女人自己不要臉,主動岔開腿,勾引繼父?她都能做出勾引叔侄的事,還有誰不能睡?” “話可不能這么說,這可是性侵??!” “為什么單單性侵她,而不是別人?她自己怎么不反思?不就是仗著自己好看,故意穿很少?你看她照片又漏胸又漏腿,這種人自己就有問題!出了事,只能說自己活該!” “就是。本來那么大的人就應該和繼父避嫌啊,她自己不避嫌,出了事,怪誰?” 這個世界雖然是暖的,但從來不妨如此惡毒的冷意。 駱明川忽然不忍看了。 很多時候受過的傷,明明快要遺忘,卻要被拖出來,再度凌遲。 再度一遍遍提醒她曾經歷過什么。 將結好痂的口子撕開,讓人窺探里面有過什么,以及里面還有什么。 真讓人無力…… 這一次,一并波及到的,還有余波。 ——那個賤人的弟弟,居然坐過牢! 配上余波那張兇神惡煞的臉,還有肩上的疤、寸頭,勞改犯這個詞再恰當不過。 “故意傷人?我看他就是殺人犯吧?!?/br> “五年真的太便宜了,怎么都要坐滿八年?!?/br> “是不是有什么背景,居然減刑?要不要八一八?” …… 余晚擔憂的看著余波。 余波無所謂的聳肩:“我沒事,都習慣了?!鳖D了一頓,他說:“姐,我只擔心你?!?/br> 余晚輕輕的笑,失神安慰道:“我也沒事?!?/br> 十月的新西蘭并不適合旅游,南半球的初春,氣溫還是很低。幾乎沒有人會選擇在這個時候出海。季迦葉偏偏要去。除非用衛星電話,否則這段時間很難找到他。 這兒和國內有四個小時的時差。 中午的海面灑滿碎金,接到劉業銘電話,季迦葉正穿著風衣,面容冷峻,釣魚。 “什么事?”他問得言簡意賅。 劉業銘說:“余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