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節
余晚愣在那兒。 遠遠的,山道上有車疾馳而來。遠光燈將茫茫天與地照得透亮,這一秒,她忽然只想和這人同歸于盡…… 余晚睜開眼,眼珠慢慢動了動。 四周全部是白色,讓她有一瞬的恍惚。 稍稍有些失聰,耳鳴嗡嗡的,并不舒服。緩了緩,她才聽見聲音。有人在叫她:“晚晚!晚晚!”余晚轉過眸子,是施勝男。母女二人對視一眼,施勝男作勢要拍她:“你這死孩子,終于醒了!你都睡了兩天了!” 余晚吃力的笑了笑,她想說什么,有腳步聲進來,余晚望過去—— 逆著光,那人身影瘦削。 余晚看在眼里,施勝男已經在說:“這次多虧了小駱。警察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我差點急死?!拥轿覀兊碾娫?,小駱連飛機都不坐,直接趕過來?!?/br> 余晚抿唇,淡淡微笑:“謝謝你?!彼穆曇粲行﹩?。 “不客氣,這病房還是我二叔幫的忙?!瘪樏鞔ㄕf。 四周有片刻的安靜。余晚眨了眨眼,低下眼簾。 施勝男隨便找了個借口離開,留他們兩個單獨相處。 病房里還是微妙的冷場。 駱明川試圖找些話題:“餓不餓?你想吃什么?” 余晚一概搖頭。 對著面前的人,余晚滿腦子全是那則二十年前的舊聞。駱家唯一的孫子,是眼前這個人嗎? 聽沈世康的意思,駱明川沒有死,還回來了。 如果駱蕭是駱廣林的獨子,那季迦葉又是誰? 他為什么會是駱明川的二叔? 這個問題壓在余晚心上,沉甸甸的,像是煎熬,又像是不停的拷問。安靜許久,余晚終于開口:“vi,我想問你件事?!?/br> “什么?”她理他,他就高興。 眼前這人的眼底還是干凈,純粹,余晚便覺得有些艱難了。 她說:“我知道這很冒昧,可是……vi,你二叔和你的姓氏為什么不一樣?”余晚害怕猶豫,所以一鼓作氣問出了口。 “……”駱明川猝不及防,一時滯在那兒。 余晚艱澀而抱歉道:“能不能告訴我實情?因為,我……”她實在不知該說什么理由,這樣探究他們的私事,讓余晚覺得難堪。她都無法直視駱明川,只能低低垂下眼。 知道她的窘迫,駱明川說:“不要緊的,也會有人好奇?!彼参克?。 余晚更覺尷尬。 一直微笑的臉忽而變得認真,駱明川說:“這件事我從來沒有告訴過旁人,可你問我,我就不愿意撒謊。余晚,你也替我二叔保密,好嗎?” 余晚緩緩抬頭。 年輕男人的臉龐有些難堪,有些糾結,又有些難過,駱明川低聲說:“我二叔他……是我們駱家的私生子?!?/br> 聽到這個答案的瞬間,余晚愣愣眨了眨眼。 她的眼前是男人慣常冷漠的臉,他不可一世,又倨傲驕矜,他什么都不在意,他什么都不放在心上。 怎么會是…… “私生子?”余晚喃喃重復了一遍。 “嗯?!瘪樏鞔ǖ吐涞睦^續,“我爺爺從來沒有承認過他的身份。二叔他從小和他母親一起生活。養父母去世后,才不得不回我們駱家,可是后來又發生了很多事……他一直過得比較辛苦,也很壓抑,還替我背負了很多。余晚,你一定要替我二叔保密,好不好?” 駱明川還在說什么,余晚已經聽不清了。她突然記起季迦葉主動提到他母親時的模樣,煙霧裊繞的大殿里,他柔柔軟軟的說,我母親信佛,迦葉是她給我取的名字;她還記得他淡淡的說,我的母親已經去世了;她更記得自己曾用最惡毒的語言罵過他,說他是陰暗世界的怪物,罵他變態,讓他趕緊去死……余晚撇開眼,忽然不知該看哪兒。病房里白色鋪天蓋地,勾勒在眼底,連呼吸都開始窒息,她只能問:“你二叔人呢?” 駱明川說:“他昨天突然去新西蘭度假了?!?/br> “……” 余晚忽然安靜下來。 倚在那兒,良久,余晚垂下眼,說:“vi,你能不能出去一會兒,我想一個人待一會兒?” 話沒說完,她已經背過身去。余晚悶在被子里,攥著被角,忽而難受的流淚。 她的手里還插著輸液管,這會兒緊緊攥著,青筋畢露。 那枚細細的針扎進她的手里,卻更像是扎進余晚的胸口,很痛。 難以言述的痛楚,自她的心口蔓延開,無處著落。 第56章 56 余晚坐在那兒,安靜的看電視。 整個病房里飄蕩著主播專業的聲音,顯得空蕩蕩的。 施勝男走進來,不由嚇了一跳,“回血了都不知道?”這袋輸液早就結束,不過一小會兒細細的管子里滲出嫣紅的血。 余晚還是沉默,任由施勝男摁鈴,叫護士進來換液。 面前的電視機在播最新的財經節目,主播在一板一眼道:“凌睿今年再度易主。季迦葉季先生已于昨日辭去董事會主席一職,正當業界紛紛揣測之際,今晨沈世康沈老先生在凌?,F身,正式掌權?!?/br> 旁邊的評論員接話:“這個變動很有意思,背后意味尚不明朗?!?/br> “不錯?!敝鞑c頭,“凌睿暫時沒有給出公告來解釋此事。而季先生目前也已出國,北川集團對此表示不做任何回應?!?/br> 這些財經新聞漫長、枯燥無比,施勝男走過去,想將電視關掉。電視屏幕已經切到季迦葉前兩天出席活動的畫面。畫面里,他西裝革履,衣冠楚楚,梳著油頭,冷漠又英俊。施勝男“呀”了一聲,認出來了,她詫異道:“這不是小駱叔叔么?他居然姓季???” 這個姓氏如今聽起來,好像也是一種標簽式的恥辱……余晚鈍鈍轉眸:“你見過他?” “嗯,你出事的那天夜里小駱叔叔來過?!笔﹦倌姓f。 余晚問:“他說什么了?” 施勝男略略一回憶,搖頭:“沒說什么,就走了?!?/br> “哦”了一聲,低垂下眼,余晚坐在那兒,還是不動。 見她這樣,施勝男不由嘮叨:“快躺躺吧,你身上全是傷?!?/br> 余晚的顱內ct結果沒有大礙,但她的胳膊和小腿因為裸露在外,直接擦過地面,導致傷痕累累,臉上也掛了彩。余晚身上則是淤傷,后背和腰間更是紫了很大一片,就連脖子里也莫名其妙的淤青。護士換藥的時候,施勝男忍不住偷偷掉淚。 余晚心里莫名有些堵,聽著這樣的話,她只是說:“我渾身疼,躺不下來?!?/br> 雖然搪塞,卻是真的一碰就疼。 施勝男不禁嘆氣:“好端端的,出什么車禍???” 余晚怔了怔,望著面前的母親,她說:“我遇到陳春華了?!?/br> 陳……那個名字掛在嘴邊,施勝男一愣,旋即面色慘白:“他居然去找你!那他……”施勝男急的坐下來,握著余晚的手。 那雙柔軟的手上,全部是被石子劃過的傷。 “晚晚……”施勝男糾結著,忽然不知該說什么。 余晚亦沉默。 忽而,施勝男求她:“千萬別讓余波知道,他要是曉得了,就要出大事了?!?/br> 余晚望向旁處,眸色淡淡的說:“我知道?!?/br> 病房里一時又沉默下來。 像是微妙的某種默契。 窗外陽光暖暖的,照不進來,勾勒的屋子里顯出一絲昏沉。 忽的,外面有人敲門。母女倆望過去,是余波和前來問話的兩個警察,一個是負責這事的交警,過來定責,還有一個是童瑤——稱得上熟人了。 施勝男用力捉了捉余晚的手,訕訕起身。 余波解釋說:“剛好在電梯里遇到了?!?/br> “余小姐?!边^來問話的童瑤出示了警。官證,公事公辦道,“今天過來是想問問那天車禍的經過。目前,根據肇事司機反映,說除你之外,當時現場還有一個人。你們之間似乎在發生爭執和肢體接觸,這是怎么回事?” 施勝男站在病床前面,雙手緊握在一起,盯著余晚,神色明顯緊張。 余波一聽,果然急了:“姐,什么爭執?” 童瑤回頭不滿:“警察問話,無關人員不要隨便干擾?!彼f著又轉過來,上下打量了眼余晚,認真詢問:“余小姐,你的脖子上有淤痕,需要報警嗎?” 余晚坐在病床上,一時沒說話。 “余晚!余晚!”施勝男試著高聲喊她。 看了看焦急的母親,余晚目光拂過旁邊的余波……收回視線,她面無表情的說:“不用報警。一個摩的司機,半路坐地起價,我們就爭了幾句?!?/br> “確定?” “確定?!庇嗤礞偠ㄌь^。 “可據肇事司機回憶,你當時的狀態有些不對勁?!蓖幷f得比較委婉。 余晚微微有些失神。 那個時候,遠光燈照的面前一片刺目,余晚也說不清哪兒來得力氣,她手里攥的東西掉了,就夠下僅剩的一只高跟鞋砸他,惡狠狠的,反手砸他的下。體。 陳春華吃痛,頓時松開余晚,彎下腰。 余晚便死死拖住他,車飛速而來,她不讓他躲。她不想活了,她還要他一起死。 陳春華罵她:“你他媽是個瘋子!” “呵?!庇嗤砟菚豪湫?。她抓著他另一條完整的胳膊,死死抓著,靜靜等待車輪碾壓過的那一瞬。那個時候,余晚一點都不怕。陳春華嚇得慌不擇路,忍著痛跑掉了,剩余晚無力的站在那兒。 大雨傾盆,將她淋得濕透了。余晚手里松松握著高跟鞋,她忽然還是想笑,大概真得很像一個瘋子…… 輕輕眨了眨眼,余晚瞳孔慢慢聚攏,她對童瑤說:“我真的沒什么,就是個小爭執?!?/br> 既然她說沒什么,民警也不能逼著人報警。 收起警。官證,童瑤告辭離開。 病房里再度陷入安靜,施勝男面帶赧色的覷了覷余晚,余晚有些疲憊的躺下來,背對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