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節
季迦葉靜靜站了會兒,別開臉,轉身,離開。 他走得很遠,到了醫院外面,才停下來。手垂在身側,望向旁邊,一動不動。 劉業銘好不容易才找到他:“先生?!?/br> 季迦葉沒有回頭,只是問:“她傷得怎么樣?” 劉業銘會意,答道:“余小姐頭部在地上磕過,剛拍完片子,身上有不少擦傷,萬幸沒有骨折?!?/br> 季迦葉點點頭,卻還不放心:“主治醫生是誰?”劉業銘說了一個名字,將這人履歷也大概說了一遍。季迦葉默了默,說:“我不方便出面,你在這兒多照看著些?!?/br> “知道?!?/br> “車禍這事也記得查一下?!?/br> 這么久了,他還是沒有轉過身來。 他的背影沉沉,是被這人死死壓抑住的疲憊。 劉業銘說:“我知道的?!?/br> 對著前面,季迦葉摸出煙,說:“你過去吧,我待會兒就回去?!?/br> 低下頭,咬在唇邊,點燃。 煙霧撲面而來,有些嗆。 季迦葉半瞇起眼,望著冰冷而不停的雨。那些雨拼命澆灌在他的心,并著女人的柔弱與迷惘,讓他冷硬的心也有柔軟、控制不住、快要失去理智的時候!掐滅煙,他還是轉身回去。 快到病房時,他的腳步終究停住,一轉,去醫生的辦公室。 敲了敲門,季迦葉推門進去,道明來意:“我想問問余晚的情況?!?/br> 打量著面前不算特別禮貌的男人,醫生戒備的說:“事關病人隱私,你是她哪位家屬?” 季迦葉一頓,說:“她是我的……”很多的話到了嘴邊,卻不得不止住,季迦葉說:“我是她的朋友?!?/br> “朋友?”醫生皺眉,看看季迦葉,翻了翻病歷,說,“病人身上有多處擦傷,目前在等顱內ct的片子?!?/br> “什么時候能出來?” “還要一段時間?!?/br> “到底多久?”他強勢慣了。 醫生不悅:“出來了自然會通知家屬?!?/br> 季迦葉默然。 蹙了蹙眉,他依舊道了謝,轉身要走,忽的又突然停下。他回過來,鄭重的說:“醫生,麻煩你了?!?/br> 他極少對人低頭,今天卻肯為她破例。 所以,他終究還是想再看一看她。 …… 余晚要從急診轉去后面的住院部,駱明川去辦入院手續——施勝男今天被嚇得不輕,余波留在她們母女跟前照顧,他心甘情愿的跑腿。 拿著住院單急匆匆走出病房,駱明川迎面遇到季迦葉,“咦,二叔?”他不免一愣,“你怎么會來?” 季迦葉手里還提著黑色的長傘。指腹慢慢在傘柄上摩挲過去,他說:“我剛好在附近談生意,聽說小余出了事,就過來看看?!甭月砸煌?,就問:“她怎么樣?” 駱明川犯愁:“還沒醒呢?!?/br> 季迦葉視線往后面病房拂了拂,停了兩秒,他又問:“去辦住院手續?” “嗯?!?/br> “你劉叔已經在辦了?!奔惧热~說。 駱明川來不及詫異,身后,施勝男從病房里出來喊他:“小駱啊……”駱明川回頭,喊了聲“阿姨”,替施勝男介紹道:“阿姨,這是我二叔?!闭f完,又替季迦葉介紹說:“二叔,這是余晚的mama?!?/br> 望著面前的女人,季迦葉抿了抿唇,有禮頷首:“伯母,你好?!?/br> 就算是彬彬有禮的態度,他的氣場依舊不好接近,施勝男不免有些畏懼季迦葉,忙擺手道:“小駱叔叔我們算平輩,不用這么客氣?!?/br> 季迦葉還是說:“應該的?!?/br> 駱明川惦記入院手續的事,他說:“二叔,那我先去找劉叔?!?/br> “去吧?!?/br> 季迦葉點頭。 駱明川走了,季迦葉往前走了兩步,立在病房門口,往里面望去。 白色簾子依舊半掩,他能看到床尾堆疊的白色的被子,帶著消毒水刺鼻的味道。這床被子底下,睡著余晚。 她躺在那兒,還沒有醒。 安安靜靜的,只有心跳有規律的嘀的一聲。 這種安靜,真想讓人將她攬在懷里,攬進自己的懷里,吻一吻她的傷口,問問她疼不疼。 季迦葉定定看著,眉眼沉冽的,宛如這疾風驟雨的秋意。 施勝男覷了覷他,終于鼓足勇氣,稍有距離感的喊他:“小駱叔叔?!?/br> 季迦葉偏頭,仍然有禮問道:“伯母,什么事?” 施勝男猶豫了一會兒,說:“小駱叔叔,是這樣的,你能不能跟小駱的父母提一提我家余晚?這兩個孩子挺好的。今天我六神無主,小駱二話不說就趕到醫院,他對我家晚晚真沒的說,如果這兩個孩子能早點定下來……” 季迦葉靜靜聽著,抿著唇,一言不發。 “小駱叔叔,你覺得怎么樣?”得不到回應,施勝男有些尷尬。 眨了眨眼,收回視線,望向施勝男,季迦葉說:“我知道了?!?/br> “謝謝你啊,小駱叔叔?!笔﹦倌杏懞玫男?。 季迦葉撇開眼,說:“伯母不必客氣?!?/br> 他坐在外面的走廊上,還是一動不動。 很快,駱明川辦完手續回來,季迦葉出聲喊住他:“明川?!?/br> “嗯,二叔?”駱明川頓住腳步。 季迦葉起身,往里面看了看,他還是只能看到白色的一角。摸出煙,他沉默少頃,垂眸說:“明川,我覺得小余這姑娘挺不錯的。你要是真心喜歡,就早點定下來,別讓……”季迦葉稍稍一頓,還是低著眼,說:“別讓她太沒安全感。我感覺小余是個心思很細的姑娘,她的情緒幾乎不會外露,你好好對她?!?/br> 指腹摩搓著細細的煙,季迦葉又說:“我走了?!?/br> 也不等駱明川說什么,他直接往外走,一直走到電梯才停。 摁下下行鍵,季迦葉雙手插袋,面容淡淡的,望著不停上升的電梯數字。電梯快到時,他才偏頭,悄悄打量了一眼。 醫院走廊燈影白熾,已經沒有人了,只剩他。 季迦葉獨自回別墅。 他忙到現在,還沒有吃過晚飯,胃里卻不覺得難受。 管家問他:“先生,要吃些什么?” 季迦葉頓了頓,忽然說:“魚丸還有嗎?”——他說得是上回他帶余晚回來吃飯,廚房為了照顧他的傷口,特意用鰱魚做的新鮮魚丸。 做飯的孫阿姨答說:“已經沒有了。如果先生喜歡,再做就是了?!?/br> “那不用了?!奔惧热~拒絕,上樓。 他要去書房,可視線卻越過書房,往深處望過去—— 音響室的門沉沉關著。 季迦葉走過去,推開門。 里面比上一次要亂一些,地上是隨意散開的碟片。 季迦葉半蹲下來,從中撿起一張碟片。 封面是昏暗的紫禁城。 他垂眸,靜靜看著,慢慢的,又點了支煙。 辦完入院手續,余晚從急診轉去后面的病房。 跑新聞的記者仍等在急診樓外——剛才有人捕捉到美籍小提琴家駱明川,這是大新聞,他們不會放過的。見到推床出來,就有人追上前問:“駱先生,傷者是你女朋友嗎?”還有人拍照:“駱先生,你的巡演怎么辦?” 駱明川一言不發,只是細心留意病床上的余晚。 這一幕留在記者的鏡頭下。 …… 余晚不停在做一個夢。夢里是鋪天蓋地的大雨,迷住了眼,讓她看不清前面的路。她有些著急,于是就問前面的司機,怎么要這么久? 可前面的司機沒有回頭。 一切暗沉沉的,籠罩著雨衣下的人,余晚渾身驀地發涼,她大聲呵斥:“快停車!” 聲音被風聲雨聲撕裂開,司機依舊沒有理會。 那一瞬,余晚想也沒想,直接推開三輪車門,縱身跳了下去。大雨里摩的速度很快,余晚抱頭,滾了好幾圈。 饒是在夢里,依舊很痛! 腦袋狠狠砸在地上,痛得她幾乎要蜷縮起來,耳邊,摩的發動機的突突聲停下來,一道暗沉的黑影慢慢壓下來。 天色太暗,雨帽遮著,看不清面容。只是這一幕黑暗,壓抑,還給人痛苦。 那人不發一言,鉗制住余晚脖頸,就要將她往旁邊樹林里拖。 這人走路有些跛,余晚先前在地上摸到了什么,悄悄留在手里,這會兒直接朝他的跛腿用力砸過去。她紅了眼,便會下死手。 后面那人吃痛,罵了句“臥槽”! 這一聲傳入耳,余晚渾身涼了,又僵了。 像是那一年,她坐在漫天陽光底下看書,身后,有人推門進來。 所有一切,都讓她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