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
四目相對,誰都沒先開口說話。 宛如無聲對峙。 熾熱的陽光底下,男人面龐越發冷鷙,薄唇抿著,沒什么表情。 沈長寧在旁邊和緩了一句:“上周末余晚恰好臨時有工作,我就安排了小顧。小顧剛畢業,容易說錯話,迦葉兄不會介意吧?” 漠然移開視線,季迦葉說:“不會?!?/br> 這兩個字沒有任何語調,很平,屬于他的那種涼意更甚。 沈長寧意味深長的看了眼余晚。 余晚那會兒挎著個大包,包里裝著電腦,壓在肩頭,沉甸甸的。她抵著墻站著,站在最小的陰影里,可還是覺得熱。那種熱意纏上來,余晚一瞬竟又有些窒息,像是喉嚨被掐住的桎梏。默了默,余晚終于開口說:“季先生,那天失約我很抱歉?!?/br> 季迦葉復又驕矜的低下眼簾。 他的目光仍是冷冽的,再度落在她身上,帶著慣常的倨傲俯視。薄唇輕啟,季迦葉淡淡的說:“沒什么?!?/br> 這架勢,嘖嘖,真像余晚欠他的。 可明明他才是輕薄的那個人。 余晚垂眸。 很快,第二輛電瓶車開過來,一共三排,每排兩個位置。 這一回,季迦葉先坐上中間那排,然后是沈長寧和慕容靜,他倆在最前面。余晚自然而然走到最后一排??吹侥亲簧系臇|西時,余晚不由一怔。 只見最后一排座位上面已經擱著季迦葉和沈長寧的漁具包。這種包都很大,一米二長,很占地方,哪兒還有地方給她坐? 余晚偏頭,看了看前面。 只有一個位置空著了。 余晚默然,她面無表情走到前面,坐到季迦葉身旁。 這種電瓶車本來就不大,這男人身高腿長,支著腿坐在那兒,留給余晚的地方不多。余晚身上的鉛筆裙很窄,她這會兒只能小腿交叉著,直挺挺端坐在角落里。她還挎著一個大包,沒有多余的地方,這會兒不得不擱在腿上。 這一個星期,余晚已經聽顧菁菁念叨了無數次,說季迦葉是如何如何斯文體貼,可余晚并不覺得。大概是因為她扇了他一耳光,又讓他“滾”的緣故。這個男人在她面前,是赤裸裸的毫不掩飾的惡,連一點紳士風度都沒有! 偏偏季迦葉的存在感實在太強,那種強悍而冷硬的氣息無時無刻不縈繞過來,壓迫的人快要窒息,余晚只能偏頭望向旁邊。 這座碼頭是在山坳里的,遠處是綿延的青山,蔚藍的大海,還有白色的燈塔。海面偶爾幾只海鳥飛過,美得不像話。 陰郁的心終于晴朗一些,余晚暫時忽略旁邊那人。 季迦葉沉著臉望向前面,抿著唇,一直沒動。 沈長寧游艇上有專門余晚的房間。偶爾需要出海談事情過夜,她都會睡在這兒。余晚這次仍住這間。她熟門熟路過去,剛把東西擱下,揉了揉肩膀,沈長寧便單獨來找她。 敲了敲門,他進來。 “沈總?!庇嗤碛舶畎钫酒鹕?。 余晚跟著沈長寧好幾年,沈長寧也算了解這個下屬的脾氣。他這會兒笑:“就知道你要生氣,特地過來給你道個歉,怪我昨晚沒跟你交代清楚?!庇纸忉屨f:“今天我請他來,確實是要親自談項目的事,沒別的意思。你拿著電腦,現在跟我過去?!?/br> 沈長寧給了梯子,余晚不想丟工作,就還得下。 甲板上,那些女人已經換上比基尼,前。凸后翹,身材火爆,所謂亂花迷眼也不過如此。 余晚挎著包,安靜的站在圍欄邊,格格不入。遠遠的,就見沈長寧請季迦葉過來,慕容靜似乎想跟著過來。她也換了比基尼,只不過外面多加了一層薄紗。山巒疊嶂,若隱若現,愈發勾人。沈長寧親了她一口,說:“我去談點事情?!闭f著,沖余晚招了招手。 慕容靜抱著胳膊,看向余晚,一時笑了一下。 季迦葉倒是一直沒看她,男人眉眼冷冽,只目不斜視,經過余晚身旁。 沈長寧的這艘游艇上,除了數間客房還有專門的抽煙室。沿著走廊一路過去,兩側全是酒柜。他問季迦葉:“迦葉兄平時喜歡喝什么酒?” 季迦葉回說:“我不太喝酒?!?/br> “那可惜了,我最愛酒這玩意兒?!?/br> 余晚跟在身后,聽他倆這樣有一搭沒一搭的寒暄。 有專門的服務生領他們進了吸煙室,門一闔,只剩他們三個在。余晚抱著電腦坐在沈長寧后面,季迦葉坐在l型沙發的另一側。他點了支煙,慢慢抽了一口,這才緩緩抬起頭來。 煙霧繚繞里,面容一如既往的冷漠,漆黑的眼眸里蒙上了一層霧,也不知他這樣斜斜望過來,究竟是在看誰。 沈長寧說:“迦葉兄,我也不多繞彎子,我這里有一單項目想找你合作?!?/br> “哦?”季迦葉笑了笑,說,“沈先生還有什么項目做不下來的?” 這人這番一開口,就又有些不一樣,博弈來去,是純粹而精明的商人模樣。 狡猾,還很jian詐。 余晚在旁邊安靜聽著,并不說話。 沈長寧說:“是外地的一個新能源項目?!闭f著,他看了看余晚,示意她將資料送過去。 因為事出突然,余晚沒做任何打印的準備,這會兒從電腦里調出資料。茶幾很遠,并不方便,她只能親自拿著電腦走過去,遞給季迦葉。 這個男人是坐著的。他的坐姿愜意,陷進沙發里,一派閑適。見余晚拿著電腦過來,他既不接,也不開口,只是盯著電腦屏幕,偶爾按一下翻頁鍵。 這份資料足足有三十多頁,季迦葉不接,只能余晚兩手端著,供他看。 季迦葉拿她當電腦支架呢。 這人就是想方設法、故意折磨她消氣呢! 余晚今天穿得襯衫是五分袖的,露出一截白皙而瘦的胳膊,恰好卡住電腦邊緣。饒是電腦又輕又薄,可站了一會兒,她的胳膊、手腕上都壓出兩道紅印來。 而且,因為端的有些累了,不經意的,余晚兩只手輕輕顫了顫。 季迦葉稍稍抬眸。余晚正站在他對面,男人目光恰好落在她的臉上。 這是他今天第三次看她。 四目再度相對,季迦葉說:“余小姐,坐吧?!睉B度稍軟一些。 他不接,只是讓余晚坐。 可余晚還能坐哪兒? 必然是坐在他身旁啊…… 季迦葉那會兒倚著沙發,一手夾著煙,一手擱在沙發邊。她如果坐過去,就坐在了他的懷里。默了默,余晚冷冷回道:“季先生客氣,我就不坐了?!?/br> 季迦葉盯著余晚兩秒,忽然,他彎起嘴角笑了笑,看她的目光卻又冷了一分。余晚渾身一僵,果然,季迦葉不說話,目光漫不經心的望下。 那道視線自余晚的眉眼往下審視,她的鼻子、她的嘴唇、還有被他掐過摩挲過的光滑頸子,再往下——余晚今天的襯衫并不是非常正式的,領口稍稍敞開,精致的鎖骨若有似無,而鎖骨的下面,就是起伏的曲線。 余晚雖然瘦,可該有的也都有。 季迦葉的視線就這樣落在那兒,光明正大,帶著某種玩味,余晚不自在的,輕輕顫了顫。 她面無表情的冷漠的問:“季先生,看完了么?” 一語雙關,只有他們明白。 季迦葉又笑了。下巴微抬,他看著她,一字一頓的說:“還沒有?!闭f著,他好整以暇的拍了拍身邊的沙發。 第9章 九章 滿室煙霧繚繞,海上的陽光透亮清澈,從游艇窗戶邊緣蕩進來,讓那層波云詭譎的煙霧度上了蒙蒙光澤。 站在這片光澤里,余晚垂眸,難得冷目俯視季迦葉。 他就靠在那兒,手搭在沙發邊緣,肩背舒展,體恤衫的領子里露出男人的脖頸和鎖骨。季迦葉斜斜微仰著頭,那枚漂亮的喉結就有些明顯。清爽的碎發垂下來,顯的他安安靜靜,斯斯文文,偏偏那雙冷冽的眼藏在金絲鏡片后面,帶著不以為意的玩味和戲謔。 哦,還有一絲凌虐的報復。 報復余晚給了他一個耳光,報復余晚的故意失約,就算余晚已經違心道過歉也不行,這個人就是要親手一點點討要回來,他就是要百般折磨——他真的是個瘋子! 余晚面無表情。 迎著季迦葉肆意的視線,她冷漠的,無聲的,用口型清清楚楚的對他說:“滾?!?/br> 沒有歇斯底里的憤怒,只有冷靜的對視。 眼底的玩味淡去,季迦葉面色沉下來,他盯著余晚。 余晚也冷冷盯著他。 這是一種從身體里迸發出的倔強,平靜卻絲毫不退卻,像是徹徹底底在她骨子里扎下了根,沒有退路。 這種倔強與冷靜成了一種保護的結界,沒有人能靠近,也沒有人能夠征服。 連一路走來的江成都失敗了,最后灰溜溜退場。 余晚就是這樣,活在這個世間。 季迦葉右手夾著一根半燃的煙。那支煙細細的,長長的,被男人的指腹緩緩摩挲著。就是這只手,曾掐過余晚的頸子,那指腹也曾用這樣的力度,不輕不重的摩挲過她,讓人顫抖、戰栗。 他喜歡完全掌控。 他喜歡讓人徹底臣服。 而現在,余晚就憑著那股倔強,面無表情的和他對峙。 這個人扇過他一個耳光,如今給了他第二個“滾”字。 緩緩吸了一口煙,季迦葉抬起手,一言不發的,從余晚手里接過筆記本。 手中終于輕松了,余晚漠然看了季迦葉一眼,坐回沈長寧身后。 季迦葉也不說話。三十多頁的資料,他看起來不快不慢,有時候略瞇起眼,似乎在思考什么。一支煙結束,他又點了一支,這才闔上電腦,淡淡望過來。 視線掠過余晚,沒有停留,轉而望向沈長寧。 沈長寧那會兒已經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他問:“迦葉兄,怎么樣?” 季迦葉說:“就資料來看,這個項目前期投入至少要幾十個億,還不包括后續?!彼潇o分析。 “不錯?!鄙蜷L寧倒也坦然,“迦葉兄也知道,我們做實業的現金流一向沒那么多,而且濱海那邊人脈也閉塞,所以想找迦葉兄一起合作?!?/br> 所謂合作,還要共同承擔風險。 季迦葉彈了彈煙灰,笑道:“我可以答應,但我也有條件?!?/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