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
“大…大人…” 不速之客是蓮笙。他愣在那里好幾秒,趕忙低下頭,不敢再去看,慌慌忙忙地將地上的碎片撿起來。瓷片扎到了他的手指,疼得他小聲尖叫著縮回手。 “傷到手了?”何湛皺著眉離開寧晉身側,走到蓮笙面前,將他的手翻過來察看。 蓮笙驚恐地往后,一下癱坐在地上。他抬頭看著從后面徐徐跟上來的寧晉,嘴巴微張,已經嚇得全身僵硬。 “你…你們…” 寧晉說:“誰準你來書房的?” “大夫說何大人最近內里火氣旺,奴…奴給何大人送銀耳羹?!?/br> 寧晉從齒間擠出兩個字:“下去?!?/br> 蓮笙哪敢再多待,東西也不動了,爬起來就跑。 何湛不動聲色地站起來,半倚著門,看著蓮笙落荒而逃的方向,說:“你看你把這孩子給嚇得?!?/br> “孤也被嚇著了。這小子被你寵得,連孤的書房都敢隨便闖?!?/br> 何湛張開雙臂:“來,別怕。三叔抱?!?/br> 寧晉被他這句話撩撥得臉紅心跳,拉住他的臂彎就捉他進了書房。 第61章 戰火 沒過多久,阿托勒向玉屏關全面進攻,軍令一道一道地傳到衛淵侯府,再一道一道地傳出去。 韓廣義率兵清掃邊境,將阿托勒的軍隊一一清理干凈。 阿托勒在去年的糧荒中損失慘重,整個族部艱辛地熬過一個冬天,等到開春的時候才有所好轉。卻不想阿托勒的君主會在最需要休養生息的時候對靖國用兵。后備糧草供給跟不上,阿托勒的士兵也一天比一天倦怠,士氣喪失殆盡。 而靖國則不然,靖國士兵因阿托勒洗劫商隊和劫殺使臣的事懷恨在心,士氣高漲;加之衛淵侯的鐵驍騎第一次參戰,韓家軍如虎添翼,這場戰爭打得阿托勒是落花流水,接連大捷,甚為痛快。 阿托勒進攻的策略以急件的形式傳到衛淵侯府,何湛研究了一陣兒,排兵布陣還是阿托勒本身的菜鳥水平,想來謝驚鴻已經離開阿托勒,沒有再插手。 這場戰爭持續到仲夏,阿托勒終于熬不住了,任靖國再打再挑釁,阿托勒都是閉關不出。韓廣義也不想寒了附屬國的心,以儆效尤,見好就收,未曾對阿托勒趕盡殺絕。 這一戰才算得片刻停息 烈陽當頭,風中攜著熱浪,如同鐵匠鋪的熔爐,只稍稍往外一站,就能汗流浹背。南閣子里盛著冰,可何湛還是熱得心里發慌發亂,拿著折扇不停地扇風,也不見一點舒服。 蓮笙還是在何湛身邊服侍著,只是不如往常那般靈巧,戰戰兢兢畏手畏腳的。蓮笙端著酸梅湯進來,碗里頭浮動著冰塊,碰得碗壁叮呤作響,何湛聽見冰響,趕緊將酸梅湯接過來飲了好大幾口,燥熱的心才算舒爽一些。 從前在軍營里,也不見得有這么難熬,果然是養尊處優的日子過慣了,渾身都是富貴病。 蓮笙也看出何湛怕熱,貼心地拿起扇子給他送風。 蓮笙怯生地說:“剛剛府上來了一位客人,奴認識他,是我們的大將軍韓廣義。很威風的一個人?!?/br> “哦?!焙握繉P闹轮镜睾戎崦窚?,沒怎么在意他的這句話。 蓮笙說:“…侯爺今天處理公務的話,應該就不會來南閣子了吧?” 何湛問:“怎么,你不想他來???” “奴不敢。只是覺得…侯爺不如大人親近?!?/br> 何湛嘗了一顆梅子,酸得皺起眉,將湯勺放下,不再吃了。他不著意地回答說:“他就那樣,不過心腸好得很,不會對你怎樣的?!?/br> 蓮笙欲言又止,最終憋了一口氣,決定將自己的心底話說出來:“我那天都看見了,大人,他不是好人的!他對你做…做那種事!他…”他一張臉憋得通紅,像是被外頭的太陽灼過一般。 蓮笙抓住何湛的袖子:“大人,我們逃跑吧!跑到沒人的地方去。他找不到我們的…” 何湛:“……” 這孩子是唱哪一出??? 何湛先是愣了半晌,繼而笑出聲來,狠狠揉了一把這孩子的頭,說:“你這小腦袋里想什么呢?侯爺待我很好?!?/br> 蓮笙瞪著何湛:“我聽見了!聽見了!夜里的時候,我聽見你在哭。他是不是跟柯拔呼耶對我那那樣,總是打你?” 何湛:“……” 蓮笙捧起何湛的手:“大人別怕,我會保護你的。就算死,我不讓他碰你了!” 蓮笙這句話剛說完,脖子一緊,手腳虛空,整個人都被拎起來,而后被掂了好遠。 “滾!再敢招我三叔一下,孤就廢了你!” 寧晉進來就看見這個小崽子在何湛面前獻殷勤,都過去這么久了,何湛也沒把蓮笙處理掉,寧晉也怕惹何湛不快,一直未曾過問。怎么這小子還學會得寸進尺了? 蓮笙也不知哪里來的倔脾氣,咬著牙就沖寧晉撞了過來,抱住他的腰,試圖將他推到墻上去??蓪帟x站得穩,紋絲不動,眼見寧晉一巴掌就要招呼過去,何湛趕緊抱住他的手:“別動手??!蓮笙,放手!” 蓮笙死死抱著寧晉的腰,大喊著:“大人你快走!我攔住他了!我攔住他了!” 你…你他媽攔住誰了?。。??? 何湛生無可戀地捂了捂臉,嘆著氣把蓮笙撥開:“…別胡鬧了?!?/br> 蓮笙一怔,僵著身體退開,看向何湛的眼里全是淚花:“…怎么能算胡鬧呢?難道大人會喜歡他那樣…那樣…對你?他是你侄子!他怎么能對你做那么惡心的事!你怎么能…” “……”大人的事,小孩不要插嘴行嗎?再見,可以嗎?! 蓮笙的話觸及到寧晉的逆鱗。他原本對蓮笙只是討厭,要不是何湛喜歡,他早就將蓮笙扔出府了??涩F在,他都想一把掐死這個人。 別說蓮笙提惡心,有時候寧晉自己都害怕那些非分之想會讓何湛覺得惡心。 蓮笙這樣單刀直入,如同在他心上狠狠砍了一刀,疼得要命。 他沒能控制住鋪天蓋地的憤怒,揚手就給了蓮笙一巴掌。蓮笙薄弱的身板兒哪能經得起寧晉這樣打,猝不及防地倒在地上,瓷白的臉上立刻浮現出紅痕。 “寧晉!” 何湛好說歹說地攔住寧晉,瞪了蓮笙一眼,抬抬下巴示意他趕緊滾。 蓮笙被發怒的閻王嚇得不輕,哆哆嗦嗦地爬起來,盯著何湛好一會兒,哭著跑了出去。 寧晉推開何湛,怒喝道:“你護著他!你再護著他,孤非殺了他不可!” “誰護他他???臣護得是你?!焙握繉⑺逯?,“好了,來南閣子做什么?聽蓮笙說,是韓廣義來了?” 寧晉僵了會兒臉,才說:“已經走了。玉屏關戰事吃緊,他來請孤去督戰?!?/br> 何湛擰了擰眉:“阿托勒不是已經退兵了嗎?” “今年要給宗主國進貢的份額,阿托勒拿不出。一旦阿托勒缺了今年的額度,那就是對宗主國不敬,靖國可以對其宣布國戰??掳瘟液涂掳魏粢疀]了辦法,只能回主族烏呼延求救,聽說兩人都是負荊請罪去的,打了好一手親情牌,要求烏呼延的主君施以援手?!?/br> “烏呼延答應了?” “答應了。烏呼延那邊的意思是不想打仗,但他們要求免去阿托勒今年的貢品;還有,因為之前我們燒了他們的糧倉,烏呼延覺得這筆債應該還上,烏呼延的君主給孤寫了文書,他希望雍州能以兩倍的價錢購置阿托勒的糧食?!?/br> 何湛笑了聲:“真有意思。之前可是阿托勒先來偷襲的,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罷了。烏呼延也真有意思,敢情覺得靖國的錢都是大風刮來的,少一點無妨??磥砉蓝荚谒麄兡沁厓??!?/br> 寧晉:“韓廣義也覺得對方提出的條件太過苛刻,絕不能低頭。只是對付烏呼延這個大主族,要比對付阿托勒更棘手一些?!?/br> 何湛拿起扇子亂搖,側頭想了一陣,扇頭一敲桌子:“臣有個主意?!焙握吭谧雷由袭嬃藗€圈,點到中心位置:“不如以購置糧草為名,誘敵深入,將阿托勒引到玉龍山中,率先在那里做好埋伏,殺他們個措手不及。最好能俘虜他們作人質,以此來逼迫阿托勒和烏呼延息事寧人?!?/br> 何湛擱下扇子,輕輕抬起寧晉的手,親了親他的手背,說:“主公信臣一次,按臣說得做,行不行?” 寧晉一陣口干舌燥,恍然點頭說:“好…” 軍令從衛淵侯府發出,直達玉屏關。韓廣義收到命令,當即皺了眉頭,甚覺不妥,可寧晉既已下死令,他不得不服從。 與此同時,寧晉帶隊從天濟府城出發,趕往邊關督戰。 寧晉這次是決計不肯再讓何湛去戰場了。何湛乍一看是個吊兒郎當的,但涉及到生死上卻比誰都拼命,好像這個世上誰死,何湛都不允許??稍趯帟x這里,誰死都可以,唯獨何湛不行。 蓮笙好幾日不曾在何湛面前出現,何湛樂得輕松。 他整日里也不出去,就在衛淵侯府上晃蕩,帶著下人放風箏投箭壺,折花推牌滾珠彈球全都玩了個遍,這還不算,又請了三個戲班子來府上,連天唱了好幾出戲,簡直混賬得不成樣子。 黑色的風穿過玉屏關,一路吹到忽延布大草原。鐵蘭軍營里,一只黑鷹唳叫著劃破夜空,穩穩地落在一個士兵的手臂上。 士兵解開綁在黑鷹爪上的信筒,進營帳,呈交給柯拔烈。 柯拔烈在帥案后,緊鎖著眉,臉上竟有了些憔悴之色。這場戰事打得尤為辛苦,遲遲得不到突破,縱然有主族烏呼延的相助,可那邊也多半保持中立,不肯大肆借兵給他。 柯拔烈接過信條,捻開一看,臉上的笑意越來越濃。 信條被燭焰舔過,瞬間化成灰燼??掳瘟掖钒?,道:“內間傳回消息,玉屏關試圖以購置糧草為由,騙我們的將士進入埋伏。這次是韓廣義親自出征,是個不可多得的好機會” 威武將軍皺眉問:“大將軍覺得該怎么做才能破了他這局?” 柯拔烈說:“這次消息傳來得及時,我們還有時間準備,既然靖國想要偷襲,不如我們先下手為強,在玉屏山設下埋伏,坐等韓廣義入網。一旦擒住韓家軍的大將,那就等于扼住了衛淵侯的喉嚨。這次由你帶兵,擒那韓廣義回來!” 威武將軍凜然起身,鄭重地對柯拔烈抱拳行禮:“這次,末將定不辱使命!” 第62章 原形 銅色的月亮從濃重的層云中裂開來,灑下涼昏的光。密林的空中漂浮著淡淡的煙霧,讓夜里的視距變得更差。 玉龍山這一片土地,威武將軍并不陌生,可他此時卻對片土地抱有一絲絲畏懼之情。阿托勒的士兵已在這里埋伏了一天兩夜,威武將軍感覺有一張無形而密織的網一點一點壓下,每一分每一秒都尤為難熬,因為他不知道下一刻是否就能聽到馬蹄聲。 韓廣義是個很了不起的對手,盡管阿托勒埋伏在先,但若雙方真交起手來,這一場戰爭必定血流成河。 但只要能擒了他,阿托勒當前面臨的難關就能安然渡過。成敗在此一舉。 月漸漸落下,鑲著金邊的太陽從東方緩緩升起,破開曉光,驅散林子當中的晨霧。 又是一夜。 原本已經約定好的交接,靖國的人卻遲遲未到。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近三天一動不動的埋伏,讓士兵的軍心漸漸渙散。 放哨的人悄聲從地上爬起來,與身旁一人招呼聲,欲去小解。他盡量避免發出聲音,警惕周圍,可當他剛剛沒入草叢中,脖頸驀地一涼,一把刀已然架到他的脖子上。 他低頭一看,之間冷森的刀尖兒上缺了一個小口,尖端如勾,刃上還泛出虎紋。 “虎…!”他只喊出一個字,喉嚨已經發不出聲音。 他悶聲倒在地上,瞪著眼,望向來者。到死他都想不到,近三天的等待等來的不是靖國的軍隊,而是主族烏呼延的虎頭師。 虎頭師乃是烏呼延的精銳之師,個個身材魁梧,虎頭形肩甲盔襯得威風凜凜。從后又跟上一個虎頭師的士兵,兩人相視點頭,已經將兩個放哨的兵一并解決。 兩人一同穿梭回到林中,虎頭師的大部隊旁邊竟還跟著靖國的鐵驍騎,帶兵的人自是楊英招。 楊英招手中擎一面大旗,旗上盤龍紋流溢著淡淡的金光,她將大旗舉起,旗桿頂端是尖銳的鐵刃,直指蒼穹。大旗一揮,虎頭師的人如同敏捷的老虎,先行沖到密林中,隨后跟進的是鐵驍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