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
隨著行走,視野緩慢開闊,灌木叢中露出幾個平頂房子,像是鬼魅一般矗立在那邊,三兩個連成一片,剩下的便是一大片土地。島上有很多水,黑黝黝的土地上,泛出粼粼光澤,像有無數閃爍著寒光的眼睛,隨著角度變換,閉目開合。 一切都靜悄悄的,與楊檸印象中的村莊不同,沒有活潑的少年兒童追逐嬉戲,亦沒有人聲吵鬧,除了幾點燈光,表示這是一個現代社會,她幾乎以為自己穿越了,到一個與世隔絕的地方。 再往前幾步,是一條幾乎繞著整個村莊一圈的河流,河流平緩而悠長纖細,在月色下看起來很美。楊檸朝水里頭望去,水里倒映出自己的身影。水面晃蕩著,將自己現在本來就一般的臉東拉西扯,顯得很是怪異。 她剛想矮下身,卻被殺器立馬拽住了胳膊,楊檸猛地一仰脖子,身體向后一倒,嘭的一聲撞在男人懷里,楊檸被嚇了一跳,卻感覺耳邊低低聲音如風絮語: “別動?!?/br> 只見剛剛她目光所停留的那片水漾起層層波紋,水下隱隱浮起一個黑影。殺器將刀尖深入水中,只見水面如同沸騰一般,噼里啪啦,傳來一陣令人牙酸的嚙咬聲,楊檸甚至看見一個巴掌大的小魚凌空躍起,濺起片片水花。 殺器將刀從水中□□,刀口依然光可鑒人,寒氣森森,只是刀背上依然死死咬著幾只頭大身小的魚,楊檸不用湊近,便可以看見那些魚兒白森森的尖利牙齒。 “這是……食人魚?”楊檸問道,殺器沒有回答,看來他并不特別清楚食人魚的意思,但從這些魚的兇悍程度可以看出二三分。 “你不覺得這些魚同那神廟中的魚頭人身像有點類似么?”‘施蘭’說道,“看來這些村民對這種魚很是崇拜?!笔┨m伸出手指往魚口那邊一送,那魚本能的在空中一搖尾,奮力一躍,死死的咬在施蘭右手手指上,那女人微微皺了皺眉,左手一用力,將那魚口掰開, “這些魚還是幼生的,年份不長,能傷人是不錯,能吃人不至于?!?/br> 楊檸看向施蘭的手指,手指并沒有受傷,看起來跟剛才并沒有什么兩樣,估計是前輩的到來將施蘭的身體提高到一個境界,一般外力已經無法傷害了。 小河不寬,但對楊檸難度還是太大,殺器勉強一個助力可以過去,施蘭可以借助樹枝,直到現在楊檸才發現自己的無能,尷尬之余,甚至有些莫名的嫉妒和心酸。她對上那兩人齊齊看過來的眼神,連角度都幾乎一樣,心里更是有些異樣的情緒涌動。 殺器依然冷著一張臉,看著楊檸,似乎想詢問她,卻還沒說出口,只聽見后面傳來一陣撥開草葉的噼里啪啦和漸漸離近的人聲,幾束燈光從后方打來,在樹枝樹干上投下斑斑光影。 楊檸沒動,她聽見了一種巨大的摩擦的聲音,沙沙沙沙,正是那群村民拖拽著自己收貨歸來的獵物。 殺器見楊檸沒動,皺了皺眉,腳尖一點,從樹后越出,整個人輕飄飄軟綿綿,如同林中的風,又如同一只靈巧的黑貓,令藏在樹上的施蘭也不由得嘆服。 “走!”,他說。 楊檸抿了抿唇,搖了搖頭,“除了我,你們便可以偷偷潛進去。即然這樣,我不如如此光明正大的進去。以你們為餌,在獲取你們的真正位置,從而抓到你們之前,我不會有事的?!?/br> “更何況,我還能獲得更準確的消息?!睏顧幫屏送扑麢M過來的胳膊,手下的肌rou緊繃著,堅硬如同一塊巖石。 “不?!蹦腥藥缀跏且а狼旋X說出來的,“不……我不想你再有事??!” 楊檸沒聽懂他的話,什么叫再有事,算上上一次的任務,她也一直好好地,好么……她心里白了一眼,但還是溫聲安慰道,“我沒事。再說,我這樣拖后腿,并不好………” 她最后的那個‘受’字被自己強行咽了下去,咽的嗓子眼兒里堵得有些疼。 ☆、第38章 懲罰世界(十) 當楊檸出現在那群村民們面前的時候,那些人似乎有些驚愕,沒想到楊檸主動上前打了聲招呼,“我想問,你們是這島上的居民嗎?我和我的朋友們正……”楊檸頓住了,“我們分散了,我先過來問問,問問你們可不可以收留我們,畢竟我們三人包裹都丟失了,在外并不好住?!?/br> 為首的一個年輕男子,先是一喜,接著笑容一收,刻意板著臉,“來者皆是客,這里好住好住?!闭f著,就把楊檸這只無害的小綿羊往狼窩里引。 楊檸似乎渾然不覺這些人眼神中的怪異,拽著一只僅剩的隨身小包,小步跟了上去。這個村落顯得很是寬廣,莊子中豎劈開一條筆直而寬敞的道路。夜色如墨,楊檸只覺得這道路好似直直插入天際。隱隱的似乎聽到浪擊巖石的聲音。 “這里已經靠海了嗎?” 那個年輕人點點頭,“你想看嗎?” 楊檸笑了一下,搖搖頭,“小的時候見過,長大之后也見過,就不好奇了?!?/br> 也許認為是楊檸人生中最后一頓好飯,那些人也還算體諒,大魚大rou也不吝嗇,酒也滿上了。楊檸環顧四周,也就有一個老人和那個她見過幾次的年輕人比較特殊,坐于上首,其他的,看起來都極為普通,放到人堆里就會淹沒。 “宋小姐,我敬你一杯!”那個年輕人站起來遙遙向她舉了一杯酒,楊檸晃了晃杯子里頭清冽的酒水,一口飲下。 恍惚間,她覺得自己的腦袋有些暈眩,這跟劇情中張任曾給眾人下的黑手差不多。為了防止自己真的毫無反抗之力,所有的菜肴和酒水她都是淺嘗輒止,吃進去十成,吐出來九分。然而她還是低估了那藥的作用。她昏昏沉沉的靠在桌子上,隱隱聽見背后的人嘀嘀咕咕。她似乎整個人沉在幽深的水中,聲音似乎輕飄飄的浮在半空中, “她暈了!快把她綁起來!” 之后便是一陣悉悉索索,她感覺自己的胳膊被抬起,一個麻繩一般粗糙的東西死死的扣在她的手腕上,力道之大,讓她感覺手腕突突的跳。 難不成她就這樣……失敗了?!楊檸不敢相信,她確定自己強調了是三個人,按道理來說,他們應該繼續偽裝下去,從而將他們三人一網打盡才對,難道……這些人真的這么蠢?! 突然,綁縛的力道一下子松開,她聽見一個蒼老的聲音, “愚蠢,難不成你就這樣錯過將另外兩人都抓住的機會?!” “??!對??!”那人說道,“可是……這女的現在暈過去了怎么辦?要不……用水把她潑醒?” “沒有用的,她剛剛喝了那么一大杯,要等醒過來,還不得一天一夜。你用水潑,即使醒了,她還會一點都不懷疑?” ***** 等楊檸完全能掌控自己身體的時候已經過了夜半了,直挺挺躺在一張硬板床上四五個小時,讓她渾身酸痛。她勉強起身看看四周,并沒有人在門外守著,或許是并不擔心楊檸會這么早醒來,那些人都各自睡去了。 此時正是探查的大好機會,進入這個莊子只有一條路,其余除非是越河而過。這僅剩的一條路有人把守著,憑借楊檸的能力,也很難從這條路上正面突入,所以她只能從內部反擊。正所謂,不入虎xue焉得虎子,這樣才會有更大的機會。 此次劇情大變的根結估計就在第一個神秘消失的周振身上,所以找到他,并且了解到如此改變的原因才是關鍵。 楊檸翻身下了床,墊著腳尖,盡量不發出一點聲音。她調動起全身的肌rou,努力讓自己的身影嵌入渾厚的黑夜。出了房門,她遠遠地聽見一串爭吵聲,在寂靜無聲的黑夜之中格外醒目。她微微一抬頭,便可看見隔了兩間已經完全漆黑的房子里正亮著一盞燈,那種老式白熾燈的橙黃色,顯得很是溫暖。 整個村子被那條直道剖開,直道溝通了外界和海邊。楊檸一出門便感覺吹來一股咸濕的風,令她不由得打了個寒噤。 她本不想過去的,然而那熟悉的聲音還是勾起了她的注意力,原本沉悶老實的聲音,現在顯得尖酸而刻薄,嘴巴里吐出的全是嘲諷。楊檸蹲著將身子緊緊貼在墻面上,如同一只游弋的壁虎。 房間中的兩個人完全沉浸在吵鬧之中,窗外的一點細微響動被完全忽略。 “逆子!”一個中年男子的聲音傳來,他似乎被氣昏了頭,直喘著粗氣,“你當年就離家出走,那現在回來干什么??!你要氣死我嗎???!” “哼。族長已經說了,我促成了這次的儀式,就算是一次大功。你的意見,你的意見已經不抵用了??!” “你這次找來的這七個人都沒有問題?若是讓他們逃掉一個,或者是留下什么蛛絲馬跡,我第一個讓你下海喂神??!” “這些人都該死!鄒明,郭華,你們這群斯文敗類!想不到有這天吧…???!…”張任原本平凡的臉上滿是扭曲,猙獰如同地獄里爬上來的惡鬼,“我當然不會留下什么痕跡……”他嗤笑道。 其實他心里想的是,即使留下痕跡又如何?反正…他們都死了,我也值了??! “沒有留下什么痕跡算你的運氣,”中年男子說道,“我不想再管你了!你是死是活與我再無半點關系??!你走吧,我不想再看見你!” 張任聽這話,冷笑一聲,扭頭便走,楊檸只聽門‘嘭’的一聲,被關上了。一個身影逐漸遠去,融入了黑夜。楊檸早就懷疑張任的存在,只沒想到他曾經是這個村子里的村民,不知道什么原因自己走了出去,或者是被放逐了出去。 楊檸聽他的話,似乎和郭華和鄒明之間有著不共戴天的仇恨。殺器說他并沒有印象,說明原主郭華并沒有做出什么有關張任的事情。而當時鄒明則是郭華的打手,他若是借著主人的名義做下什么傷天害理的事情也未可知。楊檸想起鄒明談起郭華時的吞吞吐吐,心里不由得嘆了口氣,這郭華也算是冤了。 她剛想悄悄離開,突然聽見房間里多了一個人的聲音,聽起來正是那個總跟著老族長的年輕人。那年輕人的名字似乎叫……阿琪。 “阿琪……你怎么來了……”剛剛梗著脖子喊的男人瞬間低頭哈腰的,聲音透著一股討好,“族長又吩咐什么事了嗎……” “啊,我就來問問族長之前吩咐你的任務完成了沒有,這可千萬不要讓張任發現吶?!?/br> “是是是。他能以身飼神是他的福氣……” “這才對嘛。我與他從小一塊兒長大,這點情分我還是有的。他能頂替那個觸犯神威的罪人前去,是他的造化?!蹦莻€年輕人頤指氣使,“那個失去右手的罪人當處以極刑,以平神怒?!?/br> 什么?!罪人?!這指的是周振?!這是怎么一回事?! 楊檸驚訝的張大了嘴巴,身體一立,腦袋磕在不知從哪里延伸出來的墻壁磚石上,發出‘嘭’的一聲巨響。幾乎是聲音響起的那一剎那,她倏地轉身,撒腿就往張任離開的方向奔去。 “是誰!”房間里傳來一個清喝,窗戶猛地被推開,卻只看見一個模糊的背影。 ☆、第39章 懲罰世界(十一) 楊檸在黑夜中奔行著,太快的速度讓她看不清楚方向。這個村子除了那條直道,其他都是密密麻麻的房屋。房屋與房屋之間的空隙很小。也許是因為近海,那些道路上的磚石都有些濕滑。剛剛悄悄墊著腳尖走的時候并不覺得,現在反而在快速的奔跑下覺察到那種不可控的沖勢。 她只感覺自己不由自主的撲向了一間房屋的墻壁,楊檸一個側身,拿手猛地一撐,暫時停了下來。 呼哧呼哧......楊檸喘著粗氣。她小心的往外張望,并沒有發現跟過來的人影,大概那些人還沒有找到自己的位置??蛇@也是時間問題。如果他們發現自己不在房間里,這便是沒有任何懸念的功虧一簣。 她靠著墻壁,想著在房間外面聽到的那些對話。那個失去右手的人必然就是周振,但為何周振就是觸犯了神威?需要處以極刑?楊檸回憶起自己見到的這個神。非常詭異的魚頭人身,左手托一只金碗,右手藏在身后,楊檸回憶起自己繞到魚神神像后面的記憶,難不成是因為這魚神也沒有右手么? 這個習俗或者可以稱之為忌諱的東西也太詭異了吧?楊檸想著,就因為這個拒絕將周振視為祭品,而讓張任頂替上去。只因為張任曾經離開過這個島,不受包括他自己親身父親的待見嗎?想他自己心心念念想把鄒明和郭華帶到島上,只為一個不知道是什么的原因?,F在如果他知道要把自己的性命搭上,他就不后悔么?或者說,他就肯這樣心甘情愿的獻上自己,以身飼神?! 楊檸想著,如果能將張任拉到自己這條船上,也未嘗不可。然而他對郭華的恨深入骨髓,即使解釋清楚,他也不一定相信。這個是一點。萬一他破罐子破摔,自己死了還要拉個墊背的,那就是陰溝里翻船了。 不過,她暫時沒有什么危險。因為從那個叫阿琪的年輕人角度想,十有**認為當時是張任在偷聽,所以......若是沒有當即找到自己,下一步的動作就是...抓張任?! 那個阿琪既然認為張任偷聽到了這一切的黑幕,必然想的第一件事便是他會躲藏起來,尋機逃出村莊。所以阿琪第一時間就把莊子封了起來,準備一家一戶挨著搜過去。 即使村民們很少有窩藏祭品的可能性,但大多數人并不知道張任其實是個祭品。因此也難保張任手段繁復,欺騙這些善良而無知的村民,所以不管如何還是要挨家挨戶的搜。 楊檸站在這里,只聽見從遠處傳來一陣喧鬧的人聲,燈火一家一家亮起,又是雞飛狗跳的地毯式搜查。此時只有楊檸知道,張任從家里面沖出來,也根本不知道這件事情,只有可能再街上游蕩,或者找間空屋子囫圇睡下。 幾乎是同一時間,她想到的那一刻,巷道里傳來一陣腳步聲。 ‘啪啪啪’。 一雙大腳落在地面上,在這寂靜的黑夜里清晰可聞。時不時還傳來一陣酒咳聲,那原本老實巴交的男人開始胡亂唱著歌,“我當個石油工人多榮耀!嘿!頭戴鋁盔咯..走戰馬??!.....祖國盛開..石!油!花??!” 這聲音真是難聽的想讓人忽略都難。楊檸撫著額,幾步上前,運用武術技能,只一拳就把這個醉的渾身軟綿綿的男人給撂倒了??墒?,既然撂倒了,現在應該把人放在那里呢...楊檸想了想,有句話說: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放在他原本的家中,如果他被發現,只能說他命途多舛,楊檸也無法了。 楊檸看了看腕上的表,時間指向凌晨1點,已經到了殺器和施蘭約定潛入的時間,可是...他們人呢? 她不知怎么的,突然想起了施蘭對自己說的一段話, “宋秋,當然你不叫宋秋,但允許我就這么稱呼你。我知道你們這次的任務是度過七夜,但第七夜實際上就是祭祀的時候。你們要活下來,第一個方法就是不被那些村民們發現,但實際上,你們僅僅度過了一天,還要面臨六天的來自本土人的全方面無死角的搜索。即使無名氏他手段高超,但你也知道螞蟻多了咬死象。所以,我的建議是第二個方法,也就是和我一起,破壞掉這場祭祀?!?/br> “我不知道這次祭祀改變這么大的原因出在那里,所以需要找到改變的關鍵,也就是周振?!?/br> 楊檸低著頭,看向躺在地上的張任,那張臉因為醉酒而有些土紅。她心里不由自主出現一個想法,這個想法讓她自己都有幾分恐懼。 不過這也算張任應得的。他坑害了那么多無辜的人,還坑害原主,他是罪魁禍首。再說她不能保證張任醒來就會乖乖聽從她的指揮。她這樣做也是保全了他的性命。楊檸這樣自我安慰著,一遍一遍告訴自己這是正確的,這是自己應該做的。 她猶猶豫豫掏出了一把刀,這是殺器交給她的。那男人生怕她會出事,所以特地交給她防身的。這把刀很小,藏得很是隱秘。思慮許久,她割下張任衣角的一塊布蒙在他的臉上。她深呼吸幾次,企圖讓自己鎮定下來。 楊檸第一次做這個心里有些恐懼。她雙手顫抖著靠近,把刀鋒利的那一面對準了張任的手腕。然后閉上了眼,狠狠地一刀切下。 ‘呲’鮮血不可避讓的噴出來,紅艷艷的流淌,填滿整個磚石的縫隙。有幾滴還濺在楊檸身上。張任就像案板上的活魚,身體砰砰砰顫抖著,一遍遍不由自主的撞在地面上??坦倾@心的疼痛讓他一瞬間醒了過來。 “啊啊啊?。?!” 楊檸嚇得刀‘啪嗒’的一聲落在了地上,她看見自己滿手的鮮血,遏制住了自己本能的尖叫,蒼白著臉,狂奔起來。 我剛剛做了什么..我剛剛做了什么呀...... 與此同時施蘭的腦海中聽見‘叮當’一聲響: “任務完成度50%?!?/br> 這個巨大的變化幾乎把貓著腰躲在房頂上暗中潛伏的施蘭給驚掉下來。剛剛還是20%的.... 她看著樓下那因大肆搜索而帶來的吵鬧聲,喝罵聲。心里滿是疑惑。他們在找張任?找張任干什么?他們不是一伙兒的嗎?剛剛這一段時間到底發生了什么?! 另一邊,殺器小心的翻身進入一間屋子,然而卻并沒有聽見任何呼吸聲。他湊近去看,只見被窩里用枕頭擺成個人形,若是不仔細看,還并不怎么能看出來。他表情不變,轉身出屋,只是心里在問: “你,你去了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