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節
荊淼輕輕呼出口氣,笑吟吟道:“你別瞧我這樣,旁人待我有一點不好,我心里頭全都記著,等我有了機會,再一一報復過去,你瞧,我是不是個極記仇的人?” 這許多年來,荊淼硬生生被磋磨的銳氣全消,其實也由不得他不消,他天資不佳,但師尊師妹卻都待他極好,天鑒宗的弟子們雖有時覺得他是天煞孤星,卻也沒有一人給他使過什么絆子。荊淼自然也不會厚著臉皮湊上去討好人家,他的人緣因而稱不上好。 要說能讓荊淼格外記仇的,大概只有君侯了。 秦樓月與凌紫舒被君侯所殺,段春浮也算是間接因君侯而被趕出師門,雖說想的太過廣泛了,可若君侯不存在,秦勝自然也不會受魔氣的傷,更不需段春浮賠上眼睛…… 魔界兩次封印被破,也都是君侯所為。 于公于私,荊淼都不可能不憎恨君侯,更何況他原先還與君侯打過一架,這個魔完全就是個隨心所欲的瘋子,還是個很有能力的瘋子。 秦樓月的孩子還未能帶回來,君侯還沒有死,這雖然與荊淼跟謝道的婚事毫無干系,但他們的婚事一旦舉行,少說要拖上一段日子,君侯在這段時間里若又做了些什么,荊淼恐怕要寢食難安了。 “是嗎?”謝道也不以為意,只道,“那你還有什么仇家?” “還好?!鼻G淼輕輕嘆氣道,“我雖然記仇,但是仇家卻不算多,只有一個君侯。他若死了,我才能安心帶著師姐的孩子到冰冢里再見秦師姐一面?!?/br> 謝道暗道可惜,要是他早知荊淼這般討厭君侯,這些名門正派又這么的好講話,就不將君侯放走了。 他們倆雖已算是定下親了,可是畢竟不是成親,先前還不覺得緊迫,這時訂了親,反倒覺得還差一步,不由心里焦急了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淡定無比的風靜聆:反正都是天鑒宗的人。 十分微妙的常丹姬:可是荊淼是我兒子啊。 明天斷更。 ☆、第112章 君侯雖然是個瘋子,但躲藏的本事卻不小,他要是藏起來不想叫人找到,誰也找不到。 這樁被延后的婚事不知何時成了兩界的事情,荊淼每日晨起到望星閣查看資料消息,都能看見望川界的人與蜀嶺之中其他門派的修士來往。因為謝道住回了紫云峰,為了“避嫌”,虞思萌跟甘梧也住了回來。 而沒過幾月,端靜也發來一封信,說是確認了殺死白無暇的兇手就是君侯, 君侯的修為不低,只是他即便打不過,卻未必跑不過,許多時候就是這么叫他逃走的。眾人雖覺得他這魔活得實在是沒有半點骨氣,但也不得不承認自己確實抓他不住。 俗話說,不管黑貓白貓,能抓老鼠的就是好貓。 無論君侯多么叫人唾棄,眾人抓他不住就是抓他沒住,也沒有什么好爭這個口舌的。 就在荊淼以為自己的婚期至少要拖上個數十年的時候,君侯卻自己暴露了行蹤。 大概是做魔做的太囂張,上天都不能容他,君侯的魔氣日復一日的衰弱,便擄走了一名從未殺生的千年樹妖試圖血祭。早先君侯也曾破壞過幾次魔界結界,但每次都被極快的填補了起來,那是因為魔氣四溢,只會從缺口處慢慢崩潰,只要趕得及,就能修復好。 但要是血祭當真成功,而那名妖族真如端靜所言那般純善干凈……那結界被打破的程度,就不是眾人能夠修補的了。 謝道倒是若有所思的很,他原先幫忙君侯的時候,對方還滿面心不甘情不愿,現在想來,只怕是故作不肯,魔氣衰弱定然不可能是一朝一夕的事情,還以為一切盡在自己掌握之中,倒沒想到反倒是自己被算計了一把。 有趣。 謝道微微挑了挑眉,神情卻并不像是覺得非常的有趣。 還好阿淼不知道這件事,否則簡直丟臉丟到家了。 君侯擄走的這個妖族,其實荊淼也認識,就是那一日端靜所救的那名“花下奴”沈越,那面容上的疤痕也是因為雷劫而生。怪也只怪君侯實在是太托大,擄走了端靜的心上妖不說,還殺了在魔界結界附近巡邏的弟子,換班時見不著人,自然是有蹊蹺的。 雖正面交鋒只有一次,可這許多年了,他能逃過兩界的追殺,足見不是一個蠢蛋,而這次做出這么蠢的事情來,可見君侯不但是六神無主,他還十分迫切,迫切到幾乎不在意所有宗門知不知道這件事了。 荊淼左思右想也想不出為什么,倏然想起之前君侯認出他,對他說是他叫瘋子追殺了自己百年,難不成是與這個有關……他認出君侯并不奇怪,魔氣洶涌,可是君侯認出他,卻很奇怪了。 瘋子這個稱呼,荊淼向來是想不到謝道頭上的,更別說他從來沒有與謝道說過,非要說懷疑,他倒是更懷疑秦勝一些,但是秦勝是為了段春浮,跟他又有什么干系…… 思來想去也總是不對,荊淼干脆將自己摘出去,暗道定然是有人逼君侯逼得非常緊,使得他如今根本沒有一點時間可以去實施一個計劃。 從武力值上來看,這個人最有可能是謝道……但是若真是謝道,他又為什么一言不發…… 既然想不通,干脆不要再想,打破砂鍋問到底也未必就是什么極好的答案,如今君侯落網,荊淼已經十分滿足了。 古昊然給各大門派發了密信,天鑒宗幾乎在收到的那一刻就動了身,不過人卻也不多,數十名弟子,由一位叫做周茹的師姐領隊,荊淼與謝道則先行了一步,他們二人先與端靜和古昊然碰了面。 此時雖有君侯的下落,卻并不知道沈越被他放在何處。 端靜滿面冰冷,但荊淼瞧他行動舉止,卻是十分心急如焚的模樣,若不是還有點理智,只怕這時再也停不下來了。其他門派還未到齊,其實他們四人,或者說,以端靜與謝道的實力,足以殺死君侯了,不過還需顧慮一下人質的問題。 謝道倒是淡定的很:“既然如此,我去殺君侯?!?/br> “你一人么?”古昊然曾與君侯交過手,知道他絕不弱,更何況若是魔氣入侵身體,怕是不大好醫治。他沉吟了一會兒,慢慢道,“其實咱們大可穩妥一些?!?/br> “我若是殺不了他,你們跟等死也沒有什么區別?!敝x道淡淡道,“有這個時間穩妥,你們還不如找找祭品的下落?!?/br> 他這話說得十分傲慢,端靜跟古昊然皆皺起了眉頭,荊淼老神在在的坐著,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喝。端靜皺了眉頭好一會兒,才不情不愿道:“他說得沒錯,君侯這個瘋子也不知道會做什么,他要是都殺不了君侯,咱們也定然殺不了?!?/br> “阿淼,你隨我去嗎?”謝道才不理會他,只是低下頭來,對荊淼柔聲說道。 “我就不同你去了?!鼻G淼微微一笑,“你這么厲害,我怕我要做你的拖累,我與端靜真人跟古道長一同去救那位沈公子吧,要是受了傷,我還能幫他一幫?!?/br> 他們四人的性格都干脆利落的很,三言兩語將話說完了,便兵分兩路,謝道直接殺去找君侯,三人則去搜尋沈越。 分別之時,謝道還同荊淼牽著手,他依依不舍的松開了五指,洶涌澎湃的靈力自身體之中涌出,吹鼓的兩袖颯颯作響,罡風卷著云汽浮在他的衣擺之下,好似離弦之箭一般瞬間消失在了眾人面前,夾雜著驚人的怒氣。 古昊然吃了一驚,呆然道:“這就是他的實力?這位……便是望川界之主了?!?/br> “救人如救火,咱們還是快些去找找沈公子究竟被關押在何處吧?!鼻G淼微微笑道。端靜比他還要著急,自然不無不肯,眾人找了許久,總算見到一處荒廢的小鎮,三人落下一瞧,卻發現這鎮子并非是荒廢,而是叫人屠了,四處的鮮血已經發暗,只是不知為何,全不見一具尸體。 荊淼心中不由發寒,古昊然的臉色也是大變,端靜眼睛紅的幾乎能滴出血來了。 小鎮雖然不大,但端靜心中焦急,便飛身推開各處民居的屋門,高聲呼喚道。 荊淼與古昊然互相對視一眼,點了點頭,也分別去往不同的方向尋找,他們三個人若呆在一起,并沒有什么意義,而分開來之后,進度自然就快上許多了。 除了君侯,還有那個孩子……秦師姐的孩子…… 荊淼心里頭輕輕一嘆,加快了腳步,他好似一朵紫云般卷過各處,四下查探了一番,待到夕陽西落時分,在一間農舍的廚房里發現了揭米缸蓋子的小姑娘。 當日與君侯打過照面,他對這姑娘熟悉的很。 “你……”荊淼聲音有些發澀,他原先還沒在意,此刻瞧她抹去路上的灰塵臟污,挽了發髻,竟與秦樓月很是神似,眉目之間卻又有幾分凌紫舒的韻味,只是臉上的魔紋破壞了宛如故人的臉。 “小姑娘……”荊淼輕輕嘆了口氣道,“你叫做什么?” 那小姑娘模樣瞧著才不過二十來歲,荊淼想起望川界時的那些猜測,心里不由得一陣陣難受,她本來才不過小思萌五六歲哩,可是她又沒有什么修為,被封印著不準長大,因此現在才只有二十來歲。 “你……你是壞人嗎?”小姑娘的神色忽然就從天真懵懂變得有些怯生生的,她好似有些害怕,咬著下唇道,“我,我叫阿靈?!彼哪樜⑽⒂行┌l紅,就好像一個沒怎么見過生人的怕羞小姑娘。 荊淼臉色愈發溫柔,他輕聲道:“我不是壞人,我是你爹娘的師弟,算是你的叔叔,你別怕,我不會傷害你的,你呆在這里做什么?” 他看著阿靈,心中有些歡喜,又有幾分唏噓,只想著即便君侯再壞,他時常封印著阿靈,倒沒有讓阿靈變成一個壞人。 “我好餓?!卑㈧`小聲道,“我想來找些東西吃。你……你真的是我爹娘的朋友嗎?他們……他們長什么樣,叫什么?為什么不自己來找我,你該不會是壞人來騙我的吧?!彼m這么說著,卻一步步挪過來,又黑又亮的大眼睛里充滿著渴望與好奇。 “你餓……”荊淼趕忙從袋中拿出一些靈果來,放在面前的桌子上,生怕嚇著阿靈,柔聲道,“這些果子你吃吧?!?/br> 阿靈便伸手拿了一個,她警惕的看著荊淼,小小啃了一口,這才溫暖的微笑起來,她揉了揉自己的衣角,不好意思的說道:“你真是個好人?!彼@才走到荊淼的面前,好似有些怕羞的,不敢接觸他的眼睛,“你真的是我爹娘的師弟?” “是——” 荊淼的聲音戛然而止,他不可置信的低下頭,腹部猛然襲來的劇痛幾乎叫他說不出話來,他瞧見那柄泛著冷冷銀光的刀沒入了自己的肚子,只余下刀柄,他幾乎下意識的便要一掌拍下,但想起阿靈全無修為,硬生生將靈力收了回去,只將阿靈打退出去,反倒激得自己吐出一口血來。 阿靈蹬蹬退后了兩步,她這會兒也終于抬起頭來了,露出了一臉既嘲諷,又不屑的譏笑來,但因為方才荊淼的靈力也使她好似感知到了死亡在自己面前打轉了一圈,又很快露出一點戒備與畏懼來。 “你……” 荊淼說不清是心里的錯愕更多一些,還是腹部的傷更疼一些。 阿靈見他說話,臉色又白了幾分,急忙從荊淼身邊溜開,逃到外邊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哎嘿。 ☆、第113章 還好這一刀沒有捅進心臟。 荊淼忍著疼痛,慢慢將那柄短刃從腹部處拔出,這柄薄如蟬翼的銀刀刺得頗深,若不是阿靈沒什么力量,恐怕就要穿透荊淼的丹田直入氣海了,不過若阿靈有些修為,荊淼也不會如方才那樣全無防備了。 原還覺得,阿靈也許多年封印,只是對世事全然無知,天真懵懂的很,如今看來,天真的反而是他。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君侯已是這樣的魔了,他怎能奢望一個嬰兒跟在這樣一個魔身旁,長大后還純真善良的很。 荊淼坐倒在地上,傷處暫時叫他用靈力封堵住了,但是還是疼得站不起來,修士本也是人,斷手斷腳了照樣沒法自如行動,他本可以引導靈力在體內自我療傷。但是方才打阿靈那一掌的靈氣收得太急,又勉強封堵住傷口,如今被猛然收回的靈氣在身體□□,若真換做是個凡人,怕是疼得要滿地打滾了。 傷也好,靈力倉促收回也罷,這兩樣任是一樣加身也都不難處理,偏生兩個湊在一起,荊淼勉強盤坐起來,打坐運行內體靈力,維持身體內部的平衡,至于傷口的痛楚也暫時只能咬牙強撐著。 也不知過了多久,等天色暗下了,荊淼才感到一陣靈力涌入氣海,為自己梳理那股倉促收回的□□靈氣。他的紫衣顏色雖本就不光亮,但腹部處幾乎被血染成暗黑色,一眼就瞧得出來,荊淼擦了擦嘴角的血漬,又從袋中翻出藥草來捏出藥汁,覆在自己的傷口處。 “師兄?!?/br> 荊淼一抬頭,方才發現是神玖幫了他一把,傲嬌青年這會兒臉色倒是嚴肅的很:“是誰傷了你?” “是阿靈……”荊淼微微喘了口氣道,“她是秦師姐是女兒,你們見著她了么?” 神玖微微皺眉道:“是那個二十來歲的女子嗎?我們將她抓住了,就在外頭,我扶你起來,咱們出去再說?!?/br> “不礙事?!鼻G淼搖搖頭道,“你讓我打坐休息一會兒,剛剛多謝你了。我要是這般模樣出去,叫他看見了……我怕他要擰斷阿靈的脖子。秦師姐已經走了,她的孩子變成這個模樣,說到底,還不是咱們無能……” 神玖輕哼了一聲道:“你被傷成這樣,要是真被虞思萌這傻蛋見著,恐怕不止要擰斷她的脖子,還要打她成豬頭才干休?!彼m是這么說,卻是盤腿打坐下來,要給荊淼護法。 荊淼聽了,知神玖是誤會了,卻仍是忍不住笑了出來,他一笑就覺得腹部的傷勢一陣陣的抽痛,又倒吸了口氣,苦笑道:“說的也是,的確不能叫思萌知道,她與秦師姐可沒什么交情,只怕不會手下留情?!?/br> 傷勢在以rou眼可見的速度愈合,腹腔內的損傷雖尚未完全好成,可荊淼表面起碼看起來已經沒什么大礙了,他將敞開的外袍系起,遮住了被刀刃割開的衣服,這才慢慢的由神玖扶著站起身來,問道:“沈公子找著了么?” “找到了?!鄙窬脸烈髁似?,緩緩道,“只是他內丹被刨去了?!?/br> 兩人便都沒有說話,只是輕輕唏噓了陣,一時盡都無言,許久,荊淼才淡淡道:“咱們出去吧?!?/br> 剛一離開農舍,荊淼就下意識掩住了眼睛,雖已到深夜,但是各大門派的法寶卻施展著,五彩光芒在空中閃耀,照得好似白晝一般。荊淼一出面,神玖便對著一個方向喊道:“我找到荊師兄了?!?/br> 眼見著各大門派都到了,事情也了了,荊淼微微抽了口氣,下意識去碰腹部的傷勢,問道:“你謝師伯呢?” 他話音剛落,忽然各大門派分開道來,于烏黑的陰影處走出一個面無表情的人來。 謝道的臉上有一種狂熱的戰欲與酐暢淋漓的快意,這讓他本就布滿血紋的面孔看起來尤為兇戾,身上的殺氣暴漲,雙目卻寂滅一般的冷靜。待他脫出陰影,眾人才發現他手上還提著君侯的頭顱,他直直看向荊淼,冷厲的神色倏然就柔軟了下來,將手中的東西信手一拋,直接縮地成寸,一步踏到了荊淼面前。 荊淼也從神玖手中抽出手來,看著謝道微微笑道:“你贏了。我就知道你會贏的?!彼麥販厝崛岬男χ?,舉起手去撩謝道的額發,他忘記自己的手上還有干涸的淡淡血跡,掌心映入謝道眼簾的時候,對方的臉微不可覺的僵硬了些許。 “你受傷了?”謝道低聲問道。 荊淼從不殺人,謝道自然不會認為他這樣脾性溫和的一個人會對旁人喊打喊殺,沾上別人的血這一可能顯然沒什么說服力,既然不是別人的血,那就是自己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