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節
很少人能傷到謝道,更別說踩在他心頭的傷處跺腳的了。 普天之下,大概也只有一個荊淼。 過了一會兒,荊淼見他好像真的有點不樂意了,就笑道:“現在還是一樣的?!彼偷偷?,“你現在也還是好看的不行,英俊非凡至極。旁人看不出來,可在我心里,你還是跟原來一模一樣?!?/br> 謝道略有些詫異,看起來似乎是想笑,又想故作矜持,就有些古怪,黑白分明的眼眸凝視著荊淼,忽然道:“原來你也會說這么好聽的話嗎?”他頓了頓,突然又道,“我還想多聽聽?!?/br> “再好聽的話聽多了,也就不值錢了?!鼻G淼微微一笑,把眼睛一閉,“這一句夠你聽半年了,過半年,我再說別的給你聽?!?/br> “好?!敝x道瞧他有了困意,柔聲應道,“那我就等半年,五十年就有一百句,五百年就有一千句,每句話我都會記得的?!?/br> 荊淼已經睡著了,在他的臂彎里,嘴角還帶著十分甜蜜溫柔的笑容。 作者有話要說: 來來,今天吃頓狗糧。 ☆、第110章 極東之淵的事情了卻的不快,畢竟燒房子快,建房子難,殺個人容易,救一個人卻很難…… 世界上的事情,總是破壞要簡單些,重造艱難很多,所以向來作惡容易向善難,但君侯本就是惡,他是一個魔,他破壞封印,好似只是為了快活高興,沒有半點要救同族出來的意思,因此眾人忙來忙去,倒也沒能抓住他。 君侯當然不是一個好人,而謝道也不是。正所謂惡人自有惡人磨,謝道本來可以抓住君侯,也本來可以殺了君侯。但是極東之淵這件事卻讓他發現,君侯實在是個很好利用的工具,于是就將他放走了。 所以這會兒,連謝道也不知道君侯跑哪兒去了。 不過君侯也許對天鑒宗很重要,但謝道并不是那么在意,甚至,他隱隱并不希望君侯會被那么快抓住,否則也許謝道想做的事情,就沒那么好達成了。 極東之淵事情了結的三個月后,各大門派也都陸陸續續回來了,雖折損了一些弟子,但卻沒造成過多的損失,只是每個人的臉色都并不是很好看。其實這也很正常,任是誰被自己的對手幫了一把,心里都不會太痛快。不過極東之淵一事過后,眾人對望川界的態度,也的的確確有了相當大的變化。 至于君侯,各大門派都要休養生息,因此只是懸賞了君侯,明面上沒有更大的動作了,至于私底下的情況,誰也不清楚。 又是一年寒冬,荊淼從望星閣之中出來,只見著暮云叆叇,白雪霏微,輕飄飄的雪花落了許多下來,觸在溫暖的手心里一下子就化了開來。 柳鏡正巧一起出來,畫出把歪歪扭扭的怪傘抓著,幫荊淼擋了擋風雪,哪知道被雪打化開了墨跡,沾了自己一手墨,苦惱的撓了撓自己的頭發,弄得滿頭滿臉都是墨跡,自己瞧了瞧,忽然大叫著跑走了。 “下雪了?!鼻G淼并不覺得寒冷,正如夏日也不感炙熱一般,他垂下頭微微眨了眨眼,有幾片雪花化在他的眼睫之處,濕潤冰冷,連同眼睛仿佛也柔潤水亮了起來。 他很快就回到了紫云峰上去,紫云峰上的結界早已撤去了,這會兒已經結了雪霜,地上薄薄一層冰雪,白茫茫的一片。 大概是因為下雪的緣故,屋子里有些暗,荊淼雖然點了燈燭,卻仍然不太亮,跟平日里的白天差別極大,但又不像是晚上那樣的漆黑。他將燭臺往床頭的柜子上一放,自己躺在了榻上,將紗帳拂落,極輕的嘆了口氣。 修真界已打算與望川界議和了。 荊淼心里覺得有些開心,他微微側過臉,呼吸起伏之中,慢慢的就有了睡意。 甘梧多數時候都是跟著虞思萌,虞思萌也要比荊淼會玩鬧的多了,她酷愛下山,到處云游,甘梧跟她湊在一起,快活的很。要是真說起來,其實虞思萌跟甘梧都不是很愛回紫云峰上去,那里整年沒有一絲煙火氣,荊淼也是靜悄悄的性子,虞思萌早些年還一直盼著回紫云峰上,但年紀大了些,見識過熱鬧了之后,就隱隱有了些畏懼。 但是盡管虞思萌對紫云峰有些望而生畏,但紫云峰仍是她的去處,仍有她的房間,也仍有她所眷戀的親人。于是虞思萌還是上峰來,打算見一見荊淼,與他說說話。 屋子里不大亮,因為外頭的天色很是昏昏沉沉的,虞思萌打開門,肩膀上蹲著甘梧,她剛要開口說話,忽然望見床前的一點燭火,還有那仿佛頂上垂下幽暗的紗帳,朦朦朧朧好似鬼魅的衣裳。 榻上如云般長而厚的雪發,落在瑰麗的紫衣上,好像冰雪捏出的雕像,罩了一身荊淼的衣服,又像不知道哪里來的幽魂,依存在這個溫柔安靜的男人身上。 哪怕修了仙,女孩子家家依舊怕鬼懼怪,這好像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人對所謂恐怖產生害怕,無非有兩個來處,一是全然無知的驚嚇,二是絕對的力量鎮壓。 虞思萌的牙齒直打架,身體也直發抖,她將甘梧推了推,怯生生道:“好甘梧,你……你去瞧瞧,床上的是不是師兄?!?/br> 甘梧也害怕,尖叫了一聲,躥上虞思萌的衣擺,緊緊把住她的腿不肯放開。 “思萌……”荊淼輕輕嘆了口氣,他被尖叫驚醒了,也看見了垂落在自己手上的長發,“你瞧見了,是不是?” 虞思萌也伴著甘梧尖叫了一聲,捂住臉道:“沒有沒有,思萌什么都沒有看見!師兄不要吃掉思萌!”其實她如今的修為已經高出荊淼許多了,可是她卻還一如小時候一般的信賴荊淼,自然覺得荊淼也如小時候一般的高大厲害。 “傻丫頭?!鼻G淼轉身下榻,掩去發色與耳朵,溫聲道,“你過來?!?/br> “不過去!”虞思萌蹲了下來,捂著臉道。 荊淼忍不住笑道:“那你要一直蹲在那里嗎??難不成師兄會吃了你?”虞思萌轉念想想也是,她與荊淼是什么關系,又是什么感情,即便荊淼是妖精惡鬼,也絕不會吃她的,就壯了壯膽子,抬頭去看,果然還是師兄,這才立刻跳了起來。 “師兄……”虞思萌怯生生道。 “坐?!鼻G淼下了榻,端著燈燭坐到桌邊,虞思萌也一步步小心翼翼的挪過來,甘梧一顫一顫的,從這條腿上跳到另一條腿上,呲溜溜的爬了兩步,見是荊淼,又立刻叛逃到荊淼那去。 見虞思萌神魂未定,荊淼倒也沒太在意,只是淡淡道:“怎么了,今天來有什么事情嗎?”他已經完全不困了,這會兒用香木挑弄了一下燭火,香木被燒出一股微微的焦臭與糜艷的香氣來。 “師兄……你的頭發?!庇菟济冉Y結巴巴道,“剛剛怎么……全白了?” 荊淼的手一頓,心道果然逃不過去,他倒也不是很慌張,這一日遲早是要來的,更何況只是暴露在虞思萌面前。他給虞思萌倒了一杯茶,輕聲道:“思萌,師兄待你好不好?” “當然好啊?!庇菟济群攘艘豢诓?,眨巴著眼睛道,“可是師兄,這跟你頭發白了有什么關系?!?/br> 荊淼微微笑了笑,摸了摸她的頭,低聲道:“那師兄要是妖怪,你會不會瞧不起師兄?” 虞思萌的面容完全僵硬住了,她好像想深吸一口氣,卻怎么也做不到,一雙漆黑的眼睛里好似突然能發出光來:“那……那是什么妖怪???”她的聲音幾乎都在顫抖了。 “狐貍?!鼻G淼一動不動的盯著她,心里有些難過。 “狐貍啊……”虞思萌的聲音幾乎荒腔走板,“那師兄,你有幾條尾巴???” 再是笨蛋,也察覺出來虞思萌所想的跟荊淼自己所想的絕不一樣了,荊淼沉默了一會,慢慢搖了搖頭道:“沒有,我血脈大概不是很純正,除了耳朵更像人一些,連妖身都沒有?!?/br> 虞思萌渴望的凝視著他,荊淼十分平靜的無視了那炙熱的視線跟虞思萌蠢蠢欲動的手,只是問道:“好了,你來找我有什么事情嗎?” “嗚!”虞思萌鼓著臉,趴在桌子上,瞪著荊淼的頭頂道,“望川界的人上山來求親了?!?/br> 荊淼一頓,心中已經有了個準數,卻只是淡淡道:“求哪門子親?” “求師兄你呀?!庇菟济饶樕喜⒉灰姎g喜,似是很同仇敵愾一般,“松武長老大罵了他們一頓,他們卻還厚著臉皮不肯走呢。倒是里面領頭的一個薄夫人,說話中肯溫柔的很,說是手下不懂事,這次特意也是登門賠罪來了,叫人聽了心里就舒坦,不過,掌門師兄說一切全聽你的意思,你要是肯,那再詳談?!?/br> 荊淼心道常丹姬倒是會說話的很,于是一挑眉,忽然道:“詳談什么?” “嫁娶啊?!庇菟济扰踔槆@氣道,“雖然掌門師兄說要你同意,可是大殿上已經吵得不可開交了,徐華子長老說望川界這會兒來提親,是不是挾恩,可是薄夫人又說極東之淵不是咱們一家的事,挾哪門子恩呢。但是人家說歸說,這恩情咱們哪能不認,提起來又好似咱們名門正派小氣一般?!?/br> 荊淼微微笑道:“長老們說不過薄夫人的,她聰明的很?!?/br> “是啊?!庇菟济赛c點頭道,“后來又爭這提親的事,師兄你也知道,我們本就有與望川界修好的意思,當年是當年,現在又不是當年了,如今魔族逃竄,那魔頭搞得人焦頭爛額,也不知道接下來還要做出什么事來,望川界施以援手,多個助力總是好的?!?/br> 荊淼遲疑了一會,暗暗嘆氣道,望川界與修真界雖說是打死不相往來,但其實兩界之間互相都有關注,否則望星閣哪來那許多的資料情報。而古往今來,無論是什么合作,都勝不過聯姻,一旦成了一家人,縱然以后還有什么算計,眼下起碼叫人安心一些。 “所以呢?” “所以長老們就要提親改成聯姻,但是他們雖是主動,可是答不答應還在咱們,長老們就想著讓你娶親……”虞思萌嘀咕道,“可是望川界卻說,要是面子跟說法給了咱們,就要你們住到望川界去,長老們又不肯了,說是沒有這樣的規矩,所以大殿上就吵的亂七八糟的?!?/br> 荊淼不由愕然。 作者有話要說: 咸魚一樣的謝道:_(:3」∠)_ ☆、第111章 等荊淼跟虞思萌到大殿的時候,里頭人聲鼎沸,不像是個修仙的清凈之地,倒像是個菜市場。 他一踏進殿內,滿座少說百來人,卻好似忽然都被收走了聲音一般,瞬間安靜了下來。望川界來的人并不少,也都好奇能迷倒血紋血瘋子的到底是怎樣的一個男人,可荊淼一進來,眾人卻都有些失望。 荊淼的確生得不差,但如他這般樣貌的人,卻也并不少見,更何況他的修為如此低微,既不算是個極品美人,又不是什么厲害人物,也不知為什么惹得血紋眼巴巴的跑來只為娶他。 “你……你來了?!背5ぜб娝粊?,頓時眉開眼笑,連忙站起身來,四下一打量,踢了踢殷仲春的小腿肚,使了個眼色,殷仲春這才委委屈屈的起來站到謝道身后去了。常丹姬便立刻迎過去,握住荊淼的手肘,柔聲道,“來,坐在這里?!?/br> 要說血紋豬油蒙了心,眾人倒還信,畢竟他本來也就瘋瘋癲癲的,但是常丹姬也對荊淼如此禮遇客氣,眾人只當荊淼有什么了不得的,臉色皆是一肅,將心里殘存的那點兒輕蔑與不屑盡數抹去了。 “夫人客氣了?!鼻G淼微微笑了笑,倒也沒有坐下,只是對風靜聆行了禮,長老與其他幾位峰主都是他的長輩,也都依次行了禮。除了風靜聆全無反應以外,天鑒宗的人皆不由對望川界露出了一點得意的神色。 常丹姬不由得有些尷尬,只是吶吶坐回去,一雙眸子直在荊淼身上打轉。荊淼脾氣雖然軟的很,但之前發生過沒多久的事情,他又不是什么老公公,自然還是記得的。 荊淼并沒有看過那封信,要說非常的火大,倒也沒有,但要說毫無感覺,自然更不可能。 正如常丹姬曾經不喜歡荊淼那般,荊淼也未必見著就對望川界的人有多么深的好感,一個人對你的態度朝令夕改,荊淼肯定不覺得是自己的關系,只當是謝道說了什么,又或者是常丹姬怎么了,可是這與他本身都沒有什么關聯。 別人喜不喜歡自己,總是不由得人掌控的。 但自己喜不喜歡別人,也不由別人掌控。 “這樁婚事,我答應了?!鼻G淼淡淡道,“其他事情,諸位大可自行商議,至于之前那件事……”他頓了頓,說的自然是戰書一事,常丹姬“蹭”得就起來了,臉色慘白,胸口微微起伏,幾乎祈求的望著荊淼。 荊淼卻看也沒有看她,只是淡淡道:“想來只是兩地風俗不同,我已聽薄夫人解釋過了,既是無心之失,咱們也不必小氣,就此作罷,不須再提?!彼⑽⑿α诵笥值?,“只是眼下君侯還未擒獲,也不知什么時候還會卷土重來,我心中不大放心,反正婚事也需要一些時間,不如就放在君侯落網之后,也算得上雙喜臨門,掌門師兄你看如何?” 這明明是荊淼的婚事,可他看起來卻并不是十分上心的樣子。 “你既已說得這般合情合理,我又有什么好說的?!憋L靜聆雖是掌門,但卻比他還要更不上心,道,“這是你的婚事,你想怎么辦,便怎么辦?!?/br> 其實風靜聆這話說得本也沒有錯,這本是荊淼的婚事,不須過問他人,也難為天鑒宗與望川界吵上一個早上,凈吵些全無結果的話題。 自打荊淼走了進來,謝道本就沒怎么說話,此刻就更說不出什么話來,他癡癡瞧著荊淼,就好像這個人臉上開出花來了一般,也許還要更稀罕一些。 虞思萌跟著荊淼身后,很快就走到白欒花那處一同站著了,她輕聲問了問神玖情況,神玖也一五一十的具都說了。 荊淼點了點頭,這便將事情說完了,他就立刻轉身離開了。 謝道自然也跟著他出去了。 等當事人兩個全都出去了,眾人又再炸了鍋,七嘴八舌的你來我往,互不相讓,什么婚衣,婚期,什么禮堂,長輩,嫁娶聘禮,誰那處出贊禮生。望川界上門提親,帶了一雙金霞雁做禮,白欒花不甘示弱,拍案而起道:“金霞雁好稀罕嗎?我君師弟養得那些里頭休說金霞雁,便是綠晶雀,火緋鷹也多得是!無咎,你說是不是!” 君無咎一臉冷漠,心道:別說我沒有,有也不給。咱們一宗門能有多少庫存,他們望川界又有多少,跟他們拼這些東西,別說面子找不回來,里子怕是也要丟盡了。 但這話實在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而且說出來有兩個壞處,一是白欒花會惱羞成怒揍他,二來是要被師兄弟閑話不支持師侄。 于是君無咎只好捏著鼻子咽下這口冤枉,默默的點了點頭。 常丹姬一聽白欒花這話,就知道不懂婚事習俗,她面貌猶如少婦,美艷無雙,賽年輕姑娘一分妖嬌,勝半老徐娘一分水靈,笑起來任是百煉鋼也需得化作繞指柔,軟聲道:“白姑娘有所不知,這雀鷹平日雖好,但婚事上,卻不比雁成雙成對,忠貞不二?!?/br> 天南地北雁□□,大雁通常終身一侶,若其一死亡,另一只便不再擇偶,因而提親時帶大雁是一個好寓意。 眾人多是修道之輩,平日里不是修煉就是打打殺殺,雖不全是斷情絕愛的,卻也鮮少有了解這方面細節的。更何況一群大老爺們,但凡要娶親,也不定然就知道這聘禮物件里的一一詳細之事,聽常丹姬解釋,都大有茅塞頓開之感,恨不能現在就奔出門去抓只對大雁送給心儀的姑娘。 這規矩禮儀上頭稍稍輸了人家一截,白欒花雖然不服氣,卻也像是被針扎破的皮球,一下子萎靡了下去,連聲音都小了許多。 風靜聆端坐在上位,面無表情的看著眾人爭執,其實血紋就是謝道這件事,稱不上是個秘密,早在老掌門還在世之時,各大門派的掌門人就已經知道了。如今極東之淵一事緩和了關系,正是大好的機會,他與謝道并不親厚,跟荊淼關系雖好,卻也并不貼心,但既然有好事即將玉成,他如今是天鑒宗的掌門人,該幫什么忙,自然是不會推辭。 見著天鑒宗聲勢漸弱,風靜聆終于開口道:“謝師伯雖已是望川界之主,但他畢竟師出天鑒宗,荊淼更是紫云峰峰主,于情于理,也當由我們cao勞這件婚事?!彼麃G下這么個石破天驚的消息,卻不等眾人反應,只是道:“不過,諸位既有閑情討論這些無用的瑣事,倒不如先將君侯擒住,否則這杯喜酒,怕是誰也都喝不著了?!?/br> 他說罷這句話,輕描淡寫的讓眾人自己散去,不再多說什么了。 暫且按下殿內不提,荊淼與謝道二人走出殿外,雖兩人都未做什么表態,然而人這一生多數只有一次終身大事,修道人不成婚的另說,但既有心儀對象,自然對此事也是多少抱有憧憬之心的。 “你瞧我,是不是個很記仇的人?”其實方才在大殿里頭,少說就有百來人盯著荊淼,他一直繃著身體說話,如今走出大殿,方才放松道。 “什么?”謝道不明所以,只是走到荊淼身后,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