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
“有個眼角瞄到你了就要把親meimei,正經公主嫁給你?回頭再瞄上別人了呢?二爺哪有那么多meimei可嫁呢?胡扯?!表n元蝶道,不過她聽了六公主的話,又聽了程安瀾的意思,再傻也明白了,他們的意思,這并不是單純的婚姻,而是夾雜了爭權奪利在里頭,現在解決辦法就是放大這部分爭權奪利給皇上看,一則皇上會不滿安王殿下拿自己親meimei的婚事做籌碼拉攏人,二則,皇上疼愛公主,便不愿意公主落得這樣的境地里去。 程安瀾干笑了一聲。就是他這樣的人也知道韓元蝶為什么不喜歡了。 皇上御書房寬大的御案上放著兩摞高高的奏折,但在他跟前,卻只單獨擺了一份,是懷遠將軍程安瀾密奏西北軍用糧好壞摻雜,有時候有近三分之一已經霉變,程安瀾回京后曾秘密調查,查出西北軍軍糧共有江南、湖北等共九個糧倉負責收儲調運,并都經四川清運司運往西北,軍糧途經三個省,并經戶部、兵部、連同地方官吏上百人等之手,難以界定到底哪個環節出了問題。 是以程安瀾秘密上折祈朝廷安排調查。 西北雖大捷,但也只是驅敵千里,過得兩年,羯奴休養生息之后卷土重來,西北軍依然要面對大敵,不可輕忽,倒是趁如今整頓軍隊軍需,做好準備,才是上策。 程安瀾的折子,皇上已經看了兩遍了,這會兒依然放在跟前,雖然沒看,眼睛卻落在上面。 太監們都遠遠的站在階下,這會兒在皇上御案跟前恭敬站著伺候的,卻是敬國公府的三爺姚律。 敬國公府嫡長子已經按例請封了世子,只是這位世子爺模樣兒溫文爾雅,生來體弱,才能平庸,不僅習武帶兵不行,就是讀書做官也差著些兒,不過背靠敬國公府這大樹,又尚了公主,朝廷優待,倒是無憂的。 倒是敬國公府庶出的二爺,三爺,嫡出的四爺,都繼承了國公爺衣缽,如今個個都能掌兵,雖還不如國公爺老辣,但也都算的有出息,看起來,雖然沒有現成爵位可以繼承,靠自己也能搏出前程來。 而最為出挑的便是這位庶出的三爺姚律,國公爺早年便帶著少年的他一起在西北軍中,后敬國公嫡長女賜婚二皇子后,國公爺以舊傷復發回京養傷,姚律也同樣侍奉父親回到京中,如今雖才二十出頭,已經任了兵部右侍郎,可見皇上信重,這個時候,皇上也不怎么避諱的問他:“西北軍軍糧這事兒,你在西北的時候可有這樣的事?” 姚律已經奉旨看過了程安瀾的密折,此時奏道:“回陛下,微臣在西北軍之時,軍糧時好時壞也是有的,偶爾也有霉變一兩次,只是數量不多,剔除后也勉強夠用,是以父親當時只是發函到兵部說明,并沒有上奏朝廷?!?/br> “這折子里說的三分之一的狀況,有沒有?”皇上聽到姚律這個回答并不意外,隨口又問。 “微臣在西北的時候倒是沒有的?!币β梢幰幘鼐氐幕卮?,一個多的字兒也沒有。 “那么照這折子里所說的三分之一都是霉變的話,在軍里會出什么事嗎?”皇上又問。 這一次,姚律想了一想才道:“據微臣測算,若是當時無大戰,又前后批次的軍糧都正??捎?,只有一批次的軍糧有三分之一的霉變,那也不會有大事。若非如此,只怕便有非戰斗減員了?!?/br> 皇上好一會兒沒有說話,然后才問:“照你看來,這事兒查還是不查?” 姚律并沒有猶豫,立時道:“軍需為大事,若是軍士連吃飽都沒有保障,如何作戰?且朝廷每年撥數百萬白銀軍需銀子,原是足額保證軍需的,如今既然有西北將士揭出這樣弊端,自然該查?!?/br> 皇上有點不明所以的笑了笑,笑的姚律心里頭不由的有點發毛,接著,皇上便毫無征兆的換了個話題:“這個程安瀾,你可知道他?” “微臣知道,只是程將軍到西北軍的時候,微臣已經奉父親回京了,并不熟識?!币β梢贿吚侠蠈崒嵉幕卮?,一邊在心中想皇上問這句話的意思。 “原來你也不熟呢?”皇上輕輕笑道:“原本還想問問你的,賢妃昨日請見朕,原是看程安瀾年少英武,要招程安瀾為駙馬呢。我倒覺得他雖是出息,到底做事粗疏,只怕配不得公主?!?/br> 姚律再是老成,終究還是青年人,城府自然不算的深,此時聽了這話,臉上便微微變色,顯得有點不自在了,嘴角動了動,終究還是沒說出話來,依然保持恭敬的低頭。 只是手心里有一點濕漉漉的起來。 皇上見姚律沒說話,倒也沒問了,今日召見,他其實還是很滿意的,溫聲道:“西北軍之事,朕或許還要問問你父親,你回去把這事兒與國公說一聲,若是身子撐得住,寫封折子與朕,朕再招他入宮?!?/br> 姚律忙應是,皇上才讓他退出去。 姚律退到御書房外,從溫暖如春的書房出來,叫外頭冬月里寒風一吹,打了一個寒顫,才發覺自己后背已經濕了。 看起來,皇上疑齊王殿下已經深了,姚律抬頭看看天色,天上陰沉沉的,看著便像是要變天的樣子。 姚律剛剛走了兩步,便聽見里頭傳出旨意來,命宣召程安瀾進宮面圣。 程安瀾上了密折,早就等著這次召見了,接了口諭,立刻打馬進宮去,剛到宮門口遞了牌子,正好碰見齊王殿下從宮里出來。 還帶著三歲的小皇孫蕭正恒。 小家伙也是錦衣玉帶,還不像一般小孩子似的由乳母丫鬟抱著跟著,他向來不愛跟著自己娘親出入,倒是常常跟著齊王殿下,齊王殿下進宮來跟淑妃娘娘請安,就常帶著他。 很瀟灑的一個人甩著手走,誰也不要抱。 程安瀾見到齊王殿下,忙打千兒請安,又給蕭正恒請安,蕭景瑜道:“你這是干嘛去?” 程安瀾一向老實:“回殿下的話,微臣奉詔覲見陛下?!?/br> “哦~~~~~~”蕭景瑜拉長了聲音回答了一句,兩人眼神一對,什么意思都明白了,蕭景瑜彎腰問蕭正恒:“我們也去給你皇爺爺請安罷?” 蕭正恒很嚴肅的看了他爹一眼,聲音其實還是很奶聲奶氣的,偏偏腔調又嚴肅:“爹爹想要干嘛?” “去給你皇爺爺請安,不是很應該的嗎?”蕭景瑜對小家伙說:“還有?!?/br> 他索性蹲下來,跟小家伙說悄悄話,程安瀾武功高,耳聰目明,聽了個斷斷續續“……你表姐,就他最合適……你哄哄你皇爺爺……你表姐可疼你是不是……” 蕭正恒小臉上有點糾結:“就是太愛抱我了……” 蕭景瑜哈哈大笑。 ☆、68|60 蕭景瑜也不太忌諱,帶著兒子轉頭就與程安瀾一起前往御書房,蕭正恒終究是小孩子,忍不住不時的轉頭看程安瀾。 他在王府也是偶爾見過一兩回程安瀾的,程安瀾回京后并不避諱的常出入齊王府,他根基差,又常在風頭浪尖辦事,越是高調出入齊王府,越是有安全保障。 說句誅心的話,他這樣一表現,便是齊王殿下不給他撐腰,只怕也要落個涼薄,寒了臣下心的評語,是以程安瀾雖然回京半年就有了個持功傲物,囂張跋扈的名聲,可在京城如今這個暗潮涌動的地方,卻過的如魚得水,游刃有余,齊王殿下不說了,便是安王殿下,就是恨的牙根兒癢癢,也只能拉攏他,還不好把他怎么樣。 程安瀾高大健壯的身形,一身朝服都穿的仿佛勁裝一般,雖因入宮面圣照例不得佩劍,整個人卻仿若一柄出鞘利劍般鋒銳,蕭正恒看了好幾回,便拉了拉他爹的衣服。 蕭景瑜知道自己兒子的脾氣,就是說話不方便也不抱他,只是很將就他的彎腰問:“怎么?” “看起來有點兇,表姐軟軟的樣子,會不會被他兇???”蕭正恒有點cao心,雖然他不喜歡韓元蝶總抱他,可是總是抱過,表姐香香軟軟的,說不定這人一碰她就倒了。 “你表姐才兇?!饼R王殿下提到這個就想笑,還真是一物降一物呢,韓元蝶是個可愛的姑娘,不過不算是個多聰明的姑娘,可是從小兒到如今,她就是降伏得住程安瀾,還真是一個愿打一個愿挨的。 齊王殿下在兒子耳邊嘀嘀咕咕的說了兩句話,最后道:“你就這樣說就行了,記住了嗎?” 蕭正恒有點遲疑的點點頭,又看了程安瀾兩眼。 程安瀾完全一副當不知道他們父子兩個在自己這里瞄來瞄去,嘀嘀咕咕的樣子。 一時三人到了御書房,當值太監見皇上宣召程將軍,可齊王殿下和小殿下都來了,自然也不敢怠慢,連忙進去通報。 蕭正恒當先走進去,奶聲奶氣跟皇帝請安,皇帝便是再冷峻,待這個大孫子也總比待兒子溫和的多,招手叫他到跟前來,問他:“恒兒怎么到這里來了?” 蕭正恒說:“我隨爹爹去跟祖母請安,走到門口,我又想皇爺爺了,爹爹就帶我來了?!?/br> 這話一說,連皇帝都柔和下來,伸手摸摸他的頭,又叫兒子跟程安瀾都起來,對蕭正恒道:“那恒兒今日陪皇爺爺用膳,這會兒皇爺爺先辦事,你到院子里玩罷?!?/br> 那小子身負使命,站在御案邊上不走,乖乖的說:“我跟皇爺爺學!” 皇帝忍俊不禁,蕭景瑜也笑,兒子不走,他也不走,只賴在御書房,皇帝瞪他一眼,他笑道:“什么軍國大事,還不能叫兒子聽聽了,說不定兒子還有主意呢?” 這個兒子嬉皮笑臉慣了,從來不叫人喜歡,也不知道怎么生出恒兒這樣的好孩子的。 說起這個兒子,皇帝一直是不太喜歡的,從來不大有正型,讀書習武也沒什么好成績,也不似安王那般規規矩矩正正經經,看著就有模有樣。只因著這是楊淑妃唯一長大的兒子,又是年長皇子,總算還不算薄待他,不愿意不給他體面,是以長大賜婚后也順利的封了親王爵。 皇帝是覺得,這個兒子大約沒有什么大的才能,只是出身還好,也還算老實不惹事,知道退讓,如今早早的封了王爵,今后一輩子安穩榮華也是不錯的。 不過這些日子以來,一向蔫蔫的齊王殿下突然強勢如此,皇帝頗有種終年打雁,某日竟然被雁啄了眼的感覺了。是以,這半年來,看到這個兒子就情緒復雜的很,還順便更不滿安王殿下了,這種心理,簡直不足為外人道。 大約也就是這種心理之下,加上也不愿意在外頭臣子跟前落了兒子的面子,皇帝只是瞪了蕭景瑜一眼,倒也并沒有真的就把他攆出去,蕭景瑜安安穩穩的在一邊坐了,看著皇帝也不問西北軍糧的事,倒是問起來程安瀾年齡屬相家族履歷之類。 一看就是有鋪墊的。 程安瀾回答的老老實實,半點兒花巧都沒有。 皇帝還挺開門見山的道:“程卿已經年過二十,正是成家立業的時候,朕的第四女,今年十五,朕向來疼愛,許以程卿為妻如何?” 程安瀾也不磨蹭,他當即跪下:“回陛下,微臣心有所屬,配不得公主?!?/br> 皇帝大約心知肚明程安瀾會拒絕,只是沒料到他拒絕的這樣干脆,反倒凝了一下才道:“你敢抗旨?” “陛下旨意未下,微臣尚算不得抗旨?!背贪矠懰钠桨朔€的回答。 皇上意有未明的反是笑了一笑:“那朕若此時便下旨令你尚主呢?” 程安瀾仰著頭:“陛下為人父,自是疼愛公主的,既已知微臣心有所屬,必然是知道微臣是配不上公主的,怎么還會讓公主下降。既如此,微臣自然也無旨可奉了?!?/br> 這傻大膽,還敢說話將皇上的軍,齊王殿下在一邊笑的直哆嗦,直接說皇上要是敢賜婚,那就是不疼公主,不是好爹,也真不怕掉腦袋。 “好大的膽子!你這是拿話來堵朕呢?!碑斀袷ド夏由睦渚?,臉一板起來安王殿下都不敢抬頭,向來不大怕他老人家的,大概就是沒什么正型的蕭景瑜了,沒想到這會兒居然遇到了第二個。 程安瀾直挺挺的跪在當地,也不低頭,只是道:“微臣只知陛下問話當據實以奏,方為忠君,是以想什么便說什么,不敢隨意敷衍?!?/br> 皇上好像一時也找不著話來問了,眼見的沒臺階,蕭景瑜終于在旁解圍道:“哎,父皇您不知道,這人天生愣脾氣,哪里配得上四meimei,父皇還是別理會他了?!?/br> 這時候站在御案邊上一直不言不語也不動的小小的蕭正恒突然拉拉皇上的袖子:“皇爺爺,我覺得他還是做我表姐夫好?!?/br> 皇上一向疼愛這個長孫,冷峻的臉都融化了些許:“為什么?” “呃?!彼聪蜃约旱牡?,見齊王殿下點點頭,便說:“以前他也常來我們家玩的,我看他有點傻,是配不上四姑母?!?/br> “你都覺得他傻?”皇上叫小家伙的稚語逗的露出了一絲笑意來:“那還做你表姐夫?” “表姐……也有點傻……”小家伙對對手指。 程安瀾不言語,他向來不怕人說他傻,只要自己想要的事能做到,誰說什么只當耳旁風罷了。 齊王殿下跟著補一刀:“父皇怎么就挑中了他?也不知道誰出的餿主意!這是四meimei的大事兒,挑個武將做什么?公主無旨不能出京,回頭邊關來犯,一去七八年,四meimei難道能跟去嗎?那還不委屈么?倒是正正經經的在幾位姑母或者姑祖母府上挑個柔和些的,知道規矩的,才配得過呢?!?/br> 蕭景瑜這話其實是正理,且還是想著meimei的說法,不過話說的不大好聽,皇帝就聽了皺了眉:“胡說!這事兒有你什么說到!” 蕭景瑜也有點不明其意的笑了兩聲,果然就不說話了?;实垡步腥税殉贪矠懲铣鋈タ沉?,倒是吩咐他起來。 蕭正恒拉拉皇帝的衣服,皇帝低頭問他:“嗯?” “皇爺爺讓我表姐嫁給他吧?”蕭正恒還記著呢。 “這個皇爺爺管不著呀?!被实蹖π〖一锞蛻B度好了許多。 “您、您不是誰都能管嗎?”蕭正恒到底天真無邪,這會兒皺起眉來:“連皇爺爺都管不著,那怎么辦啊?!?/br> 蕭景瑜簡直笑了個半死。 蕭景瑜這才發現,自己這個兒子,那真叫一個護短!跟他說表姐有點傻,除了這個人,大概嫁不出去了,他就拉扯著皇上急著要表姐嫁出去了。 皇帝又瞪了兒子一眼,也不知道他怎么教唆的恒兒,不然一個三歲的小孩子,能懂什么?于是皇帝不大痛快的決定讓兒子來給自己分憂,便對蕭正恒道:“這事兒皇爺爺管不著,你爹爹才能管,回頭叫你爹爹辦去?!?/br> “真的嗎?”蕭正恒遲疑著,就算他才三歲,也很知道,爹爹肯定沒有爺爺大的!為什么爺爺管不著的事,爹爹能管呢? 這樣的小事,蕭景瑜倒是痛快的對蕭正恒道:“真的!兒子,你皇爺爺怎么說,就怎么辦?!?/br> “哦?!笔捳惆攵欢狞c點頭,那么爹爹先前教的話都說完了,自己很乖呀,于是蕭正恒拉著皇帝的手說:“皇爺爺,恒兒餓了?!?/br> 皇帝不以為意,很自然的吩咐內監:“拿些好克化的點心來?!?/br> 蕭正恒補充一句:“還要吃糖?!?/br> “不行!”蕭景瑜說:“你娘說你不能吃糖了,看你那牙?!?/br> “皇爺爺~~”蕭正恒拉著皇帝的手不放,不理睬他爹,只說:“要吃糖?!睜敔斂偸潜鹊蟮?,蕭正恒想。 “好,吃糖,但不能吃多了?!被实圻@時候,也就跟溺愛孫子的普通爺爺沒多大區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