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
他覺得自己居然不敢問。 面對羯奴的大軍,他都敢率兵沖殺到最前面,他敢以八百騎兵追擊羯奴上千里,可他居然問不出這一句:“你愿不愿意嫁給我?!?/br> 他死活問不出來,不由的都有點焦慮了。 韓元蝶問他:“你是有事的吧?” 他看起來并不是特地來跟她說‘你又救了我一回的’啊。 程安瀾說不出來,他看了韓元蝶半天,還是說不出來,其實這樣簡單一句話,程安瀾都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問不出來。 韓元蝶見他這樣,開始猜起來:“你是又要回西北去了?” “暫時不會?!爆F在羯奴西逃,幾年內或許不再有戰事,西北軍現在開始換防,休養生息。 這樣的對話就順暢起來,韓元蝶說:“那你會留在京城嗎?” “這要等圣上旨意了?!背贪矠懻f:“現在還說不準?!?/br> 既然不是這個事,那還有什么事?韓元蝶覺得就是以前的程安瀾也沒有這樣欲言又止的樣子呀,他只是說話很直接,有時候不好聽,倒是不會有那種想說又不說的樣子,韓元蝶都好奇起來了:“那到底什么事?” 程安瀾摸摸頭,又猶豫起來,韓元蝶終于不耐煩起來:“快說快說!猜的煩死了!” 圓圓又兇起來了,程安瀾立時便覺得心里安定了一點,這是他熟悉的圓圓,一點兒也沒變,所以他終于很慎重的說:“你都救了我兩回了?!?/br> 怎么又是這句話,韓元蝶都覺得好笑:“我知道呀,那又怎么樣?” “那你……你要嫁給我、我嗎?”程安瀾說到后面,都不由自主的結巴起來。 “你搞反了吧?”韓元蝶笑起來,臉頰有點兒微微泛紅:“我救了你,怎么還是我嫁你???” 這還是兩輩子以來,韓元蝶第一次看到程安瀾這樣的緊張,緊張的整個人都繃緊了似的,這樣就叫本來還是有些害羞的韓元蝶反是不那么害羞了,且本身他們也是做過夫妻的兩人,這在韓元蝶的感覺里,總是更容易一些。 她簡直像是在調戲程安瀾:“話本子上不是這樣寫的啊?!?/br> 程安瀾見她這樣說,反而很老實的摸摸頭:“因為我會待你好?!?/br> 這句話在這個時候的韓元蝶聽起來,實在是一點兒也不懷疑。 “咦,這樣啊,好像也還可以!”韓元蝶笑著說。 程安瀾很明顯的松了一口氣。 然后韓元蝶的壞心眼又上來了,她矜持的說:“不過我還是要想一想的?!?/br> 她問程安瀾:“要是我不愿意呢?” 程安瀾看著她,似乎想判斷她說的真假,只是韓元蝶一臉笑吟吟的模樣,程安瀾這樣的人實在看不出來,可是他不蠢啊,圓圓又沒有在那句話之后叫人把他趕出去,所以程安瀾說:“不行,你不能嫁給別人,萬一別人對你不好呢?” 咦,這人居然也會說這樣好聽的話? 韓元蝶心里這樣想,嘴里卻道:“那你還問什么問,這不就成了橫豎都得嫁給你了?” “嗯,是用不著問?!背贪矠懻f,也就到了這個時候他才覺得,就是圓圓不愿意嫁給他,他也真的不能讓圓圓嫁給別人。 還嗯呢!韓元蝶想,不過這才像他,這才是程安瀾的風格,若是十年后的他,是真的不會問的。 程安瀾把這件事說完了,簡直如釋重負,再不像先前那樣老是有句話在嘴邊徘徊了,他說:“還有一件事,我母親不肯到你們家提親?!?/br> “大太太?”韓元蝶意外極了。 她是完全沒有想到大太太會不愿意讓自己嫁給程安瀾的,在上一世的時候,她知道是程家主動找上沈繁繁,給程安瀾提親的,而且,在韓家同意之后,也是大太太親自帶著程安瀾的庚帖,正式提親,且一手cao辦的。 程安瀾父母都早逝,只有祖母在堂,大太太雖是繼母,那也是他的正經母親,自然是她來cao辦此事,是以這一回,韓元蝶是真沒想到還會有這一出。 她還以為沈繁繁只要去程家提議,程家就會上門來呢。沒想到居然還會不愿意,真是奇了! 程安瀾點頭:“是,前日我去與二叔父說了,二嬸娘也覺得這是好事,才去與太太說的,但是太太不肯,還說已經替我看好了人家了,回頭就要去提親?!?/br> “那你還來跟我說這個做什么?”韓元蝶倒是不動氣,她似乎有一種自己都沒有去深思過的信心,她覺得只要自己表示愿意嫁給程安瀾,程安瀾就一定會娶她,誰也攔不住他。 這只在于韓元蝶的決定。 以前的韓元蝶,雖然因為重來一次,心境與以前不同,但依然把自己困在對程安瀾的不滿里,很堅定的想著不要嫁給他,不要嫁給他,說什么也不要嫁給他。 直到那一日,那一場夢。 韓元蝶看到的并不多,但她看到了自己死后的情景,自己死后的程安瀾,程安瀾的所作所為,讓韓元蝶釋然了,讓韓元蝶多年的怨言煙消云散。 也讓韓元蝶知道,其實她錯過了許多,她完全弄錯了。就好像她回到了小的時候看到的那些東西一樣,重新看到一次,讓她知道她弄錯了什么。 對程安瀾也是如此。 在夢里,韓元蝶并不是在不知不覺中就回到小時候的,她看到的其實是她刻意要忘記、要無視的事情,她在回到小時候的那一剎那,就忘記了自己其實是被人毒死的事實,因為她覺得自己再也不會回到程家了。 她看到自己死后,程安瀾仿佛發了瘋一般,他殺人、入獄、流放又被赦免,他為韓元蝶報了仇,而蕭景瑜為程安瀾正了名。 韓元蝶釋然了,她那一直困著自己的,連這一世都不曾忘記的對程安瀾的怨氣,在那個夢里煙消云散了。 一個愿意為了你去死的男人,就算再不懂說話又有什么關系呢? 程安瀾果然很不會說話,說:“我就是說一下?!?/br> 他接著說:“我也還有別的辦法,不過要跟你商量一下?!?/br> “什么辦法?”韓元蝶問。 “三日之后,皇上要在太極殿論功行賞,我聽說皇上要封我懷遠將軍,我想到時候推掉這個封號,請皇上改為賜婚?!背贪矠懻f。 “皇上會答應?”韓元蝶問。 “答不答應也不怕的,皇上自然會問緣故,我就說出來,就是皇上不肯,這話傳出去,也由不得太太不肯了?!背贪矠戯@然是想過的。 韓元蝶也明白了:“不錯,太太終究是繼母,要是你當著皇上都提了這個,她還不肯上我們家,那就說不過去了,這個虧待的名聲她是擔不起的,不過這樣一招,會不會太狠了?” “這是應該的?!背贪矠懻f:“太太不愿意我娶你,而要我娶彭家的姑娘,無非就是希望我比不過二弟罷了,太太又不是親娘,她既然要攔我,我這也就算不上狠了?!?/br> “這話說的還真挺對的?!表n元蝶不由的感概,這是她上輩子一輩子也沒堪透的事情,當年她明明知道大太太作為繼母,對程安瀾只是個面子情兒,她卻還是賢惠的勸程安瀾孝順,這會兒想想,這樣的賢惠真是一點兒意思都沒有。 她說:“那你都決定了,還跟我商議什么?” “主要是要是皇上真準了賜婚,你的誥命就沒了,這個當然要跟你商議?!背贪矠懻f。 從三品的誥命,也不是那么容易得的。 “這個啊?!表n元蝶道:“這有什么要緊的,要真是賜婚,那多風光,也值得了?!?/br> 其實韓元蝶是知道,程安瀾今后還有立大功的時候,這個誥命根本跑不掉,倒不如如今掙個賜婚的風光呢。 韓元蝶說:“行了,就這么辦吧!” 程安瀾點頭,這就算商量定了。 韓元蝶歪著頭打量了他一下,對程安瀾倒是很好奇的,她以前雖然做了他多年的妻子,可是她真不了解他,否則也不至于有時候那么怨恨,韓元蝶問:“你怎么知道大太太給你挑的媳婦是為了不讓你蓋過你二弟?” 程安瀾說:“一樣是姑娘,你又沒有得罪她,我又只想娶你不想娶那個,太太還是要攔著,自然就是有原因的了,總是因為對她來說,我娶彭姑娘比娶你好,那位彭姑娘什么都比不過你,那太太不就是喜歡我娶個比不上你的嗎?” 這個‘什么都比不上你’叫韓元蝶笑逐顏開,心中喜歡,程安瀾其實真不傻的。 韓元蝶覺得自己確實變了,若是以前,程安瀾這樣說,她多半會想,這人是看中了她什么才想娶她的呢? 是因為她姑母?齊王殿下?還是別的什么? 可如今,韓元蝶知道,他說這話,就是因為他是真覺得韓元蝶比那姑娘好。韓元蝶想,其實明白了這個人,明白了他說話的意思,這個人說話其實還蠻討人喜歡的嘛。 ☆、42|20.1 韓元蝶心安理得的過著她的日子,一點兒也不cao心這件事,倒是沈繁繁聽了那丫鬟的話,便很謹慎的通過華陽郡主請了程二太太親自問了一回,知道這事兒是無望了,便到韓家來回話。 程家的情形,王慧蘭那一日之后當然是再三斟酌過的,覺得確實還不錯,程家的門第是配得上的,尤其是程安瀾不僅是西北軍前鋒左將軍,且這一次是立了大功班師回朝的,前程十分看好,家中親生父母早逝,如今母親是繼母,反是比親婆母多少會客氣些,因怕人議論,不好十分為難媳婦,倒是一件好事。 可沈繁繁卻回話程家太太不肯答應,只不過因著沈繁繁只是私底下打聽著,并沒有去提,對韓家倒是沒什么影響,反叫王慧蘭有些失望。 與王慧蘭說過了,沈繁繁就來跟韓元蝶說,韓元蝶心中有數,反是勸了沈繁繁:“這也不要緊,我又不是非他不嫁,還有的是好人家呢?!?/br> 沈繁繁原是怕韓元蝶失望,見她一點兒情緒都沒有,反而詫異:“我還以為你真非他不嫁呢?!?/br> “他想的美!”韓元蝶在沈繁繁跟前說話還真不怎么害羞,當然,這一世她確實比原本的自己放的開的多,大方的多,韓元蝶說:“我只不過看中他老實,任打任罵不還手罷了,換到別人家,大約就找不著這么老實的人了?!?/br> 老實?沈繁繁笑,這話也就是韓元蝶說一說,這位程公子十四歲還沒入軍營就得了齊王殿下賞識,還差一點兒十五就加了軍職去了西北,五年時間,從校尉累升為前鋒左將軍,老實人能做到這樣的程度? 這簡直是說笑呢吧。 不過程安瀾與韓元蝶早有淵源,沈繁繁也是知道的,只是知道的不太清楚,韓元蝶向來不怎么說程安瀾的事。 韓元蝶拍了拍沈繁繁的肩:“這事兒就罷了,今后再說罷?!?/br> 沈繁繁心里琢磨著這以后還能怎么說,一邊笑道:“你既想的開,也就罷了,這差使雖然沒辦好,倒也怪不得我,還有一件事跟你說,上回你畫的那個小廝,后來照著那畫兒也找著了,審了出來,還真是他干的,你姐夫說,果然還是圓圓好使呢?!?/br> 這是說的上回韓元蝶與沈繁繁出門馬車驚了馬的事,韓元蝶笑罵一聲:“呸,這樣說話,虧他還是姐夫呢?!?/br> 沈繁繁笑了笑:“這里頭還有些別的關節,不過與你倒是沒干系,我也就跟你說到這里罷了?!?/br> “哎我明白了,是你們家的人出的幺蛾子吧?”韓元蝶其實也不笨,聽沈繁繁這樣一說就明白了:“是你們家誰知道你跟我出門去了,打發人干的吧?不然也不會咱們就出去那么一會兒,就叫人給逮了個正著,這明顯就是臨時起意,且知道的清楚的,不是鄧家的人就有鬼了?!?/br> “你知道就知道,說出來做什么?!鄙蚍狈币仓恍α诵?,一點兒不動氣,也不知道這后頭怎么解決的。 “虧你還說跟我沒關呢!明明是你們家的破事連累我的,你帶我出門,若是把我給摔著了,姐夫怎么在齊王殿下跟前交代?”韓元蝶說:“姐夫得罪齊王殿下,自然有人是歡喜的。你瞧,你害我丟了人,你得補償我?!?/br> “你要什么?”沈繁繁永遠是那樣淡定。 “上回出門那么一會兒,就被你連累的我早早回家了,你得補償我,把我帶出門,咱們逛街去!”韓元蝶那顯然是打好了主意的,一點兒不帶猶豫的回答。 補償什么的,那顯然是說笑的,她就是在家里無聊了,要出門逛去。 “呵呵?!鄙蚍狈毙α艘宦?,慢條斯理的站起來:“我話也說完了,也該回家去了,回頭閑了再說吧?!?/br> 韓元蝶嘟嘴,她當然知道出門逛街這種事不容易,上一回沈繁繁陪著她去看熱鬧出了那事兒,韓家雖然沒當面說什么,王慧蘭私底下當然是抱怨過的,沈繁繁這樣靈透的人,心中那樣有數,當然要更謹慎一些。 她也不過試試嘛。 還是程安瀾好!韓元蝶這時候想,程安瀾肯定會毫不猶豫的就偷偷把她帶出門去,逛完了再偷偷的送回來。 越是這種時候,她回想起以前,居然不由的覺得,以前的程安瀾還真是挺縱著她的,只是以前真沒在心里想而已。 韓元蝶說:“哎,說起來我還沒去燒香呢,你陪我去么?我覺得其實你很該去上上香呢?!?/br> 那日韓家去南安寺燒香,韓元蝶沒去,并不是不想去,原本只是想岔開來的,沒想到接著就出了那樣的事,又病了好幾日,這好了王慧蘭也緊張,要她好生養些日子,除了去外祖家賀壽,統共就沒出門,拖到了這會兒。 而韓元蝶親自經歷了回到小時候這樣的事,自然是篤信虛空鬼神之力的,這每年兩次上香都十分虔誠,自然是必要去的。 沈繁繁嫁到鄧家已經三年了,一直沒有動靜,雖說也不算太久,且鄧五少與婆母都沒說過什么,但終究是一件有壓力的事,鄧五少那是三房長子,子嗣那肯定是要緊的,韓元蝶十分相信神明,很自然的就建議沈繁繁去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