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
容雪淮對著溫折有期待盼望的表情,低低的笑了一聲。 “那就只好同意你賒賬了?!?/br> 作者有話要說: *頂梢卷葉蛾:海棠的主要病蟲害之一。 關于明泓秋水……啊,其實它才是故事的主角。你們要相信,這是一個劍受遇到了一個心思不在他身上的渣攻,后來被渣攻轉手重新在正牌攻那里得到幸福的故事?。ú⒉皇前。。?/br> 第15章 血脈 事實上,溫折當天的表現并不用賒賬。 招數因為初次接觸還有些生疏,但他第一次讓容雪淮在他身上見到屬于少年人勃發的生氣,而非因長期被禁錮故而伏低做小如履薄冰的小心翼翼。 事實上,容雪淮對此甚至還有幾分驚喜:“很好,溫折,氣勢可以再鋒銳些。我想不到你一開始就做的這么好?!?/br> 他并沒有指望溫折第一天就能砸斷心理上的鐐銬,但能看到溫折眼中燃起少年人應有的朝氣和希望,還是讓容雪淮十分欣慰。 溫折倒提著劍,聽了這句夸獎后,有些興奮的把目光迎向容雪淮。和往常不同的是,兩人目光相碰后,溫折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卻沒有匆匆低頭避開對方的視線。 “花君,謝謝您?!?/br> “謝我什么?”容雪淮走上前,輕撫溫折的后背一下,示意他跟自己一起并肩離開演武場:“是你資質好,又肯努力,反讓我驚喜?!?/br> 溫折笑了笑,感激而崇敬的看了容雪淮一眼,又快快轉頭,掩下眼底情不自禁涌動上來的愛慕之色。 謝謝你,花君,謝謝你把我當成人看。 一直以來,菡萏花君對待溫折的態度都既體貼呵護,又寬容尊重。不是一個主人對于玩物的愛寵,不是管事對于粗使的苛責,也更不是修士對于混血常有的輕蔑厭惡,他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是讓溫折切切實實感受到,自己是被菡萏花君當做一個需要多加照顧的人對待的。 他彎了那么久的脊梁,做了那么久的孌寵,原來還是可以有一雙手把他扶起來,還有一個人允許他跟自己肩并肩走。 湯山的陣鎖已經被上官海棠解開,兩人一踏入此地,比平日里更濃郁的靈氣就撲面而來,其醇厚已近液化,以至于整個湯山仿佛都飄著一層薄薄的靈霧。 溫折只是吸了一口,就覺得渾身上下毛孔舒張開來,無一處不爽快,神智心情也比以往清爽。 容雪淮帶他去了更衣的小室,里面自有普通衣物和泡湯時該穿的浴袍。這里房間眾多,沐浴一事又帶些纏綿之意,容雪淮不愿讓溫折誤會自己暗示他自薦枕席,跟他交代清楚就快快離開,還特意挑了間避的遠一些的小室。 他做的這樣正人君子,溫折當然也全無類似的念頭。只是他剛剛解下自己的外袍,就覺得有聲音在耳邊窸窣的說話,還不等他內心泛上疑惑,就覺得有些頭暈目眩,偏偏又覺氣血上涌。 怎么……? 溫折心覺不對,低頭打量自己幾下,發現自己胸口處似乎有些異常。待他拉開衣服仔細去看,白色的繁復花紋已經從他的胸口而發,悄無聲息的蔓延至他的后腰。 這古怪的花紋給溫折某種自己被燙傷的錯覺,仿佛火炭一樣點燃他的皮膚,深入他的血脈,把某種熱量隨著血液的流動傳到四肢百骸。 發覺事情不對,溫折匆匆攏了攏自己的衣服,立即推門出去找菡萏花君。誰知對方并不在他的隔間,他就著附近敲了幾下,聲音已經有些慌亂。 “怎么了,溫折?” 容雪淮剛剛就聽到溫折敲響其他屋門,他衣服已經褪盡,當然不能立即出門。只是接下來溫折的聲音就變得惶急無助,讓容雪淮不免心中擔憂,披上白色的浴袍單衣就快步推門而出:“溫折?” 溫折此時腦子都被沖的有些發昏,腳步凌亂的向容雪淮靠近,一抬頭恰好看清容雪淮的胸口,一時驚得連不舒服都忘了,大駭著倒退一步。 花君心口那些橫七豎八的猙獰傷口……誰干的?怎么有人敢!怎么有人舍得!怎么有人能對花君下這樣的狠手! 容雪淮注意到對方的反應,只以為是自己胸口的十七道劍痕形貌猙獰嚇到溫折,連忙拉過衣襟遮掩,又飛身上前扶住他:“抱歉,我衣冠不整,嚇到了你。溫折,你臉色不好,是身體不適嗎?” “不……”溫折有些茫然的眨了眨眼睛,困惑的抬頭看了看容雪淮,又突然扯開自己的衣服看了看他自己的胸口:“沒有了……” 花紋消失不見,而那種在血液里燃燒的感覺也無聲無息的熄滅下去。 是被花君胸前的傷痕驚嚇的,還是?溫折仔細回想起來,卻發現在自己感知到對方氣息的那一刻,沸騰的難受感就已經在平息。 胸口的平整光滑讓之前的親眼所見的古怪花紋變成了一種錯覺,證據都消失不見,溫折自然也無法說出此事的玄奇,只好隨意找個借口搪塞過去。 然而他心中卻驚疑不定:剛剛在他身上,究竟發生了什么? —————— 上官海棠遠遠就摸到了容雪淮所在的溫湯池。 他一邊蹚水過來一邊細聲細氣的抱怨:“紅蓮君當真是美麗凍人的很,連這一池溫泉都要被閣下捂冷了,豈不是太過浪費?!?/br> 容雪淮睜眼看了看上官海棠,沒有說什么話,只是無聲的笑了笑,運轉起功法調高了自己的溫度。 他的rou體當年在極獄之淵里被徹底毀去,現在所用的這具身體乃是冰火紅蓮所化。而冰火紅蓮身蘊世上至陰至寒之火,致使他的體溫也是常年陰寒的冰冷。 耳邊海棠花君撩起的水聲漸漸近了,容雪淮依然閉著雙眼,轉個身背對著上官海棠:“牡丹花香還沒有散……海棠,你又去招惹牡丹君?!?/br> 上官海棠吃吃了笑了兩聲,卻并不回答這話,反而嬉笑道:“你身邊的水凍得妾身身子都僵了,紅蓮君跟小美人兒肌膚相親的時候,也是這個溫度嗎?” 容雪淮舉起了一只手,豎起手指,鄭重道:“一來,我跟溫折尚沒有什么。二來,溫折他有名有姓,無論當不當著我的面,你都不要再那么稱呼他。三來,海棠,我說過你不該再招惹牡丹君,他年紀還輕,不能跟你比風月經驗。你總是這樣輕薄,是要給自己惹來生死相許的桃花,還是欲殺之而后快的冤家?” 話音未落,容雪淮耳畔就傳來聲聲銀鈴般的嬌笑:“誰要跟他做相殺的冤家,奴家可只跟你做冤家。紅蓮君,你還沒回答我,你跟溫折在一起的時候,身上也是這種凍殺人的溫度嗎?” 容雪淮算是徹底被上官海棠克的沒有脾氣,他無奈嘆息道:“不是。初見面時我著急遮他的眼,體溫太低煞了他。自那以后我在他面前都刻意調整了溫度——好好地,你問這個做什么?” “好憐香惜玉的紅蓮君么,對我倒管的忒多。我方才見了牡丹君不假,商量的卻是跟魔門有關的正事。就是那孩子原本雪人一樣可愛,剛剛蒸的臉色粉紅,我也沒上手摸上一摸呢?!?/br> 菡萏花君無言以對的扶住了額頭,半晌才道:“你來找我也該是為了正事,有什么想法都盡管說吧?!?/br> “你都不肯正臉對著我,還有什么好說的?” 容雪淮嘆氣道:“海棠,畢竟男女授受不親,我是為你名聲……放手、放手……這樣轉著圈掐的掐法,你是跟誰學的?”他無可奈何的轉身睜眼,倒是微微一愣:“你把胭脂洗凈了?” 眼下的上官海棠,雖然眉目較普通男子更為纖細秀美,但五官俊朗,不施粉黛,一雙含情桃花眼微微瞇著,蓄著幾分似笑非笑的盈盈水意。他身上的浴袍只松松系個帶子,露出大半雪白的胸膛,著實是個頗有魅力的美男子。 “當然洗了。我怕鬧到最后牡丹君真當我是個姑娘,要為我名節負責呢。血煉魔門這次鬧的過了,連我海棠郡也被滲透了些。牡丹、海棠、菡萏三處一向合縱相依,唇亡齒寒,你在魔門那邊一向……咳,我跟牡丹君都想先聽聽你的打算?!?/br> “我對這些魔道的打算,從來都只有一個?!比菅┗蠢淅湟缓?,手指微動,水花自溫泉中騰空而起,在空中凝聚成一幅詳盡的地圖:“我今早收到消息,血煉魔門長了好膽,這半年來映日域邊境凡人村莊已經陸續被屠了七個。他們敢做初一,就該料定本君能做十五?!?/br> 上官海棠早已料到這位好友的反應,但在對方不自覺溢出的凜凜殺氣之下還是不免汗毛豎起。血煉宗分東西二宗,實力更強的西宗偏偏跟菡萏花君座下映日域極其接近,偌大一塊祥和安逸的肥rou就在魔門眼前,總會有人忍不住饞無視菡萏花君明文警告,要去張嘴叨上兩口。 容雪淮揮一揮手,泉水拼成的地圖嘩啦一下垮了大半:“是我安逸的久了,讓他們忘了昔日天魔山千里鷲鴉的盛況。過幾日我去把西宗殺個干凈,東宗跟你們勢力接壤,你自去跟牡丹君商量著來吧?!?/br> 他說這話時聲音冷酷,唇角噙著一絲殘忍的微笑,渾身都是讓人膽寒的殺意。上官海棠怕他一時過激生了心魔,連忙插科打諢,上前摸了一把對方的胸肌。 容雪淮:“……” 他回過神收了收外散的殺氣,難以置信道:“世上有那么多種方法提醒我,你非要選最能令我生氣的一種嗎?” 上官海棠微微一笑,捻著自己那幾根剛剛跟容雪淮胸肌接觸過的手指:“那么大塊,還很緊致,彈性也是有的,雪淮啊,你……等等,你胸口上?!” 白色浴袍浸了水就趨于透明,剛剛被上官海棠摸了一把,眼下全貼在了容雪淮胸上。隔著幾近于無的布料,上官海棠自然輕易發現對方心口那十七刀劍痕已經完全消失。 容雪淮本身是冰火紅蓮所化,他想要做什么形貌,自然就能成什么形貌。但傷痕是跟著當年最深刻的記憶一同滋生,眼下他輕松消了下去,再想添上可回不去了——從來只聽過什么靈藥能盡祛疤痕,還沒聽過有什么手段能把舊疤再按回去的。 這么多年容雪淮都沒消去這十七道傷,全因他對此事一直耿耿于懷,不愿抹除。眼下他把心口的傷痕全都抹消,豈不是意味著他都放下了? 上官海棠一時又驚又喜,愉快道:“雪淮,你是放下這件事了?” 容雪淮笑了笑,沒有給出肯定答復:“隨便你想吧?!?/br> 上官海棠跟他相交莫逆,對他何等了解,知道他這樣回答,真相肯定跟自己猜的相差十萬八千里,不一下否定,全因不想讓自己失望,也不愿落自己面子罷了,心里登時涼了一截。又不死心道:“那你是為了……” 容雪淮唔了一聲,輕描淡寫道:“剛剛更衣時不慎讓溫折看到。那孩子膽子小,這傷疤嚇到他了?!?/br> 第16章 覺醒 水是溫的,還帶著些硫磺氣味,溫折卻覺得自己仿佛被泡在guntang的巖漿里。 自他離開花君進來這個小池,血液中燃燒的熱量就肆無忌憚橫沖直撞的爆發出來,這股力量來勢洶洶,溫折意識到不妙想要求助時,已經無法控制自己的軀體。 白色的繁復花紋已經蔓延了他全身,就連臉上都交錯了幾道這樣的紋路。血管里流淌的是火,燒的溫折連眼底都隱隱帶出跳動的紅色。 這感覺同他前世被抽取妖血時一樣煎熬,可痛苦之處卻是截然相反。 以前那魔修弟子吸取他妖族精血之時,仿佛是有什么不可分割的生命被在他體內硬生生扯斷撕碎,生拉硬拽的破開他的五臟六腑拖出去;而如今溫折所歷受,卻是體內本有的血脈膨脹延展,天生的另一半妖族血脈瘋狂的吸收著湯池的靈氣,龐大的力量在他體內壓縮翻復,煎熬成極致的疼痛。 他覺得自己好像又要死了。 隨著血液瘋狂的流動,他聽到自己身上有什么破裂的聲音。此時他雙目都失去了焦距,自然就看不到水面上映照著他頭頂拱芽般冒出的一對尖尖白耳,和后臀催發而成的六條雪白狐尾。 他自然也就更不知道,自己這一番折騰,讓整個湯池的靈氣都徹底暴動,龐大的靈氣挾裹著迷蒙的水霧,不受控制的向溫折所在的湯池席卷而來。 這異動自然也瞞不過交談中的上官海棠跟容雪淮。 上官海棠細細辨識片刻,奇道:“這是妖族血脈覺醒?雪淮,你那小混血的父族是誰?這妖血簡直濃郁的可怕?!?/br> 容雪淮沒有理他,順著靈氣躁動的方向摸尋而去,上官海棠緊隨其后。待兩人行到了溫折所在的湯池口,卻見那池口被幾條暴漲的獸尾塞得滿滿當當。 牡丹君泡湯的地方離這里更近一些,先他們一步過來,表情略有些束手無措。如今轉身看到容雪淮,不由皺眉道:“菡萏花君,你莫非在私下篡養妖族不成?” 二十年前那場人界與妖界的大戰慘烈的難以言喻。到最后雖然人界竭力將兩界界膜修補,把妖族逐出人界大地,但這場戰爭遺留的瘡痍依舊觸目驚心。當初跟妖族勾結的魔道此時猖狂壯大是一,人界殘余的小股妖族勢力是一,諸如溫折這類身份尷尬多受鄙棄的混血亦算其一。 說實話,私下篡養妖族的事情幾乎每個宗門都并沒少做。只要用法寶符咒丹藥蠱蟲等等將半妖制成馴服聽話不敢反抗的工具,它們就又戰力驚人又十分好用。 另外何止宗門如此,便是各大寄賣場、黑市也常有半妖奴隸買賣。有些容貌姣好的特殊種族被專人調教好,以便能服侍各種難以言喻的欲望;亦有筋骨強健的奴隸被套上各種禁制,強行折磨出一份說東不敢往西的忠心耿耿。 然而各家暗中默許的潛在事件,現在卻在湯池這種靈氣充足的重地公然發生。仔細辨別氣息,覺醒的妖族妖血濃厚、身上似乎還沒有任何束縛,那這事情的嚴重性便可拿上臺面了。 容雪淮挑眉看了看他,慢條斯理的解釋道:“牡丹君何出此言?這只妖族不過是——天燥秋乏,還請牡丹君小憩一會吧?!?/br> 他這話說得莫名其妙,牡丹君心頭卻猛叫了聲不好。就在下一刻,牡丹花君身體顫了顫,登時猝不及防的軟倒。上官海棠搶先一步把人扶住,拔出不知何時扎進對方后頸的一根牛毛細針:“雪淮,你下了什么藥?” “不必擔心,我只是混沌他一段時間的記憶,順便贈他一場好夢罷了。不會傷害他的身體?!?/br> 容雪淮從上官海棠手中收回那根銀針,手指在牡丹君著著浴袍的背部一抹,指尖竟又多了三枚艷麗如花蕊、粗細如發絲的細針。 上官海棠愕然道:“這又是什么時候打進去的?” “跟牛毛銀針一起?!陛蛰袒ň⑽⒁恍Γ骸八掳l的,又沒動真元,你自然沒感覺到?!?/br> 上官海棠聞言點點頭,轉而把目光投向那幾條雪白的狐尾:“溫折他是什么血脈來歷?半妖覺醒之事我也略知一二,看他眼下力量外強中干,似是撐不過這次覺醒?!?/br> 容雪淮聽了這話,目光驟然一凜,隨即將手伸向溫折堵住湯池的狐尾。 上官海棠本想勒止容雪淮的莽撞。畢竟半妖覺醒,除非自己全然信任的父母雙親才有近身機會外,就連伴侶兒女都可能被攻擊傷害??墒寝D念一想,目前似乎也沒有比這更好的方法,倒不如讓容雪淮硬上手救一救。 豈知容雪淮的手剛剛碰到雪白溫軟的狐尾,那尾巴尖就輕顫幾下,并沒有攻擊的意思。再過片刻,這將湯池堵的嚴嚴實實,把溫折包成一個大繭的狐尾竟然縮小了一圈,擠擠挨挨的讓了一個足有一人寬的通道出來,隱約露出了里面昏迷不醒的溫折。 確實沒料到半妖覺醒時還能這么溫順,上官海棠甚至驚愕的“嗐”了一聲:“天,覺醒的半妖也分家養跟野生?” 他亦試探著伸出手去觸溫折的尾巴。 然后就被抽飛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