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節
晉國皇宮的宮女太監接近三千,參與國宴的更是多達一千。 “擴大范圍,只要有關聯的都算上?!边@是李變天的想法,七殺當時不一定在七皇子身邊,他可能聽命七皇子,卻不一定會在宮里當差,以他對七殺幾次暗中交手來看,越是明顯的目標,越不可能是七殺,那人擅長隱匿。 有關聯的,那就多了,什么送水送柴火的送小廚房的,偶爾來傳命的,看護宮殿的士兵等等,這樣兩個范圍重合起來的人,一共有二百八十位。 接過幕僚們遞過來的名單,李變天慢條斯理地看著。 一個個名字看過去,在末尾處赫然有當時還只是四品大太監的傅辰的名字。 “把這些人能搜集到的資料都整合一下,分三類,最可疑,最不可疑,懷疑?!彼^搜集到的資料,自然不是類似告身的簡短語言,這些搜集的人清楚上位者需要的是什么信息,只挑些重要的東西寫。他們曾經五年前在晉國宮中埋了十幾年的釘子,這些釘子已經大部分被晉成帝給除掉了,以前的底蘊加上后來的低調行事以及從內務府謄抄的部分,才能拿出這樣一份名單。也可是說這是在吃老本,沒人能否認,戟國在晉國的勢力已經被打得七零八落。 全部分好后,最可疑的,自然是現在職位升遷的最快或者各宮都有些聯系的人,也有幾個較為活躍的,這類人往往是情報人員,懷疑對象自然是活躍度一般容易被人忽略過去的,但也存在感的太監宮女,最不可疑的就是已死或者已經在冷宮里的。 看到上面的名單,跟隨每個名字后的,還有此人的生平事跡。 李變天過目不忘,剛才二百八十人的名字早已稔熟于心,看了幾頁,連最不可疑的名單也一一過目,只要做事,他就奉行一絲不茍,不假他人手親力親為。 …… 李祥英:三品太監,因參與祺貴嬪與二皇子之事,后被斬殺,疑似被七皇子的人暗中劫走,失蹤。 傅辰:晉國開國以來升職最快的太監,先后伺候過德妃、七皇子,皆為近侍,為晉皇專屬容禮太監,專職剪須。伺候太后之時救出最后一箱阿芙蓉,被內務府總管看好,疑為下一任繼任者,在一次追隨七皇子外出時,意外失蹤,據調查實為死亡。 也許是調查之人對這個小太監特別驚奇,小小年紀能夠周旋于多個主位人之中,所以對他的筆墨也要比旁人多兩筆。 李變天微微一瞇,看著這三份名單,在晉國失去五十八條暗線后,他現在必須盡快七殺人選,只要判斷錯誤就有可能錯失良機。 李變天首先報出了長達數十人的名字,“你們快馬加鞭趕到晉國,我要在最短的時間拿到這些人的畫像和更具體的信息?!?/br> 里面甚至還有調查結果是死亡的,親信們互相看了對方一眼,死亡又如何,只要李變天不信的,照樣要找出來。 “那您在西北的勢力?”有親信問道。 “只要二皇子得了皇位,區區西北能奈吾何?” 西北,自然是邊塞關卡,只是如今七殺出手打亂他的步驟,沒了暗線的他在那一片區域就猶如斷了翅膀的鳥,無論是西北的局勢,還是傳遞消息都比以往難了百倍。七殺用殺雞取卵的手段逼迫他放棄了西北的利益,轉而將重點移到京城。 無疑,七殺這一招是明招,他生生吃下了。 但只要七殺動了,他在西北剩下的人手定然能察覺到端倪,予以反擊。 忖度片刻后白皙有力的手指朝著那兩個不可疑名單上的名字滑了幾圈,“再補兩個名額,特別注意這個李祥英和傅辰,如果來不及將畫像送回來,只要看到畫像上的人,殺無赦?!?/br> 殺無赦,遲則生變。 換位思考一下,如若七殺面對他,恐怕也是一樣的想法。 為傅辰解了xue,邵華池幾個身法就快要追到劫持葉惠莉的人,兩人一前一后越來越近,這些年邵華池除了上戰場外的時間,幾乎全沉浸于兵法及武學中,讓自己忙得沒時間去思念,將對那人的所有感情都掩埋之,他不會給自己都看不起自己的機會。 那逮人見邵華池身手如此了得,也是心驚無比,再不走那男人的凌厲的攻擊就要過來,堪堪躲過男人劍鋒,如果他反應慢一拍,就有可能直接被砍了頭。 這么下去,要不了幾步就要被追上了。 將手中已經昏迷過去的女人拋向邵華池,一溜煙就提速逃竄。 接過葉惠莉,邵華池的速度放慢,再回頭看哪里還有逮人的蹤跡,冷哼一聲,便往原路返回。 只要此人在西北活動,就不可能不被隱王的人手發現。 邵華池知道他只要愿意多花一點時間,就能追到那逮人,可一想到傅辰還在上頭,分別五年他現在不想離開那人半步。 邵華池幾度快要暈厥過去,背后的傷太重,并沒有及時包扎,此時他的體力在迅速下降,不由加快了步子。 空中彌漫著濃郁的血腥味和爆破后的硫磺味,飄散著粉塵和霧氣,煙霧裊裊,滿地灑落著殘肢斷臂,幾個大大小小的坑里是重傷的人,血液幾乎浸染了這片土地。 邵華池看著還剩一口氣的幾位管事,心臟突突地跳,呼吸急促起來,大腦有一瞬間的空白。原本傅辰躺著的地方早已人去樓空,那個地方還滴落著幾滴新鮮的血液,他好像聽到了血液撞擊的咚咚聲,埋于肌膚淺層下的經脈微微鼓起。 受了重傷的幾個管事抬頭,就看到不發一言的男人,男人似乎在克制著什么,顯得有些猙獰,那平凡的容貌上忽然生出無法直視的氣息,似乎此人天生就該高高在上。 “還活著的,都起來?!变h利的幾近喋血的聲音,嘶啞而冰冷。 因為疼痛,他忍不住彎下了腰,倒抽了一口氣,又重新站了起來。 正想要說話的幾個管事,在看到那雙充血的眼時,幾乎反射性地問:“你……是誰?” 原本有犀雀,那么就有可能找到七殺。 但所有在西北養著的犀雀,被人一把火全燒沒了,現在抓到七殺,要證明其身,只有最古老的辦法——拷問。 把人從泰常山帶出來后,并沒有把他立刻送到戟國,如若任何一個可能是七殺的嫌疑之人都送走,那么李皇還不得忙死,也不需要如此無能的屬下。 當務之急,他們必須首先確認此人的真實身份。 之前在泰常山下騎馬女子,看到被鎖在木架上的青年依舊未醒,出了地下牢籠,身旁護衛就報道,“大人,我們在他身上找到了一樣東西?!?/br> 此物實在不是能等閑待之,這居然是一塊令牌,還是只有李皇親信的人才能擁有的。 “他身上怎么會有這個東西?”女子發現了不同之處,親信的令牌是精鐵,通體黑色又加入了其他金屬,在陽光下能反射出金光,這是模仿不了的,眼前這塊只是被涂成了黑色,“不對,這是仿冒的!” 在回到晉國之前,傅辰就將身上屬于李遇的令牌交給薛睿,而后自己身上帶的是這塊仿冒的令牌,為了應對可能發生的意外,只是就連他自己都料到那么快就派上了用。 “目前整個西部,擁有這塊令牌的只有五個人,休翰學、陸明、我、扉卿大人和……李遇大人?!边@個級別,幾乎都是親信。 “大人,您的意思是……” “休翰學和陸明死因不明,他們的令牌已被回收,我的令牌沒有用過,扉卿大人本身就是比令牌更好的存在,能隨身攜帶令牌,只有剛剛來到晉國的李遇大人,里面的人肯定見過李遇大人,如果只是一塊仿冒令牌,讓工匠趕工只需要七天……”閉著眼,女子緩緩分析道。 “那李遇大人,難道被他們抓了?” “生死難料,出了羊暮城,李遇大人就失去了蹤跡,他的職位除了扉卿大人外,無人能指使他,他不與我聯系也是正常?!迸拥穆曇敉钢荒ㄊ虏魂P己的冷意,若不是大家都為李皇做事,她真是樂見其成。 下屬聽出了女子語氣中的譏誚,自然是對李遇對他們的忽視感到氣憤,這樣一個靠著諂媚功夫直接近了李皇身邊的人,沒人看得起,但誰叫李皇就是看中他,甚至直接空降在他們所有人頭上,要說不服氣是必然,不過現在嗎…… 一個被人抓起來的李遇,真是無能,如果她運用得當,說不定能得到意想不到的結果。 “先不要上刑,李遇若是在那兒,我們不能動他。待會,我親自審問此人,rou體的折磨才是下下策?!?/br> 傅辰醒來的時候,周圍格外寂靜,有人的呼吸聲,還是兩個,另一個如果不是傅辰刻意關注也許發現不了。 他被掛在木樁上,雙手雙腳都被綁著,全身用不出太多力氣,猶如一塊死rou?;杳郧暗挠洃涍€刻在腦海里,留下的隱痛依舊孜孜不倦地提醒著他曾經被如何對待,哪怕現在還在無意識的落淚。 心像是被壓著千斤巨石,艱難撕開眼皮,果然,什么看不到。 這是與閉眼完全不同的感受,視線中所有物體都消失了,只留一片空曠的虛無,那樣的感覺能讓任何人崩潰,心理防線無線趨于負能量,剛睜眼的時候是最適合談判的。 眼前像是有一團黑色濃霧,暗無邊際,好似深不見底的暗夜深海,黑色并不是最恐懼的,恐懼的是這團黑色里只有自己。 這時候的犯人心理罪脆弱。 “中了迷香能醒的這么快,我還以為至少要一日?!笔且粋€女人的聲音,“回答我幾個問題,我心情好說不定能放你走呢?” 傅辰一動不動,像是死了一樣,猶如被釘在原地的耶穌。 “你幾年前是否有到過欒京,參加了當時的國宴?” “這些年,你有出現在蔭突邊境吧,比如烏鞅族圣子?” ……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至少也讓我知道為何把我毒瞎吧,我的確幫了泰常山上的人,但那是六皇子派我來的,為的是有在京城有一席之地?!备党酵钢购藓捅涞呐?,“無論你們什么目的,馬上治療我的眼?!边@是最需要的臨場憤怒。 也許因為被下了藥,他的憤怒看上去很綿軟。 “與其想眼睛的事,還不如想想自己的命能不能保住吧,我現在輕輕一刀,就能讓你見閻王,這里可不是你的泰常山,命令我?你別不識抬舉?!北鋱杂驳牡侗鷶R在傅辰的脖子上,他似乎很快冷靜下來,抿了抿嘴,不再開口。 女人身邊坐著測謊人,這大概是歷史上最早出現的測謊專家,他在傅辰的手腕上綁了一根紅線,測試此人在剛才一連串炮竹似的話中,是否有特別的反應。 其實這是比較有科學依據的測試方法,雖然簡陋,但卻幫他們抓到了不少細作。換做任何一個人,醒來后全身都在痛,眼睛還瞎了,又換了地方,幾乎都會在崩潰下被人沒有任何思考的狀態問了那么多與自己息息相關的事,哪怕不崩潰,神情也不可能毫無端倪,武功再高強的人也不可能控制的了自己的脈搏。 女子看過來,測謊人搖了搖頭,無異樣。 也就是說,這個男人真的不知道她在說什么,只有在遇到與自己無關的事時,才會如此。 “我們來說點故事吧?!迸硬⒉惶嵫劬?,她們知道,男人的眼睛已經沒救了。 但她自然不會說出來,給自己倒了一杯茶,邊淺飲著邊笑著說如何折磨每一個他們覺得是七殺的人,比如傅辰曾經親眼看到的蝮蛇、刀疤等人的行刑現場,殘忍無比。 這測謊的辦法,還是傅辰根據李變天的想法,提出來的。 哪怕他看不到,也能感覺到,除了女子外,另一個一聲沒吭的大約就是測謊的人。 只要他有任何異樣,等待他的可能是比之前那些人更殘忍的酷刑,讓人生不如死是他們最拿手的手段。 之所以現在先禮后兵,一是不確認他是不是七殺,二是他們想要一網打盡,三是他懷疑和他身上不見的冒牌李遇令牌有關系,四是也許她在等…… 女子說了很久,卻發現掛在上面的男人,在剛才的憤怒過后,似乎已經意識到自己的處境,顯得很冷靜,沒有任何反應,按理說她提到的名字,都是七殺的心腹,不可能沒有絲毫反應,至少也會憎恨或者害怕的情緒,哪怕掩藏再好,都不可能找不到破綻,作為一個刑訊老手,她很了解這些犯人的些微反應,再加上還有專門測謊的人在身邊。 只要有一點點,就足夠她確認不少信息。 她不知道的是,面前的男人這五年來刑訊的人數比她還多,知道自己什么樣是最大能保全自己的辦法。 女子滔滔不絕地說了不少,原本的篤定也開始動搖。 面前的男人,是真的毫無反應,就好像完全不認識她口中的人,如果說唯一有的細小反應大概就是疑惑,好像不明白她為什么要說那么冗長的廢話。 此人不是天賦異稟就是真的一場誤會。 揮手讓測謊人先離開,應紅鑾還是打算將此人先給扉卿看看,只是扉卿還在處理休翰學等人死后的勢力安排以及犀雀死亡的事,要過來至少還要幾日。 又過了三日,傅辰這邊依舊毫無動靜,像是被所有人遺忘了。泰常山那兒卻傳來了新的消息,由于泰常山的幕后之人失蹤,那邊已被隱王控制起來,隱王這是在撿漏,眼看泰常山這邊有資源,真是恨不得整個西北都是他的。 女子咬牙切齒的同時,也是撤回了自己的人馬,他們想要像之前那樣埋地雷卻是難上加難了。 泰常山一切照舊,就好像少了這么一個人,并沒有任何影響。 難道此人,真的只是六皇子在民間的代理? 如果是七殺,又如何能這般無所謂。 將這個情況告訴傅辰,傅辰卻沒絲毫反應,好像這樣才是正常的。 傅辰已經餓了三天了,期間只喝了一點水,也許是看他還有用,也或許是真的認為抓錯了人,并沒有用刑,他就像被遺忘了一樣。 這天應紅鑾聽聞三皇子那兒也撿回了一條命,捏碎了那封密函,來到地牢。見傅辰睜開了那雙無神的眼望過來,沒有絲毫光澤的灰色瞳孔,隨即又笑了起來,“看不見了,換了新地方,你倒是很鎮定?!?/br> 傅辰并沒有說話,只是那表情似乎在說,這幾天是誰讓我識抬舉的? “怕嗎?”看到男人那冰冷嘲諷的表情,女子有些莫名的好笑,也許是傅辰的過于鎮定,也許是此人真的不是七殺,女子反倒高看了幾眼。 這個泰常山的幕后之人他們可是等了好幾年,萬萬沒想到是如此年輕的。 女人一步步走近,留著鮮橙色蔻丹的手指挑起傅辰的下巴,地牢昏暗,似乎才發現一樣,“好俊俏的小生,也不知要勾去多少女子的心魄,眼睛沒了倒也好,算做了件好事?!?/br> “離我遠點?!备党絽拹旱仵局碱^,女人身上的魅惑體香實在太重了,不愧是媚娃體,任何靠近她的男人都有可能不知不覺走入她的陷阱。 女子已經很久沒遇到如此反抗自己的男人了,她是李皇創造出的媚娃體,哪怕是瞎子,也不可能抵擋她的體香,身體,聲音……堂而皇之拒絕她的男人除了李皇,就只有眼前的男人了,她反而有了些許興趣,捏著他的下巴漸漸用了力,人湊了過去,惡意地湊到傅辰的耳廓邊緣,“寶貝兒,這兒可沒你拒絕的余地,自我介紹一下,我是應紅鑾,想來你應該沒聽過,不過我卻是等了你很多年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