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節
雖然現在暫時還沒有性命之憂,但對于這個村子里的人的作為,他知道這是早晚的事。 現在,不過是還沒到時候,那些人儲備糧還豐厚。 他在被綁來的村口灌木叢旁,用星河沙做了標記,用的是他曾經看到過的一本數學書籍上的記載,據說那是通過大洋彼岸傳來中原的,非常稀有。 而當時的情況,根本不允許他做其他的安排和示警,就像傅辰一開始猜測的那樣,他自己都完全不指望有人會看懂,并有本事到這個人跡罕至的村子里來救自己。 他到過寶石之地,在那邊抓了一把星河沙和熒光石一直放在身上,除了在村口坐標記,就是在自己所在處做對應的。在今天之前,他趁著村長不在屋子里,已經完成了在門外放下另一個“離散點”石頭的任務,借以安慰自己還有一線希望。 “睿兒,你說你之前用了暗示的方法把東西放在村口,但實際上這辦法根本不可能行得通,誰能懂?懂了的人也不可能出現在這兒?!庇悬c腦子的人都知道這不現實,懂了的人多半是數學大家,這樣的大家都是待在自己府中潛心研究,腦子抽了才會來這里。薛雍現在很虛弱,他們每日都被逼吃東西,不吃就硬灌給他們,而吃的那些東西是什么人身上的,他們再清楚不過,所以薛雍現在生不如死,臉色奇差無比。 “我知道,也沒指望,只是說不定真能發生奇跡呢?!笨偙仁裁炊疾蛔龊?,圖個心里自在。薛睿頭也不抬,忙活著手頭的事。 現在,他被綁住了雙手,用嘴撿起石頭,用腳尖踩著石頭,在地上寫寫畫畫。 不知道在做什么推算。 過了一會兒,看著自己在地上得出的結論,他僵住了,“父……父親……” “怎么了?”薛雍渾濁的眼睛,看著從小就在同齡人中無人能出其左右的兒子,在薛雍看來,就那個被稱為神童的九皇子,也根本沒法和自己兒子相提并論。 他兒子,就是平時太懶散了點,心里門兒清。 “根據我剛才的演算,二皇子……好像出事了?!币嵌首硬辉诹?,他們獲救幾率更小了。 “不可能,你別亂說話!你就沒有一次算準過……!”薛雍不敢相信,出事這話可不是說笑的,一口老血不上不下地卡著。 “……”的確,演算規律和相學、玄學本來他就只會皮毛,和國師那樣的根本無法比,他也的確每次都算不準。 正在薛睿深縮眉頭的時候,忽然,門被悄然打開了! 第110章 薛睿一抬頭, 看到來人的臉的瞬間,第一個反應就是, 哎喲嚯, 這面相,天煞孤星啊,嘖嘖嘖!萬人都難出一個, 居然被他碰上了! 但下一刻,疑惑又布滿他的臉, 不對,這人的面相有古怪, 被破了!他還從來沒聽說過,面相都能夠被破的,還是這種極兇之相, 還有這張臉怎么有點熟悉,好像在哪里見過。 不同的面相, 在不同的性別身上, 都會有不同的看法。 只見傅辰那絲毫不驚訝里頭有人的模樣, 都不知道在外面聽到了多少內容。 薛睿暗道剛才太過專注, 居然沒發現外面早就潛伏了個人。 “唉唉唉,我說你別走近了, 有話好好說。我和父親可是被村長親口承認的救命恩人, 現在還沒到我的吉時吧!”眼見著傅辰穿著的是這個村子里的人特有的衣服,薛睿瞬間就打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 這該不會要送他們去吃什么斷頭餐了吧。 不過還沒等薛雍父子表達什么,傅辰就從懷里掏出了一顆什么, 朝著薛睿的嘴里塞了進去。 傅辰捏住薛睿下頷,手上一個用力,薛睿就已經忍不住吞下了那顆不明藥丸。 一旁也被綁著的薛雍眼看自己兒子被喂了不知道什么稀奇古怪的東西,神色一肅,“你要做……唔?!?/br> 傅辰也不廢話,如法炮制,你們一人一顆,很公平。一雙波瀾無驚的眼睛看著他們,面罩寒霜。其實在之前聽屋里的動靜和這父子兩的對話,傅辰就大概判斷出來了,這是他一直想找的薛家父子,沒想到他們也被擄來了,聽上去還不知道二皇子已經身死的消息。 而且,那個馮洛諾伊圖居然是薛睿的主意,第一次見到的時候他就覺得這個公子哥有些意思,看著好像很迷戀青染,實則不然,因為那眼底始終存在著一種極致的冷靜,這并不是個會沉溺在兒女情長里的男人,做事干凈利落,在隨心所欲的外表下有一顆極為細膩的心。 二皇子的人,呵呵,那就別怪他不客氣了,他如果心慈手軟就活不到今天了。 “要不了命,只是如果你們說了什么不該說的,就不一定了?!备党胶呛且恍?,但卻沒有笑意。 這個不該說的,自然是薛睿他們如果叫起來,將沒走遠的村民吸過來。 “這是毒藥?”薛雍其實在傅辰喂藥的時候,就覺得自己這輩子恐怕到頭了,就這么莫名其妙的死在一個無名之輩手上。 “那就要看你們的表現了?!备党狡鋵嵭Φ貌⒉欢?,在宮里大部分是恭謙的,那是千錘百煉的表情,其他時候面對不同的人他會冷笑、嗤笑、憨笑、皮笑rou不笑,像這個時候就帶了點兒惡鬼的味道,薛睿一看就知道眼前這個人是個不好對付的角色。 表現?薛睿細細咀嚼這句話的含義,邊笑笑問,“喂,大家都是落難兄弟,被這群人抓著,你也別板著臉啊,多沒意思~對了,兄弟,我們是不是哪里見過?” 薛雍像看著神經病一樣的眼神看著自己的兒子,都這個時候還那么不靠譜,居然連男色都不放過,你還要臉不?我怎么生出你這么個貨?薛雍一張老臉都漲紅了,他是聽過坊間有不少關于薛睿亂七八糟的傳言,什么去過小倌館之類的,沒想到還有可能都是真的。就算眼前的這個少年長得好,那也是是條帶毒的,碰不得!難道這個臭小子沒發現這人對他們根本就沒好心,還有人會無緣無故給他們喂療傷藥嗎,這必須是毒藥之類的東西! 好像沒看到薛雍警告的眼神,薛睿繼續觀察傅辰的模樣,笑嘻嘻的,沒個正行,哪怕生命正受到傅辰的威脅,也好像一點兒不擔心。 薛睿算是京城里有名的公子哥兒,長相倒還是其次,主要是那身風流不下流的氣質,處處透著放蕩不羈的灑脫,相當吸引京城少女,無論是閨秀還是風月場所的女子。 也許是經常笑的緣故,傅辰發現這人的眼角居然有笑紋。 懶得去回答這種愚蠢的問題,由著薛睿東拉西扯說了一堆,傅辰一句都沒回答。 只要他們不站起來尖叫破壞他的計劃,其他的他并不想管。 傅辰觀察了這間屋子的陳設,比起之前經過的那個小村莊,這里都可以說相當干凈豪華了,當然如果不算上滿屋子的各種刑具、獸頭、浸泡著人類身體部件的大缸等等的話,傅辰面不改色的走到門邊,將門打開了一條縫隙,從里頭張望外面的情況,村民已經走遠,看來暫時還沒人發現這里。 這群人應該還在村子里頭找他,直到確定他真的不在,才會考慮向外搜查,那么這樣就給他爭取反擊安排了恰當的時間。 從剛才進來的時候,他就發現這間屋子無論是擺件還是家具,都相對比較華麗,墻壁上還畫著復雜紋路的圖騰,還有屋外的一些器物都看得出有一定價值,這間屋子還恰恰好在整座地坑院的中央位置,不難猜出這個屋子的主人應該在村中地位比較高。 傅辰正在這邊思考,薛睿也沒閑著,他仔細搜刮腦子里見過的男人,都沒有和這個人對上號的,并非薛睿那么眼拙,在他概念里女人就該好好呵護,男人是屬于糙生物,之前傅辰出了宮的時候臉上化了妝,又打扮得女性化,加上當時的宮女和現在的傅辰的氣勢差別太大了,他一下子沒認出來也是正常。 他聽了聽外頭喊打喊殺的動靜,再看向傅辰,就有些耐人尋味的意味了,薛睿被抓來也有些日子了,見過無數高手折在這個村子里,就光說二皇子派給他們父子的那幾個高手,他本來還在想辦法怎么擺脫,那都是一等一的身手,還不是照樣被大卸八塊。但眼前這個少年只有自己一個人,居然就單槍匹馬把這個村子給攪和了,外面鬧得如何人仰馬翻,看這少年卻是悠然自得的,強烈的對比反差,僅僅是這一點就讓薛睿刮目相看了。 特別是不知道對方真的是恰巧在那么多屋子里選中了這間,還是真的碰到那么微乎其微的概率,這人真的看到了他的兩處暗示。 薛睿邊想著,邊在傅辰耳邊制造噪音。說得口干舌燥,奈何媚眼拋給瞎子看,傅辰根本理也不理他。 他又換了種態度,看來不下點猛料是不行了,“讓我猜猜,你身上穿著這個村落的衣服,但你一進來卻擔心我們亂說話暴露了你,也就證明你不是這個村子里的,甚至你在逃跑避免被抓到才進了這個屋子。再讓我猜猜,剛才門外村民的喊叫聲,找的就是你吧,你說我現在喊一聲,會不會有人來?!?/br> “你可以試試看,在你還沒喊出來前,就沒機會了?!备党浇K于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太過炫耀自己的人,最后都會死的比較快,你要做的就是閉緊你的嘴?!?/br> 傅辰說完,也不理薛睿。觀察這間屋子,從手里抽出了一根細細的改良釣魚線,在和梁成文會面的時候,傅辰讓他準備的,雖然這線沒有現代那么牢固,不過要勉強派上用場應該也足夠了。 一開始薛家父子兩還不知道傅辰要做什么,就看傅辰上躥下跳,拉著細線到處爬來爬去,甚至從這個房間里選出足夠多的武器,有的用魚線吊在陰影里,有的綁在什么椅子凳子的把手上,這些線布滿了房間的角落,各自連接著,甚至還現場找東西,拆裝組合,形成新的武器。這個村子本來就是愛好折磨人類的,各種各樣的工具應有盡有,傅辰想要做簡易的機關并不算難。 看著傅辰拆裝動作,再把這些東西放在各個角落里,然后做出牽一發動全身的機關。 這個少年,居然還會機關術。 薛睿眼中的驚奇越來越多,看少年邊被追殺,還那么從容不迫制作陷阱,這氣魄,真是平生少見。 漸漸,薛睿好像有點悟出來了,他本身也很喜歡這些刁鉆的東西,這會兒眼中的異彩倒不是裝出來的,“喂,你先松了我,我和你一起做,怎么樣?兩個人動作快一點?!?/br> 眼底閃過濃厚的興趣,對機關,對這個少年亦是。被全村人追殺,不想著怎么逃命,反而想著如何反擊,不僅少見,還是個怪胎。 傅辰想了想,指了指自己手上剛剛做好的簡易機關,“你會?” 薛睿自認從小到大沒什么能難倒他的,事情只分他有興趣學和沒興趣學,卻沒有他學不會的。但這時候卻被傅辰那淡淡的眼神給噎住了,他還真不會…… 之前沒覺得這種奇技yin巧有意思,這不剛有了興趣…… 眼見自己無法反駁,再看到傅辰嘴角殘留的嘲諷笑意,薛睿懶散的表情終于有些變了,他正視了眼前的人,但顯然,這個男人沒正視過他。 “你可以教我,我學得很快。讓我試試,我絕不會逃,不試怎么知道我幫不上忙?”他有這個自信。 “第一,我沒時間教你,第二,我憑什么信你?”傅辰剛裝上一個弓弩的自動彈射裝置,到時候只要碰到機關就會自動發射。這個時候整個房間下已經在他的布置下,布滿了幾乎看不清的的密密麻麻的透明魚線,就憑現在的油燈根本不可能注意到,而等屋主回來要再注意到也晚了。 “那我們來做等價交換,你松綁了我,我就給你更大的好處,你想象不到的。我有一批只屬于我的部下,可以供人差遣,不屬于任何勢力?!毖︻UT惑道。 一旁的薛雍,猛地看向兒子。 傅辰挑了挑眉,“所以?” “可以送你,我身上還有能夠號令他們的令牌,另外你剛才吃的藥,是那種能控制人的吧,我都被你控制了,你還有什么好怕,還是你覺得你根本對付不了這樣的我?”薛睿忽悠著眼前的人。 但眼前的男人,不是以往他任何一個對手。 “你以為,激將法對我有用?或者你憑什么讓我覺得能信你,薛三公子?”說罷,也不看薛睿那龜裂的表情。 “你……怎會知道!等等,我想起哪里見過你了,你是……七皇子的女人……唔!”一個飛刀擦過薛睿的脖子,一道血痕。 他習慣性的嘴欠,遇到了傅辰,就碰見了克星。 “口無遮攔,這是你應得的?!备党窖鄣追褐瓪?,“等你擁有足夠的誠意,再考慮讓不讓我放了你吧?!?/br> 這否認的是女人,還是七皇子的人,亦或者兩者都有? 薛睿眼看裝熟、好奇、表現自己、崇拜、裝傻白甜的話語都無法讓傅辰降低哪怕一點戒心,有些挫敗。短短的時間里,他們看著和平的對話中暗藏鋒芒,連話都套不出來,他就安靜了下來,臉上的嬉皮笑臉也消失了。 他的脖子還有些刺痛,倒抽了一口氣,還真下得了手。 從頭到尾,薛雍都很安靜,看著傅辰和薛?;?,顯然薛睿向來無往不利的胡攪蠻纏對眼前這個人沒有用,甚至薛睿屢次試圖奪回話語權,都被傅辰重新掌控了節奏。 而這樣的人物,居然深藏在京城里,所有情報網都沒提到過,無人聽過這號人物,薛雍覺得腳底冒著寒意。 傅辰繼續在房間里做著布置,邊注意外頭的動靜,也確保自己能隨時抽身,這些機關看著簡陋,但效果卻不錯,至少剛進屋子的人應該短時間里發現不了。 其實整個傅辰做陷阱的過程并不算長,那些村民太了解這個村子的構造,想要逃過他們的視線不可能很久。 過了一會,薛睿猛地抬頭。 他意識了什么了,冷芒在眼中乍開,“你這些陷阱不可能殺了所有村民,不是為了殺,而是為了逃,爭取逃的時間!你是想要了我們的命!” 這是一句歧義的話,前后看起來毫無關聯。 傅辰制作的陷阱當然不可能殺掉所有人,他終歸只有一個人,那么就必然有大部分存活的村民,這個陷阱在這個房間,主謀逃了,剩下的還有兩個活人,將成為怒火的宣泄對象! 這才是薛睿意識到的問題結癥。 那是薛睿在插科打諢不見效后,冷靜了下來,漸漸分析出來的。 傅辰這會兒,才算正眼看薛睿,有些驚訝對方那么快意識到了自己的下場,不愧是邵華陽背后的隱形謀士,之前的薛睿,還不值得他正眼看待。他和邵華池在對付邵華陽的人時,有好好調查過邵華陽身邊的所有謀士,卻完全沒有這號人物,可見薛睿把自己隱藏的有多么好。 薛睿的腦中開始仔細回憶起傅辰從進屋后的動作、眼神、狀態,對,從一開始傅辰就沒有被追趕的緊張,或者說哪怕緊張他都沒看出來,只有沉靜的氣息,每一步都是規劃好的!傅辰這招一石多鳥,這些陷阱現在只是保住傅辰自己的命,但他和父親卻被綁在這里動彈不得,到時候傅辰倒是爽快了,反擊成功,還有足夠的時間逃跑。那么剩下的村民如何不暴怒,到時候連一開始保住他們的村長都不可能放過他們父子兩,可以說他們是“墊背”和“炮灰”。 想通后,他才意識到,眼前這個男人的可怕。 如果這個男人投胎成皇子,哪里還有什么二皇子大皇子爭權奪勢的份。 “你好狠!”薛睿狠聲道,這連環計,如果看不破他和父親不就命喪于此了。 “彼此彼此?!备党窖凵椅P,相信若不是他先下手為強,就是薛睿利用在這里的便利條件來反威脅他,他不會給這樣的機會。 從馮洛諾伊圖開始,再到看到薛睿和薛雍的臉,聯想到薛雍忽然告老還鄉,邵華陽在西北的派兵部署,他就覺得薛睿是邵華陽身后第一謀士的可能性占了六成以上,不然何必藏得那么深。 薛睿忽然又想到了那顆毒藥,他一開始就察覺不到傅辰的想法,白白當了傅辰的“墊后”,而傅辰最毒辣的就要算明明已經有了這種殺人不見血的打算,還全程無辜臉在做陷阱,看著只是無視,實則推他們入火坑。 傅辰一進門就給了一顆“毒藥”,這顆藥至少有三個最明顯的用處,第一,讓他們不敢對傅辰這個面生的人造次,也不會下馬威,也就是第一時間不會發出聲音吸引那些村民過來;第二,當傅辰給了這顆藥后,作為吃藥的人會自然而然產生一種,對方一定認為已經控制住了自己,這給被喂藥的人另類的安全感,包括薛睿自己都覺得吃完藥后傅辰應該就沒必要第二次害他們了,從而放松了警惕;第三,如果他推測的沒錯,傅辰在做完陷阱后自己逃了,把他們留下來,這顆藥到時候起了作用,他們就徹底成了犧牲品,不用傅辰二次回頭解決了,省時省力還省心。 好計謀! 如果不是被綁著,薛睿都想要鼓掌了,這男人才進門多久,居然連一顆小小的藥丸背后都存在那么多意義,可以說計謀和設陷阱也算他自己的強項,這方面他還沒服過什么人,卻對傅辰心服口服了。 想到那天在護城河邊的場面,這個人不是七皇子的“女人”,那不過是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