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
此時,有太監來報,“皇上,簡郡王求見?!?/br> 簡郡王,就是祺貴嬪的父親,開國功臣之后,世襲郡王。 “不見!”皇帝這次是鐵了心了,他就是對這些開國功臣太仁慈,才容得他們一次次挑釁皇權。 縱狗咬人,好似還沖著朕來的! 朕還想好好問問簡郡王,把女兒送進宮安得什么心,是不是想讓這皇朝改個姓? 祺貴嬪猛然看向皇子中的邵華陽,似乎想說什么,但邵華陽的目光冷如寒鐵,讓她忽如醍醐灌頂,她知道如果今天說了,以二皇子跋扈狠毒的性子,絕對不會放過她,不能說!曝光了這段關系,他們兩人都會完蛋的! 傅辰隱匿在太監中,看著祺貴嬪抱著皇帝的腿,怎么也不愿撒手,而皇帝抬腳想要甩開她,一旁的侍衛正在準備杖板,這個時候幾乎所有人注意力集中在他們身上,都忘了那條一直躲起來,到現在還沒找到的黑犬。 傅辰看了下一直關注著皇帝周遭的七皇子,又看向暗處,一雙綠油油的眼。 記住那味道了吧,現在,就攻擊他! 那黑犬,在無人設防的情況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沖向皇帝。 黑圈身形龐大,此刻沖過來,侍衛一下子毫無防備,根本擋不住。 它露出了血盆大口,那里殘留著鮮血的味道,牙縫里還嵌著rou絲,好不可怖。 離皇帝最近的就是跪著皇子的那一排,幾乎所有人第一反應都是躲避危險。 而在之前看完傅辰那一絲暗示后,默默等待突發事件,抓住時機的邵華池,反其道而行,站起撲向皇帝。 黑犬離皇帝很近,近到它已經咬住了晉成帝手臂上的rou,晉成帝雖身懷武藝,但他常年沉溺于酒色,反應并不快,加上身形微胖,行動微遲緩,他從未感覺到死亡離他如此近。 此時臉上鐵青,就在黑犬剛咬到他手臂的時候,一旁的大力將他推開,邵華池讓自己代替上去。 “父皇,小心!” 說時遲,那時快,邵華池已經被咬到了!鮮血飆到了晉成帝臉上,觸感是溫熱的。 就在那一怛剎時間里,邵華池被黑犬叼住肩膀倒在地上。 而其他皇子,比如大皇子邵慕戩早就逃得遠遠的,另外皇子有的嚇傻在原地,有的還在猶豫,那瞬間,晉成帝似乎看到了誰是真正孝順的人。 他還記得曾經對老七的評價,此子過于陰邪,難堪大任。 但現在就是在他看來深沉陰郁的皇子,他心中的恥辱,在所有人退卻時,沖了出來,甚至不惜以命換命。 在那么短的時間里,是沒有反應時間的,那都是身體的本能。而他做了什么,他剛才居然還覺得此子來的太晚,對宮中事不在乎,特別是出事的還是他現在的母妃皇后,居然杉杉來遲,不敬不孝,枉費皇后待他如此好。 “都愣著做什么,還不快救七皇子!”晉成帝對一群還沒反應的侍衛吼叫道,又看向邵華池,“老七!” 晉成帝走了幾步,卻被阻止,邵華池忍著痛,艱難道:“父皇,您快走,我沒事!” 晉成帝一愣,看著這個他好像從來沒正眼看過的七皇子。 他的孩子太多了,其中優秀的孩子更是數不勝數,比如仁慈心善也是下任國師的三皇子邵安麟,擁有生財天賦時不時充盈國庫的六皇子邵瑾潭,像極了他年輕時的二皇子邵華陽,聰明也驕傲的八皇子邵華延,有神童之稱為人謙和的九皇子邵子瑜……太多優秀的孩子,這個畸形兒對晉成帝來說是想抹去的存在,即使知道那是毒素作用,但在帝王眼里就是不完美的。 而只有這個不完美的皇子,冒著隨時死亡的危險,不讓他靠近分毫。 赤子之心!老七這孩子看似不討喜,卻藏著顆至純的孝心。 他活了大半輩子,卻始終看不清人心,父皇說的沒錯,他的眼睛是被糊了。 晉成帝的怒吼后,侍衛們才沖過去,將那狗打得血rou模糊,可即使身子斷成了兩截,黑犬在斷氣前,還咬著口中的人rou。 前前后后可能還沒幾個瞬息,邵華池的肩膀已經鮮血淋淋,半邊身子都浸泡成了血人。 邵華池昏迷前,余光看向人群中跪地的傅辰:這就是你提醒我的事吧? 你是想讓我以命博得一絲關注還是恨不得我死? 剛才那種情況,我隨時都會沒命。 傅辰,你道我心思深。 但又有誰看得懂你? 第39章 傅辰并沒有看邵華池的方向,反而望了一眼那只被打成rou泥的狗,他摸了一下胸口的玉佩,跪地時悄然閉了閉眼。宮里不能悼念親朋好友, 往往眼睛一睜一閉, 就算過去了。 幾位太醫想要給晉成帝包扎,卻被不耐煩揮開, “都去看老七,朕沒事!” 晉成帝見邵華池虛弱地像一紙片兒, 朝著自己望來,目光還心心念念地好像在表達什么意思,那帶血的傷口將蟒袍染紅了, 格外刺眼。這孩子在執著什么, 明明已經說不出話了,卻遲遲不愿昏過去。晉成帝有些隱隱的痛,這痛是因心疼。他忽然看懂了, 這孩子的母妃已經走了,只剩自己這個父皇,也許對老七來說,他是唯一的依靠。 晉成帝抬起自己被咬到的手臂,有幾層袍子的緩沖作用,再加上邵華池的阻擋,他只受了一點皮外傷,好像為了讓邵華池安心,刻意說了一句:“朕沒事?!?/br> 直到晉成帝說完這句話,邵華池才好像再也撐不住,猛然倒下。 倒下前,他嘴角露出了釋然的微笑。 好像晉成帝沒事,是他最大的安慰。 又是一陣人仰馬翻,人群吵吵嚷嚷地抬著昏迷過去的邵華池。 “都輕一點!不知道他是七皇子嗎,這么粗暴!”晉成帝看到侍衛們粗手粗腳的,見邵華池傷口裂得更大了,很是不滿,這是從七皇子出生至今,晉成帝第一次沒有在物質上表示關心,“太醫呢!還不跟去重華宮!” 侍衛們也是冤枉,他們平日學的可不是怎么帶傷患,一個個都是大老粗,哪里能輕輕地來。 幾個人像對待易碎物品似的抬起邵華池,正要離開,晉成帝又道:“重華宮太遠了,直接送去朕的養心殿?!?/br> 養心殿! 一般皇帝就是臨幸哪個后妃,也絕不會讓其過夜,可以說養心殿是皇帝的私人空間,現在卻直接讓人將邵華池抬過去,這份榮寵也是令人側目。 這老七,果然是會咬人的狗不叫,不聲不響地就給他們來這么一招! 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 底下一排皇子神色不一,有的將驚訝收斂,有的看向邵華池的目光頗為復雜,有的按兵不動,九皇子邵子瑜端端正正跪在原地,似乎發生什么都與他沒關系,而他身邊的大皇子似笑非笑,輕聲耳語,“呵呵,老七不錯??!被老二逼成這副模樣,出了險招,也算有點腦子,可惜了?!?/br> 七皇子知道,靠著皇帝那點對麗妃的愧疚,維持不了多久,在晉成帝心里,二皇子雖不是長子,卻是嫡子,又是最像他年輕時的,寵愛從來就不少,地位不是其他皇子可比擬,他想在二皇子手下活下去,必須要搏命。 邵子瑜自然知道大皇子說的什么可惜,邵華池無論從母族還是本身,都不可能繼位。 那邊太醫有些躊躇,皇上也算給他出了難題了,介于晉成帝是個喜怒不定的皇帝,他必須要問上一遭,“皇上,臣等是先去養心殿醫治七殿下,還是待在長寧宮?” “你們待這兒也無甚用處,留幾個,其他都去養心殿照顧老七吧?!?/br> 大部分時候太醫給后妃看病,雖不會像傳聞中的懸絲診脈,但還是需要在妃子的手腕上蓋上布,不可直接接觸,不可直視,不可隨意搭話。診脈尚且如此,就更不用說生產了,所有男性太醫只能在外間等候,在產房里的是醫女和產婆,他們的存在更多是解決一些能口述的問題。 所以晉成帝說治不好,通通問斬,對他們來說并不公平。 此時在產房內的床上,剛從昏迷中迷茫清醒的皇后吳胤雅隱約聽到外間的談話。 剛失去孩子的脆弱加上晉成帝話,她恨不得沒醒過來。 她的手抓著床下的被單,指甲幾乎要刺穿被單。 晉成帝是個搖擺不定的人,從他一段時間就有個寵上天的“真愛”就能看出,看似癡情,實則無情,那感情維持不了多久,對于他的妃子還是兒女來說,有這樣的丈夫/父皇都不是件好事。 在所有人的注意力放在皇帝和七皇子身上時,沒人發現一群太醫中,一個經過祺貴嬪身邊的蔣姓太醫甩了下袖子,在一層袖口上,有一排細小的字,顏色為紅,讓跪地正哭得梨花帶雨的祺貴嬪瞬間兩眼放光。 在確定她看完后,那蔣太醫才“不慎”跌倒,袖口直接擦過地上的血液,染了一片紅色e. 這樣自然而然的動作可能任何人都發現不了,特別是所有人的關注點已經從祺貴嬪身上離開的時候。 但跟著出來的安忠海卻是看到了這一幕,他不著痕跡地望了望在來之前派人“提醒”過他的德妃娘娘。 [海公公,咱們德妃娘娘也是不想皇上被蒙在鼓里,她一顆心里可全都是皇上??!] [您在總管公公里,都始終得不到皇上的重視,這正是您的表現機會!] [祺貴嬪不會甘心,您若仔細觀察,必有所收獲。] [您何不趁此機會讓皇上看到您的忠心?] 安忠??聪蛩腻暑I的后宮妃子方向,德妃穿著非常素淡,不張揚,不炫耀。 她正滿臉憂心地望著皇后娘娘的長寧宮,情真意切。 德妃能屹立在后宮如此多年,并非沒有道理,能在這樣的妃子面前賣個好,也同樣方便他自己。 安忠海走向正遙望七皇子離開的皇帝,德妃娘娘,咱家這也算賣你一個情面了,咱互惠互利。 “皇上,老奴有事報?!?/br> 安忠海是個老實貼心的,平日話不多,為人很謹慎。在晉太宗離開后,宮里要放歸一批奴才,晉成帝卻親自提拔了他上來,用的很順手,上次麗妃被冤枉的事,也有他的功勞,算去掉了晉成帝的一塊心病,難得這老太監有話說,他也想聽聽要說什么。 安忠海附過去耳語,晉成帝面色幾度變換,最后陰沉如水,卻能讓人感覺到晉成帝心中翻滾的怒意。 此刻侍衛拉著祺貴嬪往刑板上抬,她卻像是重新得到了生命般的模樣,散發著光彩,如泣如訴:“皇上,臣妾已有身孕??!” 第40章 祺貴嬪這樣一哭喊,周遭的妃子和皇子堆一片低低訝然。 行刑人也停下了手中動作,妃子有孕是宮里的大事,他們可不想擔上責任, 自然放開祺貴嬪。祺貴嬪見到果然是機會, 成敗只看這一舉,連滾帶爬地靠近晉成帝, 甚至為了證明自己有孕,她一手護著肚子, 爬得既有美態,又楚楚可憐。 安忠海很有分寸,并沒有說曾在茗申苑看到的齷齪一幕, 那不是擺明了讓皇帝難堪嗎?皇帝可不會希望自己妃子的那些事情被宣揚開來, 更不想被人認為自己年紀大了不行,身為貼身太監自然明白其中彎彎繞繞,他只提了關于蔣太醫與祺貴嬪之間的互動, 這第一代表著他的立場,只忠誠于皇帝,第二在大庭廣眾之下免于皇帝被蒙蔽,對于愛面子的晉成帝來說,這才是最要緊的。 被妃嬪欺騙,還當眾上當,皇帝的面兒哪里擺? 晉成帝就好像沒聽到祺貴嬪的哭喊,肅然對著行刑人道:“她宮里都有誰,上來一個,不及時勸阻主子,反而助紂為虐幫著隱瞞,都不是好東西!” 這行刑人也是老手,祺貴嬪的罪責現在還無法下定論,但皇帝是肯定要個殺雞儆猴的人,所以他必須選一個奴才當場行刑。鄂洪峰帶祺貴嬪來的時候,也把風吟閣所有宮女太監通通帶過來,這也是做下人必備素質,主子說的要做到最好,主子沒說的也要想到,每個能身居高位的人,都有自己的獨到之處。 選誰不是選,行刑人正要抓一個,卻被鄂洪峰用指尖示意了下,那是個尖嘴猴腮的太監,很瘦,皮包骨,眼睛是倒三角,叫張奇,張、李、趙等等常見姓是宮里小太監小宮女最常用的,好些進宮前是沒正式名字的,掌事的太監和姑姑就會給他們一個姓,再隨便配上一個名,張奇被很多人稱作張扒皮,這人以前是淑妃宮里的,已是從二品首領太監,后來因為犯了事被調回了內務府,本來應該被送到冷宮的,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反而調到了祺貴嬪的風吟閣,可以說李祥英之所以有那么多宮女褻玩、折磨,那都是這位張奇當線人,從中牽橋搭線,而宮里愛折磨人的太監、姑姑可不止李祥英一個,千絲萬縷的關系,所以想要這位線人倒臺,幾乎是不可能的。 他也是職位低的宮女、太監最痛恨的人,恨不得喝他的血,吃他的rou,多少人晚上詛咒著此人哪天被天道給制裁了。他們多少同僚是被這個太監或是騙去,或是強搶拿去送人情,作踐掉的,扔到了亂葬崗連收個尸都不行。 當看到鄂洪峰把張奇推到了前頭,這些太監宮女紛紛露出了驚喜的表情。 其實鄂洪峰并不認識張奇,他一個指揮使都督,雖然常和太監打交道,但宮里太監幾千個,怎么可能個個都認識。只因剛才正好在太監群里找了下那個給他糕點的和善小太監,叫傅辰的那個。想著如果有機會還是讓手下侍衛照顧一把,當還了糕點的人情,他可不愛欠著人情。 卻不想那小太監向他示意了一個方向,又比了個數字。 正好這時候行刑人在挑人,一群風吟閣的太監宮女被侍衛們架著,拼命搖頭,眼神乞求,特別是那張奇已經哭得涕淚橫流。鄂洪峰覺得這順水人情不做白不做,以為是傅辰與那個叫張奇的小太監有什么不對付,正好要除掉此人,就把示意了下行刑人。 其實傅辰哪里認識張奇,他只是通過七皇子的人脈渠道知道這張奇害死了宮里不少下人,那些被折磨得不成人型的宮女太監他是在停尸房見過的,大家都是奴才,誰也沒比誰高貴,要是能順便除掉這樣一個泯滅人性的畜生,才叫大快人心! 這就是他與德妃曾經說過的,見縫插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