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
俞家老二壓根就不怕俞承嗣,準確的說,他就是來鬧事的,怕只怕鬧騰得不夠厲害,因此說什么都要跟著一道兒去。 兩人就為了這事兒鬧了有小半日,直到俞承嗣氣狠了,說今個兒不辦事兒不送年禮了,俞家老二這才宣布放棄。 既然沒法跟著一道兒去丟人現眼了,他肯定得另外尋一些事兒來鬧騰。私心里,他除了想分家外,還想將小妹子秋娘撈出來,可他覺得光要是悔婚一準兒沒用,最好是另外幫著尋一門上好的,替了這門一聽就不靠譜的親事。 思來想去,俞家老二還是決定趁著天色尚早去外頭街面上逛逛,橫豎街坊鄰里這頭已經鬧遍了,雖然沒念過書,可過猶不及的道理他還是懂的。 結果,老天爺還是站在他這邊的,一出門沒走出多遠,他就碰上了馮老六。 馮老六是展易介紹他認識的,就是兩人正式見面的時候氣氛有些不大愉快,主要是因為他倆原本就認識,或者說,是見過面,且俞家老二還單方面的挨過揍。 因此,再度看到馮老六時,俞家老二的腿肚子一直都在打顫,也虧得有展易陪著,才沒叫他一見到人就撒腿就跑。當然,也有可能是他已經慫得沒勁兒跑了。 好在最終三人達成了一致,由俞家老二先揍馮老六一拳,再讓馮老六揍他個半死,之后找了十七八個閑的蛋疼的馮家人把他給送回了上河村。當然,就算已經被揍了個半死,戲還是得接著往下演,當著俞父俞母以及其他村人的面,俞家老二勇敢的承認,是他先挑的事兒,先揍的馮家人。 最終,俞父賠了人家半貫錢當藥費,而明明受傷更重的俞家老二非但沒得一文錢藥費,還被連夜送到了鎮上俞承嗣家里暫住,唯恐被馮家人秋后算賬。 這事兒過后,俞家老二一直在想,自個兒咋這么能呢?居然敢一拳揍向馮老六。雖然事后被揍了個姹紫嫣紅,不過認真回想起來,他揍的那一拳,還是很爽的。 要不怎么說老天爺幫忙呢?俞承嗣說什么都不愿意帶他一道兒去給先生拜年送年禮,可他閑得無聊一出門就碰上了馮老六,簡直就是瞌睡來了有人遞枕頭。 “馮六哥!”俞家老二主動湊上前打招呼。 馮老六一開始是真沒注意到,直到聽著人喚他,才詫異的抬頭看向俞家老二:“咋了?又想挨揍了?” “對對,馮六哥您說得對!”俞家老二笑得一臉諂媚,又上前一步,緊挨著馮老六的耳朵低聲道,“看在我妹夫的面子上,六哥你再揍我一頓唄?!?/br> 馮老六:……………… 作為馮家這一代的佼佼者,馮老六雖然沒種地的本事,可因著一張嘴格外得能說會道,又打小跟他老叔感情好,在同輩的兄弟里頭,那可真是獨一份,就連他親老子有時候都不得不給他幾分面子。當然,他本身也是極會來事的人,甭管是自家人,還是外頭人,提起他來都是夸贊,只道他這人既會來事,又能干實事。 老馮家的人才?。?! 所以,當他老叔家的小妹子秋日那會兒胃口不開時,他頭一個想到了展易,還真別說,山珍挺管用的,雖然小妹子沒吃幾口野味,可當做添頭的野果子倒是吃了個精光,之后像木耳、蘑菇、大棗之類的,也沒少吃。哪怕直到今個兒,他也沒搞明白小妹子這是犯的什么毛病,可起碼胃口不開的毛病叫他給治好了呢! 本著多交個朋友多條路的想法,即便后來他老叔家的小妹子胃口已經好了,他也沒跟展易斷了聯系。橫豎野味這玩意兒吃起來味道挺好,價錢也沒貴到哪里去,三不五時的買一些回來,哪怕孝敬給長輩吃也不錯呢,再不濟他家仨半大小子也忒能吃。 對了,馮老六雖然跟展易年歲相仿,可他娶妻早,已經三個兒子了。 這不是,他媳婦兒又揣上了,前幾日吐得厲害,今個兒卻忽的開了胃口,說是想吃鎮上老袁家賣的rou燒餅,還有老方家的大rou餛鈍。想吃就吃唄,也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兒,他瞅著天色還早,趕緊往鎮上趕,琢磨著也不能光顧著媳婦兒和肚子里的孩子,前頭那仨,雖然都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貨,可也是他親生的,索性多買點兒,回去叫他們也解解饞。 rou燒餅回頭離開前買幾個就成,大rou餛鈍他是打算買生的,回頭叫他親妹子幫著煮一大鍋,也好端些回去給他爹娘吃。所以,他要的量就有些多了,這才等在老方家前頭,叫老方頭趕緊多包一些,好叫他帶走。 大rou餛鈍還沒好,展兄弟那個作死的二舅子主動送上門來了。 馮老六懵了半晌才尋著聲兒:“我方才那話是在調侃你,你是不是傻?” 兩人本也沒多大仇,有展易從中說和,自然是恩怨兩消,再說他不單揍了這小子一頓出了口惡氣,還賺了半貫錢,多劃算的買賣??!這要是還計較往日里的那點子小事兒,那卻是他的不是了。 “行了行了,邊玩兒去,有這閑工夫,趕緊跟你媳婦兒多生幾個娃兒,到時候你要是再閑了,把娃兒挨個兒拎過來揍一頓,就能打發掉不少時辰?!?/br> 馮老六從未覺得自己如此有良心過,這可是他的經驗之談啊,當然,他這是跟他爹學的。他排行老六,前頭五個哥哥,后頭一個妹子,妹子那是千寵萬寵的養大,可他和哥哥們卻完全是被打著長大的。 被打著長大的馮老六怎么也沒有想到,這年頭還有人真心上門來找揍的。 “馮六哥,你是我親哥成嗎?真的,我沒蒙你,我是真的想叫你揍我一頓。這樣好吧,我呢也沒啥錢,要不然就先欠著?等我手頭松泛了,一定還你?!庇峒依隙\懇的道。 聽得這話,馮老六上上下下前前后后認認真真的打量了俞家老二半晌,最終拍板道:“你看老哥我是這么小氣的人嗎?我跟你妹夫是好兄弟,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對不對?不就是叫我揍你一頓嗎?不用給錢,白揍!” “六哥你人真好。對了,六哥,我能再求你個事兒嗎?” “你說!” …… …… 俞家老二深以為,自己為了能成功分家,簡直就是拿小命在拼,太不容易了。 只是,他覺得自己不容易,俞承嗣卻打心底里認為自己才是最悲催的那一個。 望著舊傷未愈又添新傷的蠢弟弟,俞承嗣是絕望的。當然,俞家老二那傷勢看著是嚴重,其實都是明面上的皮外傷,就是瞅著臉打的,青青紫紫一大片,可完全沒傷到筋骨,哪怕不尋大夫,過段時日也就痊愈了。 俞承嗣不心疼他弟弟,他只心疼他自個兒。 “咋樣啊,秀才公?不要怪我下手狠,這事兒不信你可以問你弟弟,本來前些日子的事兒都了結了,橫豎我傷得也不算重,半貫錢夠用了,沒的把事情鬧大??晌沂沁@么想的,他可不那么想,你問問他,今個兒都干啥了?” 馮老六一面說著一面心里癢癢的,他也想知道俞家老二會說自己干啥了,嗯,是挺好奇的。 “我干啥?我就是揍你咋了?馮老六我告訴你,別以為你家兄弟多我就怕了你,論兄弟,你以為我沒有嗎?來??!大哥,跟我一起上,趁他今個兒一人來鎮上,揍死他丫的??!” 俞家老二說著就硬上去扯俞承嗣,唬得后者連連后退了好幾步,好懸沒直接仰面摔倒在地。 “大哥!人家都說,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他老馮家不就是仗著人多欺負咱們嗎?這不,老天有眼,叫他今個兒落了單,來來,我還有勁兒,咱們一道兒揍死他丫的!叫他知道,咱們老俞家也是不好惹的!” 馮老六:……沒看出不好惹,就看到一傻子加一慫蛋,話說他方才是不是用的力氣太大了點兒,把人給打傻了? 默默的抱胳膊立在一旁看戲,馮老六面上波瀾不驚,只是心下在琢磨什么就沒人知曉了。 這廂,打人的一派淡定,那廂,挨揍的和被迫當了救命的兄弟倆卻是鬧上了。俞家老二說什么都不肯就此作罷,俞承嗣卻完全不想跟馮老六對上,沒見馮老六五大三粗的,收拾他還不是動動手指頭的事兒? “俞興家!你夠了!你再這樣,我就讓爹娘把你送到下河村,讓老馮家的人招呼你!” 俞承嗣是真的惱了,他不知道蠢弟弟到底在鬧什么,可他卻不想被牽扯到這里頭。別看他丈人家里門路通天,問題是,那邊都是文人,要真是家里遇到了什么麻煩事兒,他自是愿意舔著臉求上門去,可今個兒這叫啥事兒???十里八鄉都知道下河村馮家是一窩莽夫,沒說避著點兒,反而上趕著自尋麻煩,就算他丈人能幫著料理了,他也丟不起這個人! “你啥意思?”盡管事情發展如了他的意,可俞家老二心里卻不好受。 誠然,這事兒是他作死,可俞承嗣是不是推的太快了?反過來說,今個兒要是俞承嗣被人揍了,他絕對二話不說擼袖子就干! “自己闖下的禍事自己擔著!”俞承嗣先是怒斥一聲,隨后緩了緩語氣,苦口婆心的道,“二弟,你年歲也不小了,阿爹跟你這么大的時候,早就已經靠自己支撐一個家了。你呢?” “呵,懂了,我總算聽明白了,你這是嫌棄我給你丟人了,對吧?阿爹跟我那么大的時候,已經被阿爺分出來單過了,你的意思就是叫我也分家單過,是這樣吧?” 俞承嗣瞬間沉下了臉:“我可沒說這話?!?/br> “那行啊,跟我一起上,干死他丫的馮老六!”俞家老二一把拽過俞承嗣,硬生生的將人拉到了馮老六跟前,兩人只隔了不到一尺的距離。 馮老六咧嘴笑著:“想打架?成啊,我奉陪到底!” 他們老馮家的人從來不慫!不過話說回來,面對俞承嗣,是個人都慫不起來。 “俞興家!” 比誰嗓門大,俞家老二可沒怕過誰:“你今個兒不動手,就是想逼我分家!” “你你你……” 俞承嗣被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他雖然在學堂里能言善辯,卻是真的不擅長吵架,氣狠了也不知道如何回罵。卻不想,就在此時,早已聽了半晌的秋娘忽的推開房門沖到了院門口。 “我看二哥你才是想分家的那個!分啊,大哥你怕他做啥?咱們老俞家本來就是娶了媳婦兒就分家單過的,偏只他帶著媳婦兒賴在家里不肯走。分就分!咱今個兒就回村,叫爹娘立馬分家!” 作者有話要說: 蠢作者本來不想日萬的,可因為已經寫了九千九百字了,那就日個萬好了。今天是推薦的最后一天,明天就要下推薦了,我終于可以不用擔心被編輯送上青天了o_o 順便求個作收好了: ☆、第51章 第051章 等俞小滿再一次看到她二哥時, 俞家那頭已經分家了。 因著分家這種事情擱在上河村里一點兒也不稀罕,所以并不曾驚動太多的人, 除了俞家自家人以外, 也就只有住在俞家后頭不遠處的俞大伯一家子, 以及族中的兩個宗老, 并里正過來做了一下見證。 俞家老二很好說話, 一副隨爹娘折騰的模樣,既不開口討要錢財,也不說非要米糧,只老老實實的陪在他媳婦兒身畔。 依著尋常人家分家的慣例都是長子得祖產, 包括房舍和田產一類的,盡數算在內。至于其他兒子若是要分家單過,多半都是得一些米糧錢財, 有些心疼孩子的爹娘, 也許還會先幫著把房舍蓋好,安頓好孩子后,再徹底分家。 擱在俞家, 太美的事兒就不用想了, 反正俞家老二早就看透了, 大不了就是凈身出戶。自打去年妹子滿娘被賣掉之后,他隱隱就有了些異樣, 不說早早的替自己打算,可起碼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橫豎這個家遲早是要分的,對他來說自然是越早越好。 一句話, 只要能分家單過,吃點兒虧他也認了。 有俞家老二這個態度在,俞氏一族的兩位宗老覺得這事兒太簡單了,給兩貫錢,再給個一兩百斤的糧食,要是舍不得精細糧食,粗糧也成啊,多容易不是嗎? 是挺容易的,俞父俞母頭一天夜里就知曉了這事兒,起初格外得驚訝,后來聽得俞承嗣和秋娘的連番勸說,俞母先從了,只道自家這二小子越來越不像話了,再不叫他出去歷練一番,往后還不知曉會闖出什么大禍來。俞父先是不贊同,后卻是遲疑了,俞母勸了他半晌后,最終也跟著點頭應允了。 甭管過程如何,起碼當著宗老和里正的面,俞父俞母皆是同意的,且他們也沒刻意提究竟是誰先說的分家,只道孩子大了,也娶了媳婦兒了,是時候分家了。 既是雙方意見一致,接下來的事兒就好辦多了。 至于分給俞家老二的財物,有宗老和里正在場,俞父俞母鐵定不能做得太過分,尤其是俞母,先前雖然在私底下要求俞家老二拿媳婦兒的嫁妝貼補家用,可當著外人的面,卻是鐵定不會提一個字的。她不提,俞家老二也只當沒這回事兒,當下,家產就順順利利的分下來了。 祖產之類的且不提,俞家老二得了他用慣了的一整套篾匠工具,三百斤的粗糧,以及兩貫錢。當然,他的一些舊衣裳鞋子被褥等等,也歸了他,他媳婦兒的嫁妝自然就不用說了。 如此這般,俞家老二當天就帶著媳婦兒搬走了。 此時,已是深秋時節,有些怕冷的已經穿上了薄棉襖,見他們小倆口這就要走,俞大伯還奇道:“我先還說,既是要分家,咋不干脆一成親就分呢?好賴那時候天氣正熱的。你這會兒走,住哪兒去?” “我跟村頭王癩頭家借了一間屋,先在那兒住兩日?!敝x過了俞大伯關心,俞家老二只將東西一并挑上,領著媳婦兒往村頭走去。 王癩頭家自打大的小的都出了事兒后,日子那過得是一天不如一天,偏他們家要力氣沒力氣,要手藝沒手藝,因此聽得俞家要分家,就主動提出借屋子。 雖然是借,可其實還是要付錢的,不過村里頭不興講究錢財,給些粗糧就可以了。 可那王癩頭家原就家貧,不然也不至于冒險進山。因此,若論房舍間數,確實有不少,卻都是茅草屋,夏天熱得像個蒸籠,冬日冷得刺骨,實在不是什么好去處。 都是一個村子里的,即便村頭那些人家跟村尾這塊素日里并不常打交道,可多多少少還是了解的。因此,聽得俞家老二這話,俞大伯很是站在原地愣了半晌,他的性子跟俞父差不多,都是老實頭,不善言辭悶聲干活的那種,不同的是,他娶的婆娘雖然有愛貪小便宜的毛病,卻并不是一個自作主張的人,素日里大事小事都是聽他的。 只這么著,俞大伯稍微盤算了一會兒,就猜到了個大概,再扭頭看向他二弟的眼神就變了。 分家是沒啥,明著的財物也沒大毛病,可這般著急的將孩子剛出門,卻還是落了下層了。又想起自己年幼時貪玩傷了手,雖然不妨礙日常生活,卻終究沒學到祖傳的手藝,本以為等生了兒子叫老爹教,沒曾想他老爹年輕時虧了身子骨,年歲不大就一病不起。偏他二弟是個藏私的,最終,祖傳的篾匠手藝,到底還是沒能傳到他這一支。 可他二弟一家呢?學到手藝的也是二小子,老大念了書,就算當爹的愿意教,他只怕還不樂意學呢,老三是個榆木腦子,逼死他只怕也學不到精髓。 呵呵,隔上個二十年,又是一模一樣的情況。 天道輪回??! 俞大伯終究什么都沒說,兩家多年前就已經徹底分開了,如今他老爹老娘也早已歸了西,就算他是大哥又咋樣?只要明面上沒出大錯,他就沒資格管,也懶得去管這攤子糟心事兒。 …… 花了半天工夫請人做見證分家,又費了一刻鐘搬東西收拾房舍,俞家老二很快就帶著媳婦兒安頓了下來。 就跟俞大伯想的那般,王癩頭家窮得很,土坯房茅草頂,房舍倒是挺多的,連偏房算在內,一共有七間,可惜兩間偏房已經毀得差不多了,去年冬日沒怎么修繕,今年更別提了,只堆了些不值錢的雜物,且有一半都塌了。 俞家老二借的是西面廂房,房子不大,里頭也是燒的土炕,單是一張炕就占據了房內一小半的地方,炕尾留出的地兒就叫他媳婦兒擱了嫁妝箱奩,而他本人則裝了二十斤紅薯給了王家。 紅薯一貫賣不上價,且俞母給他的三百斤粗糧里頭,紅薯就占了一多半,還都是那種白紅薯,個頭特別大,但是吃起來一點兒也不甜,要是煮粥時放一些,那倒是還能吃,可烤起來就不香甜了。這是佃農自個兒留種育秧種的,收獲后直接拿了三成抵給了俞家,偏這玩意兒便宜,俞家今年又特別缺錢,索性賣掉了所有的精細糧食,留下了一大堆的白紅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