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
心更疼了! “疫苗打完自己回去, 沒事別來這種地方瞎轉悠?!彼f完朝護士點點頭, “麻煩您了?!?/br> 護士笑笑。 誰也沒想到今天還會出這么一茬。 等折騰一圈, 夏花再回到孤兒院的時候, 天已經見黑。 她拉開燈,從外往里走,慢慢次序將蓋在家具上的白布扯開, 一層層積灰在燈光下塵埃落地。 “又一年了?!?/br> 夏花淡淡從兜里摸出一個口罩。捂住口鼻。順著臺階走到二樓天臺上。 孤兒院頭頂的這片星空,已經和二十年完全不一樣了。 那時候, 她,shee,selena也不過是三個只會坐在這里抬頭數星星的孩子。 再一轉眼,皆也物是人非。 夏花收住裙子,細長的腿從天臺欄桿間的空隙伸了出去。懸空蕩著。 整個人就趴在橫杠上。 那束白色的馬蒂蓮擺在她的身邊。 顧隨抄兜站在院門外,抬頭看她,修長的身影被幽暗的路燈拉長。 他站了好久。 直到天色完全見黑,才回神推開半掩的大門,輕手輕腳的進去。 “你沒走?”夏花聽到了腳步聲。 她問話的時候,人還在樓下,話音落,修長的腿已經兩步并一步爬了上來。學著夏花的樣子,也坐過來: “你明明知道,我不會走?!?/br> 白裙冰涼的人余光不經意打量到他被狗咬爛的褲腳,方才惆悵的心情突然釋然,笑一聲:“沒想到那個不可一世什么都敢的顧總,連兩只狗都打不過!” “……好吧,我承認,我在你心里留下污點了?!?/br> 夏花怔怔:“你覺得你在我心里留下的污點還少么?” …… “很多么?” 兩個人都一臉懵逼,對看看后撲哧一聲笑出來。 “你今天穿了裙子?!鳖欕S一邊看著她說話。一邊把肩上的包放下,兀自掏出一個白盒子,取出巴掌大的一塊方軟面包。又伸手摸出幾袋奶油,裝了裱花嘴。順序排開放下。 夏花看著他漂亮的手指在地面上忙活,笑語問他:“好看么?” 再正常不過的三個字卻叫身邊人一頓,抬眼看過來,支支吾吾的:“好…好看!” 若是平日里,她定不會這么問。 今天的夏花有些…不太一樣。 “做蛋糕?” “嗯?!鳖欕S點頭,手腳快起來,像是練過一樣。沒一會,一塊面包就被他涂滿了奶油。爾后伸手又去包里摸出一大把蠟燭。 夏花笑:“你那包里怎么裝了這么多東西?” “我是你的哆啦a夢啊?!?/br> 顧隨說完、笑著把手上粘的一些奶油往她鼻頭上摸,身邊人沒躲掉。 嫌棄的滋了聲。 幼稚! 等再抬眼看過來的時候,那雙漂亮的手、托了塊方形正規的蛋糕,送到了自己的眼前。 丑丑的,插.著一排五顏六色的蠟燭。 “雖然這么冒然的跑過來很抱歉,但是……”他的聲音不似往常沉穩,有些輕快,“既然來都來了……夏花,生日快樂?!?/br> 蠟燭上的燈光被夜晚的風壓的搖搖曳曳。 遠處的池塘里傳來青蛙呱呱叫的鳴囊聲,夾雜著入夜的知了聲,風吹樹聲,霧落成滴聲。 他們淺淺的呼吸聲。 顧隨吞了口唾沫、沒敢再說話,以為夏花是怪他私自就跑了過來。 拖著蛋糕的那雙有滯留在空中。 可沒一會,就見身邊的人從那束馬蒂蓮的花瓣中間抽出一根煙來,附身湊到蛋糕的蠟燭上,輕輕吸了一口。 待火光隱隱燃起,輕煙寥寥。 她又重新打直背脊,扭頭看著顧隨:“何希告訴你的?” 沒等人回答: “那她有沒有告訴你,今天也是我們最好的朋友selena的祭日?!?/br> …… 穿堂風從正前方兩棟居民樓的夾道里吹過來。 “嘩~”一聲滅了蛋糕上的蠟燭。 “所以四年前,我就不再過生日了?!?/br> “抱歉……我……” “不怪你,是我自己的meimei不懂事?!毕幕ㄎ丝跓?。戒了的東西再拿起來的時候往往都會比以前更重。 她能猜到shee這么做的用途。 夏花對顧隨是有感覺的。她一直抵觸這個事實,但不能否認它是個事實。 shee大概也是看出來了。所以才選擇讓顧隨今天過來。 她是想讓她徹徹底底的和往事了斷。 “你知道么?這里就是我門三個當年一起長大的孤兒院……” 夏花的聲音又遠又近,潺潺弱弱。 以至于若干年后,顧隨再想起今晚的情形,還是打肝肺里心疼自己的姑娘。 —— “……從有記憶之后,我就在孤兒院了。 這個孤兒院在收容孩子的時候會籠統的進行一個分類,大致就是正常孩子和殘障孩子分開。 一來是為了方便孤兒院管理。 二來也是因為一般的家庭都更愿意收養正常的孩子,這些孩子往往需要一個相對接近外界的環境,接受良好正常的教育。 那時候四、五歲的我,因為寡言少語被誤認為智力缺陷,分錯了班。 這種事并不稀奇。本來就很籠統,不會有人專門為了一個孤兒去進行智力測試,用護工老師的話說:這就是命。 也從那時候開始, 我察覺到了自己與周圍人的不同。 內心里溢出的孤獨感,讓我把自己完全封閉了起來。 直到一年后的夏天,何希跟季娜進了收容所。 再孤獨的人一旦找到同類,就是群居動物。 還記得第一次見她們,季娜怯生生地躲在何希的身后:“請、請問,你旁邊有人么?” 我不愛說話,只淡淡搖了搖頭。 從此以后,我們三個就一直坐在了一起。 季娜雖然智力上沒有缺陷,但是她是先天性的唇腭裂,也就是人們通常說的兔唇。所以才進了殘障班。 何希大概和我一樣,是因為性子冷淡,不愛講話,所以被誤分了過來。 自從她們來到我的身邊,一切都似乎開始變得好起來。 社會上有越來越多的聲音呼吁公益。 院里也慢慢會安排一些義工老師過來教我們殘障班的孩子讀書認字。 雖然不聽話的時候,護工阿姨也會打我們,會罵我們。但是,都不是什么糟糕透頂的回憶。 除了心里某個角落因為家庭破碎、無法派遣的孤獨感,其他一切都好。 就這樣,半哭半笑的活到十三歲。 我十三歲那年,資助這家孤兒院的企業總裁,正好和美國一家文化公司搞合作。 一大群西裝筆挺的人洋洋灑灑來孤兒院參觀的時候。 美國那家公司的老總當場就應聲,為了表達對雙方合作的誠意,和對這位企業總裁不忘慈善、宅心仁厚的敬意。自己愿意出資資助孤兒院的三位孩子赴美留學,一切費用由他承擔。 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我、何希、季娜三個人已經被打包送到飛機上了。 所有人都道,這是天大的幸運。 但是,這份幸運沒有征求我們的意見。我們也沒有拒絕的權利。 送我們去學校的那個美國男人,用一口坳嘴的中文,給了我們新的名字,新的衣服,也給我們一個新的名詞。 叫作自卑。 學校里的那幫藍眼睛白人說什么,我們聽不懂。 可眼底的鄙視厭惡,卻昭然若揭。 夸張到,去食堂點一份午餐,次日,那個餐口就再也不會有人去排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