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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半刃霜在線閱讀 - 第50節

第50節

    自楚霆登基,中宮便一直空懸,后宮最大者不外乎陳寐這個貴妃,若有一日她能再進一步,楚楠便是名正言順的嫡長子了。

    但若是不能,眼下看來,亦已算不得什么。

    楚楠恍若未看見跪在地上的人,笑道:“兒臣還有些時日便要行冠禮了,今日借著請安的機會,特來送擬定的賓客名單?!?/br>
    陳寐微微挑眉。冠禮雖是大事,卻也不必他親自交給她。知曉他有話要說,笑著將名單接了過來,不經意道:“你先下去吧?!?/br>
    這話自然不是對楚楠說的。陳寐干脆又將一干宮女也放了出去。屋內一下只有他們兩人。

    陳寐翻著名單的前幾頁,見都是些再正常不過的名字,心上浮出一層奇怪。卻沒開口詢問,按著性子繼續看了下去。

    果然。在名單的倒數第二頁,陳寐看見一串姓聶的人。

    聶準、聶照、聶昀,以及……聶晚。似是為了避嫌,后面還跟了別府的女眷名字。

    陳寐好笑地抬頭,看著楚楠,故意道:“男子行冠禮,請人家女孩子來作什么?”

    楚楠面不改色:“禮部侍郎家的公子行冠禮時也邀了各家女眷?!?/br>
    陳寐好像明白了什么:“聶晚當時去了?”

    楚楠面色閃過一絲僵硬,淡淡嗯了一聲。他記得她還夸那家的公子生得好看?!贿^就是冠禮那日穿的周正些罷了。

    陳寐認真打量著她別扭的兒子,忍不住笑出聲來。本穩如泰山的楚楠一下有些不自在,淡淡將目光移開,生硬道:“母妃以為如何?”

    陳寐停住笑,眸中閃過一絲精光。她當然不會阻攔楠兒與聶家交好。

    “你的冠禮,當然是你自己做主了?!?/br>
    楚楠矜持地點點頭,想到冠禮時晚晚在場的樣子,忽然就希望時間過得再快些。

    顧霜躺在床上,睜著眼盯著頭頂的承塵。起先她恨不得每日都睡上十二個時辰,如今三個月一過,她卻是如何都睡不著了。

    大體的事情已經理清,她不再讓南澤頻繁現身。交流皆是通過特別的法子傳遞。

    遂城的那個孩子仍舊沒有消息,但唐門并地道一事已幾乎露出全貌。甚連那位千面先生,北渚亦查出其最后現身之處是在鳳新和大赫的邊境。雖止于此,但已足夠印證她部分的猜想。

    娘親目前還未傳來什么消息。她唯一能用的,便是唐門的往事。只是如何用,卻是要好好想想。

    耳邊傳來蕭徹平穩的呼吸聲。他的大手正無意識正輕輕攬著她的腰。顧霜忍不住一笑,他連在睡夢中都如此小心。

    她一時便有些恍惚。蕭徹還不知道自己已領了顧府半數的暗衛,還在試圖對她隱瞞娘親的事情。她初始有些惱怒他這樣的隱瞞,但設身處地,似又能明白他的不安。

    可這樣是不行的。她和他已為一體。隱瞞雖是為了保護,但她更有能力和他站在一起。他應該試著再相信她一些。

    所以,這次換她來隱瞞吧。她偏頭注視著自己的夫君,若有似無地嘆了一口氣。只有這樣,或許才能換來他真正的明白。

    韓國公府。

    一道人影快速地閃過。提燈巡夜的侍衛眨了眨眼,見只是風吹樹動,收下驚訝,暗道多想。繼續向前走去。

    北渚在樹上藏了片刻,待覺殺氣漸散,這才從重新開始移動。

    國公府他已來了六次,每次卻都一無所獲,甚還差些被府上的高手發現蹤跡。眼下國公府的戒備較之以往,已是嚴密了許多。他潛進府邸中央的時間亦隨之增加了不少。若今次還不能得手,恐怕下次難有機會。

    只是,那樣的東西,會在哪里呢?

    車馬勞頓,又不可能如意地騎馬,只能憋在這樣一個四方齊整的馬車里。

    顧染半靠在車壁上,微微苦笑。

    她終究是個文臣,原本以為無甚大礙,但這幾近一月的路程到了最后,實在令她有些難以招架。所幸前幾日押送的人同意將厚厚的棉布拆去,讓馬車內多了光亮,她的心情也跟著好了些。

    門忽然被打開,光線大亮。顧染不適地將頭轉向一旁,瞇了瞇眼。

    男人將水囊和面餅扔給了她,然后“咚”得一聲將門關上。

    顧染又適應了會兒暗下的內室。這才慢慢將水囊和面餅拿到面前。雖是犯人一樣的對待,用食的儀態仍舊必不可少。

    她先用還算干凈的衣服擦了擦水囊的嘴口,然后舉著水囊,將水倒入口中,并不與其直接接觸。每喝一口略停頓片刻,以免一次太多反而愈喝愈渴。這樣喝了幾口,才把面餅拿到手上。

    就著光,看到表層已經沾染了一層灰。想了想,以為還是體力重要,張嘴便要去吃。卻在最后一刻停下。輕輕嘆了一口氣,頗有些無奈地將面餅的表皮撕去,露出干凈的內穰。這才細嚼慢咽地吃了起來。

    她吃著吃著,想起在南國珍酒美肴的日子,忽地一笑。慶幸這些江湖人,雖粗蠻了些,卻并不打擾或催促她用飯,讓她一路都有難言的清凈。

    “明日便到地方了。咱們頭上懸著的刀,可算是要下來了?!?/br>
    “你沒聽說過,行百里者半九十嗎?關羽還大意失了荊州呢!今夜都給老子好生警醒著!不到最后,不許放松!”

    “哎,都聽您的!”

    幾人的對話隱約傳到顧染的耳里,逗得她一笑。她歷經辛苦才到了此處,怎好一下就回去了呢?

    不過出去后,定要與西汀見上一面。這幾位押送者的身份,實在令她好奇。

    秦昇腳步匆匆,來到書房才見門外侍立著吳嬤嬤。這才想起已是酉時了。

    屋內聽見了動靜。

    “是秦昇嗎?進來吧?!?/br>
    吳嬤嬤朝他行了一禮,說不上諂媚,卻十分恭敬。他微微頷首以對,便走了進去。

    兩人似是在作畫。秦昇一哂。前些日子自家王爺得知胎教一事,便常常念些兵書給王妃聽。初次還好,到了后面,王妃便就不依了。說萬一是個女孩,豈不是教偏了。王爺倒是無所謂的樣子。

    但想是拗不過王妃,這幾日大多是吟詩作畫。哦,偶爾還讀讀策論。

    顧霜見秦昇進來,臉雖是不紅了,握著筆的手卻下意識想松開。

    蕭徹覺察到了。將右手覆在她的柔荑上,在她耳邊輕輕一笑:“恩,這只鳥還沒畫完呢?!?/br>
    她側頭看著他,鼻尖無意觸到他的下頜,也是笑:“有人來了。不要鬧?!?/br>
    蕭徹仍是笑。卻依她所言將手挪開,復放在她的腰上。

    顧霜見秦昇似有話要說,輕聲道:“你們有事商談吧。我先回屋了?!闭鹕?,卻被人拉住。

    蕭徹示意她坐下來,沉眸淡淡對著秦昇:“可是沈曇那處有結果了?”

    秦昇見蕭徹并不打算瞞著,恭敬道:“正是?!鄙灶D了頓,理理思緒,便將具體結果一次性說了出來。

    “沈醫女發現,關鍵的藥材是萬槐葉。其長約六寸,葉狀,棕綠色,邊緣有細小鋸齒,主要用作止血化瘀。因寄生于槐樹而得名。產量極為稀少,是南疆特有的藥材。

    萬槐葉與車前草經過大概三日的共生后,便可融合形成月夜伽藍的根胚,再有七日,月夜伽藍便可完全長成。九華山的野草甚多,但亦十分分散,是以沈醫女猜測九華山的藥海原來應有相對集中的車前草草群。

    無論是萬槐葉還是月夜伽藍,都是療傷圣藥,對人有利無害。但若將萬槐葉與檀木融為一處,便能制出無色無味的毒.藥。這種毒.藥沈醫女暫時不能完全制成,因為少了幾道必要的工序。而這工序應只有南疆才能明白?!?藥服下的癥狀是疲乏與嗜睡。藥物本身便不起眼,產生的癥狀亦與普通病癥無異。是以沈醫女說,這藥實是慢性殺人的最好法子?!?/br>
    不用想也知沈曇說這話時眼中的冷諷。

    蕭徹的面色很不好看,他不想嚇著夫人,默了片刻才開口:“沈曇的意思是,若能控制好用量,便能使人在計劃好的時間里……死去?”最后兩個字他說得很輕,卻喑啞到了骨子里,多出莫名的沉重。

    “是?!?/br>
    屋內一下靜默。顧霜不知該說些什么。但若蕭徹的猜測是真,無論背后是誰,他們目前還有很多的事需要去做。

    她輕輕碰了碰他。

    蕭徹安撫性地摸著她的小腹。將頭抬起,目光幽深:“派暗衛查探以下的事情:一,當年南疆的毒.藥如何進入了鳳新。韓國公府為先?!鳖櫵汇?。他這是幾乎斷定,一切是韓縢所做。

    “二,查探當年沈易之死?!眽嬔?。怎么偏偏就墜到了車前草最多的一處,身上還帶著萬槐葉?

    “三,將先皇生平所用之物,尤其是檀木所制,好好清查一番?!蹦壳爸挥胁聹y是不夠的。他需要證據。最直接的人證已經不在,物證想必亦被清理了個干凈。但間接的人證物證,應不會完全被銷毀。

    秦昇一一應下,只是這第三個有些犯難。先皇御用之物,大多隨其一起入了帝陵。難不成要他們冒天下之大不韙,前去盜取皇陵嗎?且不說不合禮法,光是那陵墓里的機關恐便要了他們半條命。能不能進去還是個問題,莫說如何出來了。

    顧霜卻想起宮中的醫簿制度:“不能直接打開醫檔,查看當年的藥方嗎?”

    秦昇解釋:“明面上的藥方雖是如此,但實際可能被人故意添改君藥輔藥,從而改變藥效?!?/br>
    顧霜腹誹,那這醫簿制度還真只能用來查查藥方。轉念一想,卻又覺得不盡于此。醫簿制度看似雞肋,但弒君一事非同小可,若是哪一處未能打點妥當,便極有可能暴露。

    所以,最明智的選擇,應當是繞過醫簿??此贫嘧吡诵澛?,實際上卻避免很多麻煩。

    但他們要如何……顧霜忽然想起了慈寧宮的香味。

    眸光一亮。她急忙轉身看著蕭徹:“夫君曾說過,能將物什染上藥效的工藝只南國才有。那么,當年若是下毒,對象應不是隨身所用的器具?!?/br>
    蕭徹一下明白她的意思,接道:“但是他們可以將萬槐葉和檀木作成香料,就算有人查驗,亦是無色無味,事后更好清理?!?/br>
    顧霜連忙點頭。

    蕭徹忍不住親了親她,夸道:“夫人真聰明?!?/br>
    秦昇忙將頭一低,唇角微微一彎。耳畔傳來蕭徹的吩咐:“著人查探當年給皇室提供香料的皇商。其中必有蹊蹺!”

    九華山風景依舊。韓曠慢慢走著。任往事紛至沓來。他在幾人中年齡最長,兒時的記憶大多是和他們相關。他記得他們咿呀學語,蹣跚學步的樣子。唯獨不記得自己的。

    又想到那日街巷里的大漢。皺了皺眉。那兩人并非臨時起意的惡徒?;蛟S霓裳不能再跟著他了。

    但想到這樣的結局,他心里竟會有難言的空落。其實一早便不當將她帶回來,但她在馬背上的神情卻莫名觸動他的某根心弦。

    這樣想著,無意識之中,他到了藥海附近。不欲與蕭徹的人直接接觸,轉身準備離開。卻偏偏想停下來。

    人心是很難違背的。否則也不會有那么多的回避與停留。

    輕輕運氣提步,轉眼便到了藥海的附近,尋了一處隱蔽的位置。

    他默默看著那片藍色的,姑且稱之為花的東西。此時無風,大片的花絨絨連綴成一片,令他想起了海城邊蔚藍的水,似與天空相互倒映。

    藍色的花,像極故人的性情??此破胶蛯庫o,無所爭奪,實則暗地里已將一切默默安排,存于最舒適的時刻。

    韓曠靜立片刻,桃花眼如波光浮動,陰晴不定。

    作者有話要說:  如果有不能忍受的bug,小天使們一定要和作者菌說(捂臉.jpg)。么么愛你們!

    另外,某野經常會回去看文,順便捉蟲什么的,如果前文顯示更新的話小天使們可以無視~

    ☆、一往情深深幾許(10)

    南國已至仲秋。梅雨時節雖過,天氣仍不十分干燥。有時雨說下便下,留不得半分情面。

    聶準回府時,衣擺處濕意滯重。楚霓忙走上前,皺眉驚呼:“難道你沒拿傘的嗎?”

    想著身上寒氣未散,不好抱她,溫和地笑道:“過了垂花門,也就幾步路,算不得什么?!?/br>
    楚霓瞪了他一眼:“你以為你和年輕時候一樣?”說著便將他推到凈房去,“熱水馬上到,你先將濕衣服脫下來?!?/br>
    聶準點點頭,在她出去前還不忘戲謔著逗她:“為夫要更衣,你確定不留下來?”

    楚霓面不改色地哼了一聲,頭也不回地就出去了。

    聶準輕輕笑了一聲,很快眸光又漸漸涼了下來,淡淡看著衣服上深淺不一的被雨浸濕的痕跡,不知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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