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
眸光閃了閃:“朕知曉你的本意。無須多禮?!眰壬矸愿滥聳|,“讓他們好生聽從攝政王的指令,諭旨自會有人送過去?!?/br> “是?!?/br> 兵馬司的杜成偷偷打量著蕭徹陰晴不定的眼神,心內萌出小小的忐忑。兵馬司平日的事情著實簡單了,未料到會有今天這樣的陣仗。二話不說就要封城與巡查。 說是緝拿刺客,可半天也未見刺客的畫像。且攝政王只讓他的人把守著城門,除此之外未有旁的吩咐。 杜成一時不明白背后的原因,但細一想,恐還是不要弄清楚的好。他雖是從三品,可在這大安城之中,誰又壓不過他。 當下便站得更直,垂頭作眼觀鼻鼻觀心之態,靜候著蕭徹的吩咐。 不到半個時辰,一穿著深色直裰的男子向他們走了過來。他識得此人,是攝政王府的秦總管。 秦昇的步伐很快,想是事情緊急,面上神色卻風輕云淡。路過他時甚停下,朝他行了全禮。他未料到如此,忙不迭地回禮。 秦昇這才繼續走到蕭徹身邊,彎腰附耳說了些什么。 “他們應在天一亮,初開城門時便出去了,此刻已有三個時辰的路程。暗衛業已在路上,有何消息會第一時間傳過來?!?/br> 杜成離得稍遠,又無辨音之能,自是一言未能聽到。但只打量著蕭徹不怎么上佳的臉色,也能猜出不是什好事。 心內有些叫苦。惟愿這王爺不要將氣發在兵馬司。是以看到蕭徹起身,他便不由自主地腿軟,腦中轉過許多奉承討好的話來。 熟料蕭徹卻是淡淡夸了他一句,然后道:“再有半個時辰便可將封城令撤去。一切如常?!币姸懦擅嫔杂忻H?,耐著性子,“你可明白了?” 杜成忙回神,微躬著身子,迅速道:“下官明白的,明白的?!?/br> 秦昇見他這副模樣,眼底閃過一絲笑。 蕭徹出了兵馬司的大門,略停了停,面色難得生出遲疑。 秦昇很是知機,約莫猜出他的想法,慢慢說道:“王妃懷有身孕,暫受不得驚嚇。左相頗有城府,亦不會坐以待斃?!庇^了觀蕭徹的神色,“不若等一月后王妃胎穩,再說此事?!?/br> 蕭徹以為有理。但心中卻有些忐忑。畢竟事關重大,若行差踏錯一步……他擔心夫人再也不理他。且聽說孕婦的性情本就不定,若惹她生氣,傷到身子,那更是萬萬不好了。 蕭徹揉了揉眉心,語氣仍舊遲疑:“此事,容本王再想想?!鄙宰魍P?,又吩咐起來,“你且先回府將輕衣借一借,令她助沈曇將藥的事情弄清楚?!?/br> 秦昇微訝:“那可是要——” 蕭徹點頭:“將事情與夫人說清楚,她不會不借的?!辈蝗粝雀嬖V夫人別的事,將她的注意力轉一轉,或許還能留出些時日。畢竟他現在能知曉的便不算多,到時候如何能真的安慰住她。 “那驛站處?” 蕭徹冷笑一聲:“派人先看著?!彼挂纯茨苎莸绞裁磿r候。 封城令恍若一滴水入了江河,一絲波瀾都未掀起。城中百姓嚼了幾日的舌根,編撰了幾則傳奇故事,事情便不了了之。連關心刺客下場之人都寥寥無幾。 謝洺將草擬的聯軍條款呈給了顧染。 顧染淡淡看了幾眼,唇邊牽出一絲笑:“尚可?!甭砸煌nD,似在思索,“但寫得不夠詳盡?!?/br> 謝洺作聆聽狀,神色很是恭謹認真。 顧染將文書輕輕放下:“條款上只寫了大概的兵力分布,作為介紹正好,但若是放在印有兩國國璽的文書上,恐會顯得簡陋。何況兩國聯軍,最重要便是兵力的對接。這般語焉不詳,實際執行時難免會生出諸多的麻煩?!?/br> 謝洺眸中閃過一絲疑惑,左相之前不是這般交待他的。但他官職輩分皆不如她,心中有惑,說出來卻像是反駁,十分不敬。 恭敬地肅肅手:“聯軍之事,根本是為了抵抗大赫。依左相目前的意思,是希望鳳新將兵力駐扎于南國嗎?” 一國之領土,無論如何,都不應有他國的軍隊。何況鳳新并非等閑之輩,如此無異于引狼入室、 顧染掃了他一眼。倒是個機警的少年,怪不得年紀輕輕便能出使他國。 不好一次逼得太緊,沉吟片刻:“本相的意思,是能盡快將各地兵力計算清楚,也好提早完成聯軍的事宜?!?/br> 謝洺一揖:“下官明白?!鄙裆f分嚴肅正經,“但左相曾告誡下官,事關兵力,便非小事。如今南國方至,事宜未涉,下官以為并不急于一時?!?/br> 文人之間的言辭機鋒。顧染不動聲色地蹙了蹙眉,她并不擅長這個。無意之間騎虎難下,還真是…… 索性散出薄怒的冷意,面上偏偏還帶著笑,只是未達眼底。 “看來謝大人已不需本相的提點了?!?/br> 謝洺嘴唇微抿,對峙片刻,終將頭垂下,語氣復恭敬和順:“左相言重,下官并無此意?!?/br> 顧染心中松了一口氣,將怒氣漸漸收回,神色平淡:“你再草擬一份。雖不必和本相所說的一樣,但至少應比現在要好上半分?!?/br> 謝洺眉眼低垂,袖中的手松了又緊,緊了又松。 “……是?!?/br> 謝洺正要推門而出時,顧染又叫住了他:“攝政王妃有孕,你派人采辦些賀禮,替本相送至王府吧?!?/br> 謝洺一愣,眼中的情緒一閃而過。 顧染未看到他的目光,卻注意到他推門時手指的僵硬。腦中有什么一閃而過,突然就來了興趣。 狀似不經意道:“她有孕在身,卻被人劫持。也不知這幾日緩過來沒有。賀禮中再挑些安神助眠的物什吧?!?/br> 謝洺幾乎是下意識地轉身,重復道:“她被人劫持?”看見顧染似笑非笑的臉,生生將到了嘴邊的關懷咽下。低垂著眸,語氣復又恭敬,仿佛剛才那一瞬的慌亂只是錯覺。 “是下官僭越了?!闭f完便推門而出,規整的腳步里藏著微微的混亂與匆忙。 顧染并未攔他。只是眸中生出一絲興味,恍若知曉了一件有趣的事。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某男:“我的天!才換了張臉,第二天就被識破了。說好的耍帥呢?!” 某野:“耍帥不是你的人設?!?/br> 某男:“那老子出來干嘛的?” 某野:“當然是推動劇情?!?/br> 某男:“……” 感謝諸位小天使的支持?。?!可以賣萌打滾求評論么? ☆、一往情深深幾許(4) 藥室內煙霧繚繞,帶著不知名的花香,幽幽縷縷入了鼻息也并不嗆口,反而令人心神平靜。 輕衣閉眼默默呼吸。 在藥室里,沈曇像是變了個人。很是跳脫生動。見輕衣面色平和,享受之意明顯,忍不住自得:“這安神息可是我將刺玫、茶花、紫曲葉、千光、柘藤、鳳玉蘭、沉香細細碾碎蒸濾后爇制而成,效果可比普通百倍。天下間獨此一家,再無分號?!?/br> 輕衣睜眼,聽了她報出的藥名,驚嘆中帶著疑惑:“一般制香都會采用至少三種香料,沈醫女卻只用了一種。刺玫的甘甜,茶花的細膩,沉香的濃郁,我皆已聞出??上銡庵械拇己?、熱烈、寡淡、以及馥雅我卻不大清楚是哪味藥材所發?!?/br> 沈曇雖早已知曉她的經歷,乍一聽仍是難掩震動。世人所聞之味不過二三,哪里明白其背后的細碎用量,皆是醫者試驗多次后方才定下的。 沈曇眼中閃過一絲異光:“你不識藥材,不清楚是正常的?!蓖A送?,臉上帶著笑,“可我仍需考考你。說說這七種味道各自占了多少?假若一共算是十成的話?!?/br> 輕衣覺出了鄭重,沒有當即說出來。她閉上眼又聞了一次。 “甘甜、細膩、濃郁、馥雅各占一分,剩下的各占兩分?!陛p衣的話雖輕,卻帶著或許她亦未意識到的篤定。 沈曇將香味與藥材一一對應后,忍不住拍手叫好,看出她對方子的好奇,干脆將細節一并告訴給了她:“如你所說。先各取一錢的刺玫、茶花、沉香和鳳玉蘭,將它們放在砵中一齊碾碎,經細水淺濾之后放至外間曝曬。水分完全蒸發后便可再次碾壓成末。 柘藤稍復雜些。需先熬水蒸煮,而水里特地加了我所研制的萬吸粉。約莫候上三個時辰,柘藤的寡淡便皆溶于水中。然后再從水中提煉柘藤末。 千光為青色,狀圓,表層有刺。需先用小鉗將刺連根折下,然后碾碎成末。此時便可將之前所得的粉末集于一處了。 最后是紫曲葉。將其放入有萬吸粉的水中,大火熬煮五個時辰,若覺水不夠時,既要加水和萬吸粉,還要添上紫曲葉。 待熬煮的水已成深紫色,幾近黑色時,便可將集中的粉末倒入,一齊熬制,但不必再添水與紫曲葉。約有半刻,紫水會成為凝脂的形態,火勢便可減小。再等一盞茶,就要熄火冷卻。 那時安神息便已制成了。只你若嫌棄它不好看,也可用刀切成薄片?!?/br> 輕衣雖不懂藥理,卻也明白這樣的過程并非憑空而來。不免有些感激沈曇的大方,當即道了好幾聲謝。 沈曇不在意地揮揮手:“有人肯陪我悶在這個藥室,我才應是高興的那個?!?/br> 但制香不過兩人小小的休息。沈曇轉身將目光投在另一端。那一列列堪比書庫的藥架上,存得可是這世間難得一求的靈藥。 輕衣初來時便聞了那串檀木珠,卻說那味道雖極其相似,但并非月夜伽藍。 沈曇驚愣之余,想起那檀木串曾在南國經過了藥物的浸泡,轉念便想,應是南國使用的藥材里,恰有兩味與月夜伽藍有關,卻被其他藥材所掩蓋,故而有相似的氣息。 是以范圍便縮小了不少。只是南國為表賀心,浸泡的藥材皆貴的要死,令沈曇有些頭疼。沈家世代行醫,診金卻只一般,又常行義診,在這大安城中,家境只算得上勉強殷實。她的月例又是定數,哪里有多余的閑錢。 幸好還有權財皆占的攝政王府。第二日便派人陸續將需要的藥材送至沈家,省了她不少工夫。 如今藥材既定,身邊又有辨香之人,得到結果不過時間問題。 摘星閣內一股子藥香。果真是香,混合著花草的香。自然、清晰,并非平日所接觸的苦澀難咽。就連四個嬤嬤亦很稱贊驚奇,以為攝政王府果是特別的。 葉木瞧見她們神情,雖知她們會謹言慎行,卻難免有那么些個意外,淡淡笑道:“這藥方是沈曇沈醫女親自所開。顧念王妃初胎,恐多有不適,便將藥弄得溫和了些,以免喝不下去,反倒遭罪?!?/br> 四個嬤嬤不動聲色地交換了眼神??v是如此,別家的孕婦也趕不上這位的精細。但都明白葉木的意思,皆笑著說了幾句好話,便再也不提。 顧霜見這五個人回旋,并不插話。淡淡瞧了幾眼,便繼續做著手里的針線活。之前還能悠閑,如今已懷上了孩子,如何都該做些肚兜小襖出來,方更像一位母親。 自她懷孕,中饋之事大多落在葉木的身上。只是大事仍會向她稟報,每日亦會例行回話。她本覺得無甚必要,蕭徹卻以胎兒未滿三月為由擋了下來。 她看出他這位做父親的緊張,不好再強求。但葉木事情多了,便難有空閑教她刺繡。 四位嬤嬤中,吳嬤嬤擅針線,她便請她來教她。到底是老人,經驗更足,加之她之前已有了些根基,速度倒是提快了不少。眼下已能完整繡出一個香囊來。 顧霜將線頭剪掉。將香囊微微舉高,就著更明亮的光線細細打量,看有何瑕疵之處。 五個低聲說話的女人忽然止住了聲音,皆不由自主地去看她。 顧霜喜歡寬爽的地方,是以風小時,常讓人將矮榻移至窗前。她在做針線,自然沒有躺著。半身直立,讓人瞧著卻不覺累,只是嫻靜悠長。 秋日的陽光來得剛好,映著她輕拿香囊的手指蔥白如玉。她的側臉在光輝中顯得和煦安寧,眸若翦水,正有所思地注視著香囊。 那香囊是寶藍色的,繡著再簡單不過的鴛鴦戲水。 四個嬤嬤自詡見過無數美人,但陡然間見到這堪可入畫的情景,仍舊呼吸一滯,然后是忍不住地將氣息放緩,再放緩。 偏偏總有煞風景的事或人。 一個小廝氣喘吁吁地跑來,覺察出氣氛的微妙,以為生了何事,不敢到王妃面前去。只對葉木恭敬行了一禮,低低說了幾句。 葉木離顧霜并不算遠,況小廝的動靜實在大了些。 她輕輕問:“何事?” 葉木忙走了進來,神色有些古怪:“王妃,左相來訪?!?/br> 顧霜一愣。娘親雖確有不給拜帖便上門的先例,可此處是在鳳新,又恰恰是蕭徹不在的時候。不過也是娘親的性子……蕭徹雖將自己被劫一事壓下,但恐仍舊瞞不住娘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