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
不過,看來夫人對韓曠的印象是極其不好。他知道她一向很乖巧懂事,對誰都是尊敬有禮,可如今她卻對韓曠的稱呼如此直接。 嘖嘖,他就知道,他和韓曠那家伙的兄弟情義持續不了多久的。 可他也有些疑惑:“母后詢問夫人了?” 顧霜偏著頭看了他一會兒,見他是真不知情,方才點點頭:“我還以為是夫君告訴母后的呢?!?/br> 蕭徹想了想:“夫人與韓曠相貌如此相似,母后難免會猜到什么?!?/br> 顧霜想起初嫁給蕭徹時進宮請安的場景。唔,母后那時就以為他們兩人長相相似了吧。只不過,為何直到此時才開口詢問呢? “夫君?!鳖櫵烀驾p蹙,神色擔憂,之前一直忙碌倒是讓她忘記了此事,“你說母后她,會不會因此討厭我?” 蕭徹一早就怕她多想,如今聽了忙安慰道:“無事的。你想,這般算來,你與母后的關系更是親密了,她如何會討厭你?” 顧霜垂著的小腦袋微微抬了抬,眼珠動了動:“唔,夫君說得有理?!笨墒侨耘f有些疑惑,“既然我和那人的容貌如此相似,為何其他人沒有好奇過我的身世?” 蕭徹很快明白她話中之人:“你是說太后?” 顧霜點頭:“我連著幾日去了慈寧宮,可太后并未提及此事,倒是和母后有所不同?!?/br> 蕭徹想了想,道:“知曉了旁的身世也無甚用處??倸w你是顧府的女兒,我的夫人,攝政王府的女主人,突然冒出了一個是你爹的男人,并不影響什么?!?/br> 她聞言一愣,下意識地就去看他。 蕭徹感受到她的目光,轉過頭沖她一笑,看著她呆呆的模樣,眸光一動,輕輕捏了捏她的小手。 可似乎并無甚反應,自家夫人還在神游,蕭徹低低一笑,也不再多說什么,只是捏著她的手緊了緊。 顧霜看著他和她交握的手,眼眶忽然就有些發酸。 突然冒出來的韓曠當然會影響她。畢竟那是她幼時曾擁有的全部渴望——一位像聶相那般的父親。 后來長大些,明白并非任何人都可以成為聶相。她便想,那他可能是一位俠士,甚或可能是已一位潦倒的商人,可都沒有關系,只要他能像聶相舉起晚晚一樣地抱起她,只要他能回來找她和母親。 可他一點都不潦倒,更不孤獨,他在沒有她們母女的地方過得很是快意。 他只不過是從來就不知道罷了。 于是她當然會忍不住像市井民婦一般地斤斤計較,會在夜里難以入寐。 蕭徹沒有阻攔她的傷心,可夜里他總會輕輕地抱住她,會在以為她睡著時親吻她的額頭,撥動她的碎發。 他其實并非那種可以勾得風花雪月于一壺茶盞的人,但他總會下意識地維護她,而只要他在,聽著他狀似不經意的聲音,她就會很安心。 她以前從未奢望過可以占據一個人的全部身心,因為那很自私與奢侈,可蕭徹總會在不經意間滿足她的全部幻想。 一個女人,或許最不該相信的就是永遠,可她如今卻只想待在他的身邊。 她摸摸胸口,想,她不僅僅只是喜歡他。 ☆、山雨欲來風滿樓(8) 夫人踮起腳親他時,蕭徹有些發蒙。 他念著夫人年紀小,性子又害羞,便一直慢慢引著她行夫妻之事,想著循序漸進也好……未想過她會這般主動。 可很快就反客為主,按著她的后腦勺就是一個深吻。 顧霜沒料到自己的蜻蜓點水竟被他折騰成這副模樣,眼睛一彎,不知為何就想笑出聲來。 可轉瞬便意識到眼下并非王府,略顯慌亂地推一推他,眼神四處亂瞟,片刻見四周并無他人,心下稍稍放松了些,掙的力度也連帶著小了許多。 不過她的力氣在蕭徹眼里從來就算不上什么,只下意識又將夫人攬緊了些。 半晌,顧霜害羞的性子開始作祟,粉頰微紅,微微偏著頭,身子向后仰了仰。蕭徹覺察出來,在她耳畔低低一笑。 今日夫人進步頗大,令他十分愉悅,自然是要隨了夫人的意。 只仍覺意猶未盡,便蜻蜓點水地再來了一次,方才松松摟著她,將下頜放在她的頭頂上,慢慢等她平緩氣息。 兩人便這般相擁著靜默許久,對面即是彼此的呼吸。 日光與風溫和地環繞在他們身邊,再簡單不過的場景,可蕭徹心里卻生出難言的安穩。 年少時滿腔熱血皆給了刀光冷箭,稍微老成些時又遇兄長驟離,待脫下戰袍,登上高位,人心算計已是家常便飯。 這一刻,他忽然就很想要一個孩子,一個長得既像他又像夫人的孩子,唔,或許一個并不足夠。 以往他提起此事,大多是為了戲弄調侃,可今次不同。 他想他喜歡上了倦鳥歸巢時的爛漫幽靜。 從離開皇宮的那一刻起便知道有人在家里等著他,直到年華老去,白發蒼蒼。他確不是什么酸腐的詩人,寫不出什么意境深刻的句子,可他與夫人在一起時,總會忍不住勾勒著將來。 顧霜不知他心中所想,只覺此刻安寧至極。明知身在宮中,處于大庭廣眾之下,卻不想維持什么矜持,只想一直抱著他,將頭埋在他懷里,深深地呼吸。 一旁的葉木本一直垂著頭,待覺沒有動靜后才敢偷偷抬眼一撇,見王爺與王妃正旁若無人地無言相擁,微微一愣,而后慢慢不自覺地抬起頭,嘴角漸漸浮出著笑意。 熟料轉身卻在余光里瞧見了太后的模樣,神色一僵。 擷漣見太后面色不定,忙道:“今日天氣雖好,可日頭仍舊有些烈,太后娘娘不如回屋歇息吧?!?/br> 韓悠看著前面的兩人,掌心傳來刺痛,擷漣低呼了一聲:“太后娘娘!” 韓悠冷冷開口:“哀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br> 擷漣不敢再說話,只得用眼神示意采漪。采漪卻朝她搖搖頭,擷漣無奈,只得躬身退到一旁。 韓悠身在韓家,從小就是心高氣傲之人,喜歡的東西活到如今也是屈指可數,遑論男子。 她曾以為,就算只憑著兒時的情分,她在他心中都該有一定的位置??啥嗄陙硭醺偷酱葘帉m的壽禮不過同常人一般,討個吉利罷了。 她于是便安慰自己,他從來就是那樣的性子,想不出什么新奇的點子討姑娘喜歡。 誠然,他現在還是這副樣子??赡切┛此坪翢o新意的動作,連她這個離得遠遠的人見了,都能感受到安穩與綿長。 原來他不需要什么新奇,他只需把人放在心上就可以了。 一時說不清自己的情緒。應當是嫉妒吧,她想,沒想到有一日,她竟然會嫉妒別人,還是那樣的一個小丫頭。 容貌確實算得了上乘,可身為攝政王妃,怕是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南國顧府又如何?說到底不過是她哥哥風流之后忘記的地方。 采漪瞥了一眼太后的神色,想到即將舉行的萬壽節,眸中閃過一絲擔憂。 “太皇太后,后日南國使團便就要到了?!碧m嬤嬤恭聲道。 韓素微微點頭:“哀家知曉?!?/br> 蘭嬤嬤見她難掩憂慮,寬慰道:“民間常說,兒孫自有兒孫福,一切總歸是向著好的地方走。太皇太后只需養好身子,將來可還等著抱孫子呢?!?/br> 提到孫子,韓素心情好上一些,面上現出笑容:“是呀。仲達從來沒讓哀家省心過。若有個孩子,哀家的擔心便會少上大半了?!?/br> 蘭嬤嬤笑道:“奴婢瞧著王妃實在是個頂好的人。在內溫柔賢淑,在外能待人和氣,知曉進退。有這般女子在王爺身邊,太皇太后還有何擔心的呢?” 韓素贊同地一笑,但仍殘存些許的顧慮:“仲達的性子哀家最是清楚。入朝多年,看似將他在戰場上打出的棱角漸漸磨圓,可一根筋的腦袋終究還是沒怎么變過。正因哀家極中意小霜,才不愿他哪日犯起糊涂來,將哀家的媳婦兒氣跑了?!?/br> 蘭嬤嬤繼續寬慰:“就算王爺這般,依王妃的性子,想來以柔克剛并非什么難事?!?/br> 以柔克剛?韓素眉梢一挑,細細琢磨,倒覺甚是有理,笑道:“還是你會說話?!?/br> 蘭嬤嬤但笑不語。 韓素對著空中某處不知又想了些什么,半晌才嘆了一口氣:“算了,但愿左相能看在她女兒的面上,手下留情些吧?!?/br> 蕭琉瞧著是在看書,眸光卻已在無意間散到別處。也不知他想到了什么,臉上現出若有似無的笑容。 可待目光觸及面前的香爐時,笑意倏得褪去,眸光沉沉。 小小年紀,嘴角已有了冷笑:“這香是內務府送來的?” 穆東恭聲:“是?!鳖D了頓,“奴才已經換下了?!?/br> “每月一次,倒是循序漸進得很呢?!?/br> 穆東眸中閃過一絲厲色,很快又被可惜所取代:“奴才辦事不力,終究晚了一步?!?/br> 蕭琉收起冷笑,目光冷淡:“若真會留下什么線索,朕恐怕還得好好想想?!痹俅纹沉艘谎巯銧t,低頭繼續看書。 半晌。 蕭琉突然開口:“穆東,你知道什么事情最有趣嗎?” “奴才愚昧?!?/br> 蕭琉抬頭,忽地一笑:“你玩過‘追藏’嗎?” 穆東笑笑:“奴才從小就進宮了,并不知陛下所提及的游戲?!?/br> 蕭琉將書合上:“‘追藏’其實和捉迷藏很像。唯一不同的是,你若想贏,不僅要發現對手藏在何處,還要抓住到他的衣角。若是嚴格些,便一定要抓住,若是松散些,便只碰一碰也是可以的?!?/br> 穆東想了想:“這般說來,第一次若是未能抓住對手,那么當其再次隱藏起來,便須從頭來過了?!?/br> 蕭琉點點頭:“在這場局里,每一個人都深知他人在什么位置,甚至憑著對彼此的了解,已可以精確意料出下一步將是什么?!?/br> 頓了頓,微微一笑,目光微動,“所以說,在關系如此親近明朗的局中,最重要的,是速度?!@恐怕是比陽謀更讓人入迷的棋局了?!?/br> 面前是被她或撕或蒸的月夜伽藍,可沈曇卻聞到了旁的味道。想是這幾日被萃取的月夜伽藍數量逐漸增多,所以味道也漸漸濃郁。 只是這味道,卻有些似曾相識。 沈曇眉頭微皺,想到什么,取下手護,走出房間,尋一處稍僻靜的地方。待鼻尖的味道散去后,方才從腰間的荷包里摸出那條檀木手串來,細細一嗅,味道果真相似。 沈曇眸光復雜地看著手串,心神不定。 此手串乃是南國和親之物,亦是攝政王親自所獻,無論如何都不該有問題才是。 轉念一想,攝政王府也未必就是銅墻鐵壁,心里微微一沉,——看來她需得去一趟攝政王府了。 得知沈曇欲和他一談的消息時,蕭徹有輕微的訝異。當初他想與沈曇詳談之時,她算是拿出了所有顧左言他的法子??v是之后發現了月夜伽藍,沈曇亦是半真半假。礙于人情,他不好相逼,沒想到此時她卻主動找了上來。 沈曇此次是借著替輕衣診脈的名頭而來,然而事情敏感,不好惹人生疑,便只長話短說。 蕭徹越聽眸色越冷,待沈曇說完后已是冷笑出聲:“將母后也牽扯入內,倒是所圖甚大?!?/br> 沈曇神色擔憂:“奴婢以為,王爺還是再徹查一下府中之人才好……畢竟此事并非只關乎鳳新國體?!?/br> 蕭徹自然明白,這也是他為何更加生氣的原因。檀木手串乃是南國所獻,可這手串里竟藏有如此齷齪。后日南國使團便至,若被有心之人利用,想是牽連甚廣。 一瞬間,蕭徹忽然猜出地牢里的小廝為何會去做那樣容易暴露的小事——是因為早就被放棄了。 那手串是直接從攝政王府送往壽康宮的,是以要么是手串本就有問題,要么就是在王府中出了差錯。而那小廝是府中家生子,雖職位不高,可若是有心,未必不能偷換手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