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韓悠聞言,臉色又是一白,宮袖下的手緊了緊。她就知道,太皇太后的話,從來都是說給她一個人聽的。 蕭徹知曉自己母后的性子,今次這般說話,想來是真的動怒了,又恰好合了他的心思,也不再多言,點了點頭便出宮了。 韓悠看著身穿大紅吉服的他匆匆離去,又看了一眼恭敬的沈曇,閉了閉眼,心中縱是波濤洶涌,卻不可在此時露出馬腳來。 ☆、金風玉露一相逢(2) 顧霜將身上一切繁瑣都卸下后,忍不住伸了個懶腰,扭了扭脖子:“小衣,那嫁衣可真是重?!?/br> 輕衣打趣:“總歸就穿這么一回,以后想穿還未必有呢?!?/br> 顧霜也不甚在意:“反正我是不要穿了,這么累,跟上刑一般,太折磨人了?!?/br> 輕衣朝鏡子里的她笑了笑:“我第一次來這里,想要去逛逛,順便替你記一記路,你呢?” 顧霜搖頭:“都這么晚了,你還在攝政王府里閑逛,也不擔心被人抓起來?!?/br> 輕衣依舊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毛病,今夜總歸是睡不著的,再說了,我現在可是你攝政王妃的婢女,他們抓我做什么?!?/br> 顧霜轉身皺眉看著她:“怎么,你的病又……” 輕衣點頭:“合該是這些日子,也沒什么?!?/br> 看著輕衣離開,顧霜忍不住嘆了口氣,還是盡快找到治病的法子吧,總這個樣子也不是個事兒。 輕衣逛的時間倒是不久,不過回來時身邊多了一個人。 顧霜看著面前身穿青衣的女子,重復著她的名字:“葉木姑姑?” 葉木低頭,十分溫婉的模樣,倒是讓顧霜難以將她與那些兇惡的管事姑姑聯系在一起。 “王妃客氣了,只管喚奴婢葉木即可?!?/br> 顧霜想了想:“不知平日里其他人如何稱呼姑姑?我便和她們一道吧?!?/br> “王妃身份尊貴,怎好與他們相提并論?” 一旁輕衣見顧霜有些為難,想起方才閑逛時的所見所聞,開口道:“王妃,奴婢方才似是聽見大家喚姑姑為木姑姑?!?/br> 顧霜點點頭:“那我以后也便如此稱呼吧?!闭f完才看向葉木,“不知木姑姑這么晚過來有何事?” 葉木見她如此稱呼,也不再推托,想起王爺的吩咐,心下對這位王妃難免看重幾分,語氣更加和婉耐心:“回王妃,王爺臨行前吩咐奴婢前來告知王妃不必等候,自行歇息便可?!?/br> 顧霜聽她提到蕭徹,眼前就閃現出那張剛毅嚴肅的臉來,一時竟有些不好意思。不過想想自己真的不必等他,又放松了不少,對待葉木更加和氣:“如此這般,真是麻煩木姑姑了?!?/br> 說完見葉木并未有告退的意思,想她應當還有別的話要說,便也順著說了下去,“我乃新婦,許多事都不甚清楚,此時天色雖晚,可我平日便睡得不早,不知可否趁著此刻,請木姑姑告訴我些禮節規矩,免得以后失了分寸?!?/br> 葉木向她福了福:“這自是奴婢應做的?!?/br> 顧霜點點頭,做出一副認真聽課的模樣來。 “王爺乃當今圣上的親叔叔,太皇太后的小兒子,自七年前陛下登基,便封了攝政王,領朝中數職,可謂是事務繁忙。有時連王府也回不得,只能在宮內準備的寢殿中略作休息?!?/br> 顧霜聽著,倒是覺得蕭徹忙也有忙的好處,至少她應當不會常常與他見面了。然后又在心里算了算輩分。蕭徹既是太皇太后的小兒子,那先皇便是他的哥哥,如今的太后便是他的嫂嫂了。倒是和娘親說得分毫不差。 葉木見她聽得認真,便接著道:“今日本是王爺王妃大喜之日,可圣體未安,王爺放心不下,便親自到宮中走了一趟,這才來得遲了些,還望王妃切勿責怪?!?/br> 顧霜心想,你們都如此說了,她怎么敢責怪,況且,她確實還未做好成為勞什子攝政王妃的準備,來得晚就來得晚些,倒也少了拜堂的麻煩,遑論事出有因。 畢竟就連她生病時,她娘親那般不成器的性子也是要急上一急的,何況素聞與先皇蕭律手足情深的蕭徹,他這般緊張那個金貴的小侄子她也是可以理解的,當下便揮揮小手:“木姑姑你真是客氣。遲了些便遲了些,總歸這親已經成了,其余的便不必太過在意了?!?/br> 葉木見顧霜臉上確無異色,又見她雖容貌迤邐,身份高貴,言語間卻十分隨和,不似平常貴女一般,心中也松了口氣,竟隱隱有些期待未來王府的日子。 “王妃不在意便好。今日已有些晚了,還請王妃先洗漱歇息,明日還要進宮拜見太皇太后?!?/br> 顧霜愣了愣:“拜見太皇太后?”她連這個攝政王都還沒適應,就要見婆婆了? 葉木見她這般模樣,倒是覺得有幾分可愛:“王妃不必多慮,太皇太后睿智開明,是一個很好相與的長輩?!?/br> 顧霜聽她這般說,心下也并未松快多少。還未出閣時,她便愛看些話本,時??吹綈浩牌判蘩硐眿D的內容,雖說是杜撰的故事,也已讓她有些忐忑,如今這到了現實,且還是一國的太皇太后,讓她難免緊張,當下決定好好打聽一下這位婆婆的喜好,免得行差踏錯,惹了老人家生氣還不自知。 “那個,木姑姑?!鳖櫵H為討好地看著她,“不知道太皇太后可有什么喜好?或是有什么避諱?” “這……”原本有問必答的葉木不知注意到了什么,竟未直接告訴她,“太皇太后的喜好,王爺自是最清楚的,不如王妃尋個機會問問王爺?!?/br> 顧霜摸了摸鼻子,她要是敢問蕭徹就不會曲線問她了,可這樣的話終究不好直接說出來,只得訥訥回她:“我知曉了,木姑姑若無事便先退下吧?!?/br> 熟料葉木還未退下,某人便從門口走了進來,直直看著顧霜:“怎么夫人還未休息?”見著顧霜尷尬的模樣,忍不住又逗她,“原來果真是在等著本王?!?/br> 顧霜也不是傻子,見著他那模樣,想是偷聽有一會兒了,可奈何這不是顧府,不是她能做主的地方,也就只好裝傻充愣:“我適才洗漱完畢,不想王爺恰好就回來了?!痹捨凑f完,卻見葉木輕輕朝她瞥了一眼,似是略有詫異。 顧霜反應過來,掩飾性地咳嗽了幾聲:“妾是說,王爺需要洗漱么?妾這就派人去服侍王爺?!?/br> 蕭徹看了她一眼,也沒為難她,徑直到凈房去了,身后卻沒人跟著。顧霜正在意外,以為自己做錯了事,卻聽葉木道:“王妃不必擔心,王爺洗漱向來都是一人?!?/br> 向來一人?這攝政王竟然不要這種上好的優勢?倒是不像南國的那些王爺,洗漱時身后常跟著一串美貌婢女,放浪得很。 “王妃,奴婢告退了?!?/br> 顧霜下意識地點頭:“嗯,麻煩木姑姑了?!?/br> 葉木離開時,順便帶走了一撥兒的婢女,連著輕衣也十分體貼地走出房間,將門關上。顧霜環顧了一下空蕩蕩的房間,忽然聽見了凈房里的水聲,一下子反應過來。 她這是,要和蕭徹……共居一室了么?! 蕭徹走出凈房,見人都已經退下,屋內正是一片喜慶的紅色,連帶著空氣中似乎都染上了紅暈,讓他生出幾絲溫暖。 他忽然想起方才顧霜一身紅衣婷婷地站在那里。 不過……人呢?蕭徹心中納悶,面上倒是清淡,不動聲色地環顧了房間,便看見在床上裹成一團的不明生物。 顧霜把自己裹著,內心哀嘆,小皇帝不是病了嗎?蕭徹不是很疼這個小侄子么?宮里不是有住的地方么?都這么晚了,怎么不在宮里住著呀!哀嘆完了忍不住又裹著被子在床上滾了滾,這么大又軟的床,睡起來應極是舒服的,可是和蕭徹一起睡那就不一樣了,她肯定寢之無味! 蕭徹站在床前,靜靜看著她在床上折騰,不發一言。 顧霜滾著滾著,也感受到了氣氛的些許變化,耳中也許久沒有傳來凈室的水聲,整個人一下便僵住了。 她緩緩將頭從被中伸出,果然,蕭徹正似笑非笑地望著她。 蕭徹走上前,坐在她身邊:“本王的床滾著舒服么?” 她窘迫地將臉埋下,聲似蚊蠅:“舒,舒服?!?/br> 蕭徹見她這副模樣,低低笑了起來:“恩,既然舒服,便分給本王一半吧?!?/br> 顧霜立刻給他挪了地方,又回身看還有沒有多余的被子。 “不用看了,今日床上就只有你身上這一床被子?!?/br> 顧霜咳嗽了一聲,不敢看他:“那妾,妾可以讓人再拿一床么?” 蕭徹挑眉:“夫人嫌一床太???不妨事,本王體熱?!?/br> 體熱?體熱個鬼!顧霜低頭:“妾的意思呢,是妾從小睡姿不正,恐擾了王爺休息的興致,還是單獨一床比較好?!?/br> 蕭徹若有所思地注視著她,房間一下變得安靜,顧霜只得將頭垂得更低。 “睡里面還是睡外面?” 顧霜被他突如其來的問題弄得怔怔的,下意識抬頭:“外面?!?/br> 蕭徹“唔”了一聲,便將她身上的被子抖開,蓋在兩個人的身上。顧霜還未反應過來,又見他有朝自己靠近的趨勢,連忙朝里挪了許多。 蕭徹見狀,也不再朝她靠近,只是嚴肅地看著她:“夫人,這被子小,你離本王這般遠,會著涼的?!?/br> 顧霜忙道:“不會不會,妾也體熱?!眲偝隹诓胖约赫f了什么,懊惱地閉了閉眼,再次睜開眼睛時,只見蕭徹正直直看著她,眼中笑意如何也藏不下去。 懊惱之余,她只覺自己身處內側,地理位置實在是不妙,便斟酌著開口:“妾聽娘親說,成了婚的婦人都是要睡在外側的。王爺不如和妾對調一下……”還未說完,一只大手已經扣在她的腰上,直直將她帶到蕭徹的面前。 腰際處手掌的火熱透過微薄的衣料傳到她的臉上:“王爺,你,你……” 不料聽見蕭徹十分正經的聲音:“夫人的娘親,可是這天下間獨一無二的女相?” 顧霜不知話題怎么就到了這上面,不過窘迫確實少了些,點點頭:“嗯。王爺也知道么?!闭f完忍不住咬咬自己的舌頭,她到底在說些什么呀。 蕭徹的胸膛里傳來了低低的笑聲:“夫人的娘親,本王怎么敢不知道?!?/br> 顧霜今日臉紅次數可謂生平之最,對蕭徹已無招架之力,此時也不知回他些什么,只得將眼睛閉上,安慰自己就當抱著一個巨型的大枕頭好了。 不過這個大枕頭很快又湊近她,笑道:“夫人有所不知,攝政王府的規矩有些不同,夫人以后都睡在內側吧?!?/br> 她訥訥地睜開眼睛:“知道了?!?/br> 蕭徹又將她往自己身邊挪了挪,方才閉上了眼睛,語氣很是愉悅:“夫人快睡吧?!?/br> ☆、金風玉露一相逢(3) 顧霜醒來之時,雖有些迷糊,卻也知今日要去拜見太皇太后,馬虎不得,揉了揉腦袋準備下床,又想起昨日并非自己一人睡在這張床上,神志登時清明起來,睜眼一看,卻未見蕭徹的影子,一時倒有些奇怪。 輕衣進屋見她四處張望,好笑地將衣服放在她的面前:“找什么呢?那么認真?!?/br> “王爺呢?他怎么不見了?!?/br> 輕衣打趣地看著她:“我本以為你會傷心難過,沒想到竟是料錯了?!闭f完又不懷好意地一笑,“對了,洞房花燭夜如何呀?” 顧霜不解:“還能如何,不就是多了一個人睡覺么?!彪m然初始她有些別扭尷尬,不過蕭徹并未有其他舉動,她也終究挨不過困意,閉上眼一會兒就睡著了。就是不知自己睡著的時候有沒有干什么傻事,畢竟自己的睡姿,聽娘親說,確實不大好。 輕衣看著顧霜齊整的衣服,將笑意斂去,心中微微嘆了一口氣。左相大人看似灑脫,實則含蓄到死,這性子也傳給了自家女兒。當姑娘時還好,可如今既已嫁為人婦,這種性子也不知是福是禍。 “王爺比你早起了一刻鐘,已換好衣服去書房了?!?/br> 顧霜忍不住感嘆:“果然是攝政王,睡得晚,起得早?!?/br> 輕衣還欲說什么,葉木已帶著婢女過來了:“王妃,是時候該洗漱了,您與王爺巳時便要到壽康宮拜見太皇太后?!?/br> 待將顧霜梳妝打扮完畢,葉木忍不住開口稱贊:“王妃果真好姿容?!?/br> 顧霜朝她一笑:“多虧木姑姑提醒?!奔幢闾侍箝_明,卻也有自己的喜好,故而方才梳妝換衣時,她常停下詢問葉木的意見,葉木也不像昨日那般推托,盡心盡力回答她的問題。 “王妃,王爺已在門前等候了?!?/br> 響起的是一個很陌生的聲音,看似謙卑,實際卻浸染著身在高處的威重,不多,卻是恰恰好。 顧霜探詢地望著葉木。 葉木心下詫異她的敏銳,倒不像昨日初見的模樣,下意識彎了彎腰:“王妃,這是王府的總管,秦昇大人,自王爺小時便隨侍在身側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