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節
酒陌猛地睜眼,“那恭房門口掛了牌子,小二要打掃了!”許是在他進去之后便掛上的,掛上后小二就去隔間取打掃工具。 沉曦沉默了片刻,“我知道了?!?/br> “???姐夫你知道什么?”酒陌擰眉道,“是什么情況?是他自己摔的嗎?”說他心中不愧疚那是假的,畢竟是一條人命,他真沒想過要了安何在的命,只是想懲戒懲戒他,讓他嘴巴以后不要那么臭,誰知會闖下這等大禍。 “你覺得呢?”沉曦反問,“一個站立穩妥之人,被你點了xue位,你一走他立刻就一頭栽入恭桶中?” 酒陌聞言心一沉,“姐夫你的意思是……他是被人推進去的?有人要殺他?” 沉曦冷瞥他一眼,“不是殺他,是要殺你?!?/br> 酒陌心一驚,頓了一會道:“誰要害我?” 沉曦不答反問,“那現在你可還覺得是自己失手殺人了?” “不!”酒陌堅決搖頭,“人不是我殺的,我走的時候他還站得好好的,一定是有人在我走后推他下去!那個才是兇手!” “人不是你殺,卻是因你而死?!背陵乩涞?,“在這兒好好呆著,長個教訓!”沉曦說完轉身就走。 “姐夫,”酒陌連忙跟上,“jiejie跟羨晚怎樣了?”他入獄后就擔心她們兩個,還有爹和外祖。 沉曦臉色又冷了幾分,“不好,她們兩個都快哭瞎眼了?!背陵卣f話間出了牢房,獄卒迅速上來上鎖。 “什么?怎么會這樣!”酒陌抓著牢房前粗壯的鐵桿,“姐……”他欲開口叫喚,又恐被人聽見,只能閉上嘴巴眼睜睜地看著沉曦離去。 自從被關入牢房后,他也懊悔過,卻沒有哭過,可是剛剛姐夫說的話……一想到jiejie和羨晚都快為他哭瞎了眼,他就心酸得很,忍不住有種想哭的沖動。 都是他不好,怎么就中了人算計了,究竟是誰要害他?酒陌心中突然浮起一種熟悉的憋屈感,就跟前世莫名其妙殺死了史利左鋃鐺入獄的感覺一樣。 這一剎那,酒陌腦海中突然警鈴大響,倘若他前世也是被人害的呢?是了!他當時喝得醉醺醺的,雖然打了史利左一頓,可也沒下狠手啊,酒陌越想,越覺得前世是受了人陷害,頓時心中氣得直罵娘。 沉曦回到府里的時候,天快亮了,回房看了酒砂,她睡得正香,也沒有打擾她,直接換了朝服準備早朝,待早朝回來,酒砂才剛醒,正在梳妝。 沉曦簡單梳洗了一番,換上便服準備補眠,這幾日思慮頗重,有些困乏。 沉曦躺下后,梳妝好的酒砂提著裙子落坐在床邊,低聲問,“陌兒如何了?” “挺好的,活蹦亂跳?!背陵厣斐鍪?,摸了摸她小腹,她腹中孩子踢了他的手一下,沉曦唇角彎彎,將臉貼在她肚皮上。 酒砂心疼地摸了摸他的俊臉,“那好好睡一覺,我去熬點雞茸粥給你吃?!?/br> “不要?!背陵亻]眼,“這么大肚子,不得下廚,廚房那邊早膳都挺好的,夠吃了……”沉曦說著聲音輕了下去,酒砂低眸一看,已經睡著了。 她溫柔理了理他的鬢發,給他捻好被角,輕手輕腳退了出去。 沉曦醒來的時候,雞茸粥剛煮好,熱乎飄香,沉曦輕捏了一下她的臉蛋,沒有說話,只在她臉上落下一吻,二人同樣的心滿意足。 沉曦用完早膳后,便出去辦事了。他前腳剛走,酒砂后腳便回了一趟太師府,準備找她外祖文太師商量一下酒陌之事,恰逢她爹酒眷白也在,三人詳談了好一會兒。沉曦事先已經與這二人打好招呼,這二人是嘴嚴之人,不該說的自是不會透露半字。 文太師對酒陌之事也是束手無策,現在那么多雙眼睛盯著他們,他們無從下手,若沉不住氣,反倒容易落人把柄。翁婿倆都覺得暫且先按兵不動,等大理寺出了結果再做打算,畢竟人命關天,離大理寺判下來至少還有兩個月的時間。 見沒有結果,酒砂未免失望,下午的時候又去了一趟溫府和冷筱書談了談心,稍微舒解了一些情緒。冷筱書不敢多說,她上一刻才收到沉王爺派人傳來要保密的話,下一刻酒砂就來了,她生怕說漏嘴。好在下午的時候南陸回來了,將酒陌打傷人、而不是打死人之事說得有板有眼的,酒砂沒有半分懷疑,她才松了口氣,與酒砂說起了娃娃的事,提起這個,酒砂神色柔軟了許多。 二人正說得入神,誰知冷筱棋卻過來了,冷筱書心一驚,二姐向來大嘴巴,只怕一來就嚷嚷得四妹知曉了。 果然,冷筱棋一到,見了酒砂便道:“四妹,酒陌怎么出了那么大的事??!”她還欲再說,南陸卻突然從偏廳冒了出來,冷聲道:“二姐,請借一步說話?!?/br> 冷筱棋被他嚇了一跳,“什么事???” “請借一步說話?!蹦详懓逯?。 冷筱棋看了冷筱書一眼,見冷筱書點了點頭,有些為難地撇了撇嘴,才和他到了偏廳去。 冷筱棋聽了南陸的解釋,可是一百個不同意,張嘴便道:“憑什么這么欺瞞四妹??!” 南陸冷視其一眼,“別裝了?!?/br> “什么?” “表面上你總是為姐妹們著想,實則不過是見不得她們日子過得比你好?!彼滞馊?,看得清清明明。 “你說什么?”南陸如此直截了當,冷筱棋臉上掛不住,直接惱羞成怒,“你這是對我說話的態度?” “沉王妃如今是雙身子,若是此事刺激到了她,她要有個一二,你們田府吃不了兜著走?!?/br> “哈!”冷筱棋仿佛是在聽天大的笑話,“你威脅我呢?我夫家是堂堂太保府,還怕你一介白身?” “二姐和二姐夫何需怕我,二位只需忌諱沉王爺?!蹦详懖辉俣嘌?,“來人,送客!” “你你!”冷筱棋氣得身子發抖,“好你個溫南陸,想當初你不過是我們府中一個侍衛!” “慢走不送?!蹦详懨鏌o表情。 很快,便有管家上前來送客了。 冷筱棋笑諷道:“呵,四妹夫身份金貴,比得上五妹夫么!”她說完這話,轉身便走。 她的外祖家可是出了一位金鳳凰的,便是當今的皇太后,娘家也快了,她嫡親的小妹,再過幾個月就要成為母儀天下的女人! 可是冷筱棋沒有想到,五日后,也就是在冷筱畫十六歲生辰這日,她小妹嫁入皇家的這板上釘釘的事,突然就成為最不可能的事了。 第105章 19.1 正月初九, 宮中傳來噩耗,太上皇駕崩于養心殿。 連續多日,帝都城中皆哭聲震天, 百姓們撤去過年喜慶的紅物, 換上白物,在接下來的一個月內摘冠纓、服素縞;一百天內不準作樂、嫁娶。 不準嫁娶, 這首當其沖的便是新皇元禮承與將軍府幼女冷筱畫的大婚, 二人婚事暫且擱下。不巧, 太上皇賓天之日正是冷筱畫的生辰日,而后又傳出冷筱畫嫁衣遭毀, 一時間朝堂市井間眾說紛紜。不久后,冷筱畫開始一病不起。無奈之下,大將軍冷成入宮,自言小女無鳳命,承受不起這等鳳格, 請皇上另擇賢后。 因著婚事是大行皇帝賜下的, 元德帝入養心殿請旨皇太后,皇太后與先帝恩愛多年, 自先帝崩殂之后, 皇太后便一直魂不附體, 神情恍惚, 纏綿于病榻之上。直到這日才強撐起精神下了懿旨,解除了二者婚約,命各自自由嫁娶, 另封冷筱畫為如畫郡主,同時也宣布,余生不出養心殿半步,在殿中吃齋念佛,為先帝祈福。 養心殿。 皇太后面對著一桌子精致的素食,食欲全無。她緩緩起身,來到窗前眺望著滿園白梅,她的一生本來就在籠中,如今這個籠子稍小了一些,卻也是她走不完的,可是,這完全不一樣了啊。 籠中已無他了,他飛走了,和那人還有一雙兒女雙宿雙棲去了。將來百年之后,承兒會將她會風光大葬,可她仍是孤零零一人葬在皇陵,生獨衾,死孤槨。這是他親口告訴她的,他將來死了,會和晏晨一起葬在百花谷。 她鳳眸空洞,素白的手指緊緊扣在上好的金絲楠木窗臺上。 “皇上駕到?!钡钔?,小太監尖細的嗓音打斷了她的沉思。 很快,元德帝大步入內,他瞥了一眼食桌上沒有動過的膳食,朝立在窗前的文幼憫走去,在她身后數步之距停下,喚了一聲,“母后?!?/br> 文幼憫緩緩轉過身來,母子二人面色皆有憔悴。這樣也好,不用假裝,也不用掩飾了。 “母后怎么不用膳,可是素膳不合胃口?”元德帝開口,他聲音向來溫雅,說話稍微緩慢些,便帶著一種淡淡的關切。 文幼憫唇張了唇,“哀家不想吃?!卑Ъ?,她以后便是哀家了。 “這個月是得齋戒,飲食日后可恢復?!?/br> “便是終生齋戒又如何?”文幼憫苦笑,“我兒,長大了啊?!?/br> 元德帝垂眸不語。 文幼憫緩緩轉動著手中的佛珠,她與那十幾具人首分離的尸體呆了足足一天一夜,才被放了出來。她自小錦衣玉食,何嘗見過那等血腥,被放出來后,她每個晚上都是惡夢連連,她只有借著為大行皇帝祈福念經祈求佛祖保佑。這樣一來,她夜間倒也能寧靜一二。 母子二人在窗前默了片刻,元德帝緩聲道:“畫表妹來看您了,兒臣便先告退了?!?/br> 文幼憫揮了揮手,他轉身離開,很快便有太監宣如畫郡主入殿。 冷筱畫快步入內,因著還在國喪,她面上只涂抹了淡妝,根本遮掩不住蒼白的面色。外面傳言她病了許久,可哪里是生病,她是被她爹軟禁了許久,她哭了好些時日,才弄得這般形容憔悴。 她原來可以風光大嫁,成為大滿朝最尊貴的女人,可突然間就什么都沒了,當中的起落只有自己才知道?,F在她哪里還敢出門見人,也不知原先那些對她畢恭畢敬一心巴結她的貴女們會怎么看她,定是背后里笑話她的,一個小小的郡主跟堂堂皇后,哪里能比。 冷筱畫一見到文幼憫,眼淚便掉下來了,哭道:“姨母……” “好孩子,快過來吧?!蔽挠讘懥⒃诖扒?,朝她招了招手。 “姨母,您要好好保重身體?!崩潴惝嫇涞剿龖阎械推?,一臉心疼道,“您這般憔悴,姨父在天上看著心中也是難受的?!彼谈笡]了也就那樣,反正她還有別的依仗,可是他的死卻拖累得她后位都沒了,她心中真的難受得不得了,而且姨父也真的是,好死不死,居然挑在她生辰那天死,以后每到她生辰那日便舉國哀嚎,她再也辦不了生辰宴了,一想到這,她便悲從中來。 文幼憫輕輕拍著她的背,冷筱畫的哀傷是真的,可這當中有多少是為了她的姨父呢?只怕十之八九都是因自己丟了后位吧。話雖如此,文幼憫還是裝作動容道:“好孩子,姨母好好的呢,姨母都這把年紀了,早就看開了。人吶,生死各有天命。倒是你,都瘦了一大圈了,怎地不好好呆在家中養病?!?/br> “姨母,”冷筱畫仰頭擦淚,模樣好不惹人憐,“畫兒并沒有生病,是爹娘讓我裝病的?!?/br> 文幼憫心下已經知曉,可還是故作疑問,“為什么?” “我覺得……”冷筱畫聲音低了低,湊過她耳旁道,“我的嫁衣定是有人燒的,有人不想我嫁給表哥,我爹娘也知道什么的,可是他們不肯說?!?/br> 文幼憫不動聲色,“那你覺得……誰是那幕后之人?” 冷筱畫哭得小臉都皺了,“我覺得,此事多少跟朝中有關,我爹娘肯定是怕我出事,所以就求圣上解了這門婚事,可是我們怎么能如了他們的意呢!”冷筱畫說出這話,其實心中也有些責怪文幼憫答應了圣上解除婚約,如果她不頒布那道懿旨,婚約又如何能這般簡單解了。 文幼憫心中冷笑,果然還是嫩了些,也是,不過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在失了后位之后便方寸大亂了。文幼憫面上故作深重思慮,忽地像是想到了什么,又抿唇不語。 文幼憫明顯的神色沒有逃過冷筱畫密切注意著她的眼,她連忙問道:“姨母,怎么了?” 文幼憫臉色白了一瞬,連連搖頭。 “姨母……”冷筱畫謹慎地看了看周圍,丫環們都退下了,守在外頭,可難保隔墻有耳。 很快,冷筱畫便提議二人出去外面梅園走走,散散心,文幼憫應允了。 梅園里,姨甥二人靠得十分親近,宮人們在其身后不遠不近跟著。許是情緒低落,或是說的什么親密話,二人聲音都壓得低低的,讓人聽不真切。 為首的兩位宮人對視了一眼,快步悄聲跟上,卻見冷筱畫忽地頓住了腳步,文幼憫也停了下來,看著她的腳,“怎么了?” 方才文幼憫的話驚得冷筱畫臉色一白,她覺察到跟上來的宮人,連忙低頭看著腳下,冷靜道:“沒有,剛剛好像踩到了什么?!闭f罷煞有其事地挪了挪裙擺。 文幼憫微微一笑,“嗯?!?/br> 二人繼續攜手往前走著。 如今已是二月下旬了,大行皇帝的梓宮已在上個月便移到了殯宮壽皇殿停靈,要等到三月初七方能入皇陵下葬,一切都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如今雖已是初春,可因國喪,上至皇親貴胄,下到平民百姓,無人敢迎春作樂,走在大街上,大多面帶苦色,不敢過度嬉笑。 沉王府。 暖暖無聊得緊,外面許多好玩的東西都沒了,什么元宵節啊,花朝節啊,通通都沒了,她只能悶在府里。剛知道大滿朝的太上皇沒了的時候,暖暖還沒什么感覺,等過了幾天發現周遭紅變白了,大家都哭喪著臉,她還私下里和元極帝抱怨,“爹,你說老皇帝死就死了,關我們什么事啊,不能笑不能玩的?!?/br> 當時元極帝自己都笑了,暖娘忙告誡她這話不能亂說。 暖暖這陣子有夠壓抑的,好在酒砂也快生產了,所有小娃娃需要或是不需要的衣襪玩物一撥接一撥地送了過來,暖暖見了,覺得新奇可愛,喜歡得不得了,玩得愛不釋手,總算讓她找了些樂子。 酒砂差不多要在三月上旬生產,沉曦估摸著就在大行皇帝下葬那幾日,可能稍晚幾日吧,但愿別撞在一起。她即將臨盆,大行皇帝出殯可以不去,以免撞紅,可他身為輔政王,卻是必須要去的,他怕她生產的時候他不能陪在她身邊。 酒砂的心境還算平和,每隔三五日便和獄中的酒陌書信往來一次。有時在寫信的時候,酒砂恍惚有一種回到前世的感覺,前世也是這般……不過也有不一樣的地方,她現在寫信極不方便,高高隆起的肚子總會頂到書案,這感覺提醒著她,現在已經和前世大不一樣了。這一世,她與沉曦恩愛無雙,還懷了他的孩子。 見她書寫艱難,朝云暮雨說要幫她代筆,她不同意,情愿側著身子慢慢寫著,也沒什么要緊事,無非就和陌兒說說家長里短,這樣便很安心了。 沉曦允諾她,待她生產了,他便讓大理寺的人通融通融,讓酒陌出來看看她,為此,她倒有些期待起自己的生產來了。畢竟要等大赦天下,只怕有些等不來了。圣上已經和表妹解除了婚約,加上太上皇“賓天”,如果圣上無心儀之人,只怕會主動守孝守上三年,才會開始考慮自己的婚姻大事。要是等上三五年才大赦天下,指不準到時酒陌刑罰都滿了,可以出獄了。人生中最好的時光,怎么能在牢獄中蹉跎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