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節
“哦,”董氏似是想起了什么,繼續道:“一邊哭,一邊還在喊,當著那么多人的面兒,也不知道害臊?!?/br> “……”只聽了前幾個就足夠致命,到了現在,青漓都不敢繼續聽下去了,頓了許久,終于認命一般問道:“喊了什么?” “你怎么才回來?”董氏恨鐵不成鋼的看著她,復述這她當年說過的話:“ 不是說要回來娶我嗎?” “說這話的……才不是我,”青漓捂臉,將錯誤往別人身上推:“我那時候才多大,還是小孩子呢,我不懂事,章武候也不懂事嗎?怎么也不知道把我推開?” “你當人家沒推?”董氏抬起眼皮子瞧了瞧青漓,道:“你都躺在地上打滾兒了,人家還能怎么著?” 青漓有點想哭,還想在地上打滾兒:“怎么也沒人過去攔我?!?/br> “攔了,但是攔不住,”董氏緩緩道:“你那么小,人家還能把你打昏?” 抱著最后一絲希望,青漓可憐巴巴的道:“看見的人……多嗎?” “不多,”許是看出女兒心底的惶惶,董氏摸了摸她頭發,輕聲安撫道:“你還不知道你祖父,出去見的朋友也就只有那幾個?!?/br> 那還叫不多! 老魏國公的朋友都是上了年紀的,到了那個年紀,就是要炫耀自己兒孫的時候了,這也是老魏國公格外喜歡帶著她出門的緣故。 ——軟軟糯糯的小姑娘,長得好看,又有福氣,老早就會背詩了,帶出去給老朋友看,多有面子啊。 青漓想一想一排老頭后面跟著一排小輩的畫面,心里頭就有點絕望。 好丟人啊。 幸虧她不記得了! “那后來,”忍了許久,她才算是能說句話了:“——到底是怎么收尾的?” “還能怎么收尾,”董氏含笑瞧著她,道:“你死賴在人家身上不肯下來,一放開就哭,章武候倒是耐心,也不嫌你煩,抱著哄了你一會兒,才將你哄睡了……唔,那時候他還不是章武候呢?!?/br> “……”青漓有些結巴了:“章武候……人很不錯嘛?!?/br> “是啊,”董氏似乎也有所感慨:“那時候他還未曾建功封侯,卻也是小有名氣的后起之秀,你祖父回府之后還同我們說,他將來前程不可限量呢?!?/br> “我好像,”青漓有些遲疑的道:“……全都記不得了?!?/br> “不奇怪,”董氏溫聲道:“你小時候便喜歡喝葡萄酒,喝醉之后的事情統統都記不得,大概是喝傷了,后來就飲不得酒了,一杯就會倒,算是還了此前的量吧?!?/br> 青漓沒心情為自己的酒量惆悵,只想起了另一處十分要緊的事情。 ——她同章武候的這段淵源,皇帝知不知道呢? 這念頭只在腦海中一轉,她都覺得有些方。 雖說是小時候的事情,可按照皇帝那個記仇的性子,還不知道會生出什么禍端呢。 青漓喝了一口水,又期期艾艾的問道:“阿娘,那是……什么時候的事?” 畢竟事過多年,一時半會的,董氏還真是說不出來。 仔細想了一想,她道:“妙妙還記不記得,你三四歲左右,住在外祖父家的時候,因為偷著喝酒,我連你,帶你外祖父,一起說了一通嗎?” 豈止是記得,簡直是記得不能再清楚了??! 這不就是……她頭一次遇見皇帝的那回嗎? 心底隱隱約約的有些不妙預感,青漓干笑著道:“記得一些?!?/br> “那時候是春天,”董氏含笑道:“這事兒便是夏天時發生的?!?/br> “……” “阿娘,”青漓默默地抱緊了被子:“我有點怕?!?/br> “有什么好怕的,”董氏只當她是怕名聲有礙,溫聲勸道:“那時候你才多大,三四歲的時候呢,又是喝了酒,便是胡鬧些,也沒人會說什么的?!?/br> 青漓都要哭了。 妙妙的小情緒都沒有了,妙妙還有點怕。 小孩子胡鬧些沒人會說什么,可她并不是真正的小孩子啊。 更重要的是,在那之前,妙妙剛跟好看的小哥哥定親(?),只隔了沒多久,就哭著對另一個好看的小哥哥求嫁,要是被他知道了,肯定覺得我是只水性楊花的喵。 喵嗚~ 青漓抱著被子,尾巴蜷在里頭,有點憂傷的想——皇帝一定是不知道的吧? 第88章 騙子 一聽這消息, 青漓便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 董氏在側見了, 不免覺得好笑。 “做什么呢,便擺出一副苦瓜臉來,都是多少年之前的舊事了, 又不是天塌了地陷了, 竟能叫你憂心成這個樣子?!?/br> 豈止是憂心, 青漓心底的憂傷簡直都要溢出來了——不只是溢出來了,還要逆流成河呢。 她糾結的想了一會兒, 又湊到母親身邊去,壓著聲音道:“阿娘,你說……他知不知道呀?!?/br> 她這話問的有些含糊, 董氏初時一怔, 隨即才反應過來,女兒說的應是皇帝。 “此前我問你, 你不是說陛下沒不高興嗎?既然如此,那八成是不知道的?!?/br> 董氏見她面有惶惶,怕她為此擔憂, 又想著叫女兒安心, 便拿之前的對話來回她:“再說, 陛下便是知道,也沒什么大不了的,你那時候才多大,說出去的話如何能做的了準?” 可是, 在那之前,我還一本正經的要別人娶我呢。 青漓癱在床上,腦子里頭亂糟糟的,不知為何,忽的想起昨日章武候走后,皇帝說過的話了。 ——怎么,舍不得他? 再一想昨夜他陰陽怪氣的模樣,青漓就覺得眼前一黑。 ——還有什么好糾結的,肯定是知道了啊。 董氏見她情狀反常,心下猜出幾分端倪來:“——怎么,陛下早就知道了?” “唔,”青漓了無生趣的點點頭,道:“應該沒錯?!?/br> “知道便知道吧,”董氏摸摸女兒面頰,柔聲撫慰道:“既然不曾生氣,想來便是不會計較的,你還懷著孩子呢,陛下怎么會為多年前的一點小事不高興?” 董氏的聲音溫柔,話里頭的意思也叫人信服,可青漓一點都不覺得安慰。 要是皇帝不是天蝎座,或許妙妙還可以搶救一下。 但現在……只怕是沒救了。 他的小本本上……應該已經寫滿了吧? 妙妙好難過,妙妙還有點想哭。 咦,不對呀。 ——倘若他為了多年前我與章武候的事情而生氣,也就是說,他們之間只是單純的君臣關系,什么曖昧都沒有! 太好了,他還是妙妙一個人的! 想通了這一節,青漓瞬間高興起來,連之前可能會被蝎子蜇一下的忐忑,都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感情中的事情,與星座性情之類的因素其實并無多大干系,當愛的足夠深了,任誰都會想著獨占那個人,半分也不肯松懈。 青漓也不例外。 她愛這個男人,所以連他的一絲一毫也不肯放過,只想要完完整整的占據他。 董氏雖不知道她腦子轉到哪里去了,卻也知她這是想通了,便不再多說,只作勢扶她起身,道:“日頭都升的老高了,你還賴在床上,叫別人瞧見了,像什么樣子?!?/br> “我才不管別人怎么想呢,”青漓嘴上抱怨了幾句,卻還是順從的坐起身了:“只要他不嫌我,別人同我有什么關系?” 董氏聽得直在心里搖頭,可是想著皇帝的態度,卻也沒有說出來。 女兒在家時便是被嬌慣著的,出嫁之前,董氏還在憂心她嫁人之后應該怎么辦。 ——婆母丈夫怎么會像是家中父母一般慣著她? 便是不需要立規矩,形形式式的事情也能壓得她抬不起頭來,逼著她硬生生自己立起來。 女兒自有便是泡在蜜罐子里的,如果受不了,又該如何是好? 眼下女兒出嫁了,嫁的更是高高在上的天子,事情卻完全往她擔心的相反方向發展了,本就嬌氣的女孩子,反倒被養的更嬌貴了。 此前,外頭有人說皇帝是將小他許多的皇后當女兒養,董氏聽聞時嗤之以鼻,到了現下,卻不由得信了幾分。 也好,這樣的福氣,尋常人想要還沒有呢。 目光溫柔的瞧著青漓,董氏正頗覺欣慰的時候,便聽外頭鶯歌的聲音低低響起:“娘娘,夫人,陛下過來了?!?/br> “妙妙先把衣服披上,”青漓身上只穿了中衣,董氏一面為她將外裳穿好,一面出聲詢問道:“陛下不是往前殿去了嗎,怎么忽然過來了?” “我也不清楚,”青漓將外裳穿好,又去踢踏床下的繡鞋:“大抵是忘了什么東西,要不就是想著來見一見阿娘吧,總不會有什么別的原因?!?/br> 她猜的一點兒不錯,昨夜睡前,皇帝拿了一份奏疏到寢殿去看,清晨走的時候卻忘了帶,再聽陳慶說魏國公夫人已經到了,也覺應該去見上一見,便回了寢殿。 因著那封信與自己心里頭的一些猜測,青漓連著別扭了許久,偏生皇帝也醋著,輕易不去哄她,說起話來語氣也不對。 如此一來,這對夫妻相處時,雖依舊親昵,較之此前,卻也少了些熱切意味。 剛開始的時候,青漓還以為皇帝是為了什么別的事情,可此刻一想,便知他應是吃醋了,心中那些有的沒的瞬間消失的干干凈凈。 想著這一陣子二人有意無意的冷戰,她既覺有些不好意思,還覺得有些好笑。 她在吃醋,他也在吃醋,偏生兩個人都悶在心里,什么也不肯向對方說,活該一起郁悶這么久。 不是冤家不聚頭,委實是沒錯。 皇帝待女兒親厚,卻也終究是皇帝,董氏深知其中的微妙差別,眼見皇帝入內,便起身施禮,正想悄悄的瞧一眼女兒衣裙整理好了沒有,卻被她此刻動作給驚住了。 青漓懶洋洋的坐在床上,不僅沒有要起身行禮的意思,還伸著胳膊,一雙杏眼水盈盈的看著皇帝,作勢要他抱。 皇帝自己在為多年前的舊事心悶,偏生小姑娘不知怎么了,也梗著脖子不理人,心下正是無奈的時候。 人一進內殿,卻見小姑娘不復此前的疏離,嬌嬌的嘟著嘴求抱抱,一顆心便先自軟了,也顧不上近前的額國公夫人,便大步上前去,將撒嬌的小妻子抱起,動作輕柔的拍拍她,順勢坐到一側椅子上了。 夫妻二人這一套動作熟練的緊,可知如此行事不是一次兩次了,董家與魏家有舊交,董氏與魏國公也是從小青梅竹馬郎情妾意,情熱繾綣的時候也不是沒有,但驟然間見這對夫妻如此親昵,即使只是看著,都覺得有些臉紅。 為著一點兒莫名其妙的事情,青漓與皇帝暗自有所疏離,等明白過來,登時便后悔了,一見他過來,便下意識的想貼過去,連想也沒有想,便伸手要他抱了。 眼下兩個人是貼到一起去了,卻董氏詫異的目光瞧著,終于有些不好意思了,面頰微紅,將小腦袋埋到皇帝懷里去了。 皇帝雖不知道小姑娘為什么又對著自己熱乎起來了,卻也消受的很,一方面對自己的別扭有些好笑,另一方面卻是對她的愛護,示意一側目瞪口呆的岳母起身,他輕聲道:“皇后年輕,性子也活潑些,夫人不要同她計較才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