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像后世的很大一部分人是混過來的，這時候的大學生出來后都有幾分真才實學。

    吳莉佳受過科班教育，進廠后又肯干，很快就站穩了腳跟。這次姐夫買了錄像機讓她一起帶過來，她也就順便把廠里這些年來的動畫作品都整理一遍刻錄在錄像帶上一起帶來了。

    動畫片會受到孩子們的追捧是毋庸置疑的，廠里的工作性質相比其他單位，在沒有工作任務的時候，請假還是稍微容易些的，難得來看望家里的老爺子，她就多請了幾天假，順便陪著孩子們一起看動畫片。

    看著一群小家伙們圍著廠里的作品興致勃勃的樣子吳莉佳心里很是開心，然后，很快她就注意到了顧毓錚。

    別誤會，不是因為什么瑪麗蘇女主光環，有些人從本質上就必定會脫穎而出。

    其他孩子看動畫，時不時就會激動得討論開來，甚至會模仿片子里的人物說臺詞并做出相應的動作，至于故事所包含的各種內涵大多還是需要大人在旁引導才能理解的，顧毓錚就不一樣了。

    因為有著成熟的思維能力，顧毓錚在觀看的時候，從不與同伴交頭接耳，就安安靜靜地坐在那兒，表情時不時跟著故事的進程作出變化。

    她精準的選片以及看完之后那滿足的表情，還有使用倒退功能反復欣賞的片段，讓吳莉佳明白，這個年紀小小的女孩子是真的看懂了。

    目前國內大多數人，甚至包括很多行業內人士對動畫片的理解都還僅存在于“豐富兒童課余生活、啟發兒童智慧”的階段，但是吳莉佳認為事實并不是這樣。

    國內動畫產業的藝術性與思想性甚至是技術水平，都還需要從業人員去挖掘探索。

    她覺得荒謬，不過是寥寥幾句的交談，話中還帶著童言童語，可她竟然還是在一個這么小的孩子身上嗅到一絲“知音”的味道。

    這個孩子不一般！

    顧毓錚很喜歡吳莉佳，熱愛動畫事業的人，不能說思想幼稚，起碼大多都含有一顆赤子之心，她平時雖然刻意裝出一副孩子的樣子，卻還是掩蓋不了內心的渴望。

    能夠和與自己思維相當的人交流是一種何等酣暢淋漓的幸福感！

    兩個人都拼命用著孩童的動作語言來傳遞自己的想法，一個是怕對方聽不懂，一個是怕泄露自己的真實年齡，場面也是有趣。

    聊到興起時，顧毓錚在那瞬間有那么點沖動說出動畫產業面臨的危機，想要試圖改變未來國產動漫頹敗的狀況，最后還是忍住了。

    從大的層面來說，任何一個行業的興盛與頹然都不是她，或者某些個人的能力能夠左右的，還是不要白白冒上暴露自己的風險了。

    不過這并不意味著她就要對此無動于衷，等她長大，照樣可以努力。失去曾經的輝煌不可怕，只要志氣還在，總有重新崛起的一天。

    而現在，有機會就側面提個醒吧，在出國交流的時候別人家一夸，就把技術都“交流”出去了。

    說起來也是悲哀。

    國內百廢待興，錯過了二十多年發展的最好時期，國人在與外國接觸時，一方面為華夏幾千年的文明感到驕傲，一方面在對方的高科技成果展示下又覺得處處不如。

    自卑與自傲的心理相互交纏扭曲，以致于被外國人稍微恭維一下就覺得沾沾自喜，迫不及待展示自己的成果，什么“技術保密”意識都沒有了。

    殊不知，人各有長，國與國之間同樣各有優劣，又何必非要爭這毫無實際用處的面子？

    還說什么“拍個動畫而已嘛，小孩子的玩意，不能吃又不能喝，說出去怎么了？”既然沒用，那又有什么好得意的，這些思想也是矛盾的可以。

    想到與外國的交流，顧毓錚又想到一件事。

    “吳阿姨，我們的動畫片那么好，還能到國外去領獎，那外國人有什么好的東西我們能看到嗎？”

    吳莉佳想了想：“有的啊，現在有些外國人拍的好看的電影我們也可以在電影院看到了，就是比較少?！?/br>
    “對哦，我聽嬌嬌姐說，上海的友誼商店里賣的東西都是外國人做的，衣服啊，娃娃啊，都很漂亮?！鳖欂瑰P歪了歪頭，“外國我是沒得去啦，我只能多看點書，大家都說不知道的東西都能在書上找到，不知道外國人的書能不能買到，我好想看看哦?！?/br>
    這皺著眉頭思索的小表情真是太招人愛了，吳莉佳忍不住就上手摸了幾把，手感好好哦。

    “當然可以買到啦，華夏書店里就有?！?/br>
    “可是那邊沒有教外國人畫畫做衣服頭花之類的啊?！?/br>
    “這個確實不好買，你想看？”吳莉佳笑，這么小的孩子就想著打扮了？瞧她之前拿來送給嬌嬌的頭花，看起來就很不錯啊，不知道在哪買的，絨球造型的會不會幼稚了些，有沒有別的款式，自己也想買一個……

    “是給我mama看的啦?！鳖欂瑰P解釋，“吳阿姨，我偷偷告訴你哦，我頭上戴的頭花是我mama給做的，她還能做很多其他漂亮的東西，我常聽mama說，如果能多看點書就好了，多學習別人的經驗，才能做更多更好看的?！?/br>
    吳莉佳小小驚訝了一把。

    剛剛擺脫舊思想沒幾年，現階段國家在服飾一塊還存有大片空白，現在市面上流行的服飾基本都是照著港臺與歐美進口產品的樣子生產的，現在的國人能夠獨立設計制作出這么出彩的作品可不多見，更難得的是，還能吸收外國先進經驗，不斷追求進步的那份心。

    于是，等到耿霜泠下班來接人的時候，顧毓錚已經得到了吳靜佳的承諾，會通過各種渠道幫她收集國外最新衣服飾品方面的書籍雜志。

    耿霜泠與吳家不熟，自然不會直接過來，她先去秦振國家里與表舅夫婦打了招呼，把閨女往自行車上放的時候趙靜云還在連聲嘮叨：“讓你留下吃飯非不肯，每天都這么晚下班，還要回去做飯，餓著咱們囡囡多不好?！?/br>
    顧毓錚在后座上呵呵笑，耿霜泠連忙討饒：“張家妹子在家幫著做飯呢，餓不著您外甥孫女，舅媽你就放心吧?！?/br>
    張小英勤快，自從住在一起，她就攬過了做飯的活計，每天提前從裁縫店趕回來洗菜下鍋，給耿霜泠省了不少事。

    當然耿霜泠也沒虧待她，與在鄉下比，現在的活計輕省，發的工錢還不少，張小英很滿足。

    最近頭花的生意越發好了，已經有人開始打聽哪里能批發到“蝶飛飛”的飾品，與耿霜泠合作的攤主里，有幾個腦袋靈光的已經做上了二道販子。

    她也想過要擴大經營，苦于缺乏能夠信任的人手，另一方面她也發愁，萬一攤子鋪大了，后繼無力，她又怎么對手下的伙計們負責？

    現在攤子小，人也少，有點風吹草動可以說停就停，人要一多，可就不好辦了。

    ☆、第17章 甩鍋

    耿霜泠的這些考量沒有告訴女兒，但顧毓錚又怎么會完全沒有察覺，只不過這些在她看來都不值一提。

    最難的一步已經邁出去了，后面的事情，歷史的浪潮自會推動著人前進。

    最讓她傷腦筋的還是設計師的問題。

    能夠獨立設計優秀的作品與否決定了這個行業里你能不能當老大，如果不能，那就像其他人一樣抄別人的設計也能揀口湯喝。如果能，那就等著大塊吃rou吧！

    現在，唯一的問題也馬上就能解決了。

    等吳莉佳承諾的書籍到手，憑著耿霜泠的能力，結合東西方文化精髓，怎么也能學到不少東西，退一萬步說，眼光也能培養起來，到時候花錢找幾個有潛力的美院學生，就不信這么大的華夏調/教不出好的設計師！

    她現在的夢想可是等著mama帶上富有中國特色的設計走出國門，登上世界的獎臺呢?。ò翄赡槪?/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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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小伙伴們一起吵吵嚷嚷的日子過得格外的快，自從有了這幫小朋友，顧毓錚覺得自己的時間更不夠用了。

    吳莉佳已經回上海了，上完課后的時間也不能每天看動畫片，大家在大院里也玩膩了，她就被小家伙們拉著出大院玩。

    顧毓錚人是小，也要盡下地主之誼。

    城關鎮的范圍以現在人的眼光來看，實在算不上大，脫離孩童時代太久，她也不知道能玩些什么，就帶著新交的小伙伴們去找耿濤。

    小孩子，還是需要真正的孩子王帶著才行啊。

    耿濤那樣的性子，在哪里都能混得如魚得水，三言兩語就獲得了認可，于是這個暑假，耿家的四合院成了孩子們的新據點。

    四合院挺大，據說是某位官員的故居，后來被分給當地職工居住，兩進的院子，一進門就是一條長長的露天過道，地面青石板鋪就，兩邊墻上是刻有花紋的石板，過道盡頭還有角門通到廚房與洗衣庭。

    盡頭的門檻邁過去，才是木頭搭建的兩層古式民居，除了西北角的三間，其他住的都是耿家人。

    很多年后，這里被政府收回成了一個免費景點，現在嘛，還是耿家的大本營。

    80年代的小城市，沒網吧、沒游樂園，旱冰場也沒有興起來，最多是公園里劃個船、蕩個秋千什么的，就這還要交錢，耿濤才不會帶他們去，難得這幫人也不嫌棄，與耿家的孩子混在一起招貓逗狗，玩得不亦樂乎。

    其實也好理解，換成與父母呆一起的日子，不上課的時候，基本都是倒鎖著關家里的命，現在能出來與新朋友玩還有什么不滿足的。

    第一天進耿家的院子，首先迎接他們的是一只黑色的貓。

    昂著頭，踩著貓步從面前走過，到了墻根，倏忽間就上了墻頭，然后以俯視的角度掃了眾人一眼，喵嗚一聲又昂頭走掉了。

    沒見識*真*城市土包子們沒見過這陣仗，不由一個激靈，眼見著它就這么走掉了……

    掉了……

    了……

    黑貓沒有取名字，耿家是沒有貓奴這種生物存在的，耿外婆養它的價值在于它能抓老鼠。

    說養也不對，因為從來沒給過它吃的，所有的口糧都是它自己捉的。

    當耿濤將它的豐功偉績說給大家聽的時候，孩子們肅然起敬。

    能抓老鼠的貓啊，活的，不是動畫片和課本上的。

    石嬌嬌舉手：“老鼠要是都吃完了，那它吃什么？”

    這個問題有點深刻啊。

    耿濤抓抓頭：“我也不知道啊，它總能找到的吧。反正奶奶把它抱回來后，就沒吃過我們喂的東西。我家現在也沒老鼠了，后來聽說它又跑鄰居家抓老鼠去了，反正現在我們這條街上都沒聽人說過還有見到老鼠的?！?/br>
    “書上說，除四害，最大的一害就是老鼠，可我從來就沒見過他們是怎么偷東西，耿濤，你見過嗎？”張木昕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問道。

    這年頭，戴著眼鏡的小學生是很罕見的，就從這一點就能體現出這家伙都看了多少書了，對事物的好奇勁兒估計也就顧毓錚能相比較，如果說普通的小孩是 “十萬個為什么”，他估計有一百萬個。

    “見過啊?！?/br>
    四合院是老房子，又只有兩層，接著地氣，老鼠洞不要太多。半夜出來找水喝的時候偶爾看到過幾次。

    耿濤看大家都好奇的樣子，干脆把人往廚房帶。

    “看見沒，我奶奶為了防老鼠，特意把裝著雞蛋的籃子吊在橫梁上了，可老鼠太狡猾了，雞蛋還是少，所以才找了只貓來?！?/br>
    石嬌嬌驚呼：“哇，那不是和動畫片里演的一樣？”

    “本來就是啊，而且它們偷到雞蛋后也真的和《好貓咪咪》里的那樣，要不挖個洞把蛋直接吃了，要不就三只合作，一只躺著抱著蛋，另外兩只就分別拉尾巴和推肩膀，我都看到過兩回了?！惫胶?。

    所以說這動畫片也不都全是騙小孩的啊。

    以前還真沒注意過這些，幾個孩子不自覺地點點頭，真是長見識了。

    “老鼠臟死了，你們還要說多久哦?！鳖欂瑰P聽得不耐煩，順手就打開了廚房通往院子的門，耿濤慢了一拍沒來得及阻止，于是，尖叫聲響起，兩只大白鵝攆著幾個孩子滿院子跑。

    等到耿外婆和耿大舅循聲過來cao起笤帚把鵝趕開，孩子們已經是被啄得灰頭土臉，好在除了點小淤青也沒受什么傷。

    這時候的孩子還沒有后世那么金貴，這點小事不成問題。

    顧毓錚拍拍還在劇烈震蕩的胸口，“這……這哪來的啊，濤哥哥你也不提個醒，嚇死了?！?/br>
    耿外婆一邊打水幫幾個孩子梳洗，一邊解釋：“聽說附近出現了小偷，這兩只鵝是我特意從鄉下買來的，這么大個院子有他們看著，安全些，而且還能下蛋，等會阿婆給你們煮鵝蛋羹吃啊?！?/br>
    “哇，原來會看家的不止狗，還有鵝??！”

    沒見識*真*城市土包子們又長了次見識。

    還別說，真的好厲害，啄得好疼，嗚嗚嗚。

    “沒事沒事，它們也就對陌生人兇了點，一會就好了，來，我抓著他們，你們要不要摸一下？”

    于是，在耿濤的帶領下，“鵝與少年”的游戲開幕了。

    顧毓錚撇嘴，一個個整得真跟沒見過似的，就不信你們住的地方沒這些，不都是稀松平常的事嗎？

    她還真冤枉這幫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