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節
彪悍的叫陣聲,在群山間來回激蕩。轉瞬,就點起了一場無名業火。將山坡下的萬余雙眼睛,燒了個通紅。 注1:五代時期,黃河入??诒痊F在偏北,萊州灣還沒有形成。渤海灣沿線很多地區,包括現在的天津,都在海面之下。 第十一章 磐石(八) “殺過去,推平他們!”正對著冰墻的方位,幾名幽州將領勃然大怒。不待向韓匡美請示,就帶領著各自的部屬,直沖而上。 一萬六千大軍進攻不到一千人駐守的小小堡寨,守軍居然還敢主動挑釁。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如果不將其一鼓而下,幽州將士們的臉還往哪擱? 然而,現實卻很快,就讓他們的頭腦恢復了冷靜。 冰,綿延不絕的冰,還有被踩硬了的積雪,從冰筑的城墻腳下蔓延開來,沿著山坡一路向下。將近小半面山坡,凡是能落腳的地方,都覆蓋上了一層又滑又硬的堅殼。特別靠近冰墻處的最后一百五十步范圍,簡直就是一面完完整整的冰鏡子。若是不做充足的準備就直接跑上去,肯定會在最短時間就被摔得頭破血流! “直娘賊,有種就殺過來受死!”“過來受死……”“受死……” 群山之間,回聲縈縈繞繞,遲遲不肯散去。冰墻上,剛剛受了呼延琮煽動而吶喊叫囂的兩家將士們,直至此刻才猛地意識到自己在喊什么。一個個側轉頭望著老不修,嘴巴開咧,哭笑不得。 “喊,接著喊??!大聲喊!”呼延琮才不在乎大家伙的目光,揮舞手臂,繼續大聲動員?!霸蹅冞@點兒人,無論怎么虛張聲勢,都沒下面那些家伙動靜大。干脆直接戳破了他們的牛皮!讓他們有種就現在殺過了一決生死,不敢過來就是沒種!” “直娘賊,有種就殺過來受死!”“直娘賊,有種就殺過來受死!”“過來受死……”“受死……”原本準備跟呼延琮好生理論一番的陶大春等人,恍然大悟。再度哄笑著扯開嗓子,將挑釁的話語一遍遍重復。 人數不到對手十分之一,氣勢上當然很難壓倒對手。所以揚長避短,就是最佳選擇。利用地形優勢,給下面的幽州軍出一個難題。如果幽州軍貿然踩著冰面兒發起進攻,肯定會吃一個大虧。如果幽州軍選擇了謹慎行事,則說明他們先前故意折騰出來的動靜,純屬于吹大的豬尿泡,根本當不得大伙用力一戳。 “直娘賊,找死爺爺就成全你們!”已經停步在半山腰處的那幾支幽州將士心里頭,再度被勾起了熊熊烈火,怒吼著,繼續向前推進。 才走了十幾步,鞋底兒就因為沾滿了冰渣雪沫兒,變得更濕更滑,“噗通!”“噗通!”“噗通!”……,摔了滿山坡的滾地葫蘆。 不過,這群幽州將士身上真有股子蠻勁兒,都已經被摔得鼻青臉腫了,卻依舊從地上爬起來,互相攙扶著,繼續向前攀登。手中的長槍短刀,都被利用成了冰錐,鑿得漫山遍野,一片鏗鏘之聲。 “當當當,當當當,當當當……”一片急促的銅鑼聲,忽然從下面的山路上響了起來,制止了眾幽州將士的冒險。卻是韓匡美本人已經趕到,發覺有數百忠心耿耿的爪牙準備拼死一戰,所以果斷下令鳴金,從而避免了一場沒有任何意義的犧牲。 “這小子,倒也沒辜負了他的高貴血脈!”先派遣幾名親兵拿著自己的令箭,徒步去將山坡上的爪牙們拉回,韓匡美隨即便開始仔細觀察起了對面的防御設施來。越看,越覺得鄭子明是個值得尊敬的對手,而耶律赤犬和馬延煦等輩,輸給此人著實不冤。 “大帥,賊人辱我過甚,若不給其以教訓,恐怕有損我軍士氣!”見韓匡美不斷沖著冰墻點頭,馬延煦私聘的記室參軍韓倬湊上前,試探著提議。 他的好友兼東主馬延煦壯志未酬,先丟了一只手臂,這輩子是不可能再獨領一軍了。而他心中的雄圖壯志,卻不能沒了著落。所以不待馬延煦的傷勢穩定下來,他就又主動請纓,加入了韓匡美的幕府。 韓匡美雖然心里頭惱恨韓倬伙同馬延煦兩個,先前故意把自家侄兒拋棄在死地??丛谄渥娓?,當朝權臣,魯國公,南府丞相韓延徽的面子上,倒也不敢過分刁難與他。因此聽到了韓倬的諫言之后,略作斟酌,便微微點頭,“此言甚是,不給賊人點兒顏色看看,他們還以為自己天下無敵了呢!來人,傳老夫的將令,讓射雕手趕緊跟上來!” “是!”親兵都頭韓重威答應一聲,上前接過令旗,沿山路小跑著沖向整個大軍的末尾。不多時,便將韓匡美最倚重的一支隊伍給帶到了帥旗之下。 這支隊伍由三十名帽子上插著白色尾羽的弓箭手組成,民族分為漢、奚、秣鞨、契丹、女真,長相各異,說話的聲音也是南腔北調。但這三十名士卒手里,卻清一色地持著由遼國名匠親自制作的檀色大弓。每張弓的拉力,至少都在兩石以上。臂長七尺,弦粗三分,弓弝處的包銅,被磨得閃閃發亮。(注1) 這種打扮的弓箭手,無論膂力還是準頭,都是千里挑一。并且每年都要經過節度使以上級別高官的親手檢測,合格的有賞,本事退步者直接從隊伍里剔除,空出來的名額則由后起之秀取代。篩選標準之嚴格,在整個遼國,都首屈一指。但是,凡能通過考核留下來者,都會被授予射雕手之職,平素供給等同于戰兵都頭,破敵后的分贓標準,也與都頭毫厘不差。 是以,一個射雕手的戰斗力,往往超過十個戰兵。特別是在遠距離戰斗中,只要能配給充足的弓箭,三個射雕手聯合起來,足以將對面上百人壓制得無法抬頭。 數量稀少,選拔嚴格,供養負擔沉重,威力天下無雙。所以,不到關鍵時刻,軍隊的主將輕易不會動用。而只要動用,往往就會令戰場上的局勢瞬間逆轉。 今天的戰事雖然遠未到關鍵時刻,卻涉及到了整個大軍的臉面。所以,韓匡美也不想再藏私,待射雕手們一到,立刻指點著山頂上耀眼生花的冰墻吩咐:“趙爾德、拔悉米,蕭楚雄,你們三個各帶一隊弟兄,想辦法靠上去,殺一殺敵軍威風!” “遵命!”三名帶頭的射雕手躬身施了個禮,旋即將麾下弟兄迅速分成了三股。各自尋找不同的落腳點,跳躍著朝冰墻靠近。一隊隊,身形靈活宛若獵食的野狼。 “鳴金,命令山坡上的弟兄把隊形分散開,盡量撤得亂一些,干擾敵軍判斷!”目送著射雕手們離開,韓匡美想了想,又沉聲吩咐。 作為百戰宿將,他從沒指望幾十名射雕手,就能夠直接擊潰堅城后的敵軍。他需要的是,射雕手們的行動,能夠打對方一個措手不及,進而嚴重削弱對方的士氣。當然,萬一哪個射雕手走運,能當場射殺敵軍大將,就更令人開心了。常言道:將乃三軍之膽。失去了主心骨的鄉勇們,即便平素訓練再嚴格,也會迅速分崩離析。 “遵命!”親兵們答應著去傳遞命令。不多時,低沉的銅鑼聲再度敲響,“當當,當當,當當當當,咣咣咣……”宛若破廟里的晚鐘般,不停地摧殘著人的耳朵。 山坡上奉命后撤的那幾伙幽州兵聞聽,立刻在十將和都頭們的招呼下,分散開了隊形。裝作士氣受到嚴重打擊模樣,東一簇,西一簇,跌跌撞撞往下溜。雖然只有數百人,身影卻布滿了小半個山坡。并且時不時做出一些極為狼狽的跌倒動作,引得冰墻上哄笑連連。 “哈哈哈,怎么不敢上來了。沒種了不是,爺爺還在等著你呢!” “走了,走了!哈哈,兩文錢買個泥巴茶壺,本事都在嘴兒上了!哈哈哈,哈哈哈……” 冰墻上,呼延琮等人愈發得意,挑釁、叫囂、羞辱,若不是耐著有陶三春這個女將在場,真恨不得解開褲帶朝著城外撒上一泡。誰也沒有注意到,危險已經在不知不覺間,迅速朝自己靠近。 從戰場右側迂回而前的趙爾德,第一個走到了距離冰墻二百步范圍之內。其麾下的九名射雕手,佝僂著身體,分散成扇面形,借著巖石和枯樹的掩護,緊隨其后。七尺長的角弓,被眾人悄悄地取下來,橫在膝蓋上。帶著倒刺的狼牙箭,也被迅速從箭壺中拿出,一支接一支插在了身前三尺處的冰縫之中。 “預備——”趙爾德低聲召喚,隨即深吸一口氣,迅速彎腰。左手前推,后手勾住一支狼牙箭迅速后帶,借助腰桿重新伸直的慣性,雙臂用力將角弓拉了個滿圓。 “放!”憑借彎腰前目光的預判,他朝著冰城上某個高大的黑壯漢射出了今天的第一箭。然后看都不看,再度俯身,勾箭,運力、直腰,將第二支狼牙,朝著先前同一個位置射了過去。 “嗖——”“嗖嗖——”“嗖嗖嗖——”十幾道寒光,猛地從距離冰墻二百步遠亮起。閃電般,直撲呼延琮和他身邊的弟兄。待呼延琮等人聽到羽箭破空聲之后想要躲閃,哪里還來得及?只能憑借本能將身體向下縮了縮,以期能避開要害,不至于當場被冷箭射個透心涼! “呯!”千鈞一發之際,有面盾牌從左下方飛來,擋住了三支羽箭。第四支羽箭卻從半空中直沖而下,正中一名綠林好漢的腦門。銳利的狼牙刺破額骨,刺破顱骨,從氈帽的邊緣,吐出一股殷紅。倒霉的好漢連哼都沒來得及哼出一聲,仰面便倒。 第五、第六、第七支狼牙箭落下,帶起三蓬濃重的血霧。第八、第九支狼牙箭落點略低,命中了冰鑄的城垛口,濺起了兩團粗大的白煙。將城垛口鑿豁的箭頭,卻去勢未衰,又借著慣性向內推進了足足三寸許,才終于停了下來。粗大的箭桿帶著黑色的尾羽,在垛口外搖搖晃晃。 “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戰場中央偏左,戰場左側,各自距離冰城二百步左右的位置,也連續騰起了數道寒光。更多的狼牙箭被從預想不到的遠處,射上了城頭。帶起更多的血霧,制造出更多的無法瞑目的尸體。 注1:據出土的元代長弓實測,弓長138cm,上、下弓臂長均為33cm,弓梢長34cm,弓弝長18cm。弓身用堿土溶液做表面碳化處理,所以呈現暗紅色,俗稱“潤羊血”。 第十一章 磐石(九) “轟!”“轟轟轟轟!”在接連挨了三輪羽箭之后,城頭上的弩車終于開始了反擊。一支支丈許長的弩箭凌空撲下,在兩百多步遠的山坡上,濺起了漫天雪沫和冰渣。 眾射雕手被嚇了一跳,攻擊的節奏頓時停滯。然而,很快,他們就發現自己這邊毫發無損,嘴里發出瘋狂的大笑,瞄準城頭再度拉圓了角弓。 弩車的威力雖然巨大,但準頭卻不盡人意。并且裝填過程甚為耗時耗力,半晌都發射不了一輪。而角弓的發射準頭和頻率,則完全依賴開弓者的本事。只要臂力充足,一名訓練有素的射雕手在十幾個彈指間,就能把整整一壺箭盡數射向目標。(注1) 轉眼間,冰墻上就又飄起了一團團血霧。毫無防備的鄉勇和呼延家將士被打了個措手不及,紛紛低下頭四下躲避。而冰墻外的幽州神雕手們,則毫不客氣地將戰線從大約二百步位置,又向前推進了五六十步,直到再也找不見合適的落腳點,才重新分散開,朝著城頭繼續傾瀉致命的雕翎。 “反擊,反擊!”陶大春終于組織起了一群弟兄,以墻垛為遮擋,挽弓向城外的敵軍展開了攢射。然而,鄉勇們手中的弓以一石弓居多,最強不過一石半力,準頭也照著對方差得太遠。倉促之間所射出的羽箭,要么只飛了八九十步,就徹底失去了力道,在地面上徒勞地蹭出一道道白煙。要么勉強達到了一百四十步范圍,卻離目標至少五尺開外,除了嚇射雕手們一跳之外,未能取得任何戰果。 “嗤!”射雕手頭目趙爾德冷笑著用弓梢將一根“路過”自己附近的流矢磕歪,順手抄住箭桿,掂了掂,隨即搭上自家弓臂,朝著冰墻上那個絡腮胡子大塊頭一箭射回。 “阿爺小心——!”呼延云大聲驚呼,抄起一面盾牌,迅速擋在自家父親身前。雕翎羽箭正中盾牌中心,發出“啪”地一聲脆響。巨大的沖擊力推著盾牌連連后退,恰恰砸上了呼延琮的鼻子尖兒。 “嗯嗚——”饒是大部分力氣已經被自家女兒的手臂化解掉,呼延琮依舊被砸得眼淚直淌。甜的,酸的,苦的,辣的,咸的,一時間,鼻孔里五味塵雜。 “阿爺,阿爺你怎么樣……”呼延云嚇得臉色煞白,趕緊扭過頭去查看自家老父的傷勢。呼延琮卻一把推開了他,指著冰墻外的幽州射雕手們高聲咆哮,“奶奶的,還有完沒完了!誰有三石弓,給老子取一個三石弓來!看老子不射死他!” 三石強弓乃為平素勇將們鍛煉臂力所用之物,通常根本不會用于實戰。所以一時間,哪里能夠找得出來?倒是郭信手里,握著把的朱漆大弓,看上去勉強有幾分硬弓的模樣。然而郭信卻舍不得給任何人用,對呼延琮的叫嚷充耳不聞。 “借我用用又用不壞,別那么小氣!”呼延琮向來就不是個講道理的人,連喊了好幾嗓子得不到回應,干脆三步并作兩步沖到郭信身邊,劈手便搶。 郭信身上還帶著傷,當然不是他的對手。轉眼間便被推到了墻垛后的旮旯里,朱漆弓當即易主。呼延琮順手又搶了三支羽箭,加在左手指縫里,起身、引弓、松弦,“嗖嗖嗖”,三支羽箭連珠而出,在半空中,劃出了三道耀眼的閃電。 “好——”眾嘍啰齊聲喝彩,均為自家大頭領的神射而感到驕傲。然而,很快,他們的喝彩聲便卡在了嗓子眼兒里。一個個紅著臉,耷拉下腦袋,恨不得找個冰窟窿朝里頭鉆。 三支雕翎羽箭,呈品字形排開,呼嘯著撲向敵軍,一開始,的確氣勢驚人。只可惜,品字的三張口彼此距離越來越遠,越來越遠,飛著飛著,就上下東西,各朝一個方向,最后集體不知所蹤! “奶奶的,老子就不信射你不中!”呼延琮饒是臉皮厚,也覺得雙頰發燙。從身邊鄉勇的腰間搶過一個滿滿當當的箭壺,搭上一支又一支羽箭,朝著目標連番猛射。 自從數月之前被楊無敵一箭貫胸之后,他可是沒少在射技上下功夫。上好的角弓拉斷了四五張,柳木制造的靶子也射爛了七八回。然而,明明于平素訓練時十箭能中六七,實戰中,卻一二再,再而三地丟人露怯。眼看著一壺箭都快射完了,戰績依舊為零。反倒把城外很多射雕手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了他這邊,不停地朝著他發射冷箭。砸得他所藏身的墻垛冰渣亂飛。 “給我!”有人貓著腰,快速沖上前,自呼延琮手里奪走了朱漆大弓。 呼延琮大怒,張嘴就要問候對方老娘。然而,臟話才冒到嗓子眼兒,卻又果斷咽回了肚子里頭。 從他手里搶走了朱漆大弓的不是別人,正是他的親生兒子呼延贊。只見后者貓腰順著冰墻繼續向前滑行了數尺,猛地站穩腳跟,轉身,引弓,松手。所有動作一氣呵成,三尺長的雕翎羽箭如閃電般,飛下了城頭。隨即,在一百三十步外的位置,濺起了一抹耀眼的紅。(注2) “啊——”有名正在彎弓搭箭的幽州射雕手難以置信的瞪圓雙眼,慘叫著,緩緩跌倒。血順著胸口與脖頸交界的位置,噴射而出,將周圍的冰面兒染出一道又粗又長的痕跡,與四周圍的純正的白色相對照,格外醒目。 事發突然,敵我雙方,預先都沒有任何思想準備,齊齊為之一愣。數支原本該飛向城頭的狼牙箭,相繼偏離了目的地,或者高高地竄上的半空然后陡然掉落,或者貼著地面撞上了墻角,濺起一團團孱弱的煙塵。 那呼延贊卻好像早已習慣了給大伙制造驚喜,毫不停頓地又是“嗖嗖”兩箭,將一名秣鞨射雕手和一名室韋射雕手放翻在地,手捂著肚子來回翻滾。鮮紅色的血漿如同噴泉般,一會兒噴在冰面上,染得通紅一片,一會兒又對著天空騰起老高。 “好,呼延將軍神射!”到了此刻,城頭上的眾嘍啰和鄉勇們才終于反應了過來,紛紛從冰鑄的城垛口或者木頭盾牌之后探出半個身子,大聲喝彩。 城外那一群來自幽州的射雕手,幾曾受過如此奇恥大辱?頓時再也顧不上襲擊別人,齊齊調轉角弓,瞄準呼延贊,亂箭齊發。 好個呼延贊,根本不與敵方逞勇斗狠。猛地彎下腰,身體消失在了墻垛之后。令射向他的狼牙箭,盡數落在了空處。除了砸起更多的冰渣之外,別無所獲。 “有種別躲!”“有種就跟大爺對著射,看誰先死!”“冷箭傷人,算什么英雄!”眾射雕手破口大罵,彎弓搭箭,四處尋找呼延贊的身影。然而,呼延贊卻如同融化了般,徹底與冰墻融為了一體,遲遲不肯現身。直到眾神射手的胳膊都拉酸了,不得不悻然松開了弓弦,他才猛地從不遠處的另外一個垛口后站了起來,“崩”!長箭脫弦而出! “??!”下一個瞬間,射雕手頭目趙爾德仰面便倒。一直雕翎羽箭從此人左眼窩穿了進去,直貫后腦。 其余各族射雕手大驚失色,連忙重新拉弓還擊。而呼延贊的身影卻再度消失,令他們把兩只眼睛瞪得發酸,都尋找不到。 “呼延將軍,呼延將軍,呼延將軍……”眾嘍啰和鄉勇們士氣大振,異口同聲地喊著呼延贊的姓氏,為他的神射之技喝彩,同時向城外的敵軍示威。 城外的各族射雕手氣急敗壞,停止對呼延贊的追殺,重新朝城頭進行冷箭襲擊。然而,無論他們射中了目標,還是射歪了羽箭,都無法再打擊到守軍的士氣分毫。 二十幾張弓,對于近千人來說,實在太少了。況且守軍有了準備之后,城外的每一輪射擊,也無法制造出太多的殺傷。偶爾一兩個嘍啰或者鄉勇不幸中箭,第一時間就會被沖上來的輔兵拖走,無論是慘叫聲還是血跡,都不會成為眾人關注的焦點。 “嗖!”“嗖!”呼延琮的身影于城墻西段一個與先前跑動方向完全相反的位置出現,連續射出兩支羽箭。一支偏低,貼著冰面掠過,帶起一股nongnong的白色煙霧。另外一支,卻再次射中了一名對手的小腹,將其射得倒退坐倒,手捂傷口,雙腿亂蹬,嘴巴里同時“嘶嘶嘶”不停地倒氣兒。 城墻外的射雕手們不敢再停留于原地拉弓,邁開雙腿左右跑動,以免成為下一個被偷襲的對象。光滑的冰面兒,很快就再建奇功。將這群神雕手們一個接一個個滑倒在地,摔得鼻青臉腫。 射向城頭的冷箭威懾力大大減弱,鄭子明終于等到了機會,揮舞著令旗,大聲調整部署“靠攏,能拉一石半以上硬弓的人,或者手里有硬弓的人,向我的將旗靠攏!” “巡檢有令,能拉硬弓的人,和手里有硬弓的人,向將旗靠攏?!?/br> “巡檢有令,能拉硬弓的人,和手里有硬弓的人,向將旗靠攏?!?/br> “巡檢有令……” 李順兒帶著幾個大嗓門兒弟兄,扯開嗓子,一遍遍重復。唯恐聲音小了,城上城下的人,聽不清楚命令。 在他們的全力協助之下,很快,便有三十幾張大威力硬弓,被集中到了位于冰墻正中央處的將旗之下。來自李家寨和太行山的六七十名用弓好手,也自告奮勇,聚集到了鄭子明的周圍。 “來,咱們分兩波,輪著射!每人三箭,對準我用令旗指向的位置,射完就換人!”鄭子明迅速將弟兄們分組,同時用最簡短的語言,說明作戰要求。 鄉勇們訓練有素,很快就理解了他的安排。來自呼延琮手下的嘍啰們也都是一等一的精銳,雖然稍作遲疑,但也迅速選擇了服從。 三十幾個拿到了硬弓的弟兄們,貼著附近的冰墻垛口站好,羽箭上弦,凝神待命。鄭子明迅速朝城外掃了幾眼,猛地舉起手中令旗,朝著一個方位猛點,“一百五十步,左前方那個大個子,三連射射!” “崩”!“崩”!“崩”!“崩”!……,弓弦聲,瞬間響成了一片。三十多張硬弓,以最快速度射出了三波羽箭,先后奔向了同一個目標。 “啊——!”目標處,幽州射雕手頭目拔悉米嘴里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叫,隨即變成了一只大刺猬。距離他四尺遠的位置,另外一名神射手也遭受了池魚之殃,被三支偏離了目標的羽箭同時命中,當場氣絕。 “換人!”“換人!”“換人!”“……”冰墻上,興奮的叫嚷聲響成了一片。先前沒有輪到發威的用箭好手們,紛紛上前從打頭陣的同伴手里搶過角弓,搭箭上弦。 “正前方偏右,那個帽子下綴著狐貍尾巴的家伙,射!”鄭子明再度找到了一個目標,果斷下令。剎那間,弓弦聲又響成了一片,數十支羽箭飛起,齊齊撲向同一個區域,奪走目標處的生命與靈魂。 城墻外,射雕手們發了瘋般開弓反擊,將狼牙箭一波波送上城頭。無論準頭還是攻擊威力,他們所射出了每一只羽箭,都遠遠超過城墻上的射下來的。但是,他們卻驚詫的發現,自己無法再占到任何便宜。 憑借冰墻和盾牌的掩護,守軍很容易就能避開狼牙箭的襲擊。而幾十支羽箭同時朝著城外同一個方位落下來,幾乎每一輪都能在他們當中制造出傷亡。 更令他們痛苦的是,那個幽靈般的神射手,再度把握住了機會。趁著他們與城頭守軍展開對射的時候,果斷發起了偷襲。連續四箭,命中其二。威脅程度絲毫不低于幾十張硬弓的攢射。待幽州射雕手們分清楚威脅的主次,再度把注意力調整到他身上時,此人卻又干脆利落地藏了起來,任城外的叫罵聲如何喧囂,都堅決不肯露頭。 “轟!”“轟轟轟轟!”安放在城墻上的五張床弩,也在陶大春的指揮下,重新投入了戰斗。這回,cao弩手都學精明了,不再單獨瞄準,而是盡量集中起來,朝著同一個目標招呼。 因為精度不足,這一輪攢射,依舊毫無建樹。但弩箭砸出來的一道道白煙,卻又粗又長,驚天動地。令城外的射雕手們本能地就跑動躲閃,射出去的狼牙箭,愈發大失水準。 “鳴金!”在山路上觀戰的韓匡美,咬著牙發出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