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節
“如果將來有一天,咱們能親手訓練出一支悍不畏死的精兵。其中個個都不輸于節度使的衙內親信!”柴榮也吐著河水吐了口氣,仰著頭說道。聲音很低,卻認真且堅定?!拔羧枕椨鹋c章邯對陣,諸侯也曾做壁上觀??身椨饚е庀碌某拥?,照樣能大破二十萬秦軍。如今既然這個項羽沒人愿意做,咱們兄弟就自己來!” 注1:古代高粱河水量很充沛,現在只剩下了一條不到十米寬的干水溝。具體位置在北京在高梁橋附近。 第五章 逝水(七) 他生得并不算魁梧,與寧子明相比,個子差不多高矮,肩膀窄了兩寸。但此時此刻,面對著滔滔拒馬河,竟令人生出一種需要仰望的之感。仿佛兩岸的陽光一瞬間全照在了他一個人身上,而周圍的樹木、山川、河水以及正在排隊過橋的人群,全都成了靜止的布景。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某定然與大哥并肩而行!”心中陡然生出一股豪氣,寧子明沖口允諾。 “好兄弟,我就知道你不會是個孬種!”柴榮拉住他的手臂,另外一只手在他的肩膀上用力拍打了幾下,大笑著說道,“父輩們如何,是父輩們的事情。咱們自己是自己!我等既然生為男兒,就莫辜負了這副大好身軀!” “正如哥哥所言!”寧子明心中依然有郁結未解,但年青的面孔上,卻已經灑上了幾分陽光。 兄弟二人正躊躇滿志間,耳畔卻忽然傳來一陣低低的馬蹄聲響。猛回頭,只見韓晶與趙匡胤兩個,做賊般躲躲閃閃地湊了過來。隔著四五步遠,悄悄打了個手勢,用極低的聲音喊道:“大哥,子明,跟我們走。去下游,二十里之外有個渡口!” “怎么了?”柴榮大吃一驚,一邊認鐙上馬,一邊壓低了嗓子追問。 “路上說,不要找郭恕他們幾個了。人越多,目標越大!”韓晶又用力擺了下手,抖動韁繩,率先離去。 寧子明等人心知不妙,趕緊策馬跟上。一口氣沿著河灘跑出了七八里,看看周圍已經沒了人煙,韓晶才又放緩了馬速,回過頭,慘白著臉解釋:“遼國把你們三個的相貌畫了圖,正由守橋的兵士拿在手里挨個核對。浮橋肯定過不得了,咱們試試能不能從渡口走。我來想辦法送你們上船!” “渡口?哪里有渡口?有沒有守衛?人數大概是多少?”寧子明聽得心里一緊,右手本能地就去摸馬鞍子下的鋼鞭。 “你自己沿著大路回幽都,別管我們,我們三個怎么著也能找到辦法離開!”柴榮略做沉吟,迅速給出一個解決方案。 浮橋上的商販太多,即便殺了守衛硬闖,一時半會兒也過不了河。并且整個柴家商隊,連同周圍的很多無辜百姓,都會受到牽連。而換個地方就不同了,以兄弟三人的武藝,只要不遇到大隊的遼軍,輕松就能殺出一條血路來。 這個方案不算太好,卻已經是眼下最穩妥的辦法。既考慮到了兄弟三人的身手情況,又把韓晶和她背后的家族,從漩渦中摘了出去。然而,話音剛落,卻遭到晶娘的強烈反對:“不行!我剛才看了,耶律留哥的兵馬就駐扎在附近。他是遼國數得上號的猛將,可不像耶律亦舍那么容易對付!” “耶律留哥,這個瘋子居然也在?”柴榮聞聽,手也本能地摸向了行囊中的精鋼槍頭兒,警惕滿臉。 耶律留哥是耶律德光的堂弟,去年南侵時,獨領一支兵馬為先鋒。沿途中,不知道多少漢家豪杰死在他的刀下。遼軍因為折損過大北返,又是他頭前開道,將擁戴皇太弟耶律李胡的遼國叛軍,殺了個血流成河。 如此一個殺人狂魔,姓名在燕云十六州,已經能阻止小兒夜啼。此刻身后還帶著數千爪牙,兄弟三人一旦遇上了,怎么還可能逃出生天? “我也不知道他怎么又跑拒馬河邊上來了,那個瘋子原本該駐扎于平州才對!”韓晶心里,顯然對此人極為忌憚。接過柴榮的話頭,急躁地補充,“暫時不要管這么多了,我想辦法送你們上船。我父親跟他是結拜兄弟,即便他抓到我,也不會拿我怎么樣!” “令尊是?”短時間內接收到的消息太多,即便以柴榮的睿智,頭腦也有點兒跟不上趟。眉頭跳了跳,遲疑著詢問。 “大哥,三弟,這件事是我讓晶娘暫時不要說給你們聽的!”趙匡胤策馬與韓晶并轡而行,帶著幾分尷尬解釋,“并非故意想隱瞞什么,只是不想給你們兩個惹麻煩。晶娘的父親諱匡嗣,官拜遼國南院樞密使,南京留守!” 呯!晴空里隱隱響了一記無聲的驚雷,令柴榮和寧子明兩人的身體在馬背上微微搖晃。南院樞密使,南京留守,即便沒聽說過韓匡嗣的名字,他們兩個也知道這兩個官職到底意味著什么!這幾乎是大遼國內,漢人能達到的最高位置。非但有權調動整個燕云十六州的漢軍,并且可以隨意任免十六州的五品以下文武官員。前任南院樞密使趙延壽,甚至差一步就被契丹人立為中原的皇帝,成為第二個石敬瑭! “我知道你們都誤以為我出自魯國公家,我,我一直沒,沒膽子解釋!”將柴榮和寧子明兩個的反應都看在了眼里,韓晶紅著臉,焦急地補充,“我,我對,對你們,真的沒有絲毫惡意。我,我可以對天發誓!”(注1) 說著話,含淚將右手舉過頭頂。:“蒼天在上,如果小女子有對不住柴大哥和子明的地方,愿天打……” “晶娘不必如此!”柴榮瞬間從震驚中恢復心神,大聲阻攔?!拔覀冇植皇窍棺?,這一路上你為大伙做了什么,都歷歷在目。況且我剛才還跟子明說過,父輩是父輩,咱們是咱們。不能混在一起里算!” “是啊,二嫂,我們認的是你這個人,才不會管你是誰的女兒!”寧子明也接過話頭,笑著安慰?!皼r且你路上還一直在安慰我,做好自己,別管父輩們是誰。這些話,你難道都忘記了嗎?” “我,我……”聽柴榮和寧子明兩個說得真誠,韓晶強笑著揉去眼角的淚水?!拔覜]有忘。咱們走吧,盡早過河!” “無論如何,你都是我的二嫂!”寧子明笑著補充了一句,快速抖動韁繩。這一刻,心中對韓晶竟然有了幾分同病相憐。 “走吧!”韓晶抽了抽鼻子,催動坐騎頭前領路,原本修長挺拔的身材,從背后看去,竟是單弱異常! 趙匡胤快速跟了上去,邊走邊安慰。 趁著沒人注意,柴榮跟在大伙身后,苦笑著搖頭。 情況越來越復雜了,原本以為晶娘出自文官韓延徽家的一個旁支,誰料卻是節度使韓匡嗣的掌上明珠!雖然都是姓韓,后者與前者對漢人的態度卻是天上地下。前者念念不忘自己曾經是個漢人,多次阻止阿保機父子南征。而后者,卻從小被術律皇太后視若親生兒子,巴不得連皮帶骨都換成契丹?。ㄗ?) 一路沉沉想著心事,不知不覺間,已經來到了下游了一個渡口。此處位置極為隱蔽,沒有知情者帶路根本難以發現。假設在河邊的棧橋也非常狹小,只系著兩艘狹長的扁舟。樹葉般,隨著水波上下起伏。 還沒等四人靠得太近,渡口旁的木頭屋子里,已經跳出了五十幾名漢軍兵卒。一個個引弓豎盾,大聲威脅:“站住,不要靠近。此乃軍機重地,速度下馬接受盤查。否則,休怪我等無情!” “韓德運,你眼睛瞎了么,居然敢對我喊打喊殺?等一會兒,看我不打斷你的狗腿!”韓晶忽然如同換了個人一般,滿臉驕橫地斷喝。同時將一面巴掌大小,紫紅色的金牌舉在了半空當中。 “大,大小姐,怎么,怎么會是您?”帶隊的都頭韓德運嚇了一大跳,躬身施禮。隨即,將手中鋼刀一擺,向前跑了幾步,沖著趙匡胤大聲斷喝,“兀那賊子,速速放開我家大小姐,下馬受縛。念在爾等少無知的份上,本都頭向大人求情,免爾等一死!” 呼啦啦,其身后的兵卒分兩翼包抄而上,誓要將三兄弟等人碎尸萬段! “你放狗屁!”趙匡胤情知不妙,俯身從馬鞍橋下抄起包銅大棍,高高地舉起,“看清楚了,誰劫持了你家大小姐?我們是看她一個人走在路上太危險,才受了她的禮聘,替她做一段保鏢!” “是啊,韓都頭,你誤會他們了!”韓晶收起標識著自己身份的紫金牌,又策馬向前走了幾步,笑呵呵地解釋,“你看,他們根本沒有劫持我。是我請他們做鏢師,一路從中原送到了幽州?,F在他們完成了任務,我答應找一條小船送他們離開!” 一邊說,她一邊飛快地朝韓德運眨巴眼睛。后者手里也有上司派發下來的通緝文告,認定了柴榮三兄弟就是前一段時間偷偷跑去探望石重貴的中原細作。然而,文告里邊卻只字未提自家大小姐也跟中原細作們走在一起,因此,被韓晶的眨巴眼睛動作,弄得滿頭霧水,任由對方距離自己越來越近。 “誤會,這真的是誤會。你看,你看,我都走到你身邊了,他們也沒攔阻!六子,你靠近些,靠近些,過來護住我!對不住——”韓晶越說臉色越神秘,仿佛在傳達著一個極其重要的暗示。冷不防,翻身跳下戰馬,拔出短劍,橫在了都頭韓德運的脖子上?!白屇愕娜送碎_,否則,休怪姑奶奶下手無情!” 注1:魯國公:韓延徽,字藏明。遼國的魯國公,耶律阿保機的心腹。曾經棄官逃回中原,但受到仇家迫害,又不得己北去。耶律阿保機、耶律德光、耶律阮三個對他都非常依仗,以“契丹法治契丹,漢法治理燕云”就是在他的力推下實現。因此,無論在契丹人和燕云各地的漢人心中,他都極具威望。 注2:韓匡嗣,遼國重臣韓知古的長子。其父幼年時被契丹人掠走,成為術律氏的家奴。術律氏嫁給耶律阿保機時,他作為奴仆陪嫁。數年后,得子匡嗣。韓匡嗣長得非常好看,很得術律氏喜愛,視為親子,賜姓耶律。成年后,娶術律氏的族人為妻。 第五章 逝水(八) “啊——!”韓德運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一直在給自己使眼色的大小姐韓晶,真正目的居然是將自己劫持。驚呼一聲,本能地做垂死掙扎。 脖頸處,立刻出有一陣利刃入rou的刺楚,直接傳入了他的心底。瞬間將他全身上下的血液“凝結”。兩條腿一前一后僵在了原地,正在向后撞擊的手肘,也停在半途中。耳畔有威脅聲再度傳來,每一個字,都變得無比清晰?!白屇愕娜送碎_,送我們上哨船,否則,姑奶奶先宰了你,再殺光這里所有人!” “呀——別,別過來,退后,你等全部退后!”韓德運魂飛天外,慘白著臉,大聲命令。 不用他吩咐,周圍的兵士們也不敢再往前湊。事情發生得過于突然,眾人根本無法弄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兒。而沒等他們從錯愕中緩過神兒,柴榮、趙匡胤、寧子明三個已經飛身上前,默契地排出了一個三角陣列,將韓晶和人質團團護在正中央! “送我們上船,別?;?。否則,姑奶奶一刀剁了你,保準沒人會給你報仇!”將劍刃再度朝下壓了壓,韓晶低聲吩咐。眼睛里沒有任何兇光,卻令韓德運及其麾下的兵卒個個汗毛直豎。 受契丹人的部落文化影響,如今燕云兩地的漢軍內,等級遠比中原森嚴。南院樞密使韓匡嗣的掌上明珠韓晶如果殺了一名都將,無論是失手殺人還是故意殘害,所要面臨的最大的懲罰不過是賠上一筆喪葬費。而他們如果不小心砍了韓晶一刀,只要傷口見了血,便是本人連同全家老小一起被處死的下場。 “讓他們把弓箭都丟進河里,一支也不許剩!”冰冷的命令聲與脖子上的寒意再度一道傳來,令韓德運的頭皮一陣陣發麻。 “把弓箭都丟進河里,然后讓開道路,讓開通往棧橋的道路!”知道今天的事態已經遠遠超出了自己的能力范圍,他無可奈何地選擇了服從,“大小姐要送他的朋友過河,咱們這些當屬下的,沒資格跟著瞎攙和!” “大小姐手下留情!” “我們這就扔,這就扔,求您放過韓頭!” “大小姐,大小姐,我們都是奉命行事,絕對沒故意跟您做對的膽子!” …… 眾兵卒終于從震驚中恢復了幾分心神,一邊小心翼翼替自家都頭求著情,一邊依照命令將可以攻擊遠距離目標的弓箭丟進了滾滾河水。 神仙打架,他們這些小兵即便再勇武,也派不上用場。還不如揣著明白裝糊涂,以求一夕之安。 “子明,你先上船解了纜繩,把另外一艘哨船也斷了纜繩放走!大哥,你第二個上,趙大哥,咱倆一起押著此人斷后。上了船之后咱們立即離開!”如同一個百戰將軍般,韓晶條理分明地給大伙分派任務,每一句話,都交代得極為清楚。 “知道了,二嫂!”寧子明干脆的答應了一聲,拖起鋼鞭,小跑著沖上棧橋。在跳上船頭的瞬間,他看到韓晶的秀發和衣袂被河風高高地吹起,飄飄蕩蕩,翩若驚鴻。 那是一種別樣的美,剎那間,竟然令他有些神迷。然而,很快這種感覺就被他強行壓了下去,一邊彎下腰去解系船的纜繩,一邊悄悄地在心中自我斥責,“寧子明,你瞎想什么?!那是二嫂!你又不是沒見過女人!” 粗大的纜繩很快被他松開,腳下的船被河水一沖,沿著棧橋的邊緣搖搖晃晃。一手拉緊繞在棧橋木樁上的繩子,另外一只手抽出腰刀。用力朝身側的木樁旁下揮,“刷”地一聲,將拴著第二艘哨船的纜繩切做了兩段。 失去羈絆的哨船順著河流如飛而去,寧子明丟下解刀,挺直腰,雙手拉緊本船上的纜繩,“大哥,二哥,二嫂,趕緊?!?/br> “就來!”韓晶等人押著都頭韓德運恰恰趕至,答應一聲,陸續跳上甲板。剛要松手放人質離開,耳畔卻忽然傳來了“嗖”地一聲,有支四尺多長的狼牙箭凌空飛至,射在韓德運胸口處,從背后露出半寸寒鋒。 “賊子,哪里逃!”緊跟著,又是三支利箭飛來,直奔寧子明、趙匡胤和柴榮三人胸口。伴著憤怒的吼聲,有匹肩高足足八尺余的遼東駿馬沖上了河灘。馬背上的武夫手挽強弓如滿月,第五支雕翎“啪”地一聲,將系船的纜繩死死地釘在了棧橋上。 “呯、呯、呯!”柴榮、趙匡胤、寧子明三兄弟各側身躲閃,避開被利箭穿胸的厄運。韓晶則果斷舉起寶劍,砍向纜繩。還沒等她的胳膊下落,耳畔又傳來“叮當”一聲脆響,第六支雕翎凌空飛至,將削鐵如泥的寶劍射得脫手而出,遠遠地掉進了河道之中。 “晶娘小心!”三兄弟嚇得汗流浹背,撿起兵器上前,拼死護住韓晶。來人是個傳說中的射雕手,百步之內可以準確命中系船的纜繩。危急時刻,大伙只能先保住晶娘的性命,然后再想辦法將哨船駛離棧橋。 誰料到,第七支奪命羽箭卻遲遲未至,大伙抬眼望去,只見十丈外的河灘上,那名射雕手引弓不發?!熬?,你,你知道不知道你在干什么?趕緊下船,把他們三個交給我!” “不!”韓晶只用了一個字,就給出了足夠的答案。俏麗了臉上,寫滿了決絕。 “為什么?”奪命羽箭緩緩移動,依次對準柴榮、趙匡胤和寧子明三個哽嗓,卻始終不愿拿韓晶當作目標?!澳闶俏业呐?,為什么要幫助……?” “耶律留哥,你休要胡說!”韓晶的面孔立刻漲成了紫紅色,看了趙匡胤一眼,尖叫著反駁,“我不是你的女人,從來就不是。你別再癡心妄想,我即便是孤獨終老,也不會嫁給自己的叔叔!” “我不是你的叔叔。我姓耶律,你姓韓。我跟你阿爺只是結拜兄弟,沒有絲毫血脈上的聯系!”羽箭的主人耶律留哥又氣又恨,嫉妒的火苗在雙眼中突突亂跳,“你知道不知道,我跟你父親費了多大力氣,才將你從此事中摘了出來?你知不知道,為了堵住耶律屋質的嘴巴,我送給了他整整一車銀錠?!上岸,看在你的面子上,只要他們三個發誓效忠大遼,我就保他們不死。否則,休怪我箭下無情!”(注1) 注1:耶律屋質,契丹重臣,甚得耶律阮的信任。主管遼國刑獄多年,負責替耶律阮剪除潛在的威脅,將很多遼國貴胄都以謀反的罪名處死。耶律留哥,契丹名將,遼太宗耶律德光的叔伯兄弟。后被耶律阮以謀反罪誅殺! 第五章 逝水(九) “做夢!”話音剛落,趙匡胤已經咆哮著跳起,“爺爺乃大好男兒,豈能給你契丹人做狗?孫子,有本事就放下弓箭,咱倆面對面一決生死!” 自打耶律留哥一出現的剎那,他就已經本能地感覺到了此賊跟晶娘之間恐怕有一些不對勁兒。先前還能念在大伙的安危份上強行隱忍,待聽到此賊居然逼晶娘嫁給他以換取自己的性命,怎么可能還忍得下去?推開晶娘,手中包銅大棍沖著耶律留哥遙遙指點,冒著被追兵亂刃分尸的危險,也要先出了心中的惡氣。 “找死!”耶律留哥占著兵器上便宜,豈肯跳下馬來跟對手做近距離對決?輕蔑地大喝一聲,手指迅速松開,雕翎羽箭直奔趙匡胤的咽喉。 “倉啷!”羽箭飛至,趙匡胤手中的包銅大棍也及時地豎起。刷著膠漆的箭桿迅速貼著大棍的表面掠過,濺起一串凄厲的紅星。三寸長的箭鋒微微偏斜,卻借著慣性繼續前飛,寒光所指,正是趙匡胤的左肩窩。 “啪!”緊跟著,又是一聲脆響。有面濕漉漉的船槳在最后關頭橫了過來,護住了趙匡胤的左肩和胸口,將寒光隔離在了距離目標半寸之外! “大哥小心!”晶娘的提醒聲這才傳入大伙的耳朵,帶著幾分焦急,幾分關切,還有無窮無盡的愧疚。 “嗡嗡嗡——”箭桿余力未盡,在船槳表面上下來回擺動。耶律留哥的眼睛,瞬間變成了通紅一片,“你,你在外邊找了野漢子?!怪不得你接連幾個月來蹤影皆無,原來是在外邊跟著這個野漢子雙宿雙飛!” “你胡扯!”晶娘又羞又氣,眼淚順著眼眶來回打轉,“我不想嫁給你,才故意躲到了中原去散心。我差一點兒就落在了山賊手里!多虧了趙大哥仗義相救,然后一路把我送回了幽州。耶律留哥,你好歹也算是個英雄,別像地痞流氓一樣無恥!” “耶律留哥,你想殺我,盡管繼續開弓放箭,休要血口噴人,玷污晶娘名節!”趙匡胤的臉,也氣成了紫黑色。橫跨半步擋在韓晶身前,大聲反駁。 他自問武藝不輸于耶律留哥,奈何對方手里拎著一張三石角弓,馬背后的木匣子里頭還塞滿了雕翎羽箭。所以短時間內,只能嚴防死守。等到對方的臂力耗盡了,才好尋找時機沖上前面對面搏命。 “二哥,二嫂小心!”寧子明迅速將手里的鋼鞭換成船槳,在趙匡胤和晶娘身前上下揮舞?!斑@廝無恥至極,嘴里才不會說出什么人話來!咱們不用理他,清者自清,濁者自濁。地痞流氓眼睛里,所有人都跟他活得一樣骯臟!” 最后一句話,可是應景到了極點,如匕首般,直接戳在了耶律留哥的心窩子上。把個耶律留哥氣得七竅生煙,調轉方向,將羽箭連珠般射向了他的胸口。 “啪!”“啪!”“噗通!”寧子明接連用寬闊的船槳擋住了兩支羽箭,第三支實在來不及,猛地將身子向下一伏,臥倒在了甲板上。雪白的雕翎貼著他的身體呼嘯而過,“喀嚓!”將船艙射了個黑漆漆的窟窿。 “三弟小心!”趙匡胤和柴榮趕緊揮舞兵器相護,以防耶律留哥繼續偷襲。那耶律留哥卻猛地發出一聲怪叫,“呀!”調轉弓臂,將利箭射向趙匡胤的哽嗓。 “啪!”關鍵時刻,又是韓晶用船槳擋住了趙匡胤的脖頸,將耶律留哥的必殺一擊,化解為搖搖晃晃的箭桿。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敵我雙方的精力都集中在趙匡胤和韓晶兩人身上之時。寧子明忽然從甲板上魚躍而起,剛剛撿回來的解刀凌空回落,“喀嚓!”將系在船頭的上的纜繩一刀兩斷。 小船失去羈絆,迅速順流而下。柴榮、趙匡胤和韓晶三人被晃得站立不穩,身體前仰后合。騎在馬背上的耶律留哥愣了愣,咆哮著策動坐騎,帶領自家護衛順著河灘緊追不舍。手中羽箭在奔馳中紛紛搭上弓臂,誓要了結情敵的性命。 趙匡胤和柴榮、寧子明三人都不太熟悉水戰,哨船系在棧橋上之時,好歹還能立穩身形。此刻哨船順著水波忽上忽下,三人立刻就失去了平衡。想要控制住雙腿不跌倒已經耗盡了全身力氣,根本不可能再有余暇撥打躲避凌空飛來的羽箭。 眼看著趙匡胤就要被射成刺猬,韓晶口中忽然發出一聲尖叫,撲過去,將情郎緊緊護在了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