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節
瓦崗寨大當家曾經試圖利用他,郭允明曾經試圖利用他,曾經對他視若己出的五當家李晚亭,也把他當成了送禮的蒲包。自打他被認作是前朝二皇子之后,遇見的所有人,包括最后收留了他的常思,都試圖利用他。只有寧二叔和常婉瑩兩個,從沒想拿他換取什么。從始至終,都是真心真意地把他當成了一家人。 所以,除了寧二叔和常婉瑩之外,他不欠任何人的恩情!后者的身影藏在他心中最柔軟的地方,每次被碰及,胸口都又悶又痛。 “德行!”見寧子明擺出了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姿態,楊光義不屑地撇嘴?!澳阏f得倒是輕巧,認打認罰。打你個半死,小師妹就會把你給忘了?要是那樣,老子早把你給打死八回了。噢,老子明白了!打你個半死,你自己就徹底解脫了,就有足夠的理由棄她于身后不顧了?!小兔崽子,你想得倒是美!老子差一點兒就上了你的當,呸,老子又不是傻子!” “楊將軍,末將,末將真的不是這個意思!”寧子明被說得面紅耳赤,低頭看著地面,喃喃自辯。 “那你什么意思?”楊光義盯著他的臉,目光宛若有形的火焰般炙熱?!澳泸T著打著漢軍標記的戰馬,拿著軍中制式橫刀,大搖大擺地去塞外救你父親?你這是把塞外那些土酋都當傻子呢,還是自己準備去插標賣首?” “這……”寧子明嚇了一大跳,目光迅速朝戰馬身上和自家腰間掃了掃,羞得恨不能趕緊找條地縫往里頭鉆。 臨行匆忙,他光是跟寧采臣兩個商量如何對付韓重赟了,卻偏偏忘記該仔細掩飾自家身份。正如楊光義所提醒,他的兩匹坐騎的屁股上,都清晰地烙著河東軍馬的特有標志。腰間的橫刀,也是專門為軍中廝殺漢所打造,精良非比尋常。 帶著這么一身行頭出塞,甭說是前往數千里之外的遼陽了,恐怕沒等走出云州,就得被契丹兵馬當作細作團團圍住,然后一刀砍掉腦袋! “你這個混賬王八蛋,老子遇到你,可是倒了八輩子邪霉!”見寧子明窘迫得無地自容,楊光義鼻孔里又噴出一道長長的白煙,冷笑著唾罵。 罵過之后,他卻又咬了咬牙。飛身跳下坐騎,快步走到自己帶來的戰馬旁,拉出了兩匹身上沒有任何標記,鞍子又寬又大還涂了彩漆的,狠狠把韁繩摔到寧子明面前?!澳萌?,要裝紈绔子弟,也他奶奶的裝得像點兒。這兩匹馬都是我私人的,暫時借給你用幾個月。鞍子后的褡褳里有銀錢和干糧,你省著點兒用,走個往返應該不成問題?!保ㄗ?) “楊……”有股暖流,瞬間涌上寧子明的心底。兩匹戰馬都是早已準備好了的,馬鞍子后的褡褳也都被撐得鼓鼓囊囊。從最開始,楊光義恐怕就沒打算把自己追回去。他只是面冷加嘴賤,他只是想給自己點兒教訓而已。 “滾吧!老子早就知道虎翼軍留你不??!”楊光義眼睛里頭也亮閃閃的,修長的身體也被早春的陽光,照得清秀而高大?!澳阈∽邮区P子龍孫,又是陳摶的關門弟子,怎么會甘心跟我們這些廝殺漢為伍。嘶嘶——!” 他用力吸了下鼻子,繼續仰頭撇嘴,“滾,快點滾!你不在了,老子跟小師妹兩個就是天作之合!你永遠別回來才好!” 說罷,楊光義一擰身,跳上自己的坐騎。抖動韁繩,便欲策馬離開。誰料還沒等坐騎開始提速,不遠處的土路上,又傳來了一陣急聚的馬蹄聲。 “的的,的的,的的,的的的的的的的……”宛若午夜海潮,敲得人頭皮一陣陣發緊。 “你藏起來,我引開他們!”楊光義顧不上再裝冷面金剛,扭頭吩咐了一句,策動坐騎迎向馬蹄聲的來源。 從這條路追上來的,只可能是武勝軍官兵。無論來者是誰,他都可以想辦法拖延片刻,給寧子明創造機會平安離開。 誰料,寧子明只走了幾步,就又把雙腳停在了原地,年青的面孔上,剎那間寫滿了苦澀與無奈。 注1:窄鞍,古代中原騎兵因為要給戰馬減輕負重,所以鞍子設計得窄小且輕便。但民間富戶騎馬,則講究舒適性,所以鞍子會相對寬大笨重,奢侈一些的還會雕花甚至鑲嵌珠寶。 第九章 血與水(四) “你怎么也來了?”楊光義也緊跟著認清了追趕者的身份,拉住戰馬,滿臉尷尬地上下揮舞左臂,“韓,韓兄,你,你來得正是時候,這小子力氣太大,我一個人敵他不過。你來了,正好跟我聯手把他給抓回去!” “多事!”虎翼軍都指揮使韓重赟狠狠瞪了他一眼,帶領著十幾名親衛,從他身邊呼嘯而過。 “韓兄,韓兄,韓都指揮使!”楊光義被罵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撥轉馬頭追了幾步,大呼小叫。 韓重赟懶得理睬他,放緩馬速,徑直走向寧子明,“令尊的事情,我先前就聽說了。一直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你,所以一直拖拉到現在。剛才聽手下人報信,說你……” “韓大哥!”寧子明紅著臉抱拳,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好。后者不僅僅是虎翼軍都指揮使,還是常思的大女婿,劉知遠帳下武英軍軍都指揮使韓樸的兒子。于公于私,都沒有對他網開一面的道理。 “剛才聽手下人報信,說你騎著馬朝西北走了。我就知道事情不好,趕緊帶人追了上來!”韓重赟飛身跳下坐騎,順手從馬背后的褡褳中,掏出一面腰牌和一個桑皮紙袋,“這是虎翼軍司倉參軍的腰牌和要你去定州那邊采辦馬匹皮貨的通關文書。拿著它們,從這里一直到大漢國的邊界上,你都能暢通無阻!” “韓大哥!”寧子明又低低叫了一聲,雙手接過腰牌和通關文書,胳膊身體,都在不停地顫抖。 眼下是亂世,但誰說亂世里就沒有人情?誰說人和人之間,就只能互相算計,互相謀害?所謂“成大事者必絕情”,所謂“殺伐果斷”,只是懦夫和卑鄙小人給自己的行為尋找的借口而已。事實上,只要你平素肯對別人展示一些善意,在預想不到時刻,總會有十倍乃至百倍善意出現在你面前。 “橫刀在出塞前,最好找個穩妥地方藏起來。契丹人不擅長制造兵器,你帶著把漢軍配備的橫刀出塞,肯定會引起別人的關注。我給你挑了一根鋼鞭,重三十余斤,剛好適合你這有一把子傻力氣的!平素用布包起來,一點兒都不扎眼。即便被外人看到了,也頂多把你當個四處找飯吃的武師,輕易不會往武勝軍這邊想?!表n重赟又沖他笑了笑,轉頭從馬鞍后拿起個細長的布包遞給他,渾身上下灑滿了陽光。 寧子明被陽光晃得眼皮發紅,手忙腳亂的收起腰牌和文書,手忙腳亂的接過鋼鞭,掛在自己馬背上。然后轉身走回韓重赟身前,看著滿臉笑容的對方和滿臉尷尬的楊光義,緩緩抱拳施禮。 “走吧!趁著天還亮著,盡早往潞州那邊趕。然后走官道去太原,再從太原過井陘去定州!”韓重赟雙手托住他的胳膊,然后又迅速騰出左手來,在他肩膀上狠狠拍了一下,“皇上病危,召常帥去汴梁見他最后一面。所以最近三四個月內,沒有人會再想起你來?;⒁碥娺@邊,我先替你打著馬虎眼。你自己注意安全,如果事不可為,就先自己回來。然后咱們兄弟再積蓄實力,慢慢想其他辦法!” “嗯!”寧子明用力點了下頭,后退兩步,然后迅速轉身,開始收拾出發的行裝。 “真是笨死了,這點兒小事兒都做不好!”韓重赟的目光,迅速落在了草原馬屁股處的標記上。隨即,又扭頭看了一眼楊光義??觳缴锨?,跟寧子明一道所有行李干糧,朝沒有任何標記的遼東馬背上轉移。 楊光義被看得心里發虛,干咳了幾聲,側過頭去看田野里的風景。已經開了春,半空中刮得還是北風,但空氣里頭,已經有了絲絲縷縷的暖意和花香。 “上馬吧!”韓重赟沒有功夫去拆穿別人的謊言,先幫寧子明收拾停當,然后又裝模做樣地用手替他將另外一匹遼馬的韁繩拴在坐騎的鞍上,最后,趁著沒有人注意,壓低了嗓門兒,用只有彼此才能聽得清的音量透漏:“婉淑前幾天有信來,說她和她meimei最近要回太原常家。她們家就住在孔廟附近的成賢街,整條街上最大的那座宅院便是!” 說著話,伸手在寧子明的戰馬屁股上狠狠拍了一記,然后倒退著大笑而去。 “吁噓噓——!”戰馬吃痛,張開四蹄,帶動另外一匹著鞍子的同伴,風馳電掣。 “你最好別回來,別讓我再看見你!”楊光義策馬追了幾步,揮舞著胳膊,大聲叫喊?!霸僖姷侥?,咱們就老賬新帳一起算!我是你的頂頭上司,一定打你個屁股開花!誰說情都沒有用!你聽好了,我可真不是嚇唬你。我說道做到!” “早去早回!”韓重赟停住腳步,站在楊光義的馬鞍旁,微笑著舉起胳膊,在早春的朔風中輕輕晃動。 一高一低,他們的身影被陽光刻在了路邊的田野里。直到滄桑數十年后,依舊溫暖如初! “一定!”寧子明在心中默默地回應,雙腿夾緊馬腹,努力控制著自己不要回頭,不要讓眼睛里的東西滾下來。 從始至終,他沒說一個謝字。二人今天所為,也不是他一個“謝”字所能報答。此番出塞,山高路遠,但是他知道,自己早晚都會回來。自己一定會回來,自己的家人在這兒,自己的朋友也在這兒。 自己,早已不再是孑然一身。 當天傍晚,寧子明在一座剛剛恢復了秩序沒多久的縣城里住了下來。第二天一大早,又抖擻精神,沿著官道繼續北行。沿途中,不斷看到全副武裝的鄉勇和差役,檢查過往行人的身份,捉拿其他地方勢力的細作和逃散的土匪頭目,但他憑著參軍的腰牌,無論走到哪里都沒人敢過多刁難。 如是又匆匆忙忙走了五天,第六天上午,終于來到了太原城附近。作為漢王劉知遠的老巢,此地被經營的極為繁華。還沒等靠近城門,便有股太平盛世的氣息撲面而來。 官道兩側,挑著擔子準備進城買賣貨物的農夫和商販,排成了一眼望不到邊的長隊。而官道正中央,乘著高車的富商和騎著白馬的公子哥們,則熙熙攘攘,宛若一股涌動的金潮。 “這么熱鬧的地方,我怎么才能神不知鬼不覺地跟婉瑩見上一面?”一邊順著騎馬的富貴人流朝城里涌,寧子明一邊在心里小聲嘀咕。 感謝好朋友的仗義相助,他在出塞之前,得知了常婉瑩此刻身在太原的消息。隨即,跟常婉瑩當面交代一下行蹤的念頭,就像野草般在他心里生了根,并且隨著他與太原城之間的距離不斷縮短,不斷長得更高。 “我要見她一面,告訴她我不是那種言而無信之輩。我沒有辜負他們常家,我只要活著就肯定會回來!” “我要見她一面,告訴她如果萬一我回不來,她就不必再等!” “我哪有資格讓她等?我只是跟她道個別而已!” “我得見她,告訴她我一直掛念著她,從山中第一次見到她那天開始!” “我,我何必告訴她這些。萬一真的回不來,豈不耽誤了她!” “我干脆見她一次,隨便說幾句話就走?!?/br> “我,什么都不用說,遠遠地看上她一眼便好!” “看上一眼便好!” …… 一路上,千百種念頭,反復在少年人心里糾纏,剪不斷,理還亂。 有些話,心中明白就好,卻是沒有必要說的,說了,反而顯得生分。 有些話,卻是不能說。 自打去年從昏迷中醒來,寧子明幾乎每一天,都在努力讓自己活下去,努力掙扎求生。然而現在,他卻想的不只是活著。 他開始去想另外一個人,想如何讓另一個人活得更好,更開心。哪怕那個人,今后心里頭再也沒有自己半點兒影子。 這種想法,有時候令他顯得形神蕭索,有時候,卻令他整個人顯得魁偉異常。他知道了思念的滋味,他知道了什么叫做患得患失,他同時也知道了,自己身為一個男兒,應該擔當一些什么,而不是像當初剛醒來時那樣懵懵懂懂,隨波逐流。 “也許,不見更好!”當馬蹄接近城門的剎那,他忽然心中有了一絲明悟。果斷帶住了坐騎,掉頭便走。 不見,常婉瑩知道自己“逃走”的消息,會失望,會生氣,卻不會痛苦一生。 而自己見了一面之后,卻從此渺無音訊,恐怕會耽誤她整整一輩子。 那便不見也罷! 如果不能保證未來,又何必不現在就放手! 不管周圍怪異的目光,寧子明笑了笑,努力在馬背上將身體挺了個筆直。逆著入城的人流,緩緩往外挪動,挪動。 人潮由擁擠漸漸變為寬松。 周圍的聲音由喧囂變為寧靜。 一道暗金色的陽光,從云彩縫隙里照下來,照亮少年人的身影,還有背后那座巍峨的城池。 有股薄薄的霧氣,逆著日光緩緩而上,漸漸將少年人和城池隔離開來。漸漸讓城池和人的輪廓都變得模糊。 有股莫名的滋味,漸行漸遠。 漸遠漸生。 注1:定州,現在保定一帶。后漢時,過了此地,便是遼國。 第九章 血與水(五) 早春并不是多霧的季節,然而今年的早春卻不知道為什么,霧氣特別的多,也特別的濃。從太原、到澤州,再到黃河南岸的汴梁,上下千里,一片蒼然。 汴梁皇城福寧宮內,此刻也是一片愁云慘霧。 樞密使史弘肇,副樞密使郭威,中書侍郎兼同平章事楊邠、同平章事兼刑部尚書蘇逢吉,同平章事兼三司使王章,還有其他諸多文武重臣,圍繞在劉知遠的床榻前,一個個面色慘然,心事重重。 皇帝劉知遠自打上個月在前線吐血之后,就一直時昏時醒,纏綿病榻。然而在今天下午,精神頭卻忽然好了起來,先將兩位樞密使和正副宰相招到寢宮,當眾頒下圣旨旨,立幼子劉承訓為太子,封周王。緊跟著,又將李業、后贊、聶文進等一干后起之秀,全都提拔到了禁衛軍的要害位置上。最后,則斷然推翻先前的承諾,命令禁軍將杜重威的滿門老小盡數捉拿入獄,準備明天一早,押至郊外斬首示眾。 言而無信,對一名帝王來說,可不算什么美德。特別是在統一大業尚未完成的時候,杜重威的下場,很容易就激起其他地方割據者的同仇敵愾之心。今后漢軍再想招降任何敵對勢力,恐怕都難比登天。 然而,無論是兩位樞密使,還是三位正副宰相,都沒有出任何反對之言。劉知遠已經是回光返照了,在場一眾文武,凡是長著眼睛的,誰都看得出來。這個節骨眼兒上再直言力諫,等同于存心不讓皇帝走得安生。即便不被劉知遠當場下令拖出去跟杜重威一家做伴兒,也會成為新皇帝的眼中釘! “朕當年不過是一個大頭兵,每天晚上睡覺之時,所求不過是能活著看到明天早晨的太陽!”見寢宮中的氣氛過于低沉,劉知遠忽然搖了搖頭,笑著說道:“后來幸蒙老天爺垂青,從指揮使、節度使、漢王,一路登上了皇位。這輩子已經賺得足夠多了,即便現在死去,也算不得吃虧!” “陛下!”眾文武臣子聞聽,心中俱是一酸,哽咽著側過頭去,用袍子擦拭眼角。 “嘿,爾等這是在干什么?”劉知遠見了,又笑著拍打身下的床榻,“這么多年下來,咱們的血流在一起,沒有十升也有半斗,誰還稀罕這幾滴貓尿?趕緊都給我把眼睛擦干了,朕活著的時候,就見不得人哭。將死之時,更看不得你們這群老家伙做娘們狀!” “陛下——,臣等遵命!”幾個追隨劉知遠時間比較長的文武大臣低低喊了一聲,轉過身去,以手掩面。樞密使史弘肇卻又往前走了半步,彎下腰,看著劉知遠的眼睛說道:“陛下,這是何等話來?咱們幾個前軍萬馬都能殺進殺出多少回了,這次不過是吐了幾口血,怎么就說到生死之事上去了?陛下且安心養病,從現在起,史某和郭兄弟就站在你床前,替你當尉遲敬德和秦瓊。無論多大的麻煩,咱們兄弟都保著你闖過去!” 說罷,轉過身朝著郭威眨了幾下眼睛,隨即挺胸拔背,做怒目金剛狀。 郭威心領神會,也抖擻精神,大聲附和,“是啊,陛下,當初太宗得病,就是秦叔寶和尉遲敬德兩個聯袂守門,硬生生嚇走了風邪晦氣。末將不才,愿為陛下也執一次鐵锏!” 劉知遠聽得精神一振,昏黃的雙眼中,瞬間冒出兩道渴望的光芒。然而,很快,這兩道光芒就黯淡了下去,代之的,則是萬般無奈與惆悵,“算了,你們兩個,就別逗朕開心了。你們兩個武藝才能的確都不輸于尉遲恭和秦瓊,只可惜朕沒唐太宗的命!唉,想當初,朕曾經與你們幾個于軍中立誓,既然不幸生于亂世,飽受骨rou分離之苦。這輩子,就讓亂世在你我手里終結!朕原本以為自己還有足夠的時間去做,朕,朕真的沒想到,老天爺連北上燕云的機會,都沒給朕留!” “陛下別多想,您肯定能挺過這一回!末將,末將明天一早就帶兵出征。先替陛下將燕云十六州給搶回來,然后咱們兄弟再一道飲馬長江!”史弘肇聽得心如刀割,再度轉過頭來,手扶著床榻的邊緣大聲承諾。 “陛下,契丹人的戰力不過爾爾,您自己親手稱量過他們。南唐與南楚,更是冢中枯骨。只要您振作起來,保重身體。十年之內,必能見到九州一統,天下太平!”郭威也紅著眼睛,哽咽著在一旁補充。 劉知遠當年的誓言,一直是他、史弘肇和常思等人舍命征戰的動力。雖然隨著時間的推移和四人身份地位的改變,友情逐漸轉淡,熱血逐漸轉涼,但現在回想起當初的青澀和豪氣,心中依舊會涌上一股股溫暖。 “留給你們吧,朕沒時間了!但朕相信會有那么一天?!眲⒅h拍了幾下史弘肇的手,笑著說道?!澳愫凸t弟都有孫吳之才,做什么事情都不必急在一時。拿出十年時間來休養生息,厲兵秣馬。十年之后,朕如果尚未魂消魄散,必會化作一陣長風,吹動在你們倆的戰旗。伴著你們兩個北上燕云,南渡長江!” “陛下!”史弘肇和郭威兩人也再也堅持不住,屈膝跪在了病榻旁,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