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莊清研回想了下,還真是,只是當時她滿心急切忘了觀察。 管中窺豹,陸澹白從細枝末節就能分析事情走向,可見這人心之敏銳。 陸澹白接著說:“后來我想喊你,就見你急忙忙出來,搭了輛出租車往南走,我就跟著出租車到了精神病院。但你下車后第一反應不是堂堂正正進醫院,而是圍著醫院走了一圈,我猜你用非正當的途徑進去,自然也會用非正當途徑出來,所以就等在后門……果然等到了你?!?/br> 莊清研對他的觀察判斷力愈發佩服。 …… 半小時后,車開回了市區,一直沉默的福伯突然說:“丫頭,我回丁字巷……拿東西?!?/br> 礙著陸澹白,他說的含蓄,莊清研心知肚明他指的是遺囑跟證據,但兩人剛從瘋人院逃出來,福伯掌握了太多秘密,沉碧如多半會派人追來……莊清研不放心福伯一個人,便道:“我跟你一起去?!?/br> 陸澹白風輕云淡□□一句話:“拿東西一個人就夠了,另個人可以做其他事,這樣兩個人的力量才能最有效發揮?!?/br> 這無意的一句話提醒了福伯,“對,丫頭,我去拿就夠了,你別擔心,那地馬上就到,是我的熟人,很安全?!?/br> “可是……”莊清研仍是不放心。 福伯道:“好了,就這么說定了,別擔心我這個老頭子,你有更重要的事,趕緊打電話聯系你表叔?!?/br> 莊清研懂福伯的意思,明天葬禮就她跟福伯兩人,只怕勢單力薄,她母親娘家還有兩個表叔跟一些親戚,就在隔壁t市,屆時自家人多,一來可以為她這父母雙亡的孤女撐場面,二來也好主持公道。 話到這份上,莊清研只能頷首:“好?!?/br> 福伯點頭,要離開時突然又頓住腳,似想起某件極要緊的事,“丫頭……你爸那幅畫……”當著陸澹白他沒有直說,但將畫字咬得極重,像一個驚天的秘密。旋即他低頭在莊清研耳邊耳語幾句,莊清研表情凝重地點頭,“好,我一定記得。您千萬小心,明早約定點見?!?/br> 福伯交代清楚,下了車。 隨后的一路,莊清研聯系上了表叔,表叔們表示會連夜驅車趕往h市。 掛下電話已是凌晨兩點,莊清研仰頭靠在車廂,長長松了一口氣。環視四周,她才意識到自己還在陸澹白的車里——剛才急著跟表叔打電話,她都忘記了這一遭,還以為回到過去,又坐回了自家的車呢。 不過陸澹白也頗有風度,并未聽她的談話,而是下了車,倚著不遠處碧水湖畔的欄桿抽煙。她打了一個小時,他便在外等了一個小時。她打完他才進來。 莊清研心有愧疚,“不好意思啊,麻煩了你一晚上?!?/br> 陸澹白不答反問,“接下來的下半夜,你打算去哪過?” 莊清研無處可去,雖然市里有老同學跟熟人,但現在她面臨的情況如此混亂,她不愿把無辜的人卷進來,再說已是凌晨三點,再幾個小時就天亮了。于是她說:“您別管我了,回去吧,我就在外面的長椅湊合幾個小時?!?/br> 陸澹白瞅瞅車外,十一月的初冬,夜里溫度很低,呵出去的氣都暈開成白霧。他說:“只要你不擔心我對你圖謀不軌,你就在車內湊合吧?!?/br> 莊清研搖頭,“不擔心?!?/br> 陸澹白問:“為什么?覺得我是個好人?” 莊清研道:“不知道,直覺?!?/br> 陸澹白彎彎唇,似乎是笑,卻又透著絲諷刺,“我可不對一個十**歲小姑娘的直覺負責?!?/br> 莊清研沒再說話,靠在座椅上小憩,不是她沒有防范心,而是這驚心動魄死里逃生的一天,她實在太累了。 閉上眼也沒法睡,想起父親的死,想起他死前受過的種種折磨,她的心又開始刀割般的痛,痛到極致,她猛地睜開了眼。 只那一霎,她與一道視線對撞,幽暗的車廂內,就見駕駛座上的陸澹白正側著頭看她,似乎已看了許久,夜色下他烏眸深邃如墨玉,似蘊著某種刻骨的情緒。 莊清研被這念頭一驚,問:“陸先生,我們之前有見過?” 她莫名覺得與他似曾相識,在腦海搜索卻一無所獲。 陸澹白扭過頭去,又恢復了之前的淡漠,聲音冷如脆玉,“沒有?!?/br> 天亮之時,莊清研出了車廂。 臨去前她跟陸澹白道別,也是首次正式介紹自己,“陸先生,我叫莊清研,能不能把你的聯系方式給我?如果我今天能全身而退,回頭我加倍報答你?!?/br> 陸澹白早就出了車廂,魚肚白的蒼穹之下,湖水粼粼,他靠著欄桿眺望遠方,因為個子頎長挺拔,藏青長風衣被他穿出軍裝般的筆挺服帖。 聞言他回頭看她,丟了個反問句,“怎么報答?以身相許?” 莊清研臉頰微熱,他既不肯留聯系方式,那她就不勉強。她揮手離開。 陸澹白在背后說:“祝你好運!” 他彎著唇,眼里卻并無笑意。背過去的莊清研沒注意他的臉,只接著他的話說了聲,“借你吉言?!?/br> 可她沒有想到,接下來的事態與她所期望的,沒有吉言,只有晴天霹靂。 4.chapter4 被逐 半個小時后當莊清研站在殯儀館的門外,沒看到約定好的福伯,映入眼簾的是凌亂的人群與驚恐的面容,耳邊傳來路人驚慌失措的尖叫:“跳樓了!有人跳樓了!” 呼嘯而來的救護車與警車沖入現場,撥開sao動的人群,莊清研只看到一汪猩紅,不斷蔓延的液體中是福伯衰老的身體,以一個扭曲的姿勢定格此生。 白大褂與警方開始忙碌,呼嘯的警笛還在繼續,莊清研看著地上越來越多的血紅,思維似不能轉動,只覺得渾身發寒,如墜冰窟。 而殯儀館的另一側,禮炮喧嘩起來,彰顯著葬禮開始。進進出出吊唁的賓客,門口一襲黑衣的沉碧如正在那垂淚接待。 莊清研慢慢后退——福伯莫名暴斃,多半是沉碧如下的手,下一個目標恐怕就是她了。 心中悲慟如巨浪席卷,但她必須趕緊離開,在被發現之前,轉移到安全地帶。 一個身影卻止住了她的腳步,男人粗聲粗氣的聲音響起,“咦,小研,追悼會人都來齊了,你怎么還不進去?”說著將手搭在莊清研的肩,止住了莊清研的后路。 說話的是個身量高大的中年男人,叫楊立,與莊父有幾十年的交清,此番莊父過世,楊立以扶靈的兄弟身份出席,可見他在莊父心中的分量。 因著楊立聲音洪亮,那邊靈堂的人全都聽到了,沉碧如亦發覺了莊清研,遠遠道:“呀,小研你可算來了!昨晚去哪了,擔心死如姨了!”一面說一面奔過來,也拉著莊清研往靈堂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