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節
兇手有了怒氣,一臉厭煩,甩掉賣yin女搭過來的胳膊:“別煩我,滾開?!?/br> 賣yin女被嫌棄,下不來臺,加上不要臉、毫無顧忌,便高聲罵:“窮酸樣吧,幾十塊錢都玩不起,還嫌棄我,想玩,老娘還不伺候呢!” 兇手剛欲加快腳步,又猛地定住身子,凝神片刻,轉過身子,換成一臉諂笑:“別喊,別喊,我玩還不行嗎?那得找個人少的地方,對了,前面岔路旁有個公廁,咱去那兒吧……” 韓印再次轉換場景,來到了紅星巷。 這一次,腦海里的畫面便不那么清晰了。昨夜在會上提到過,本案雖案發于紅星巷,但兇手和被害人接觸的時間和地點都很難判斷,細節就更加難以揣測。那如果照前兩起案子的演繹,兇手遭到言辭攻擊的方向,可能還是圍繞著他現實境遇方面的一些調侃…… 再總起來說,兇手會被上面的言語惹惱,表明生活中他可能的確存在那樣的軟肋和窘境。然而,言語刺激只是一個方面,韓印沒忘記說那些話的人全都是外來務工者,并且身處社會底層,從事著撿破爛、賣yin、賣假藥等不光彩的職業。如此相像的身份背景,絕不可能只是巧合而已,也許真正惹惱兇手的,是被害人身份和言辭的融合。也就是說,兇手忍受不了身處生活底層的人對他的侮辱。 所以他殺死他們,甚至覺得僅僅這樣還不足夠,他把他們像垃圾一樣拋棄,他想展示他們人格的墮落,他讓他們的臉沖向地面,剝奪他們正視世界的資格,他覺得他們根本不配與自己對視,他想讓人們知道他對他們是多么蔑視和不屑一顧…… 切割!當韓印讀懂犯罪標記所表露出的情緒,腦海中便靈光乍現出“切割”兩個字,難道這就是兇手作案的根本訴求?他想切割自己與被害人身份之間的聯系?那么也就是說,在兇手的潛意識里,他與被害人屬于同一類人? 韓印的思緒越展開,越覺得自己“見過”這樣的兇手:他是一個內心隱含著極度自卑感的人;他也是一個極度以自我為中心的人。 他出身貧寒或者單親家庭,在物質和金錢的世界,他是被嘲笑和輕視的對象,又或者他的外貌乃至身體有某方面的缺陷,因而形成嚴重的自卑心理。但他表面乖巧、頭腦聰慧、學業出色,被家人寵愛、被鄰居羨慕、被老師器重,遂又形成心理上的極度自私與自尊。于是,從孩童到青春期,再到成年乃至現在,隨著現實境遇的變遷,他內心深處不斷經受著自卑與自尊兩個矛盾體的輪番沖擊,逐漸地演化為個性上的偏執。 智商高、情商低,是他在現實生活中顯著的行為特征。在人際交往中,他總是過于自尊和敏感,刻意擺出強者姿態,以掩蓋內心的卑微,實質上卻暴露出他個性的缺陷,讓人覺得各色和神經質,反而遭到輕視和遠離。 精神上的孤獨、個性上的偏執、生活境遇的不堪,折磨著他的身心,時常令他感到狂躁和憤怒,但苦于道德和法律的約束,所以只能選擇壓抑自己,久而久之便陷入一種向強者認同的心理防御機制。直白點說,他認為身份地位在他之上的人,對他無論是有如何不敬的言行舉止,他都會選擇隱忍和承受,而一旦他的心理世界瀕臨坍塌,他便會選擇懲罰更弱勢的群體,去尋求救贖。 就像他首次作案的那個夜晚,也許他剛剛遭受了一次猛烈的精神攻擊,正如孤魂野鬼般在大街上游弋,企圖默默舔舐傷口,卻不料遭到橋下流浪漢的謾罵和挑釁,那也成為壓倒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他終于承受不住了,所以只能去毀滅。 韓印拿出手機,撥通姚建的號碼,說:“姚隊,網監那條線放了吧,兇手不是本地人,也就沒有所謂的排外殺人!” 第七章 側寫報告 “卑憐”! 韓印在白板上用黑色水性筆寫下兩個大字,轉過身,目光篤定地從一眾人臉上掃過,緩緩說道:“兇手是在殺死他的卑微與可憐!那些被害人是他保全尊嚴的最后一道防線,也可以說是他進行自我心理疏導的一塊遮羞布,如果這道防線破了、這塊布沒了,就意味著在生命的長河里,他成了一個徹徹底底的失敗者。 “兇手是男性,與被害人一樣來自外市,但在本市已生活多年,有可能已遷入本地戶籍。相對來說,作案頻率不高,三年三起,冷卻期較長,表明兇手有一定克制力,所映射的是良好的教育水平和相對成熟的人生閱歷,年齡大致在25歲到40歲之間,沒有犯罪前科。兇手個性孤僻,平時會讓人覺得棱角比較多,愛斤斤計較,并且姿態狂躁,當然,這只是他為自己構筑的保護殼而已,實質上,他越是反彈,內心越是自卑和脆弱??傊?,他難以用健康的心態與他人交往,時間長了,周圍的人自然選擇敬而遠之。所以這個人沒有朋友,除了必須要面對的,比如說同學、同事、家人,他更多是活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 “兇手從壓抑到憤怒,進而尋求救贖,其實是對人生極度絕望的一個過程,這種絕望甚至逼迫他不得不用那些掙扎在社會最底層的流浪漢、賣yin女、賣假藥的人來作為參照物,才能夠顯示出存在感,可以想象他內心深處的挫敗感有多么嚴重,而且一定是全方位的。但要注意的是,這種心理的形成,首先是他深入骨髓的自卑感在作祟,其次在于他個性上的偏執形成的心理落差。也就是說,現實中他的身份地位,未必真的就如他自認為的那么卑微和低下,所以我認為兇手應該有一份或者是曾經有一份正常穩定的工作,并且從其在整個作案中顯示出的條理性和邏輯性上看,他可能從事著偏腦力方面的工作,不過職位不會太高。 “另外,對大多數連環殺手來說,他們首個作案目標多屬于機遇型的,沒有周密的計劃和挑選,也最能體現他們的刺激源所在。而通過挖掘首個被害人——流浪漢的背景信息得知,流浪漢很有可能是被家庭婚姻陡生變故刺激到,遂精神萎靡和分裂,以致意識混沌、浪跡四方。那么這樣一個人的言行,怎么會令兇手突然間便憤懣到無法抑制了呢?我想最有可能的是,流浪漢將自己的經歷轉嫁到兇手身上,對其進行了言語攻擊;又或者是流浪漢醉酒后自說自話,令兇手產生誤會??傊?,反映出的是兇手在情感方面的一些信息——他是一個有女朋友或者結了婚的男人,只不過在他們的交往和相處當中,女方始終占有絕對主導地位,令兇手備感壓抑。 “還有,兇手總是隨機選擇兇器,說明他對自己殺人的能力還是很有信心的,表明他的身材和力量至少中等偏上;同時也體現他個性上缺乏主見,處理事情猶猶豫豫,用咱們常說的話,就是太磨嘰,不逼到最后一刻很難拿定主意。 “最后,來說說犯罪地理方面的問題:從上面的相關側寫可以總結出一點,兇手無論在單位還是家庭中,地位都相當被動,所以他不是一個有能力主動夜不歸宿的人,而他第一次作案時間接近午夜,我認為很可能是因為家中發生了爭執,他賭氣出門或者被趕出家門。再結合英雄昨晚關于犯罪地理的分析,基本可以確定兇手應該住在前進橋或者促進路附近的小區中?!?/br> 韓印說完側寫,杜英雄接著說:“趙小蘭遇害當天在公司里沒有異常狀況發生,大概3點多離開公司赴蔣濤之約,3點半左右蔣濤又致電趙小蘭推遲了見面時間,之后有兩三個小時趙小蘭處于消息真空狀態。從金百合周邊的環境看,可供她消磨時間的地方蠻多的,有網吧、咖啡店、美容店、美甲店、服裝店、超市等等,我和王昆走了幾家店但因為過去太長時間了,沒人記得趙小蘭是否去過。 “當然,這不是重點,我和王昆覺得趙小蘭最有可能和兇手產生交集的時間點,是在烤rou店就餐和回紅星巷的路上。先說后者,以時間點來說,趙小蘭當晚應該是選乘公交車回家,并且烤rou店不遠處就有一個可達紅星巷的公交車車站。我和王昆試著坐了一回,發現該路車在紅星巷設立的站牌,距離趙小蘭遇害的巷口也非常近,從烤rou店到紅星巷這一路上,趙小蘭如果遇到兇手,最有可能是在公交車上。為此我和王昆特意跑了趟公交公司,找到當晚在相應時間點路過烤rou店公交站點的公交司機,同樣也是因為時間過去太久了,司機已經記不起當晚乘客的情況,更遺憾的是,隨車的監控錄像也被覆蓋了。 “再回頭說說烤rou店。據老板反映,當晚蔣濤爽約,趙小蘭獨自把點過的東西都吃完了。值得注意的是,這期間曾有一個疑似出租車司機的男人與她拼過桌,這也是至今為止咱們唯一能確定在案發當天與趙小蘭有過特殊接觸的男人,所以我和王昆都覺得這個出租車司機嫌疑很大?!?/br> 杜英雄揚手示意,讓王昆把畫像照片分發給韓印和姚建,接著說:“這是烤rou店老板來隊里做的拼圖畫像,其實綜合考量一下,如果兇手是出租車司機,那么他串起幾個案發現場就太容易了?!?/br> 韓印和杜英雄各自陳述之后,接下來就要討論如何排查的問題。出租車司機這個方向比較明確,杜英雄和王昆可以走訪全市各大出租車公司,去尋找拼圖畫像中的嫌疑人,而遵循側寫范圍的排查,相對要復雜一些。 前進橋與促進路區域,周邊新舊住宅小區加起來有十來個,近三千住戶,以目前情勢是不可能大動干戈深入小區進行排查的,另外也容易打草驚蛇,只能先從戶籍和暫住人口入手。為了讓基層辦案民警能更直觀地理解兇手的背景特征,韓印會將側寫報告做相應簡化之后,再下發到街道派出所。同時他自己也會下基層,會同戶籍民警和管片民警一起進行篩查。 次日,韓印在派出所待了一上午,戶籍方面暫時還未篩查出嫌疑對象,趁著同人吃飯的工夫,他獨自走出派出所透透氣。 秋日午后的陽光照得人懶懶的,韓印神情郁郁地走在街道上,沒有方向,也沒有目標,心里有種莫名的失落感,仿佛自己錯失了什么重要的東西。也不知走了多久,猛一抬頭,他竟然看到了金百合休閑洗浴中心的招牌。一瞬間,他豁然開朗——這個地方其實他早該親自來一趟了。 在金百合門前駐足片刻,韓印扭身走進旁邊那家在辦案中頻繁被提起的烤rou店。店面不大,只能放下五六張桌子,吧臺正對著門,旁邊有個小樓梯,看起來還有二樓。店里生意一般,只有兩桌客人,韓印選了門邊的一張桌子坐下。一個老板模樣的少婦走過來,放下手中的菜單,客氣地問韓印要點什么吃的,韓印遲疑了下,說那就幫我下碗雞蛋面吧。很快,女老板親自端著做好的面送過來,還捎帶了兩碟免費小菜,大概是覺得韓印氣度不凡,不似尋常人物,遂顯得分外周到。 面條和雞蛋的香味撲鼻而來,韓印才發覺肚子早就餓扁了,這幾天一門心思都放在案子上,吃飯沒什么胃口,上一頓飯什么時候吃的,他已經記不起來了。但他也只是扒拉了幾口,便停下筷子,凝神屏氣望向對面的空椅子,眼神閃閃爍爍的,仿佛有人正坐在對面似的。 我是出租車司機,對面坐的是趙小蘭,我和她素昧平生,我只想簡單吃點東西填飽肚子,而她被情人爽了約正賭著氣,我們會聊什么?韓印在心里暗自思忖著,腦袋里突然生出一連串疑問:這樣的氛圍,你會告訴我你是一個推銷保健品的嗎?我殺人不僅僅是因為受到你們言行的挑釁,更為重要的是不恥你們低賤的身份和地位。如果你沒告訴我這些,我怎么會想要殺你?說啊,趙小蘭…… 韓印似乎得到了某種啟示,他把手中的筷子輕輕放下,從褲兜里掏出20塊錢放到桌上,緊跟著從椅子上站起來,兀自轉身向門外走去。 女老板緊走幾步,看了眼桌上的錢,輕聲喊了句:“先生,等會兒,我找您錢?!?/br> 韓印定住步子,轉過身說:“不必了,對了,這附近有沒有老年人比較集中的地方?” “有、有,您出了我這門往南走,200多米遠有個海達廣場,那里有很多大爺大媽跳廣場舞,從早跳到晚?!迸习逡贿呌檬种钢较?,一邊應道。 “好,謝謝?!表n印轉身步出店門。 “那您慢走,常來??!”女老板緊隨其后,客氣說道。 出了烤rou店沒多遠,韓印掏出手機撥通杜英雄的電話,輕聲說:“畫像中的人找到了嗎?” “找到了,我剛要給你打電話?!倍庞⑿墼陔娫捘穷^說,“確實是個出租車司機,他自己也有印象,說去烤rou店吃過飯,不過后來下雨沒什么活,就跟其他司機去打牌了,有人證,那還要不要做dna比對?” “不必了,回來吧,咱們先前放錯重點了,真正應該重視的時間段是趙小蘭走進烤rou店前的那幾小時?!睋亩庞⑿塾行睦碡摀?,韓印又趕緊安撫道,“責任主要在我,是我沒引導好?!?/br> 確實,韓印是真心覺得自己先前的思路太過程式化了。他習慣于站在兇手的角度去思考問題,卻忽略了本案中兇手和被害人的碰撞是隨機的,甚至可以說是由被害人主導的,因此他更應該以被害人趙小蘭的思維模式,去揣測她和兇手的交集所在。 趙小蘭是什么人?她是一個專門坑害老年人的保健品推銷員,那么在突然空閑下來的兩三個小時里她會去哪兒?會做什么?難道不是要到那些老年人中間尋找潛在客戶嗎?答案是肯定的,所以韓印現在要追尋趙小蘭的腳步,去那些老年人中間。 順著烤rou店老板的指點,走了五六分鐘,韓印看到一家大型商業賣場,大門正對著一個小的休閑廣場??赡苓€沒到時間,廣場上人不多,只三三兩兩地有幾撥老人坐在石階上聊天。韓印當然清楚,他要面對的老人家無論男女均不在側寫范圍之內,但兇手很有可能與他們有某種關聯。 韓印湊到幾個聊天的老阿姨身邊,表明警察身份,把手機舉到她們中間,詢問是否見過手機屏幕上顯示出的人,老阿姨們本來就有一顆八卦的心,根本不用韓印多央求,就都非常積極地把目光聚焦到手機屏幕上,有些老阿姨還會主動伸手拿著手機好一頓打量。 問過幾撥人,終于有個阿姨認出來了,阿姨一臉興奮,雀躍道:“我好像有點印象,這女孩子是不是賣保健品的?” “對,您見過她?”韓印心里也是一陣高興,揚著聲音說,“您記得具體日子嗎?” “記不住了,過去挺長時間了,大概是天熱的時候吧?!卑⒁贪T癟嘴,沖身邊幾位老伙伴解釋說,“那天咱都散伙了,你們都回家做飯去了,我和老李太太多坐了一會兒,然后這小姑娘也不知從哪兒冒出來就跟我倆聊起來,反正說來說去就是想賣給我倆保健品,我沒怎么搭理她,老李太太倒是被她說動心了,后來就把她領家去了?!?/br> “那這個李阿姨現在在嗎?”韓印追問道。 “有一段時間沒來了,據說搬家了?!卑⒁虛u搖頭說。 “老李太太的事,你問老黃啊,他倆住對門,老黃頭對她還有點意思?!绷硪粋€阿姨表情曖昧地提示道,接著沖廣場里一個謝了頂正獨自練習舞步的大叔招招手,“老黃、老黃,快來、快來,有事找你!” “干啥,有啥好事?”被稱為老黃頭的大叔,哼著音樂節奏扭著身子湊過來問道。 “您好,我是公安局的,找您了解點李阿姨的事?!表n印主動伸出手接話。 一聽“公安局”仨字,老黃頭身子立馬僵住了,忙不迭握住韓印的手,透著關切的口吻,訝異地說:“老李怎么了?” “噢,那個……”韓印瞅瞅身邊幾個阿姨關注的目光,覺得沒法再問下去,便又四下張望一番,沖老黃頭說,“黃大叔,我請您喝茶吧?咱慢慢聊?!?/br> “好、好、好,走,咱走?!崩宵S頭可能也急于想知道所謂老李太太的消息,說著話便領頭走了。 “說得好好的怎么走了?”“跟咱們一塊兒說說唄,老李太太到底咋了?”“你這小伙子真不講究,用完我們就不搭理我們了?!?/br> 眼見韓印和老黃頭撇下她們幾個走了,老阿姨們憤憤不平地嚷嚷道。 老黃頭很明事理,眼見擺脫了幾個老太太的視線,便提議還是到他家坐坐,說他一個人住很方便,韓印當然求之不得。 兩人走了十多分鐘,來到老黃頭家住的小區——盛達小區,當然也是老李太太家住的小區。更讓韓印感到興奮的是,遠遠地,他看到了那條橫跨馬路的前進橋。 進了家,老黃頭燒水沏茶忙活著,韓印借機打量了一下各個房間。 房子不大,除了客廳,還有一間臥房、一間書房。書房里陳設簡單,書卷氣很濃,一個堆滿書的紅木大書架,幾乎占據了三分之二的空間,剩余的空間擺了一張寫字桌,上面放著硯臺和毛筆,還有一張似乎剛完成不久的書法作品??蛷d也拾掇得很干凈,墻上掛著不少名家字畫,不過很明顯都是臨摹作品,看起來也似乎出自同一人之手,不出意料應該是老黃頭的手筆。 韓印正打量著,老黃頭端著茶盤走過來,坐到側邊沙發上,邊斟茶,邊謙虛地說:“我以前在中學當美術老師,一輩子就這點愛好,退休了沒事也總喜歡寫寫畫畫,見笑了?!?/br> “哪里,您這是好雅興??!”韓印也客套一句,隨即轉入正題,拿出手機調出趙小蘭照片,讓他辨認,“您見過這個女的和李阿姨在一起嗎?” “她誰???”老黃頭反問道。 “是個推銷保健品的?!表n印答。 “沒見過,不過老李確實喜歡買一些沒用的保健品啥的,她女兒和女婿都說她多少次了,一點用也沒有?!崩宵S頭接著說。 “李阿姨和女兒女婿一起???”韓印問。 “對,房子是老李的,招了個上門女婿?!崩宵S頭訕笑一下,接著說道,“不過現在已經是前女婿了?!?/br> “離婚了?什么時候的事?”韓印追問道。 “時間不長,也就一兩個月吧?!崩宵S頭說。 “那她這個女婿您熟嗎?”韓印又問。 “當然熟,最初也算是我幫著給保的媒吧?!崩宵S頭大概平日也沒個人陪著說說話,這話匣子一打開便有些收不住的架勢,“我家和老李家對門住了好些年,關系一直不錯,她有啥話都跟我講,別說她女婿了,她家的事我都特清楚?!?/br> “太好了,那先跟我說說您是怎么保這媒的?!表n印笑著問道。 “說來話長?!崩宵S頭略微停頓,整理下思緒說道,“老李太太叫李蕓,她姑娘叫程小惠,老李原來開過好多年飯館,攢下不少家底,家庭條件非常好。小惠工作也不錯,在銀行工作,模樣也還可以,不過這孩子脾氣不好,特別霸道,再一個可能是打小爹就沒了,缺乏安全感,處男朋友時總是疑神疑鬼,談了好幾個,最終都因為這個事分手了。她媽為這事可著急了,四處托人給她保媒。有一次我妹到我家串門,她聽說我妹在永吉(鳳山市作為縣級城市,由地級市永吉市代管)工業大學圖書館工作,便托我妹在學校給小惠物色個老師當對象。我妹倒是挺上心的,不過在學校老師中間尋摸了一圈也沒個合適的,后來就想到了一個學生。 “這個學生叫劉玉棟,老家是偏遠山區的,小學時因玩耍摔斷腿停學一年,再加上他本身上學比同齡人晚一年,所以實質上在學校里,他比周圍的同學都大個一兩歲,也因此總覺得和同學玩不到一塊兒,課余時間干脆都貓在圖書館里打發時間。時間長了,他和我meimei就混熟了,有時候會閑扯幾句。那年他26歲,即將大學畢業,他跟我meimei說不想回老家,他老家那邊經濟太落后了,沒什么發展機會,想留在永吉市找工作,最好找個可以落戶口的單位。 “我meimei拿著他的照片先找老李這邊,聽我妹說,劉玉棟是大高個,看照片,人長得也算周正,尤其人家是正兒八經的本科生,比小惠學歷高,還比小惠小兩歲,至于他是不是本地人,倒沒什么關系,老李她娘家有個親戚挺有本事的,給劉玉棟在鳳山謀個能落戶口的工作一點問題都沒有,所以跟小惠商量了一下,就想先看看人再說。這邊談好了,我妹緊接著去做劉玉棟的工作,把老李家條件一擺,劉玉棟也就動心了,便答應和小惠見見面。 “后來,兩人見了面,彼此感覺都還不錯,這門親事也就定下來了。轉過年是2011年,劉玉棟大學畢業,立馬跟小惠正式登記結婚。隨后在老李娘家親戚的幫助下,劉玉棟被我們這里一家國有化工企業錄用做采購工作。另外,他買不起房,只能住在丈母娘家,其實也就等于老李招了個上門女婿?!?/br> 老家是偏遠山區,家庭條件困難,求學時比同屆同學年齡都大,因此形成自卑心理?韓印心中一震,緊接著問道:“劉玉棟平時跟你們這些鄰居接觸得多嗎?” “別提了,這孩子性子冷得很,在這樓里住了這么多年,從來不跟鄰居來往,在樓道里碰著了也不打招呼,跟我也頂多點點頭就過去了,整天陰著個臉,像誰欠他錢似的?!崩宵S頭使勁擺擺手,皺著眉說,“我聽老李說,他家庭條件雖不怎么好,上面還有兩個jiejie,但家族親戚中也就他這么一個男丁,嬌慣得很,剛結婚那會兒啥都不會干,后來還是被老李和小惠強逼著才學會做飯和干家務?!?/br> 生性孤僻、自私自愛,這劉玉棟又朝“側寫”邁進了一步。韓印在心里暗暗嘀咕著,嘴上又問:“結婚后劉玉棟在家里是不是也沒什么地位?他和程小惠離婚又是因為什么?黃大叔,我希望您能知無不言,這對我們很重要!”韓印見老黃頭面露難色,似乎礙于與李蕓的情分,不愿深談下去,韓印趕緊慎重地強調一句。 “一個上門女婿對著這娘倆,地位能高到哪兒去?在家里經常是被呼來喚去的,伺候她們娘倆這個那個的,就跟用人似的?!崩宵S頭使勁嘆了口氣,一副怒其不爭的表情,接著說,“也怪他自己不爭氣,心眼太死,你說干采購的哪個不多多少少撈點回扣?他可好,自己沒膽子拿,也不讓別人拿,還到廠里檢舉領導和同事,搞得上下關系都特別緊張??剖翌I導煩他煩得透透的,后來正好有個機會,人家隨便找個由頭,一腳把他踢到工會宣傳科了。就這樣的,回家來還有臉要地位?” “那到底他們為什么離婚了?”韓印繼續追問道。 “這個,怎么說呢……現在回過頭看,劉玉棟還真是挺冤的?!崩宵S頭不自然地笑了笑,說,“最初的導火索是在前年,那年小惠不知怎么認識了個有錢的老頭子,那老頭子開車送小惠回來我還見過,跟我歲數差不多,小惠總說是客戶。后來也不知怎么的,讓劉玉棟看到她和那老頭子曖昧的短信聊天記錄了,兩個人當時就吵起來。那次也是我見過劉玉棟結婚以來第一次發火,整個樓都能聽見。當然,他當老實人當慣了,就算發火人家也不怕他,反而更激怒了那娘倆,當晚就把劉玉棟轟出家門了?!?/br> 一直以來的忍讓和妥協,換來的竟是背叛和驅逐,那一夜劉玉棟心中的怒火一定燃燒到了極點,如果說吵架事件是他和程小惠離婚的導火索,那么這也是他由人成魔的一個轉折點,前進橋下的流浪漢則成為他尋找自我的第一個獵物。韓印又在心里暗自嘀咕了一陣,嘴上印證道:“黃大叔,您還記得那次吵架具體發生在什么時間嗎?” “不好意思,具體真記不得了,大概在前年冬天?!崩宵S頭說。 “沒事,您接著往下說?!表n印笑笑示意道。 “那次小惠家還不想把事情鬧大,后來劉玉棟又回來認錯,事情稀里糊涂地過去了,直到兩個月前,情況才不可收拾?!崩宵S頭面露一絲尷尬,接著說,“還是小惠和那老頭子的事。半夜老頭子送她回來,在車里親熱,被劉玉棟在窗口看到了,接著小惠到家他倆就吵起來了。我過去勸架,趕上老李趴在地上,小惠正扶著她大罵劉玉棟,說他不僅打自己,還打她媽。劉玉棟跟我解釋說,是老李想幫著自己姑娘上去撓人家,結果閃了腰摔倒了……沒過幾天,老李跟我說劉玉棟和小惠離婚了,凈身出戶,孩子和財產歸小惠所有。還說是她和小惠逼著劉玉棟離婚的,本來那小子死活不同意,后來老李說他不答應就去公安局告他家暴,結果這小子立馬就認了?!?/br> 如果程小惠真的報案,劉玉棟恐怕必須要在派出所備案,指紋和dna都會被存檔。這樣一來就暴露了他殺流浪漢的事實,所以他才忍氣吞聲地凈身出戶。不過,他真忍得了這口氣嗎?韓印沉吟了一會兒,問:“劉玉棟離婚后的情況您知道嗎?” “這我就不清楚了,你去問一下老李她們娘倆,或者去他單位問問吧?!崩宵S頭搖搖頭,苦笑一下,繼續說,“老李這娘倆,嘴上一口一個冤枉,可實際上呢,小惠和劉玉棟離婚還沒到半個月,娘倆就帶著孩子急不可耐地搬到那老頭子給的房子里了。那老頭子是做建筑的,給了她們娘倆一套精裝修的大房子?!?/br> “那您知道她們現在的住址嗎?麻煩您幫我寫一下,還有程小惠和劉玉棟單位的地址我也要?!表n印說。 “沒問題,她們剛搬家那會兒我去串過門,劉玉棟的單位我也熟,不過小惠現在已經辭去工作,徹底被那老頭兒養著了?!崩宵S頭應承著,起身走進書房,不大一會兒出來,交給韓印一張字條,“喏,給你寫好了。對了,我有對門的鑰匙,她家想把房子租出去,讓我幫忙給看房子的人開門,你想不想進去看看?” “那太好了,麻煩您了?!表n印說。 第八章 鎖定嫌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