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節
撂下話沒多久,二人便驅車離開刑警隊,開了十多分鐘,汽車在一處橋墩下停住。 “喏,就是這兒,當年被害人用破紙箱子搭了個住的地兒,也是第一作案現場,尸體隨后被扔進那個垃圾箱里?!倍讼萝?,姚建指著橋壁前的一塊空地,又指了指路邊的一個鐵皮垃圾箱說。 稍頓一下,姚建接著說:“材料你應該看過了,被害人從哪兒來、什么時候寄居在此,沒人知道。尸體上和隨身物品中都沒找到身份證明,尸源協查公告也未得到反饋,只是據周邊的一些群眾反映,他說話不是本地口音,靠撿破爛換點錢糊口?!?/br> 韓印“嗯”了一聲,沒再接話,兀自轉頭四下打量起來。前進橋連接南北兩條城市主干路,跨越一條東西走向的次干路,是周邊住宅小區與城市主干路的交通樞紐。橋的左右兩側,沿著路邊開了一些小店,距離現場最近的,是斜對面五六十米遠的一個拉面館。韓印的視線繞了一圈,最終也定格在那小拉面館的招牌上…… “我記得有一個目擊者吧?”韓印凝神問道。 “對、對,其實也算不上什么目擊者,”姚建順著韓印的視線望了望,便明白了他的心思,答道,“就是那拉面館的老板,走吧,過去看看,不知道現在的老板換沒換?!?/br> 姚建話音未落,韓印已經抬步走去,姚建緊走幾步趕上,很快便一同走進拉面館。甫一進門,便有一中年模樣的男人上來招呼,姚建定睛打量一眼,便拽住那人說:“太好了,還是你,咱們以前見過,記得我嗎?”說話間,他從手包里掏出警官證。 老板瞅了眼證件,又仔細看了看姚建,點著頭說:“噢,想起來了,是不是那年橋下那收破爛的被人殺了,您找過我了解情況?我還記得您是個領導,快請坐,快請坐,坐下說話?!?/br> “對,是我?!币ê晚n印在老板的熱情招呼下坐到一旁的空座上,姚建指了指對面的椅子,對老板說,“你也坐吧,想再跟你聊聊那案子的事?!?/br> “還沒抓到人???”老板有些吃驚,然后說,“其實,我當年真沒看到啥,就是半夜起來上廁所聽到外面有吵架聲,等我出門看時就沒聲了。加上那晚霧挺大的,我也沒仔細看,尋思肯定又是那撿破爛的喝醉了,自己瞎咋呼,便回屋繼續睡覺去了?!?/br> “死者生前跟你有接觸嗎?他經常跟人吵架?”韓印終于插上話問。 “有那么一點點交往吧?!崩习妩c頭說,“他大概很早就住在橋下了,五冬六夏都是一身單薄的破衣服和鋪蓋,尤其冬天特別冷時也那樣。有一年我實在可憐他,就送他一件舊棉襖,從那之后他每次見到我都特別客氣地和我打招呼。怎么說呢,這人平時挺和善的,但嗜酒如命,賣破爛攢倆錢,寧肯不吃飯也得買酒喝,而且每喝必醉,一醉就窩在他那小窩里瘋言瘋語亂罵一通,要是有路人經過,更是逮誰罵誰,就跟換了個人似的?!?/br> “他都罵些啥?”韓印問。 “你還別說,有一次我還真湊過去認真聽了一會兒?!崩习濉昂呛恰毙α藘陕?,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其實也沒啥,來來回回就嚷嚷那幾句。什么誰誰是sao貨、破鞋,誰和誰亂搞男女關系,還抽自己嘴巴子,說什么自己是孬種、窩囊廢,活該被戴綠帽子啥的……反正感覺好像是自己沒能耐,媳婦跟人跑了,精神受點刺激?!?/br> 由于職業關系,趙小蘭平日的社會交往比較復雜,像那些在她手機通信記錄中只出現過一兩次的號碼,尤其是她主動撥出的號碼,很可能只是在向潛在客戶推銷保健品,這一部分人要是逐一排查起來那工作量可太大了。杜英雄和王昆討論了一下,決定還是先從日常固定通話的幾個號碼查起,當然重點還是要找出與趙小蘭有親密合影的那個男人。 鑒于此,杜英雄和王昆再次走訪趙小蘭生前工作的單位,得知她經常撥打的幾個號碼均來自她的同事,被害當天除去幾個推銷電話外,剩余的電話也是與同事的通話。相關同事都給出人證,以表明當天她們并沒有與趙小蘭在一起。不過當杜英雄拿出艾小美從云端下載的照片,她們幾乎同時認出了照片中站在趙小蘭身邊的男人。 這名男子叫蔣濤,是一個從事個體營運的中巴車司機,保健品公司曾經在幾次大型營銷活動中雇用他的車拉載過客戶,他與趙小蘭很可能就是在活動中認識并勾搭在一起的。由于蔣濤有老婆孩子,兩人關系見不得光,只能在私下里秘密進行交往,故這段關系外人并不知曉。蔣濤目前被本市一家旅行社長期包車,趙小蘭的同事向杜英雄提供了他的手機號碼。 寧山公園依山而建,園中花草繁茂、綠樹成蔭,是一座天然的綠色公園。 公園24小時免費對外開放,里面設有多個涼亭、綠蔭長廊、休閑長椅、健身器材等等,對于住在周邊社區的居民,是個非常好的健身休閑場所。所以公園里總是一早一晚人比較多,其余時間停留的大多是打發時間的老年人。 也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一些濃妝艷抹、衣著暴露的女子,開始在公園內出現。她們幾乎都cao著外地口音,從外貌上看大都是四五十歲人到中年的樣子,她們以在園內休息或者遛彎的老年人為目標,提供廉價的yin穢色情服務,王彩華就是她們中的一個。 王彩華曾在本市一家食品廠打工多年,后因工廠經營不善倒閉,王彩華便被一些姐妹慫恿開始從事賣yin勾當。除去接觸嫖客,王彩華平日社會交往簡單,只限于幾個同樣在公園里賣yin的同鄉,她們也一起在公園附近合租了一個小平房。據她幾個同鄉反映:王彩華脾氣比較拗,做事有點一根筋,講好了多少錢就多少錢,從不沖客人多要,當然客人少給一分也絕對不行。曾經有幾次,因嫖資問題,她還跟客人起過沖突。 王彩華遇害是在寧山公園西區一座小山坡上的男公廁內。公廁又小又簡陋,兩堵矮墻隔出三個蹲位,衛生環境也特別差。衛生紙扔得到處都是,地上濕漉漉的,不知道是水還是尿,可能為了不讓鞋子沾到地上,有人扔了些磚頭在地上好踩著。公廁外,順著山坡下個十幾級石階,是一條半圓形的岔路,往東或者往西走個四五十米才是園區主路,所以這個區域算是個隱蔽的地界,倒是挺適合干些見不得人的勾當。 因為死了人,再加上賣yin女越來越有恃無恐,大庭廣眾之下四處拉客、強拉強賣,性交易時也不避諱遮擋,社會影響極為惡劣,所以市局相關部門聯合派出所、街道,對寧山公園進行了集中整頓,嚴厲打擊賣yin嫖娼等違法行徑。至今效果明顯,公園里的賣yin嫖娼情況基本杜絕了。 姚建帶著韓印,在案發現場以及周邊來回走了幾圈,同時將案件相關背景信息做了詳盡的介紹。韓印一路上只是看和聽,并不多言語,姚建就更有些摸不著頭腦了。 終于出了公園,坐進車里,姚建手握住車鑰匙,卻并沒有發動車子,遲疑了一下,忍不住以試探的口吻說:“好啦,兩個現場都看完了,該跟我說說你的用意了,你不會認為這兩個案子因為被害人身份低下,沒人在意,所以我們沒盡力查吧?” “不,你誤會了,絕對沒那個意思!”韓印連連擺手,解釋道,“我知道這兩個案子不好破,流浪漢難以和他人產生利益交集,而賣yin女又可能與任何人都發生糾葛,作案動機是個很大的疑問。如果科技手段再起不到作用,偵查方向和排查范圍的選擇便難上加難?!?/br> “你這話說得句句都在點上,就那流浪漢,誰殺他干嗎?能有什么意義?”韓印一席話,說得既內行,又讓人聽著舒服,姚建像憋了一肚子委屈,終于找到個明白人傾訴似的,一口氣說道,“還有公園這案子,能想到的作案動機,什么嫉妒、搶生意、搶地盤、金錢糾紛等,各個方向都調查了,嫖客也抓了十多個,偏偏都是死胡同?!?/br> “你有沒有想過,線索其實已經擺在那兒,只是你們沒發現而已?”韓印整理下思路,接話道,“前進橋的案子,從被害人背景信息來看,他不僅是個無家可歸的流浪漢,還是一個酒鬼,并且喝醉了之后還喜歡罵街。從行為證據上看,兇手作案的兇器是取自被害人,而且過程中自己還受了傷,同時也留下了dna證據,明顯對傷人的動作和結果準備不足,說明這是一次應激性的犯罪。那么將這兩方面結合起來,也許可以總結出一種作案動機……” “你是說,被害人當晚喝醉酒罵街,把路人罵惱了,結果路人拿他的酒瓶把他砸死了?”韓印話未說完,姚建便搶著插話說,“假使這動機成立,橋下有走路的,有騎自行車的,有騎電動車和摩托車的,范圍一樣也不小啊?!?/br> “再說公園這案子,案發在下午5點到6點之間,夏季這個時候仍是大白天,顯然一次有預謀的犯罪不會選擇這樣的時間點,所以我同樣也傾向于認為,這是一次應激性犯罪?!表n印并不接姚建的問題,順著自己的思路繼續說道。 “我有點聽明白了,”姚建愣了一會兒,滿眼疑惑地盯著韓印說,“你之所以把這兩個積案挑出來,是覺得它們有可能是同一個兇手所為,不僅如此,你還覺得它們和紅星巷殺人案也有關聯,是這樣嗎?” 韓印微微一笑,算是默認。當然,他也知道,僅憑上面幾句話,很難說服姚建,便將昨夜結合連環案件三要素總結出的三起案件的相似特征,原原本本、詳詳細細地跟姚建講了一遍…… 而姚建默默聽完,仍然好一會兒沒言語,像是在消化韓印的話。末了,卻還是一臉茫然地說:“恕我直言,我想來想去,你這天馬行空的一套理論,讓我感覺有點太想當然了,說來說去也沒個正兒八經的證據,我是不能茍同。講句實在話,其實紅星巷的案子局里已經認可了我們的辦案結論,要不是王昆這小子整天上躥下跳弄得我心里也有點沒底的話,案子早移交了。我給你們時間研究這一個案子都頂著很大壓力,你這回又給我整出兩個案子,我是真……”姚建話沒說完,低下頭思索了一會兒,須臾,抬頭,嘆著氣說,“咳,再說句實在的,打從杜同志一出現,我就知道他是奔著給常安翻案來的,原本我想他可能是了解一下案子情況和辦案過程,盡盡哥們兒義務,找不出啥說道也就撤了,我也正好順水推舟堵住王昆的嘴,沒承想他又把你搬來了。我上網搜了你的信息,來頭不小,我琢磨著你們這回肯定得弄出點動靜才能罷手。我也知道得罪不起你們,這樣吧,你們要真想把三個案子并起來查,我不反對,甚至還可以適當提供一些協助。但我有兩個條件:一、常安2015年一整年都在外海跑船,如果以你們連環殺手作案的邏輯,那么常安便不符合作案條件,但我想說的是,在你們找到確鑿證據之前,常安我不能放;二、調查暫時不走官方程序,并且越低調越好,真要是弄得沸沸揚揚、滿城風雨,到最后再破不了案,那老百姓和社會輿論還不罵死我們,別說我,連局長都得受牽連?!?/br> “夠意思,成交?!币娨ㄔ秸f越悲壯,韓印故意用帶點痞氣的口吻,調節氣氛說道。 “再說,連環殺手不都是有預謀地殺人嗎,跟你強調這應激性不矛盾嗎?”姚建又皺著眉頭說。 “不矛盾,連環殺手也有個從開始到發展的過程?!表n印拍拍姚建的肩膀,頓了一下,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說道,“對了,我想找一些當年的舊報紙……” 在韓印與姚建達成一致意見的同時,蔣濤被帶進刑警隊的審訊室。 起初接到電話傳喚,蔣濤并不情愿,口口聲聲稱跟趙小蘭不熟,又找理由說自己正在出團,游客都在車上,脫不開身。杜英雄倒也沒強求,不溫不火地讓他先忙,說完事到家里聊。一聽這話,蔣濤立馬了,乖乖地把自己送到了刑警隊。 “警察大哥,求你們了,想問啥我都說,但這事就別牽扯我家里了,成嗎?”屁股剛挨到椅子上,蔣濤忙不迭地哀求道。 “哼,你這是承認跟趙小蘭是情人關系了?”杜英雄譏笑一聲道。 “我確實出軌了,但她的死跟我可沒關系,”蔣濤使勁搖著頭說,“我整晚都待在市中心醫院,不信你們可以去調監控?!?/br> “行啊,我們這套業務你還挺熟練,那趕緊的吧,把該說的都說說,你最后跟趙小蘭接觸是什么時候?”王昆語氣嚴厲地說。 “就她被人殺的那天?!笔Y濤一邊整理記憶,一邊慢吞吞地說,“那天下午3點來鐘,我到機場送團,然后給小蘭發微信問她在哪兒,她回信說從單位剛要出來,我提議到金百合洗桑拿,晚上再一起到金百合旁邊那家烤rou店吃飯??砷_車往那兒去的半道,接到旅行社電話,讓我再回機場等著,說臨時有個團要接。我又給小蘭發微信,說得晚一點到,小蘭說沒事,她先在金百合附近轉悠轉悠。后來飛機誤點,我接到團送到酒店已經7點多了。之前大概6點半左右,小蘭給我發微信說她餓了,說咱還是先把飯吃了再洗桑拿,還說她先去烤rou店把酒菜點好等我??烧l知我從酒店往那里趕時又出了岔子,我媳婦打來電話,說丈母娘突然暈倒了,讓我趕緊到醫院去。我只能跟小蘭發微信解釋說去不了了,小蘭白等一下午,很生氣,說了一堆風涼話,我當時心里著急,沒搭理她。到了醫院,得知丈母娘得了腦出血,正在做手術,之后我就在醫院一直照顧丈母娘。隔了差不多一個禮拜,有一天碰巧在醫院遇到小蘭她們公司一小姑娘,才知道小蘭被殺了。我怕受牽連,就把她的微信刪除了?!?/br> “你說的金百合,是在促進路道邊那個金百合休閑洗浴中心嗎?”王昆問。 “對、對,是那個,我有那兒的打折卡……”蔣濤答。 第六章 精神訴求 深夜,會議室仍然燈火通明。 韓印、杜英雄、王昆,包括被邀請的姚建,圍坐在會議桌前,共同對三起案件進行匯總分析和討論。 韓印說:“從目前掌握的信息看,連環犯罪的可能性很大。其中前進橋案,應屬兇手初次作案。案發當晚,兇手經過橋下時,趕上被害人正耍酒瘋罵街,被其污言穢語刺激到,遂實施暴力殺人行為。我特意了解過,該案曾被本地媒體大肆報道,我在資料室找到幾份當時的報紙,和我預想的一樣,新聞配圖均是尸體俯臥在垃圾箱中的樣子。我相信正是這樣的配圖,給了兇手莫大的滿足感,從而讓他確立犯罪標記動作——將被害人拋置在骯臟污穢場所,并擺成面部著地的俯臥姿態,寓意著對被害人人格的蔑視和貶低。 “寧山公園案為兇手第二次作案。案發現場各位都知道,是在公園內一條岔路附近的男公廁里。白天的時候,我和姚隊交流過,從時間點上分析,兇手作案不像是有預謀的,應該與前進橋案一樣,屬于突發刺激性因素導致的殺人案件。不過這一次,兇手顯示出一定的成熟度和主動性,為什么這么說呢?據姚隊介紹,當年賣yin女在公園里攬客,都是相當肆無忌憚和猖狂跋扈的,她們根本不在乎形象廉恥,哪里男的多就往哪兒鉆,明目張膽地公然挑逗和拉扯。由此說,兇手和被害人起初相遇,應該不會是在那條半圓形、東西兩頭與公園大馬路相交、人跡稀少的岔路上,而是兇手起了殺心之后,觀察過周邊環境,進而做出的一個選擇。包括到男公廁里進行性交易,肯定也是兇手的提議,因為人都有趨利避害的本能,在自己熟悉的地方情緒會更加從容和安定,所以如果是賣yin女的提議,她一定會帶兇手進女廁所。 “紅星巷殺人案,系兇手第三次作案。綜合案情分析,屬于尾隨作案。兇手和被害人當日在某個時間點、某個地點,發生過不愉快的接觸,令兇手萌生殺意,遂跟蹤被害人至紅星巷,覓得機會完成作案?!?/br> “韓老師,我聽你話里的意思,是說這三個案子都是因為口角,或者說是被害人的挑釁造成的,可是真的有人會因為被別人罵了幾句便連續殺人嗎?”王昆一心想在最短時間內為常安翻案,實在不愿意節外生枝,便有些沉不住氣地插話問。 “當然不會這么簡單,挨罵的時候多了,總不能次次殺人吧?問題在于這三個人到底說過什么,讓兇手心里感覺到觸痛?!倍庞⑿劾斫馔趵サ那榫w,苦笑著說。 “對了,那個拉面館老板不是說撿破爛的經常罵一些什么sao貨、婊子、破鞋啥的侮辱女性的話嗎?兇手是因此被激怒了?”聽杜英雄這么說,姚建也忍不住插話道。 “要是這樣被惹惱的話,那兇手應該是個女的啊?!蓖趵ズ盟仆蝗婚_了竅,“還真有這個可能吧?公園里的案子,沒準是哪個被老公拋棄的婦女在公園里溜達,碰見攬生意的王彩華,一時來氣起了殺意;還有那個推銷保健品的趙小蘭,說不定以前忽悠過兇手,兇手回過味來,正好那天撞見她就把她勒死了。怎么樣,這靠譜吧?” “真要是個女的,也得是五大三粗、渾身是勁的,這幾個案子做得多干脆利落?!倍庞⑿坌χ蛉さ?,接著又正色說,“以女性的生物本能和個性來說,大多數犯罪都有充分預謀,并且作案方式多屬于智慧型,不會如本案般簡單粗暴。更何況,寧山公園案中,兇手若是女性,也不會多此一舉進入自己并不熟悉的男廁所作案?!?/br> “其實,下午我也琢磨了一下,若真如你們所說,那不妨考慮下這樣一個方向,”姚建深吸一口氣,表情鄭重地說,“案件被害人全都是外地人,干的也都不是什么正經工作,甚至可以說給我們這座城市帶來的都是負能量,你們說,兇手會不會是一個排外情緒特別嚴重的本地人,可能因為某些遭遇,排外情緒上升到偏執和變態,進而開始所謂的清除外來人計劃?” “不錯,這確實是一個值得探討的思路?!表n印終于接話道,“那還得麻煩你,跟網監部門打聲招呼,讓他們協助咱們清查本地ip地址的用戶在各大網絡社交平臺和論壇上關于排斥外地人的過激言論,看看這樣的群體中有沒有符合作案條件的人?!?/br> “沒問題,網監隊隊長是我哥們兒,我親自去監督,一定讓他們把這個事重視起來?!币ㄅ闹馗WC道。 “另外,還有一個排查方向,”韓印繼續說,“剛剛已經講過,被害人趙小蘭遇害當天,必定與兇手產生過某種交集,英雄和王昆接下來要把趙小蘭當天的行蹤軌跡徹底搞清楚?!?/br> “我補充一點關于犯罪地理方面的問題。今天錄完蔣濤的口供,我查了下地圖,趙小蘭遇害當天逗留過的促進路上的金百合以及烤rou店,其實就在前進橋東南方向直線距離大約1.5公里處。兩個涉案地點的地理方位這么近,我覺得一方面可以佐證韓老師的意思,趙小蘭很有可能就是在烤rou店用餐這個當口與兇手發生接觸的;另一方面,我認為以促進路為中心點,涵蓋前進橋周邊兩三公里的范圍,大概就是兇手居住或者日?;顒宇l繁的區域。同樣以韓老師對案件的定性來看,寧山公園周邊也有可能是兇手居住或者日?;顒拥膮^域。因此,如果某一個人的日?;顒榆壽E,能夠將這兩個區域串聯起來,就意味著他有很大的作案嫌疑?!倍庞⑿圩詈笳f。 案發當天,趙小蘭下午3點多接到蔣濤的信息離開公司,而后大約在3點半,蔣濤又打來電話,表示臨時有事,得晚點才能見面,那個時候趙小蘭已經到了金百合,她跟蔣濤說自己先在周圍轉轉,然后在晚上6點半左右,她走進金百合旁邊的一家烤rou店。 杜英雄和王昆此時便循著趙小蘭曾經的足跡來到烤rou店。老板是個女的,一眼便認出杜英雄手上的照片里是個熟客。 “這個女的來過幾次?!迸习逭f。 “最后一次見她是什么時候?”杜英雄問。 “得有挺長時間了,具體哪天想不起來,反正是個下雨天的晚上?!迸习迕蜃煨π?,補充道,“那天我印象挺深的,不光是因為下雨,主要是她事先點了兩人份的東西,后來好像朋友臨時有事不能來了,她有點悶悶不樂,然后愣是自己一個人把點的東西全吃光了,還喝了兩瓶啤酒?!?/br> “她一直是一個人在嗎,這期間有沒有和什么人接觸或者鬧過不愉快?”王昆問。 “那天是周末,店里客人都坐滿了,后來有一個男的是單獨來的,我就讓他和這女的拼桌,至于他們之間有沒有交流,我也沒太注意?!迸习逭f。 “他們倆誰先走的?”王昆接著問。 “男的,他簡單吃了幾根rou串和兩個烤餅,也沒喝酒,一會兒工夫就吃完了,臨走還灌了一保溫杯開水,估計是一出租車司機?!迸习逭f。 “他多大年紀,長相你還有印象嗎?”杜英雄問。 “年紀二十七八或者三十出頭,不太好說,模樣倒能記起來?!迸习逭f。 “那麻煩你到隊里做個‘畫像’好嗎?”杜英雄說。 “沒問題,不過我估計得下午去,一會兒我還有點事?!迸习逭f。 “那也行,你直接過來找我吧?!蓖趵ヌ统鲆粡埫f給女老板說。 “這女的幾點離開的?”杜英雄抖抖手上的照片,接著問。 “大概是8點多,雨好像剛下沒一會兒,還不算太大?!迸习迳约踊貞浾f。 …… 出了烤rou店,兩人便合計開來:從烤rou店位置打車到紅星巷用時差不多半小時,如果考慮雨天車速慢的因素,頂多也就四十來分鐘。照此說,趙小蘭8點多離開烤rou店,那應該9點左右就能到家,而案發時間是9點半,所以估計她應該還是坐的公交車。 烤rou店不遠處的街邊就有一個公交車站,杜英雄和王昆走過去,在一長串公交線路標記中,發現40路公交車是途經紅星巷的,并在那兒設有站點。剛好一輛40路公交車進站,兩人對了下眼色,二話不說跳上了車。 總的來說,案子的爆發是源自憤怒,而對連環殺手來說,憤怒不僅有誘因,還有根源。搞清楚誘因,深入尋找根源,也就是所謂的犯罪初始刺激源,才能更準確地做出側寫。所以次日一早,韓印再次來到前進橋下,他想從這里開始尋找靈感…… 案發當晚,流浪漢再次醉酒。醉酒的人基本會有兩種狀態:一種是想睡覺;一種是精神極度亢奮。流浪漢顯然屬于后者。當然,他嗜酒想必也是癡迷于亢奮的感覺,因為只有在那一刻,他可以拋卻他的懦弱和逆來順受,他可以肆無忌憚發泄心中的憤懣,甚至攻擊謾罵那些自以為高高在上的人。盡管他自己是一個人生極度失敗、企圖通過作踐自己逃避現實的人,這一點韓印從拉面館老板先前提供的流浪漢罵街時的只言片語,似乎可以窺探出來。但他受過傷,所以懂得怎樣傷人,他可以利用自己的錯誤,去懲罰別人。 韓印站在橋下流浪漢曾住過的地方,雙眉微蹙,瞇縫著眼睛,玩味著案情中的各個細節,腦海里開始構建、演繹被害人和兇手對峙的場景: 流浪漢醉眼蒙眬,手里舉著酒瓶,不時仰脖猛灌一口,接著像以往一樣罵天、罵地、罵空氣,聲音忽高忽低。 兇手恰巧路過,冷不丁被高聲叫罵驚動,不經意瞥了一眼。 流浪漢:“你瞅啥?有啥好瞅的?” 兇手愣了一下,白了流浪漢一眼,不想與他一般見識,轉回頭繼續走(正常人反應)。 流浪漢更加覺得被輕視,開始強烈攻擊:“看你個倒霉樣,大半夜在外面瞎溜達,不是被媳婦攆出來的吧?” 兇手會有兩種反應:一、忍氣吞聲,加快腳步,盡快離開是非之地;二、被激起火氣,與兇手對罵。 流浪漢這邊,無論上面哪一種情形,都會調動起他更強烈的攻擊:“就你這窩窩囊囊的鬼樣子,早晚都得戴綠帽子,備不住你媳婦現在就在家搞破鞋,趕緊回去看看吧……” 兇手火氣越來越大,雙眼使勁瞪過去:“臭要飯的,給你臉了是吧?” 流浪漢:“小樣,再瞪我試試,信不信我弄死你?!彼贿呁{著,一邊搖搖晃晃地站起身,手里握著酒瓶,沖兇手走過去…… 兇手縮了縮身子,眼見流浪漢步步逼近,一瞬間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猛地奪過酒瓶,用盡全力,沖流浪漢的腦袋砸過去…… 韓印腦海里的場景轉換到寧山公園。 賣yin女沿街攬客,遇見兇手,搔首弄姿,極盡挑逗招數。 兇手并不搭理,埋頭繼續走。 賣yin女糾纏不放。